《[综武侠]吾命将休》作者:小狐昔里 文案 谭昭在安然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因为他勇斗病魔的乐观精神,绑定了一个“战胜绝症”系统,系统告诉他,他需要穿越到其他世界将死之人的身上拼命多活几天,活下来的日子就可以累积加持在他身上延续他的生命。 他心想这买卖挺合算,就答应了。 然而……果然还是太年轻,拼着短命笑着活下去:)。 Tips: 1、无CP男主快穿文,大概是虐渣日常系爽文,大概。 2、男主自带死亡debuff,每个世界都会面临各种早死、车祸死、意外死、被毒死等等。 3、惯例系统存在感不高,并不后妈系统。 内容标签: 武侠 幻想空间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谭昭 ┃ 配角:武侠中各种悲催死去的配角们 ┃ 其它:被短命,“战胜绝症”系统 作品简评 谭昭在安然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因为他勇斗病魔的乐观精神,绑定了一个“战胜绝症”系统,系统告诉他,他需要穿越到其他世界将死之人的身上拼命多活几天,活下来的日子就可以累积加持在他身上延续他的生命,于是,他绚丽的武侠生活拉开了序幕。本文文风诙谐,刻画了一个个潇洒又不失趣味性的江湖人物。男主性格饱满,有血有肉,文章系统与主角“相爱相杀”的设定也十分亮眼。文章行文流畅,文字质朴却不失趣味,让人忍不住对那个刀光剑影的江湖产生向往。 第1章 我爹不是我爹(一) 站在中转站的虚空之上,谭昭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 任是谁刚刚被人杀掉,都会觉得很不开心,特别是胸口中了一刀后被人喊着贼汉子死掉的。当然,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毕竟被杀得多了,就没有那么在意生死了:)。 抬头召唤系统界面,最上面显示的大大的获得天数只有两天八个小时十四分三秒,还真是精确到秒,事实上他上个世界,确实只多活了三秒,女人的惨叫声有时候比刀子更恐怖。但他又不由地有些悲观,他都经过五个世界了,却只得了两天的时间。 两天能做什么,和原先的世界道个别吗?他不由地轻轻一笑,微微透出几分凉薄,系统微微一瑟缩,默默举起了自己的小爪子:宿主,你不要这么早放弃嘛,前期都是新手任务,你熟悉熟悉状况,以后赚取的就多了呀,下……下个世界,咱们干一票大的呀! 系统内心也是默默内流满面啊,还以为这次找的宿主是个积极乐观向上的好少年,可以陪着它满世界赚任务时间,然而……是它高估了人类性情的复杂,积极与病魔战斗并不代表乐观向上啊,他这位宿主……哎,一言难尽。 谭昭又轻轻一笑,愣是让没有实体的系统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 再次醒来,山松轻摆,落叶纷飞,好一副秋日美景图。 “少教主,我们快要出关了,要不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是个柔美的女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尊敬,两丝彷徨和七分压抑的激动。 谈昭刚醒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随口就直接拒绝了她:“不要。” 女人就没再说话了,相反一把钢刀直穿轿顶而来,精致的轿子瞬间在内力下四分五裂,谭昭就地一个后仰,钢刀擦过耳边还能听到须发断裂的声音,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提前动作,此刻他的头颅已经滚在了黄沙土地里。 [系统,这就是你所谓的干票大的?] 系统:……你这样说也没错[害羞.jpg]! 谭昭却已顾不得与系统讲话,他视野之处被五人围攻,两名女子皆是姝色,还有三名男子,其中一人甚是魁梧手中拿着钢刀,正是破开轿子之人。 他肃着脸,开口:“为何要杀我?” 五人呈围攻之势,似乎是笃定了他无法遁逃,那为首的女子娇俏着开口:“少教主恶赌成性将我西方教圣物罗刹牌输了出去,竟还好意思问这个!” 西方教?罗刹牌? 只还未等他想明白,一把弯刀已至他眼前,这具身体里内力实在不多,身体也重得很,谭昭几乎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将将躲过,可即便如此,他的胳膊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伤了。 打是打不过了,如果再不想办法,估计是又要回到中转站了。 这可不行,谭昭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口,他微眯着眼睛看了下四周的环境,显然这是一处绝地,秋日美景的美好外表下,后方是险峻的绝壁,要不要赌一把? 谭昭几乎是没有思考超过半秒,拼着又受了一刀的代价滚到了悬崖边。悬崖高绝,此时天气其实并不和暖,寒气不停地上涌,系统刚想说咱们还有机会不用这么拼,谭昭一个翻身就直接坠了下去。 此刻,还能传来悬崖上女子淡薄的声音:“他掉下去了?” “放心,这里乃十死无生之地,凭那废物的武功,就是长翅膀也飞不上来。” “也好,咱们也可去回禀护法了。” 许久,山风轻轻掠过山巅送来远方的问候,谭昭背着降落伞,晃晃悠悠地平安落在崖底。出乎意料,这里并不寒冷,甚至称得上炎热。 似是一处火山活跃之地。 系统:幸好幸好,宿主你真是太机智了,么么哒! ……谭昭并不去管恶意卖萌的系统,看着系统屏幕上只有八个小时多的时间,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更何况他的手臂上还有两道碗口大的刀伤。 用降落伞和原身身上翻出来的金疮药将伤口处理好,已是到了日落黄昏的时候。谭昭匆匆走了一遍这个狭小的崖底,四面都没有出路,像是天然的斗兽场一般,也因温度偏高,连植物都很少,翻了一圈,只能又花一个小时买了包方便面充饥。 时间就是金钱,他这个系统贯彻得非常彻底。 系统原名战胜绝症系统,主要功能是带着绑定的宿主往返各个时空钻天道的漏洞降落到将死之人的身上偷取时间,将死之人可以免去死亡的痛苦直接回归,而作为宿主则是可以自由支配这些偷取的时间,降落伞和方便面等都可以在系统空间里购买,用时间购买物质,谭昭觉得开发系统的人当真会做生意。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个就是,甚至他十分感谢系统和它背后有可能存在的人。 勉强填饱肚子,谭昭找了一处山洞生火,火光通亮,他也终于有时间了解下这个世界。说实话,他过了五个世界这还是第一次活到需要去了解世界。 显然,这是个武侠世界,而他的原身叫做玉天宝,西方罗刹教的少教主,玉罗刹唯一的儿子。只不过……这个儿子是打引号的,一个被推出来当靶子的假儿子,谁会尽心竭力地去教导? 原身从小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只要他想要没有得不到的。西域小国说看不惯就灭了它,玉罗刹也完全纵容。但论说才学武功、驭人之道,那就没什么好谈了,他在崖上被逼得跳崖保平安就是最大的说明。 只不过现在这个境地,当真也好不到哪里去。 系统:不啊,我觉得这里简直棒呆,宿主你只要每天花三个小时购买所需的粮食,那么一天就可以积攒下二十一个小时,你只要活到老,简直血赚啊宿主! [要我夸你数学学得不错吗:)?] 系统: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虽然喜欢独来独往,但他是个人,人是群居性动物,如果脱离人群过枯燥无味的苦行僧生活,那他宁可归于尘土。 [简单明白说吧,你家宿主我喜欢热闹,懂?] 系统表示不懂,但它的内置并不能左右宿主的选择,只能憋着脸不说话了。 一夜轮回过去,谭昭在一片炎热中醒来。身上穿的衣服虽是好料子,但架不住一层又一层,又因为原主吃得好……谭昭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到肚子上有肥肉被热醒的感觉。 暂时找不到出路,谭昭就过上了养伤锻炼学武顺便减肥的生活,他是个惯爱享受的,自然没有为难自己一天吃三顿方便面的可怕想法,也是因为此即便过了两个月,他现在的获得时间也仅仅只有七天十四分零三秒而已。 勤俭持家的系统觉得自家宿主实在是太败家了,这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攒够回家的时间啊!当系统的操碎了心,谭昭却不为所动。 是日,他身上的伤口早已结痂长好,身体也轻盈了许多,肚子上脸上大腿上的肥肉也早已因为克制的饮食和习武锻炼消失无踪,谭昭抬头望着看不见的山峰,开始思考怎么上去的问题。 系统:宿主,你上去后准备做什么? 这个暂时是没想好,谭昭这人虽然喜欢看热闹,却并不喜欢麻烦,可玉天宝这个身份就是个巨大的麻烦,那日在崖上准备下杀手的五人乃是他从小到大的护卫,什么人能够买通从小到大跟随他的人对他下杀手,想也知道不过是那几个人。 西方罗刹教这是要变天啊,已经大致了解过这个武侠世界的谭昭给“玉天宝”的死下了定论。不过也是,带着罗刹牌大张旗鼓地入关,便是犹如那抱金过市的孩童,也无怪利欲熏心之人蠢蠢欲动。 他的死,该是导火索,也是马前卒过河。而他倘若还活着,许多事便都不存在了。 真是麻烦,谭昭抬头抬得终于有些累了,试图跟系统讲讲道理:[我说系统,以后给我找身份,能不能不要找这么复杂的?] 系统想了想,拍着胸脯就说下个世界绝对简单直白。 ……答应得这么快,总觉得有点危险。 系统:哦对了,宿主你要不要租赁设备啊? 说着,系统的控制面板上出现一个界面,不知它从商城哪里拉出了一个租赁商城,上面大大小小从航空母舰到手机平板,只要出得起时间,都能借给你。 谭昭:…… [你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用七天时间买下一小时的热气球使用时间,谭昭黑着脸按照使用说明升起了热气球,似乎是为了与古代气息融合,这热气球并非现代人常见的古彩斑斓,而是灰棕色的,点火装置也做得十分隐秘,一路扶摇直上,气温越来越低。 谭昭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此时,陆小凤陆大爷正穿着红斗篷漫步在荒野之上,四下无人猛地听到喷嚏声,略略抬头,刚好四目相对。 显然,陆大爷是见过大场面的,当口就是一句:“兄台好本领,可否带在下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反馈:我的宿主,是个会干大事的人QAQ! 开新文啦啦啦啦啦啦,求收藏求留言求粗长啊朋友们,我……就是想开了,哈哈哈~~ 男主无CP文,浪迹天涯小武侠文,博君一笑,求个关注! 第2章 我爹不是我爹(二) 陆小凤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只要他想,他可以和任何人进行亲切而友好的交谈。这不算是什么大本事,却是个很有用的本事。 比如现在,他靠着过人的赖皮脸赖上了谭昭的热气球,甚至当他看清谭昭脸时,十分自来熟地开口:“谭兄,我们是否见过,你看着好生眼熟啊?” 谭昭就笑了,玉天宝原先白胖白胖,看着就十分讨长辈喜欢,可他瘦下来之后却显得清俊有余,亲切不足,但他一笑气质又平易近人起来,陆小凤心中就不由概叹这样的人实在让人难以讨厌起来。 “眼熟吗?那可能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吧。” “……谭兄,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此刻,热气球已经升到了半空中,陆小凤并不恐高,他看着脚下的冬日万千景色,已是陶醉其中,只听得旁边的人开口:“我们帅哥没有良心。” 陆三蛋大爷竟也十分认同,两人一拍即合,凑在一起感叹美景难得,却是并无美酒相伴。 系统:……我家宿主都不理我了,伐开心,要抱抱! 只可惜,热气球的使用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很快谭昭就找了个地方降落,两人下来之后他便任由热气球飘去山坳,其实是系统默认收回了使用权。 陆小凤却疑惑:“谭兄竟是要舍弃此物?你不要送与我啊,我还没坐够呢!” 谭昭笑而不语,陆小凤也明白这是别人的秘密不好探究。两人相伴而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个小镇。 小镇并不热闹,冬日里百姓本就很少出门,陆小凤请谭昭喝酒,两人很快就坐定在一个小酒馆里。 二两温黄酒,一碟茴香豆,一碟卤牛肉,小店味道粗野,却也风味十足,于已经在崖底呆了两个月的谭昭而言,无异于人间美味。 “看谭兄长相,似是关外人?” 说句实话来讲,谭昭并没仔细看过现在的脸,只稍微对着水影看过两眼:“可能吧,四海为家的旅人罢了。”倒是难得的一句实话。 陆小凤就举杯了:“是也是也,为这句四海为家干杯!” 喝到日落黄昏,冬日里微微泛黄的阳光洒在店里,酒已见底,陆小凤看着外面的天色,含混道:“谭兄这是要往哪里去?前些日子银钩赌坊的蓝胡子邀请我去赌钱,不如同去?” 陆小凤近年来声名鹊起,自然有很多人请他喝酒吃饭看美人,蓝胡子就是其中一人。说实话他与蓝胡子并无任何交情,只不过他前几日听说了银钩赌坊不错,又闲着无事便答应下了邀约。 银钩赌坊吗?玉天宝似乎就是在银钩赌坊输得底朝天连那罗刹牌都当出去了:“好啊,只不过我前段时间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怕是赌不成了。” 陆小凤就笑了:“谭兄豁达。” 豁达吗?可能吧。 两人就一起结伴去银钩赌坊玩,可临到了赌坊门口,谭昭却说有事要离开一趟。陆小凤不解,又想拉着没钱的赌鬼进赌坊实在有些残忍便直接应了下来,虽然他这位朋友长得一点儿都不像赌鬼。 两人分别后,谭昭终于有时间去买一身像样的冬衣,顺便也问系统一些事情。 系统作为智能体,每到一个世界是会搜集一些消息的,只是这些消息是有偿按照价值高低被挂在商城里售卖,谭昭可以选择买也可以选择不买,而他到达一个世界只有前身留给他的记忆和麻烦是免费的。 [系统,我用剩下的所有获得时间问你一个问题。] 系统:什么问题? [陆小凤是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系统开始装死了,它没想到这位宿主竟然这么敏感,可装死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谭昭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唇角终于又弯了起来,似乎是找到了可以在江湖自由自在浪的办法。 “好了乖,不用回答了。”他甚至直接用言语说了出来。 系统:……套路!都是套路! 换上一身崭新的天青色冬装,谭昭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他又在街边吃了四两小馄饨才到了下塌的客栈。 夜色渐浓,隔壁的房门一直没有声响,谭昭躺在床上,一边思考未来要做什么,一边想这银钩赌坊的水是真的很深啊,连陆小凤都陷在里面没有出来。 这西方罗刹教江湖人称魔教,教主玉罗刹更是当世顶尖的大宗师高手,盘踞西域多年,而玉天宝作为玉罗刹明面上的儿子,说句直白的,西域小国的公主王子们见了他那也是不敢放肆的。 这银钩赌坊确实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显然还得罪不起西方魔教,更甚至半是威胁半是胁迫地让玉天宝留下了罗刹教的信物罗刹牌。 这本身就十分有悖常理,当然玉天宝并没有想那么多,他性子无法无天,要不是猛地知道自己不是老爹的亲生儿子,他也不会想入关赌个钱冷静一下,玉罗刹让他带着罗刹牌走,他还以为是护佑他,却不成想这是他的催命符。 可见玉罗刹此人心性淡薄、算计纵横实非常人能比。他如今之所以还没被认出来,一来是他瘦下来气质长相略微不同了,二嘛他猜测恐怕他的死讯已经传开了。 只要他安静如鸡不喊着我叫玉天宝我要回西方罗刹教继承“皇位”,估计是没有人会来关心他这个已经死掉的棋子的。 想通了,谭昭觉得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只可惜,这天底下有种东西叫做命运,在认识了一个叫做陆小凤的麻烦之后,想要坐着看热闹绝对就是痴心妄想了。 陆小凤被算计了,原因仍然是栽在漂亮女人身上,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摘下黑布,看到的是两个时辰前刚刚分别的好友的脸加大码。 区别在于,这张脸更胖更浮肿也更丑,但显然,这位仁兄已经死去多时,绝非是他新认识的朋友谭昭。 夭寿了!谭兄你兄弟死了哟!!! 第3章 我爹不是我爹(三) 陆小凤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谭昭眼熟了,相比清俊无双的新朋友,眼前这张死不瞑目的白胖脸令他更为熟悉。 这可不就是坊间流传的西方罗刹教少教主的画像!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谭兄的兄弟,但陆小凤明白自己已然是摊上大事了,而且是攸关性命的大事。他的这种直觉向来很准,也救了他许多次,然而……还是被西方魔教的岁寒三友追了三里地才脱身。 冷月挂在树梢,谭昭却迟迟没有入睡,他细细拨弄着桌上的茶盏等着陆小凤归来。 一直等到半夜,陆小凤终于踏着冷月而归,一身露寒从窗户外边翻进来,对着谭昭的眼就问了一句话:“谭兄,你怎么还没睡?” 谭昭笑了笑,伸手给他倒了杯茶,茶烟袅袅,尚且还是热的。 茶不是什么好茶,水也不是什么好水,但在被算计了一晚上的陆大爷喝来,却足够温暖心扉,他开始倒苦水:“谭兄,你是不是知道银钩赌坊宴无好宴啊,那蓝胡子瞅着大爷我心善给我下套,你说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他也真是,惹上了西方魔教还来找我擦屁股,他这么有胆怎么就不直接攻上西方昆仑上啊!”他停顿了一下,直视谭昭的眼睛:“你说是不是啊,少教主?” 谭昭半点不惊讶对方的称呼,甚至还卖起了惨:“不,陆小凤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少教主。”他也同样直视陆小凤的眼睛,气氛一时凝滞,蜡烛哔啵一声,谭昭略显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西方罗刹教的少教主,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有谭昭。” 当真是再真再真不过的话了。 陆小凤自然也听出来了,如此他才唏嘘不已,这年头果然什么人活着都不容易啊,西方罗刹教家大业大,可谭兄却如此……想来也是隐情颇深。 可如今的谭昭是他朋友,陆小凤从来是个体谅朋友的人,所以他开口:“如此也好,谭兄既是这般打算,便不好出现在人前了,我有位朋友通晓易容之术,谭兄倘若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 谈话,就这么结束了。 陆小凤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是辗转难眠,蓝胡子设了套污蔑他杀害了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天宝,说是只要他找到被他夫人李霞盗走的罗刹牌便为他洗清冤屈。 这逻辑粗粗看是没什么问题,但他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特别是……他刚刚确认了真正的玉天宝还好端端活在隔壁,说起来谭兄也并未隐瞒他多少,不管是长相,还是……前段时间在银钩赌坊输得一分不剩。 显然,这是个圈套了,甚至按照谭兄的态度,他的“死”也绝对是圈套的一部分,甚至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有什么样的阴谋是需要少教主必须死的呢?陆小凤想了又想,如今他手上的消息不够,真相仍然掩藏在迷雾之中。 第二日谭昭醒来,屏风外边的桌上就坐了两个人,隐约还有食物的芬芳传进来,他细细嗅了嗅,有生煎和牛肉汤的味道。 “哟,谭兄你醒啦,快快快坐下,这里的牛肉汤可是一绝啊!”招呼不打一声就坐在别人房间里吃饭,陆大爷依然吃得心安理得。 谭昭顺遂地坐了下来,望向坐在桌上的另一个人,此人面容平凡,身材也平凡得紧,着一身天蓝色的短打,看着实在是平凡得紧,只一双眼睛闪着精光,显示着他本人的不平凡。 “谭兄,这就是我那位精通易容的朋友了,我这朋友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我敢说他的易容之术绝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了。”大口喝着牛肉汤还不忘介绍,陆大爷也是可以的。 被人介绍的人显然并不喜欢这个介绍词,跳起来就打了陆小凤一下,随即才转头对着谭昭开口:“谭兄,鄙人司空摘星,幸会幸会。” 谭昭昨日在茶馆听了一耳朵的江湖轶事,自然也知道司空摘星这四个字代表着江湖第一神偷,便拱着手说:“谭昭,幸会。” 江湖人嘛,不喝酒的时候吃顿饭就是朋友了,陆小凤的朋友很多,但能够一个讯息就赶来的却并不多,刚好司空摘星算一个。 饭后,谭昭就在司空摘星的巧手下换了一张面容,应谭昭的要求,依然换上了一张俊脸,此举引得司空摘星吐槽不已:“我这会儿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能同陆小鸡成朋友了,男子汉大丈夫这般在乎脸面,你们难道要靠脸吃饭不成?” 然后……然后谭昭和陆小凤就齐齐点头:“对呀!” 这朋友看来是没办法做了,丢下维护易容的办法,司空摘星气得踩着窗户就消失在了房间里,人去如风,第一神偷的轻功并非浪得虚名。 半晌,将维护的东西收入怀中,谭昭才对着陆小凤开口:“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能同他变成好朋友了。” 陆小凤却否认了:“谁跟这个猴精是好朋友了!” 谭昭就笑了:“你俩进别人房间吃饭都走窗户,这以后你家怕是省下装门的钱了。” 陆小凤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房门上的门栓果然还好好地呆在那儿,上面还有一枚小小的铜钱,他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决定不再开口。 哼!他的朋友不调侃他都会死吗! ** 两人急速赶路,很快就到了塞北的万梅山庄。 江湖上没人不知道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好朋友,陆小凤惹上了西方魔教这种大麻烦,找自己的朋友帮个忙并非是什么新鲜事。至于同行的谭昭,一个无名小卒武功平平,搞阴谋的大佬也没时间去关注他。 两人到时还没天黑,万梅山庄的管家给陆小凤开了门。自从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在紫禁之巅一战后,人就愈发地冷然了,连老婆都受不了他离开,这如今万梅齐开的万梅山庄就更加冷然了。 幸好,已经成为剑神的男人即便冷得像一把铁剑,却仍然不会不见自己的朋友。 谭昭跟着陆小凤,有幸见到了江湖中剑术已经登顶的天下第一剑客西门吹雪。有句话说得好,当你的气质比长相出众时,那么这人长相如何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西门吹雪显然就是这种人,他也不得不佩服陆小凤,能够让这样的人交心做朋友,难怪系统会默认陆小凤是这个世界十分重要的人了。 系统突然幽幽地开口:宿主,我以为你玩人物扮演上瘾已经忘记我了QAQ! 系统性格这么软萌,谭昭也不好欺负得太过分,趁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好说歹说求帮忙的功夫,他难道哄了两句,反正也超好哄:)。 天色已黑,万梅山庄虽然并不留客,却会留朋友。蹭着陆小凤的面子,谭昭也住了下来,但显然他一个无名小卒并不能引得天下第一剑客相交。 用过饭后,谭昭就再也没见过陆小凤了,想来是又去游说西门吹雪保平安去了。 系统:宿主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要不也像这位庄主一样造这样一座庄园,然后混吃等死看风景? [钱呢?你出吗?] 系统就觉得不平了:宿主你可以去商城兑换啊! [那怕是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一座庄园了。] 谭昭就忍不住调侃它,如今已是冬日,塞北的冬日就越发寒凉了,他拢了拢衣袖,望着院中的寒梅,呼出了一口白气。 这晚上的温度可真低啊。 系统:租赁商城内可租赁暖气筒,一天可兑换八小时,跳楼价,宿主你要来一份吗? [谢谢,不用了。] 又走了一段路,这万梅山庄这么大,仆人却这般少,他提着灯笼走了这么久竟然一个人都没看到,甚至他总觉得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许小孩的夜啼声。 [系统,你感知到小孩哭声了吗?] 寒凉的夜风轻轻送来呜呜咽咽的声音,谭昭真的很难忽略这个声音,理智告诉他千万别去关注,但…… 系统:我感知到了,宿主你自己保重。 谭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特别是他突然想起来万梅山庄的女主人因为受不了男主人愈发冰冷的脾气带着孩子离开的消息。 这怕不是女主人的院落?他的方向感应该没有这么差吧? 谭昭刚要转身离开,却未想到脚下哔啵一声,一枝干枯的梅枝应声而断,随后便是一只凛冽的大手撅住了他的脖子。 灯笼落在地上,映照出抱着孩子的男人脸上如烟的雾气。 !!! “你是谁?”声音也如烟似雾般听不真切。 谭昭心里问候了系统八百遍,还没等他开口,一道凛冽的剑光闪过他的眼睛,他生理性地闭上眼睛,下一刻撅住他的手便被人放开,他挣扎着望向赶来的陆小凤,像是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奇迹一般。 陆小凤:……他瞅啥?怕不是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耶耶耶,宿主你又活过了一日!【比心心】 沿用同人二设,西门是教主儿子,原著来说是没有定论的,有人猜陆小鸡,也有人猜九公子,还有人猜小星星的,反正……这里用西门,就酱。然后猛虎落地式求收藏评论啊!!! 第4章 我爹不是我爹(四) “谭兄,你没事吧?”陆小凤快步上前将谭昭扶起来,在这个靠武功说话的江湖,谭昭感受到了极大的不友好。 谭昭用幽幽地眼神望着他,指着梅林里打得天翻地覆的二人,终于幽幽地开口:“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陆小凤不解,眼神询问。 谭昭难得语含沧桑地说:“我在茶肆听人说书,说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大侠是个招惹麻烦的麻烦精,而且一惹就是大麻烦,原先我还不信,但我现在……铁服!”说着,比了个你真棒的手势。 ……额,陆小凤讪讪地开口:“谭兄你真会开玩笑,看来你是没事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男人幽幽的声音又响起:“陆小凤,这是玉罗刹,千真万确。” 寒风中,白梅落落间,两人你来我往,而梅林边上,两人僵立而站。许久,陆大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有时候也痛恨我自己,谭兄你说我俩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谭昭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也是此刻,偌大的梅林里忽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孩子啼哭声,这哭声仿佛积蓄了许久,像是要把心肝都哭出来一般,那边举剑挥掌的两人猛地一顿,这架自然就打不下去了。 “哎哟乖孙子,你可别哭啊,你看你爹都来了,快睁开眼睛看看你爹!”说着就将小孩的脸暴露在了寒冷的夜风中。 谭昭:……这小孩还没养死真的是命大。 视线转向西门吹雪,这位举着剑一脸冷漠,开口的话也似夹带着冰霜一样:“他怎么在你那里?” 只听得烟雾里的男人开口:“我最近得了闲,我们家的孩子怎好长于妇人之手,既然你不想继承家业,那么自然也要有人继承。” 陆小凤难以控制地看了谭昭一眼,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已知眼前的男人是玉罗刹,他旁边的谭昭是曾经的玉天宝,玉天宝是玉罗刹唯一的儿子,可刚刚玉罗刹却对着他的好朋友西门吹雪谈着继承家业的事情,还对着西门家的儿子喊孙儿,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才是玉罗刹的亲儿子? 卧槽细思极恐,他会不会知道得太多了? 陆小凤觉得他这一趟当真不该来万梅山庄,人活着知道太多总是不太好,特别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夜色深深,小孩子哭得更加厉害了,在场都是大老爷们,西门吹雪和玉罗刹显然哄不好那小孩子。 最后莫名其妙地,这孩子到了谭昭手里,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泪水,乖巧地窝在他的羊毛大袄里汲取着温暖。 谭昭:…… 系统:宿主,没想到你还有奶爸气场啊,恭喜恭喜! 大概是终于想起小孩子受不得冻,四人进了里屋。这里显然比外堂精致许多,自是有人精心打理过,小孩的玩件和用具一应俱全,谭昭将孩子放进摇篮里,小孩也不哭,看着不过几个月的孩子,蛮可爱的。 陆小凤显然是见过这孩子的,伸手便拿了个拨浪鼓逗他,只可惜……他摸了摸胡子:“谭兄,难道我长得很吓人吗?” 这种话你问出来像话吗? 那边西门吹雪和玉罗刹相对而立,两人的气氛很奇怪,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只听得玉罗刹开口:“雪儿,你放心,为父还犯不着和个女人计较,况且她是我孙儿的母亲,她还活着。” 西门吹雪却不为所动,就像那并不是他真心相待的夫人一般,似乎是得到了答案,他略略点了点头,像一把利剑般离去了。 谭昭觉得江湖人当真古怪,练剑练到这种地步,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吧?是人又不是神,孑然一身不在乎外物确实毫无破绽,可……这样活着,和普通的花草又有何区别? 门吱嘎一声关上,也关上了门外的一池冰冷,陆小凤有点难以应付眼前的情况,西门你这家伙不地道啊,你爹丢给你朋友照顾,像话吗? “你就是陆小凤?”声音又恢复了如烟似雾。 陆小凤僵硬地点了点头,此人给他的感觉太过高深莫测,即便是面对西门,他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你很不错,我孙儿先拜托你照顾了。”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 “嚯——”这武功得高到什么程度啊,陆小凤知道并非是对方直接消失,而是动作太快,人的肉眼难以捕捉到。 他或许终于明白为什么西门吹雪的轻功那般高了。 活生生吓出一身冷汗,陆小凤转头就对上了谭昭深深的瞳孔里,他只听到谭昭幽幽的声音又响起:“陆小凤,他认出我来了。” 就在刚才玉罗刹消失的刹那,谭昭对上了他的眼睛,那眼睛里的洞明与戏谑,当真是让他连侥幸的机会都没有。 陆小凤……努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一脸我也无能为力的表情。 昨天这个时候,他尚且苦恼没有太多的讯息让他将事情的整个真相脉络推测出来,而今晚……他只觉得自己知道了太多。 现在什么罗刹牌啊玉天宝,一点都不重要了好不好,重要的是……他如何在玉罗刹的手下将命保下来,或者:“谭兄,你说我现在去抱西门的大腿还来得及吗?” “陆小凤你的节操呢!” 陆大侠一脸节操于我入浮云的表情:“那是什么,能哄哄小孩吗?”他指着摇篮里的小孩说着,很快小孩给了他一个巨大的回应: “哇——” 陆大爷秒怂,高呼:“哎哟我的小祖宗哟,您可歇一歇吧!” 小祖宗哭天哭地就是不给个好脸色,还是管家带着个奶娘过来才将场面收住,想来西门吹雪离开应该是去叫人了。 看来,这爹做的也并没有那般冷酷无情。 与陆小凤分别,谭昭终于找回了管家安排的房间,可此刻这房间已经无异于牢笼一般,记忆里的玉罗刹对玉天宝有求必应,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叫宝儿宝儿如何,可他却总是忙于各种大事,一年能够见到十面已经算是多了。 这是一种畸形的父子关系,可玉罗刹威名太盛,即便有人觉得他太过疼宠儿子,也无人觉得不对。毕竟玉罗刹就这么一个儿子,西方魔教又家大业大,便是再疼宠也不为过的。 更甚至……一个靶子,不需要太过聪明。 谭昭在山崖下时还在想玉罗刹的亲儿子到底是如何模样,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甚至……还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剑客西门吹雪。 你让西门吹雪去继承西方罗刹教,怕不是要分分钟被人攻占了吧? 即便灾祸领头,谭昭仍然幸灾乐祸地想,这玉罗刹一番精巧心思却都付诸了东流水。 但很快,谭昭就笑不出来了。 灯盏点燃,桌子那边握着茶杯饮茶的男人身影就映了出来,脸上仍然笼罩着薄雾,世界上从未见过父亲面容的假儿子,这关系当真是有够绕的。 “你竟然没死,说实话,有些出乎本座的预料。” 自从见到玉罗刹,谭昭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倘若他没有跟随陆小凤来千里送,或许他还可以隐姓埋名悠悠荡荡过完这一生,但这世上没有如果,事实便是事实:“不,我已经死了。” “哦?你这副样子,便是让本座承认看走了眼?”声音里带着威胁,显然他本人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和。 谭昭忽而开了另外一个话题:“玉教主来,是准备杀了我吗?” 玉罗刹却笑了,笑完才摇头:“不,你错了,我不会在雪儿的地方杀人,况且你这么有趣的人,死也就可惜了。” 当真是喜怒无常。 但最后谭昭还是被逼与他打了一个赌,一个关于西方罗刹教归属的赌,赌注便是谭昭的命。 ** 第二日起来,谭昭便听说陆小凤已经离开了山庄,他心中暗道这新朋友的不靠谱不仗义,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坐上了万梅山庄膳厅的椅子上。 这人活着,即便是剑神也还是要吃饭的,毕竟不吃饭哪里有力气挥剑。 谭昭已经取了脸上的易容露出了原先玉天宝的模样,玉罗刹并不在,西门吹雪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开口:“只要你在万梅山庄,他便不能拿你如何。” 谭昭点了点头,承诺下了这份好意,不管是因为陆小凤的恳求还是对方可能对玉天宝当活靶子二十几年的歉意。 说实话,与西门吹雪一同用餐实在不是一件美事,因为他会觉得对着一块冰块用餐。 也就在他放下筷子的片刻,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头便看到一明秀动人的女子怒目而视着,对象是坐在主位上的西门吹雪,只听得她的声音三分火气七分凄婉:“西门吹雪,我的儿子呢?” 谭昭觉得自己不应该这里,应该在桌底。 第5章 我爹不是我爹(五) 来人,自然是孙秀青,西门吹雪的夫人,昨晚那位小祖宗的亲娘。 万梅山庄的女主人杠上了男主人,这下人们一个个全都安静如鸡,随后进来的管家脸色也着实不太好,说真的,在万梅山庄做管家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好在西门吹雪并不是一个苛待下人的人,就在孙秀青开口之后他便挥了挥手,下人们鱼贯而出,谭昭本想脚底抹油走人,却未料西门吹雪拉住了他。 ……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后这种不祥的预感也得到了印证。 “他在庄内,安然无恙。”随后指着谭昭便说道:“他可以作证。” 原是当个凭证,谭昭的心刚要落下来,那边孙秀青就开口了:“西门吹雪,你便总是这样,我是你的夫人,你待我却还不如你的朋友,而睿儿是你的儿子,你却只称呼他,我儿他有名有姓,你究竟有没有心!” 西门吹雪缄口不言。 “也罢,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只要把睿儿还给我,我便不会再来纠缠你,你便是剑神也罢,无名也好,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是我孙秀青当初错看了你,如今也已尝到了苦果,只求你把睿儿还给我。”她声音越说越小,已是有了哭腔,可言语间的感情,仍然不难让人察觉。 西门吹雪仍然不说话。 谭昭……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算是看出来了,即便他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这对夫妻相处之间显然大有问题。这种问题不单单只存在于西门吹雪一人,而是双方面的。 虽然都是江湖中人,但如今场面与曾经的八点档狗血剧也没多少区别了,夫妻离心还有小孩的归属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玉罗刹那样一个爷爷在,西门吹雪即便应下了孙秀青的承诺,怕也不好兑现。 西方罗刹教乃是玉罗刹一人建立,他也断然不会去便宜外人,否则也不会推一个玉天宝出来替他儿子挡灾。只可惜真儿子西门吹雪出息是出息,却绝不会是一个教主的适合人选。而此时,西门吹雪生了个儿子,玉罗刹会放过他才是奇事。 也是此时,西门吹雪开口了:“恐怕不行。” 孙秀青闻言,整个人都怔忪在了原地,她似乎像是第一次见到丈夫一般,但作为峨眉女侠的教养不容许她像个普通妇人一般发狂大闹,可她的身体仍然颤抖不已。她眼眶含泪望着西门吹雪,慢慢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剑。 孙秀青在嫁入万梅山庄之前,曾经是江湖上的小有名气的女侠,与同门的师兄妹并称为“三英四秀”,峨眉弟子是学剑的,只西门吹雪说过女子就不该学剑,她自嫁人后便不再使剑。可如今为了她的儿子,孙秀青毅然决然地将剑握在了手中。 西门吹雪的眼睛变了,它变得幽深而彷徨,似乎像是从未理解过人间的感情一般,可很快,他便松开了眉头,说了一句冰冷的事实:“你打不过我,何必。” 冷静而自持,谭昭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柄彻骨的宝剑。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爱剑成痴到将自己变成一把宝剑的,西门吹雪这个名字,当真是名副其实。 “没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出剑吧。”说着便亮出了她的宝剑,澄光锃亮,一看便不是凡品。 西门吹雪仍然无动于衷。 谭昭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开口说句话,恐怕明天江湖上就要传出万梅山庄男女主人持剑相叱闹和离的大新闻了,这原与他关系不大,但玉罗刹那神经病脑回路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来:“西门夫人,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孙秀青从未见过谭昭,怒道:“你又是何人!” 谭昭刚想说他什么也不是,西门吹雪忽然就来了个神来之笔:“他是我弟弟,谭昭。” 谭昭觉得药丸。 果然孙秀青听了这话,气得连拿剑的手都抖了起来,似控诉般道:“西门吹雪,我与你成亲近两年,你要在我孕期时与叶孤城生死比剑,我应允了,你比剑后活着回来,我欢欣鼓舞地去迎你,可我送走的丈夫回来时却变成了一把冷冰冰的剑,你现在又说什么弟弟,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你,可你却什么都瞒着我,你当我到底是你的什么!” “师父,是徒儿错了,昧着良心的事情都会遭报应的!”她几乎是哭着说出了口,而她这般还握着剑,又引得西门吹雪蹙眉不已。 “是我对不住你,倘若你想要,万梅山庄的一切都可以留给你。”总算是说了一句超过十个字的话,可这话的意思却无异于利刃扎心。 孙秀青急怒攻心,竟是直接翻眼晕了过去。 谭昭赶紧去叫管家,管家立刻让人利落地扶着夫人下去,等谭昭返身,便看到膳厅里西门吹雪看着地上孙秀青的宝剑出神,眼睛里的彷徨怎么也止不住。 这天下第一的剑客,也并非是万能的人。 “为什么要对她说我是你弟弟,你知道的,我并不是。” 谭昭原以为他不会回答,半晌却听到了对方清冷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你觉得,是我做错了?” 自从紫禁之巅回来他剑道大成,他便明白他给不了孙秀青想要的未来。孙秀青想要一个与她陪伴相爱一生的丈夫,一个能够嘘寒问暖的贴心人,可他注定要成为一个与剑相伴的人,他做不到孙秀青的期待。相处越久,他便变得越来越不像他,倘若不是那时的叶孤城心生彷徨,那场比试该死的人是他。 西门吹雪虽然不通感情,却并不是一个蠢人,相反他极为聪明。 一个人活得清醒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另一个却已然孤注一掷宁愿活得糊涂,两个人凑在一起,即便不是现在,也会在不久的将来爆发矛盾。 西门吹雪只是在爱人和剑之间,选择了无情剑。 说得清楚明白些,就是不够爱,分量不够罢了。 谭昭直接就点头:“嗯,我觉得是。在这件事上你扯上我,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为什么这么说?” 剑神似乎有了谈性,左右谭昭也无事,便直接坐在了门槛上,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生命总是如此地美好:“倘若你相信我,便知道两个人的事情远比扯上一大家子人来得好解决许多。” “你与他说得有些不同。”这他,自然是玉罗刹。 谭昭心想自然有所不同,倘若他表现出于曾经玉天宝同样的浑浑噩噩,怕是那一个照面就被玉罗刹杀了:“哪里不同?” 西门吹雪又不说话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去观察别人的人。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嫂夫人不会放手,你爹就更不可能放手了,除非你打得过玉罗刹,否则这个命题——”谭昭摊了摊手,吐出两个字:“无解。” 都想要,却不能像分糖果一样劈开一人一半,从昨日玉罗刹谈起孙秀青的口吻便可得知他是看不起孙秀青的,准确来说他并不承认她这个儿媳妇,他想培养未来西方罗刹教的继承人就绝对不会让孩子和亲生母亲呆在一起,以谭昭的猜测,玉罗刹更多的会告诉孩子你母亲已经死了之类的话。 显然在这点上,西门吹雪也十分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苦恼。 这世上,能够让天下第一剑剑客苦恼的事情并不多,刚好他的家务事算一件。 ** 江湖上不知何时传出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暴毙身亡却秘不发丧的消息,这消息听着有些矛盾,可就是这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在小范围内掀起了一股风浪。 已知魔教教主玉罗刹暴毙、少教主玉天宝身亡,那么偌大的西方罗刹教又由谁来继承呢?于是江湖上又有了另一条传闻,只要得了罗刹牌便可号令西方魔教。 可这罗刹牌在哪呢?又有消息称它最后出现是在银钩赌坊,被曾经嗜赌成性的玉天宝输给了银钩赌坊的主人蓝胡子。 这乐子可就大了,谭昭听着传闻一愣一愣的,这一套套的当真算无遗漏,他不由地看向西门吹雪,最后还是没忍住:“听着感觉怎么样?” 西门吹雪这几日被孙秀青闹得整个人更加冷了,一眼斜过来,声音如九尺寒冰一般:“你倒是愈发像陆小凤了。” 一样,不知死活。 谭昭很识时务,他在万梅山庄过得不错,除了没有自由,一切都很美好,系统天天乐得眯着眼睛,连跟他说话时也不意外。 只不过……他这个人就是天生反骨,过得太安逸了,他便觉得没意思透了,所以他注定不会在万梅山庄久待。 想来西门吹雪也看出来了,所以才说他像陆小凤。 第6章 我爹不是我爹(六) 谭昭在想离开万梅山庄的事情。 他不是久居偏隅的性子,在现代时他便是如此,他得的是家族遗传病,最多最多活不过二十五,在他躺在病床上之前,他一直天南地北地走,累了就停下,久了厌了就再换个地方,日子过得舒心,没道理他现在就要谨小慎微看人脸色。 至于男欢女爱,一来是他还有些良心不愿意祸害别人,二来也是他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而今他这副样子就更不用想了。 谭昭有些闲得发慌,每天除了练武就是逗孩子,便是万梅山庄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环绕,他也提不起半点的兴致。况且他又不是万梅山庄的什么人,他是客人,是客人,总该要告辞离开的。 “喔喔喔,别哭了,再哭娘就心疼了,乖~”是女子轻声哄孩子的声音,准确来说,是孙秀青哄未来少庄主的声音。 今日难得天光和暖,这红梅林里景致不错,谭昭闲着没事就找管家要了些器具酿酒,酿的自然是红梅酒,度数不高,但方法对了,滋味也不错。 他听到声音时还想要不要回避一下,但还没等他动作,孙秀青抱着已经重新展露笑颜的孩子站在了他的背后:“谭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谭昭其实是想拒绝的,但看着小孩子圆鼓鼓的大眼睛,拒绝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先生也喜欢酿酒吗?”他也喜欢,孙秀青在心里补了下一句,只不过他只喜欢酿酒却并不喜欢喝酒,他的酒最后都进了陆小凤的肚子里。 想到这里,孙秀青脸上黯然一闪而过,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的关系,明明从不喝酒的人却会为了朋友去酿酒,细数两年以来,她都未有这般荣幸。 谭昭随意地点了点头:“嗯,西门夫人有何事要说?” 耳闻这个称呼,孙秀青脸上凄然:“谭先生说笑了,西门夫人这个称呼,我怕是承受不起。” 这分分钟就让人接不下去了,索性孙秀青也无意与一个不熟悉的男子谈论女儿心事,更多的恐怕是示弱以便从谭昭这里获得某些消息,很快她说的话也佐证了这个猜测:“谭先生,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能告诉我到底是谁从我手里抢走了睿儿吗?” 她了解西门吹雪,他绝不是一个会做这种事的人。 谭昭却摇了摇头。 “你不知?不,你肯定知道!”她声音忽地提高,怀中的孩子吓了一下,霎时两泡眼泪含在眼眶中哇哇大哭起来,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只低声哄着孩子。 谭昭觉得女人聪慧起来,当真聪慧,可蠢笨起来,也当真蠢笨,等到孩子被安抚下来,他才将酒坛的泥塑封好,道:“西门夫人聪慧过人,可这件事情如果要说,也合该由西门吹雪来说。”他既然不说,便是因为你知道太多不好。 “我,尚且不够格。” “为何!你不是他的弟弟吗!你为何不能说!” 他能说不是吗,当然不能,揭露人老公骗她,他更要里外不是人了:“因为那个人,远比你想的可怕,倘若你不知道,你尚可活命。我只能说这么多,言尽于此,希望西门夫人早做打算。” “这不可能,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得过西门吹雪!” ……你怕不是西门吹雪的迷妹吹?谭昭无言以对,但他能说的话已经都说了,西门吹雪如何,孙秀青如何,其实与他都无甚关系。 看着谭昭的眼神,孙秀青忽然想起那日在堂上西门吹雪的话,他答恐怕不能,她与他夫妻两年,他说话从来斩钉截铁从未用过可能兴许恐怕这种不确定的词语,剑客的世界黑是黑,白是白自来分明。 那日她情绪不稳无所察觉,可如今想起来……遍体生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老天爷为什么不怜惜怜惜她,为什么每当她以为自己可以获得幸福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出现,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爱她的人,想要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为什么就这么难! 孙秀青在逐渐失控,她心中积压了太多东西,即便她曾经是纵意江湖的女侠,但人的烦恼不会因此而减少。 兴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孩子又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这回孙秀青却似无动于衷一般。谭昭本来净了手准备离开,可听到哭声,到底还是不忍将孩子抱了过去。 孙秀青任由他动作。 到底也逗弄了许久,兴许是真的熟悉谭昭这张脸,小祖宗没过多久就不哭了,他看了看天色,只能开口提醒孙秀青好带孩子回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他是我儿的什么人,凭什么决定我儿的去向!我都放弃他了,为什么不能让我与睿儿离开!他凭什么!” 声音似是撕裂心扉,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一般。 谭昭抱着孩子静静地站在树下,西风拂过树梢,梅花如红雪般落下,凄凉又美好,却到底是开在冬日的花,比旁的春花凉薄三分。 而下一刻,谭昭的神经都绷了起来,只听得空中若有似无的声音越来越近:“问得好,倘若本座说他是本座的孙儿,你待如何?” 玉罗刹,比预料之中来得更快,也更加巧合。 孙秀青竟是连站立的能力都没有,直接被威慑地单膝着地,不过也因此,她眼中的空洞退散了许多:“我不信。” 万梅山庄的来历如何,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它自出名便是因为西门吹雪,也是所有江湖人都知道西门吹雪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剑道大成。 “可你已经信了,我儿威名贯彻江湖,你一个背离峨眉、欺师灭祖的玩意儿也想做我的儿媳妇,独孤一鹤是个人物,只可惜他挑徒弟的眼光当真太差。他死在了我儿的剑下,你却转头给我儿当了夫人,简直可笑!” 他说得平淡不带火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刀刀戳心,无异于将曾经的刀口翻转出来又狠狠地撒上大把的盐巴。 “你——你又如何,西门他从小就一人生活,便是你是他父亲,那又如何!”简直急中生智,谭昭都忍不住为她鼓掌。 说实话,他觉得这两人说话挺有意思的。 “大胆!” “你敢!” 一道剑光,从天而来。 随后又有一道灰色的声音急速而过,眨眼间便见人将倒在地上的孙秀青扶到了谭昭站立的梅树下,谭昭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不仗义的新朋友陆小凤。 “哎哟谭兄,你还活着呢,可喜可贺啊!”陆小凤开心地说道。 谭昭将他怀里的小祖宗推过去:“哦,我们不是已经友尽了吗?” 陆小凤对这小祖宗最没法子了,也不知是哭得累了,这次倒不哭了,但改……挠人胡子了,他苦笑着开口:“看来你和你爹都一样,都惦记着我的胡子呢!” 园中,刀光剑影地,显然西门吹雪憋着一股气呢! “事情解决了?” 陆小凤点头又摇头:“我的事情解决了,但谭兄你……哎呀你脸色别这么难看,我觉得玉教主不是随意生杀之人,昨日西门赶到银钩赌坊助我,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但不知西门吃错了什么药,提着剑就追杀玉教主,一直追到这儿,可苦了追着过来的我啊,你看看我这嘴唇,西北的风是真的很烈啊,都冻成这样了!不成,等会儿我就南下去扬州找花满楼喝酒去!” 谭昭很想告诉陆小凤别说了,但陆大爷说话速度快得飞起,还没等他说话,他一个人就秃噜皮全说完了。 显然,靠在树上的孙秀青已经明白自己要面对的人是谁了。 她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如果她还是初出茅庐的女侠,她或许可以凭着一腔热血对阵西方罗刹教的教主,可她已经不是了。她已经成长了,没有了师父的庇佑,她多多少少已经懂得人世悲凉。 也正是因为懂了,所以她此刻浑身冰凉,没有一战之力。 难怪谭先生说这样的话了,她眼神模糊地望向梅林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只觉得他是她这一生的劫。 陆小凤也已看到了,他哑声对着谭昭开口:我说错话了? 谭昭点头:你何时说对过? ……你真是亲朋友来着。 谭昭便将这几日发生在庄里的事情说与陆小凤听了,陆小凤听了头大如牛,一脸的庆幸:“幸好大爷我不想成家,若西门这般,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闭上你的嘴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边,西门吹雪执剑而立,他的剑如同他的人一样冷,寻常对手若是遇上定会胆寒三尺,可玉罗刹却仍然言笑晏晏:“雪儿,你从小就这样,我何时说要那女子性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今天剁手,快乐吗:)? 求收藏求评论,求关爱空巢老作者,嘤嘤嘤~~ 第7章 我爹不是我爹(七) 玉罗刹确实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也没说过不要孙秀青的命。 西方魔教的教主行事向来不按章法,开心的时候杀人,不开心的时候反倒给予人赏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西门吹雪虽不在魔教中长大,却十分清楚玉罗刹这话里的意思。 这是警告。 故而,他握着剑的手更紧了,他一向自傲自己的剑道,他也坚信自己肯定可以打败玉罗刹,他欠缺的只是时间,所以他才紧追不舍求个结果:“放她离开,我会解决。” 恰是此时,管家一路小跑进了园子,他显然认识玉罗刹,见着他便跪地呼老爷,只称山庄外面有一女子执剑拜访,乃是峨眉派如今的掌门。 大抵是听到峨眉二字,孙秀青终于无神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大师姐?” 此刻,玉罗刹已开口:“让她进来。” 管家得了令,看到西门吹雪点了点头才又小跑着出去。 不久,便引了一位着道袍的英气女子而来,她先是看了一眼凄然的孙秀青,再将心神放在了西门吹雪身上,开口便说:“西门吹雪,你与我有杀师杀兄之仇,若非你以孙秀青为要挟,我绝不踏进万梅山庄半步。” 显然这位峨眉女侠,比孙秀青要嫉恶如仇百倍。 谭昭却是不认得她的,幸好她身边有个江湖百事通陆小凤,陆小凤这人嘴巴最快,没几分钟谭昭就明白这人是谁了。 陆小凤提到峨眉,也是唏嘘不已。按说这上一任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双剑高绝,这收徒弟的眼光却真如玉教主所言差得可以。“三英四秀”的名头前些年确实在少侠里有些地位,可到底嫩得紧。 那位苏少英少侠年轻气盛挑衅西门吹雪,不过几招便被看穿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而老实和尚那侄儿张英风,没事儿喜欢捏面人被人灭了口,如今还活着的的“一英”也就只有严人英了,不过据说这严人英立志为师报仇,如今已不知所踪。如果说三英还算不错,那么四秀中最出彩的便是面前这位马秀真掌门了,她以一女子之力撑起了大厦将倾的峨眉派,实属令人佩服。 至于其他三位,倒都是为情勇敢的女子,只不过这勇敢……陆小凤自来对女子宽容,也说不出什么恶语。排行第二的孙秀青嫁给了杀师杀兄的仇人,排行第三的叶秀珠为了情郎霍天青出卖师父却被情郎反杀,这排行第四的石秀云倒是真性情,天真烂漫,直可惜惨死于毒针之下。 本来新一代七位嫡系大弟子,转眼便只剩下三人,留在峨眉的更是只有一人,西门以孙秀青为由去信峨眉,马秀真能来,并不出人意料,如今峨眉——正是用人之际。 “大师姐,是我对不住你。” 孙秀青终于挣扎着跑过去,马秀真看到她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可她当了两年的峨眉掌门已是不擅关怀师妹,只点了点头,对着西门吹雪再次开口:“西门吹雪,我原以为你即便杀人不眨眼,却也坚守信用,你是当真欺我峨眉无人吗?” 西门吹雪执剑,定定站在那儿,不开口也不反驳。 可玉罗刹似乎是来了兴致,他此时站在一棵梅树上,枝桠晃晃悠悠,可他的人却站得十分稳当:“便是欺你峨眉无人,如何?” 讲真,这话说得太气人了。 马秀真是当真才发现园中还有另外的人,她气得当场就要拔剑,可孙秀青清楚玉罗刹的身份,赶紧制止了她的动作:“大师姐,不要。” 马秀真却误会了,当即推开她:“你竟还要回护他,倘若不是他去信峨眉告诉我你带着孩子离开了山庄,你还要如何忍气吞声!” “我……”孙秀青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马秀真是恨铁不成钢,她心里其实也是责怪孙秀青的,师兄孙少英的仇不报也便罢了,毕竟是师兄挑衅西门吹雪在先,两人算是比剑,江湖人比剑被人杀死是不好寻仇的,即便马秀真隐约能够猜到孙少英是心仪孙秀青不忿她对西门吹雪的感情才这般做的,可师父从小教导他们长大,对他们恩重如山,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男人吗! 什么师父死前并不怨愤西门吹雪,不过是麻痹自己的软话罢了。 “你若还是如此,便当我没有来过吧。” 说着,便心一狠就要离去,孙秀青如今境地,自然立刻扑了上去,哭着道:“师姐,我不想的,可他咱们惹不起的。” 恰是此时,玉罗刹讥诮道:“却原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俩吃瓜群众陆小凤和谭昭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甚至更想直接消失在梅林之中,这种家务事听过了,对他们没有半分的好处,两人相对,陆小凤哑口道:谭兄,这事儿不好办啊?以你对玉教主的了解,他会怎么做? 谭昭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觉得呢? 陆小凤心想这世上谁能猜得到玉罗刹想做什么啊,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恐怕他也早已踏上黄泉路了。 “阁下究竟是谁,藏头露尾,有种报上名来,又何必这般遮遮掩掩污蔑我峨眉名声!”马秀真竖着眉,厉声道。 孙秀青的心一下提了上来,却未料玉罗刹突然就笑了,甚至还赞马秀真好定力,这才施施然开口:“你们峨眉弟子带着我孙子离开,难道不应该问过我这个祖父吗?” 什么?西门吹雪还有父亲?马秀真错愕地望向孙秀青,眼睁睁看着孙秀青点头后,这才又听着人开口:“她既是要走,本座也不会阻拦,可本座的孙儿岂能长于妇人之手,况杀师之人的孩子,怕是在你峨眉也不好活吧。” 软硬兼施,看透人心。 昨日陆小凤就叹服玉罗刹的算无遗漏,如今他也同样把脉人心,马秀真嫉恶如仇,单是孙秀青可能会接纳,但若论西门吹雪的儿子……想来这也是为何孙秀青带着孩子离开万梅山庄却并未上峨眉的部分原因。 果然,马秀真的脸色一变,她看到陆小凤抱着个孩子,那是她师妹孙秀青和西门吹雪的孩子。 孙秀青显然也感知到了:“师姐,睿儿是我的孩儿!” “可他也是西门吹雪的孩子!” 西门吹雪仍然一直这般站着,像一柄剑,孤傲锋利,一个剑客看来真的不适合成亲,陆小凤也不由地叹息,可他要说朋友的不好,也说不出来。 这人世间令人叹息的事情太多,唯这情字难解。西门的剑道不会改变,那么此事便无解,从道德感来说西门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但于剑客而言道德这种东西真的很是稀薄,倘若西门吹雪真的受这些束缚,两人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最后,还是无解。 那边马秀真仍然开口:“作为峨眉如今的掌门,我马秀真愿意再次接纳你回峨眉,前提是你一人回来,倘若你执意要如此,那么师姐也帮不上你的忙了。但你要明白,便是你身怀武功,可你孤儿寡母在外极是不易,你带这个孩子,又以何为生!” 当真是再现实不过的问题了。 江湖确实比寻常百姓风气开放许多,多的是女子被辜负上门寻仇被称赞,也多有女子强于男子而威风凛凛,可马秀真再自傲峨眉地位,也明白如今的峨眉是比不上万梅山庄的,倘若这位西门老爷不愿放孙子离开,她们是不占理的。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这般苛待。 况且……她狠了狠心,师妹为了嫁给西门吹雪名声已经很不好了,她不能任由师妹将峨眉的名声再败坏下去。 峨眉,已经承受不起任何的挫折了。 孙秀青闻言愣在原地,她看着庭中的丈夫,又看陆小凤怀中的孩子,又盯着曾经朝夕相处的大师姐,仿佛像是被全世界背离了一样。 陆小凤有些不忍,可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便使了个眼色给西门。 西门吹雪此时也动了,他将剑一把插在地上,手中无物才上前,他走到孙秀青面前才开口:“是我对不住你,我还是那句话,倘若你想要,万梅山庄的一切都可以属于你。” 孙秀青就全都明白了。 望着马秀真带着孙秀青离开的背影,谭昭有些不太明白,他看着陆小凤怀里的孩子,玉罗刹分明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却费尽心机要得到他。 难道一个继承人,真这般重要?他直觉玉罗刹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可能……只是闲的无聊作弄人吧? 他大胆地猜测,毕竟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想养的人,会去养自己的孙子? 很快,谭昭就得到了这个答案。 他也不得不承认——玉罗刹简直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8章 我爹不是我爹(八) “如何,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玉罗刹并不会抱小孩,小孩子在襁褓里被他抱得歪七扭八,一泡眼泪憋在眼眶里,眼睛红红的,看的让人无端心软。 可不知为何,这次孩子却没哭出来,真是令人奇怪。 谭昭站在他的对面,夜里风大,外面呼呼呼的北风一直吹个不停,他思虑片刻,便开口:“我有不答应的资格吗?” 玉罗刹就笑了,烟雾仍然笼罩在他的脸上,让人只能听到他的笑声:“你有啊,倘若你此刻已经拥有了赴死的决心。” 不自由,毋宁死?抱歉,他觉得这事儿其实还蛮有意思的,谭昭很从心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其实还蛮怕死的。” 系统:……宿主你说这话,你不亏心吗? 谭昭当然不亏心,甚至还谈起了条件:“玉教主让我帮你培养继承人,就不怕我给你培养一个仇人吗?” 玉罗刹就哈哈大笑起来,嚣张而狂放,似乎这天地间并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他一样:“你大可试试。” 个疯子! 条件谈妥,谭昭答应帮玉罗刹抚养继承人,玉罗刹就不对谭昭下杀手。这条件十分合理,谭昭没理由不答应,只是……养孩子而已?! 可能很……简单吧? 谭昭第二天就后悔了,系统一脸宿主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地咆哮着:宿主你冷静啊,自杀扣除所有获得时间的!他只是个孩子而已,你别杀人啊,杀人你也会死的! 谭昭仍然一脸冷漠,甚至十分后悔离开了万梅山庄。 玉罗刹西门吹雪这一家血脉简直绝了,父不父,子不子,他在现代浪得没边的时候还会给老爹老娘发平安消息,这玉罗刹不想养亲儿子,就给亲儿子造了座庄园让他自己长大,自己弄了个假儿子养着玩,倘若他当真属意西门吹雪当什么继承人,绝不会任由其只学剑道并且这般孤注一掷,而他怀里这个…… 谭昭终于苦着脸哄了哄,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系统,有什么能让孩子昏睡的吗?] 系统心里苦啊,它这宿主做人这么狗,它也很绝望啊:宿主你冷静一点,小孩子很脆弱的,你不能杀人啊! 谭昭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让他转身回万梅山庄,绝对不成。 这西门吹雪也是厉害,那管家尚且不舍得他带小主人离开,西门吹雪却抱着剑连脸色都不变,这孙秀青到底是哪只眼睛生错了喜欢这么个剑疙瘩! 不行,他怎么都要找个人一起扛! 谭昭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陆小凤一个人选。 [系统,给我找陆小凤的方位!] 花了一天获得时间兑换了陆小凤方位,谭昭带着西门睿就南下,幸好有系统每天呼天抢地吼宿主你冷静,否则恐怕谭昭还没到扬州,这小祖宗就已经惨死在谭昭的魔爪之下了。 到了扬州,直奔甪里街上的小楼。 这小楼虽叫小楼,却十分富丽气派,原是首富花老爷为了心爱的小儿子所建设的。花家七郎花满楼为人善良,因不想父母为难这才住了出来,可他眼睛目不能视,也就无法看清楚这小楼的全貌。 此刻,花满楼正在与他失踪多日的好友陆小凤在喝酒,某人一边喝酒还一边唱歌,歌声其难听,这天底下只花满楼一人可以忍受。 所以倘若你问陆小凤谁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定然会答花满楼。 “七童,这次我认识了一个好玩的人,倘若你见了他,恐怕……”他话还没说完,谭昭就抱着孩子进来了。 小楼从不关门,也经常有人进来讨杯水酒喝,两人原以为是行脚夫,却未料:“陆小凤,我不在,你便要说我的坏话吗?” 声音清越,定是个端方之人。 花满楼给他下了第一印象的定论,却未料旁边的陆小凤竟是像见了老虎一般翻桌倒椅起来:“我天,谭兄你是不是生了虎胆,你抱着这小祖宗作甚!” 谭昭微微一笑:“我可不生了个虎胆!” 他话音刚落,好不容易昏睡的小祖宗又哇哇大哭起来,其声震荡,连花满楼这般的温润君子都有些招架不住,他本就耳朵比旁人灵敏许多。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快别哭了!叔叔给你变戏法好不好啊?” “陆小凤你别这么吓人,他是不是饿了?” …… 三个大男人围着个小孩,最后还是隔壁卖烧饼的大娘听着哭声而来,才将孩子哄好。 陆小凤擦了擦额头的汗,终于问起了谭昭现在是不是在逃难,他要不要帮忙递把刀什么的。 “陆小凤,和你做朋友当真是我谭昭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了。” 陆小凤一脸你真没有眼光,却未料花满楼竟然也点头同意:“这位公子此话说得倒是不错,陆小凤确实是江湖第一麻烦精。” 于是谭昭与花满楼互通姓名,一时相见恨晚。 陆小凤:……老子有句MMP一定要讲! “玩笑话就不开了,谭兄你也搞不定这祖宗,就算是玉教主追杀你,你这也……”陆小凤也没想到朋友几天没见,就为了活命带着小人质来投奔他了。 谭昭一脸你到底在想什么的无语:“你以为我想带他出来?还不是你害的我!倘若不是你带着我去万梅山庄自投罗网,我如今何至于同玉罗刹打这个赌!” 说起这个,陆小凤也心有愧疚。 谭昭原本是西方魔教少教主玉天宝诈死这个事实,原本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冷冰冰的好友西门竟然……简直不提也罢。 “其实谭兄,我这也是被西门给坑了,要是我早知道如此,便是万死也不会带你去万梅山庄的。” 花满楼也不得不叹命运巧合,谁知道剑神西门吹雪竟然和西方魔教的玉罗刹是父子关系,这便是宣扬出去也是无人相信的。 “所以,你现在带着他是为了保命?” 谭昭点头。 “兄弟,我同情你。”这么荒唐的事情,西门竟然也同意了,陆小凤无话可说。 花满楼脸上也现出不赞同,可他到底是外人不好置喙什么。 “不过说起来,你也是这小祖宗的二叔,西门那个性子怕是养不好孩子,你看着也比西门靠谱些,玉教主这是对你期望甚深啊!” 谭昭厉眼看他:“陆小凤,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陆小凤:“套用你的话,我们帅哥没有良心!” 没有良心的帅哥谭昭和没有良心的二号帅哥陆小凤最后都赖在了花满楼的小楼里,花满楼自然不会拒绝。 谭昭不想留在万梅山庄,一来是塞北的冬天太冷了,二来也是因为万梅山庄太冷了,庄主是个冷冰冰的剑疙瘩,眼里心里都是剑,上行下效,下人也是如此,而且大部分还是玉罗刹的安排,他呆得住才有鬼。 到了暖融融的江南,谭昭的心又活起来了,也不用系统每天喊着宿主你冷静,实在是……花满楼这人太善解人意了,第二天就找了个奶娘过来。 小祖宗有人哄有人喂,便没有那么闹人了。 “谭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陆小凤前两日已经待不住跑了,与他说话的自然是花满楼。 “养孩子,赚钱。”赚时间。 花满楼听到养孩子也是脸一僵,说实话他以前从未觉得小孩子是如此磨人的存在:“谭兄辛苦了,倘若需要花某的帮助,还请不必客气。” 谭昭就笑了,花满楼是个很靠谱的朋友,而且还是个好人:“自然,陆大爷可是说了你是大土豪,吃不穷的。” 话虽是如此,萍水相逢谭昭也没占人便宜的想法,如今已经在物色房子了。 他到底把养孩子想得太简单了一点,他尚且不熟悉这个江湖,倘若他带这个孩子五湖四海地浪,怕是孩子还没长大就要直接夭折了。 所以,只能定居一地。 扬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地方官清廉还有花满楼这个本地靠山,不靠白不靠。 谭昭就这般在扬州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已经是谭昭的极限了,这三年间他已经将整个扬州及其周边全部转了个遍,便是他后期花六七个小时练武,最后还是百无聊赖。 无聊,太无聊了! 还有这小孩子鬼精鬼精的,每天笑眯眯跟花满楼似的,除了一张脸到底哪里像西门吹雪了!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像! “二叔,二叔!二叔你不是要带我去看我爹,你说好的!” 三岁的孩子已经聪明伶俐了,谭昭对古代的教育不甚了解,所以就按着性子来教,说实话这小孩一天天懂事起来,感觉……还蛮微妙的。 甚至到了如今,他也开始期待未来这孩子能够长成何种模样。 倘若……倘若他悉心培养,是否真的能够超越西门家那两个神经病呢? 第9章 我爹不是我爹(九) 小家伙从知事开始就知道谭昭并非他的亲爹,可爱可亲的花叔叔也并非他的亲人,可他记忆里除了两人,便只有一个穿着红斗篷的怪叔叔经常来看他。 后来他再大一些,说话有条理的时候他问二叔,二叔就告诉他有关于他的身世。 他娘如今是峨眉外掌事,他爹更加来不起,这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在谈论剑神西门吹雪,据说他还有个祖父是西方的大魔头,他这身世一听就大有来头,可为何他二叔…… 西门睿抬头看着卖相不错的自家二叔,说了句十分气人的话:“二叔,你看一家人就你一人连个名头都没有,你都不会羞愧吗?” 谭昭差点气秃:“你小小年纪,羞愧二字怎么写都知道了!” 小祖宗一脸骄傲:“那可是,隔壁卖炊饼的大娘抓着个小乞丐偷她炊饼,她抬起擀面杖就质问他小小年纪羞愧不羞愧!”一边说还一边学人说话,可把谭昭乐坏了:“你倒是会活学活用!” “所以你不羞愧吗?”还不依不饶了。 谭昭本来在他面前就没什么长辈的架子,随后撩了撩眼皮,毫不在意说出来的话会教坏小孩子:“名声能当几个钱,能给你买糖葫芦吗?” 小鬼灵精到底小,一时竟然觉得……二叔这话没毛病啊。 两人说话的功夫,花满楼提着食盒过来了,谭昭住的地方离小楼很近,就走个街拐个弯的路程,小祖宗一闻到味道,撒开丫就奔了上去开心地叫大哥哥,那嘴巴甜的……完全看不出是西门吹雪的儿子。 花满楼也早已熟悉西门睿的套路,但显然知道并不等于不入坑,他十分爱怜地摸了摸西门睿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小家伙从小锻炼身体,摇摇晃晃竟然也没把食盒砸在地上。 看着西门睿坐在自己的小桌子上开始吃,花满楼才接过谭昭手上的茶,笑着开口:“真的要走?睿儿……” 两人已是老朋友了,谭昭说话也颇为随意:“怎么?舍不得这小破孩子了!也不知是谁昨天因为小楼的花被人踩了追了这孩子三里地,今天就巴巴地上门来送吃的了!” 花满楼也很无奈啊,但睿儿还是个孩子:“这难道不是谭兄整日里懒散度日,疏于管教的原因吗?” 天地良心,谭昭觉得自己已经事必躬亲、人称江湖五好二叔了,谁家二叔冒着老命危险养侄子的,可这话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我反省,检讨,所以决定带他出去走走。” 花满楼无奈地笑了,不过他也明白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过现在春暖花开,出去走走也好。” “花兄这话的意思是?” “我爹催我回家成亲。” ……果然大龄青年到了哪里都会被父母催婚,谭昭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什么都明白了。 花满楼:“……” 江湖人嘛,一向是兴头来了说走就走,倘若以这个标准来评判,那么谭昭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所以第二日,谭昭就和花满楼带着西门睿离开了扬州城,一路北上。 这小孩子嘛,聪明是聪明,机灵也是机灵,不过到底年纪小,看到新鲜玩意儿眼睛都移不开了,明明扬州也有的东西,非觉得从没见过,看着就可乐。 “谭兄,你今年莫非三岁半吗,嘲笑小孩子好玩吗?” 谭昭不理他,继续屏着呼吸笑。 花满楼:……你当我听不见的话? 反正……三日下来,花满楼就有些后悔跟这趟旅行了,特别是在徽州听到陆小凤惹祸的消息后。 江湖上有关于陆小凤大侠的传闻一直层出不穷,倘若花满楼想知道好友的近况,只需找一处酒肆听听说书先生的新故事便可,几年间,陆小凤的探案破秘已经成功带动一大批茶馆酒肆复生并且蒸蒸日上,可谓是风头无俩。 陆小凤惹祸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竟然被西门吹雪追杀,原因是陆大爷跑去万梅山庄喝酒手贱伤了西门吹雪的爱子。 谭昭:…… 花满楼:…… 西门睿啃着酥饼眨了眨眼睛:“眉毛叔叔伤了我?我是我爹的爱子?开心!”然后就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啃饼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说话很有条理,谭昭奖励他一个大鸡腿:“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你是大人吗?昨天不还说比我大半岁!” [系统,我能弄死他了吗?] 系统满目沧桑地吐出一个烟圈:成吧,爱咋咋地! …… “恐怕是陆小凤又惹了麻烦找西门吹雪解决。” 谭昭点了点头:“看来我挑的时候不太对啊,不过也没事,按照这小祖宗的脚程,走到年估计就能到万梅山庄了。” 花满楼:……你怕是太乐观了吧。 很快花满楼就知道不是谭昭乐观,而是……已是月上中天,下榻的客栈已经开始打烊,小二正在装门板,装到最后以块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挡住了这块门板。 大半夜的,小二吓得尖叫一声,还未等他喊鬼,外面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花满楼当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别叫,大爷我是人!投店,还不赶紧放大爷进去!” 小二便壮着胆子瞧外面,黑夜里看不太清,只看到一个紫色罩衫的男人背着个白衣男子,那身行头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剑神装,是江湖人! 小二赶紧麻溜地撤门板,一边撤还一边小心道:“大爷您等等,这么晚过来,您是要用膳吗?” 大爷就大摇大摆地背着人进来了,他一进来便瞧见了大堂里的人,眼睛一眯,像是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出口就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们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说实话,谭昭和花满楼一点儿都不开心,甚至……有点想走。 “你这背的什么人啊?这身衣服怎么瞧着这么眼熟?”怎么越看越觉得像……:“我天陆小凤你是吃了虎胆吗?” 这话有点耳熟,陆大爷将人一把摔在桌子上,拿着扇子将白衣男的脸拨出来:“瞧仔细了,这不是西门吹雪。说起来,你俩在这儿,小祖宗没闹着出来?” “小祖宗在楼上睡着了,你要是想,也能去闹他,告诉他你给他找了个假爹。” ……能不埋汰他吗,陆小凤决定反指责两人:“你俩也是心大,放个小孩在楼上,就不怕……” “你个乌鸦嘴,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心大吗?” 谭昭自然是做了警告装置的,毕竟他能够在扬州这么快发家致富,总得有些凭借的,人又不是想赚钱就能赚钱的。 陆小凤已经赶路走了大半天水米未进,便要了碗白饭就着下酒菜吃了起来,吃到七八分饱才放下筷子,悠悠然喝起了小酒,这才开始介绍桌上这位白衣人的身份:“七童你肯定知道,要说这江湖上模仿西门最像的人,还属此人。” “难道是武当小白龙叶孤鸿?”他虽用的疑问语气,脸上表情却是依然确认了。 陆小凤就点头:“没错,就是他。我陆小凤平生见过很多奇怪的江湖人,但这么奇怪的,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谭昭这才看向这位叫做叶孤鸿的剑客,一模一样的衣服,甚至连面容都看着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少年比西门吹雪看着年轻许多,倘若是第一次见到两人,怕会将此人认成西门吹雪的儿子。 再想想楼上那位,谭昭……不提也罢。 “你俩兴许也听说我惹上了些麻烦,可我却没想到这叶孤鸿会来杀我,我陆大爷也不是站着让人杀的,可我接住了他的剑,他竟要挥剑自杀……剑客都这般无理取闹吗?”陆小凤是一肚子的苦水。 花满楼不说话,他或许并不喜欢剑客这个职业。 谭昭倒是笑着应了话:“这难道不应该问你吗?所以你打算将他怎么办?眼看着就要醒了,人要自杀你还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不成?” 讲到这里,陆小凤的脸更加苦涩了,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这倒霉孩子……不,倒霉孩子!!对呀,楼上还住着个倒霉孩子呢! 陆小凤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看了一下花满楼,拉着谭昭就说:“兄弟,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 谭昭:“……你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兄弟了。” 可兄弟没得做,赖皮狗还是可以做做的,西门睿大早上醒来扎小马步,便看到门外绑了个白衣剑客,一身寒霜,浑身就写满了剑意。 西门睿小小年纪,是不懂什么剑意剑客的,他只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可他到底想不起来,随后转头看早上起来就没骨头懒懒散散的二叔。 谭昭朝着他眨了眨眼睛,西门睿便听到那绑着的白衣人开口,声音也仿若冰雪一般……不讨喜:“你便是西门吹雪的儿子?” 怎么听,西门小大爷都听出了一股子嫌弃味道,熊孩子立马就不开心了,上去就是一脚,被绑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0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 叶孤鸿是不是个好东西谭昭不知道,但他觉得陆小凤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随即便对着一脸无奈的花满楼开口:“他要再去扬州,你就别借给他银子不给他酒喝,他没钱没酒,就是一只废鸡了!” 花满楼恍然点头:“谭兄此话有理。” 过了嘴瘾,那边厢小祖宗已经趾高气昂地发表过演讲了,宗旨就是我是谁儿子关你什么事,长得这么不讨喜难怪被人绑着许许。 反正谭昭提着早餐过来时,叶孤鸿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他看到谭昭进来,便冷着声开口:“你作为他的长辈,便是这般教授人的吗?” 这自说自话有些严重啊,谭昭一边摆吃的,一边让小家伙去洗漱,说话颇有几分不在意:“哦,那你觉得该怎么教?” 叶孤鸿被绑着,也十分理所当然地开口:“自然是学剑,西门吹雪三岁学剑,七年有成,十一岁便声惯江湖,他作为西门吹雪的儿子,难道不理当继承父亲意志吗?” “强盗逻辑!听起来你好像很想当西门吹雪的儿子?” “你——” ……怕不是说到心坎上了?!这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难怪心理素质这么差,陆小凤刺几句就心理承受不住要自杀了。 小祖宗被花满楼领着回来刚好听到这话,脸上一喜:“你要给我爹当儿子,那就是要给我当弟弟咯!”随即又十分苦恼托腮:“可是你这般老,我想我爹并不想要你这么大的儿子。” 叶孤鸿直接气秃! 如此再看,叶孤鸿就完全不像西门吹雪了,除了一身衣服一个发型,谭昭再也瞧不见他身上有一处与西门吹雪相同的地方了。 模仿的永远超不过正版,这个道理都不懂,你学剑干啥呢! 谭昭三人就落座吃饭了,吃的是豆腐花配生煎,街角的玉子虾仁小馄饨配小葱烩饼,鲜香味美,对于饥饿之人来说,能看到吃不到简直就是万般的折磨。 叶孤鸿艰难地撇开眼睛,可鼻尖的香味仍然欲拒还迎地涌向他。 花满楼虽然看不到,可他的耳朵再灵敏不过,他也知道谭兄为人促狭,却没想到这般……他轻轻笑了笑,随即动手个西门睿夹了个煎饺,半点没有要出口阻止的意思。 ——连自己性命都不爱惜的人,凭什么要别人爱惜。 “酷刑”终于结束,叶孤鸿轻轻舒了口气,随即便看着谭昭的眼神更加不善起来:“陆小凤呢?” “你说眉毛叔叔吗?他来了吗?他上次说好给我带礼物的,又说谎,还陆大侠呢,太丢脸了,竟然骗小孩!”西门睿一脸悲愤。 叶孤鸿竟然也被带了过去,他却是也觉得陆小凤挺不要脸的。 谭昭:…… 多了个累赘,谭昭一行还是正常上路,叶孤鸿本来不愿意的,但他武功被封,又听说此行去往万梅山庄,立刻就不反抗了,甚至……偶像的力量真大啊! “诶,我听说你好像是叶孤城的远亲,叶孤城的剑术并不弱,你怎么会崇拜西门吹雪而非叶孤城呢?” 前头西门睿闹着花满楼要买糖画,后面谭昭闲得无聊便开口说说话。 这个问题有很多人问过叶孤鸿,叶孤鸿也回答过很多遍:“倘若我问你为什么选择吃白米饭,你会怎么回答?” 什么鬼问题?“我也可以选择不吃,说实话我比较喜欢吃面。” 分分钟聊不下去,叶孤鸿觉得这西门吹雪的弟弟简直难以理喻,难怪在江湖上一点名气都没有。 “你这什么眼神?” “喜欢便是喜欢,难道还需要一个理由吗?这就是我的剑道,你又不学剑,如何懂学剑之人的诚意!” 噢哟,好骄傲哦! “你的剑道,便是模仿别人的剑道?”谭昭懒散地靠在马车里:“还有谁说我不学剑,你哪里看出来的?” “那你的剑呢?剑客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谭昭气人的本事一流:“那你的偶像西门吹雪怕是应该已经死了。” 叶孤鸿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心中有剑,手中无剑,亦是有剑。” 叶孤鸿听了竟然如梦初醒一般,再次看着谭昭竟然少了几分轻视:“我信你是个剑客了。” 谁知谭昭此时开口:“哦,我骗你的,我不学剑!”他是疯了才会学剑! 叶孤鸿:卧槽我要杀了你! 系统又沧桑地涂了个烟圈:第一百零三个了,宿主你气人的本事要是用在正道上,咱武功早就赶超西门吹雪勇追玉罗刹了! [你是让我杀了玉罗刹?] 系统不说话了。 说起来谭昭武功这三年也是突飞猛进了,他学的是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最高级武功典籍,涵盖了内功心法和招式武学,甚至还有医药典籍,这么好的东西自然是很贵的,售价一百年整,像是谭昭这种新手穷逼肯定是买不起的。 可他偏偏就买了,还跟系统办了分期付款,零首付。 “你别这般吓人,话虽如此,但我十分肯定一件事情,倘若西门吹雪像你这般被人点了穴道绑着,绝不会如你这般。” 叶孤鸿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被封的只是内力,而非你的剑道。” 进入这个世界三年,谭昭并非什么都没学的,要真是懒散度日系统早就罢工不干了。这个江湖若论内力,比西门吹雪高的人不知有多少。 西门吹雪到底年轻,时间永远是最无情的东西。但若论剑道,基本已是无人出其右了。 叶孤鸿的剑道,瞬间就动摇了。 谭昭掀了掀眼皮,闭目养神起来。 系统:宿主,看来你也没那么冷心冷肺、不近人情,他看着是要突破了。 [谁知道呢!教育小孩这么难,万一西门睿那小祖宗也要学剑,闹着要继承“皇位”,我总要试验一下的。送上门来的试验品,不试白不试!] 系统:……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依旧是慢悠悠地走着,大多数时间小祖宗都在气叶孤鸿,他似乎是也把他当试验品了,可能是想着自己爹和假爹到底有多少区别,叶孤鸿还没感觉,两人经常一言不合就开怼,叶孤鸿也是学剑学到猴身上了,竟然连个三岁小孩都吵不过,丢脸! “谭兄,你和个三岁小孩比,难道就不丢脸吗?”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四人正好慢悠悠到了一个小镇,此处是武当山境内,人杰地灵,小祖宗听了些市井消息便闹着要上山看道士,于是四人就留在了小镇里。谭昭抬头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确实很好看:“不丢脸,圣人还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他算凑个数。” 花满楼就笑了:“敬你!” “什么三人,那我呢!我难道不是人吗!”叶孤鸿差点气秃,他已不想在自杀了,故而手上的绑缚已经解除了,可内力还封着,也不知是点了哪个穴道,他竟一点儿都感知不到内力。 谭兄转头朝向花满楼:“花兄,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花满楼可能被带坏了,微微听了听道:“似是没有,来,喝茶!” 叶孤鸿:……I别拦着我,有句MMP一定要讲! 他刚要说拔剑吧手底下见真章,那边小二的嘀咕声就传了过来:“这客官怎么瞧着这般像天字六号房的客人啊!连衣服都一模一样!” 天子六号房?那不是他的房间? 叶孤鸿一下转身,夕阳下一白衣人踏着余晖而来,清冷的人,肃穆的剑,本是斜晖余阳和暖,可不止为何竟因一人儿变得萧瑟孤寒起来。 他看着像是普通的旅人,行走间也并无江湖人那般举重若轻,可你仔细发现便会看到他的不同,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叶孤鸿说不好,但……他看过来了! 那一瞬间,凉透心扉! 这是西门吹雪,绝对是!叶孤鸿曾经远远看到过西门吹雪,却从未如此近距离见过他,可他从未想到会在这般的情况下见面。 谭昭顺着叶孤鸿呆愣的眼神看去,便看到了西门吹雪。 ……太巧了! 西门睿眼神眨了眨,然后再眨了眨,看了眼自家二叔,鬼精灵心中了然,跳下板凳哧溜一下就跑了过去,他手上还油乎乎的,一把抱在西门吹雪的膝盖上,声音甜到让人无法拒绝:“爹,你是来找睿儿的吗?” 谭昭在心中给小魔头比了个大拇指,暗道:真英雄! 再看西门吹雪的脸,感觉冰山似乎要崩塌了。 叶孤鸿一脸吃惊地看着这小祖宗将油乎乎的手印按在了偶像白净如雪的白衣衫上,转头还拢了拢,后边一看就能看到两个油乎乎的小爪印,一下子就削弱了偶像的冷然。 额……会不会被灭口啊? “……乖,松手。” 看着这一幕,谭昭觉得西门吹雪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冷了,可能……是小祖宗太热了吧。 “爹你难道不想睿儿吗?睿儿可想你了,为什么你三年间都不来看睿儿,二叔坏死了,老是捉弄睿儿,你一定要替睿儿好好教训他,告诉他以后要给睿儿买最好吃的糖葫芦,最棒的卤牛肉,不可以偷偷倒掉睿儿辛苦藏起来的粽子糖!” 说着,又拢了拢小油爪,他眼睛一眯,终于将爪子擦干净了,开心:)。 叶孤鸿……叶孤鸿心里微微有些开心,因为在偶像没来之前,他的白衣才是这小祖宗擦手的地方啊! 偶像唯一同款,激动!决定不洗衣服了! 第11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一) 作为举世闻名的大剑客,西门吹雪自然不会与一个小孩计较,特别是这个小孩还是他血脉的时候。 他平时握剑的手掌轻轻摸在小孩毛茸茸的头顶,很微妙的感觉,他曾经也因这孩子的出生而欢喜整夜,可这份欢喜就像是香茗一般越品越淡,直到剑道占据整个胸腔,他便知道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玉罗刹不曾干涉自己的人生,他也从未养育过孩子,知道谭昭要养时,他心里某个地方确实松了口气。不像外人猜测那般,他三年不出山庄是为了培养儿子,他并没有任何意愿或者希望自己的孩子延续自己的剑道。 不像他,也挺好。他又伸手摸了一把,这才使了巧劲将孩子拉开,可西门睿这小祖宗被这样对待实在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对他亲爹早就十分期待,这会儿见了就像个缠人鬼一样,便是被拉开也当好玩,两只手在空中张牙舞爪:“爹你是在跟我玩游戏吗?二叔和眉毛叔叔也经常这样拎着我,是不是很重……” 反正……这性格也不知是从哪里遗传来的。 西门吹雪的眉间皱了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可却并不恼人,他皱着眉,最后还是提着儿子来到了谭昭面前:“勿闹,替你出气便是。” 随即就将西门睿放在板凳上,对着谭昭开口:“听说你虐待我儿子?” 谭昭闻言就睨了一眼又在啃鸡腿的小魔头,心想真的是白疼你了,转头就说:“三岁小孩的话你也信?” 西门吹雪竟然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信。” 谭昭就被西门吹雪追着打了,叶孤鸿一脸受宠若惊地抱着西门吹雪甩过来的乌鞘剑,这柄剑……这柄剑他做梦都想摸啊,试问江湖上哪个学剑之人不想……不想摸啊! 哦这个想做他便宜弟弟的人好奇怪,抱着柄剑都能脸红,果然脑子不太好,啧! 花满楼也没想到西门吹雪竟然也会……也会这般,不过他到底有些担心,追着两人的声音就出了客栈。 三年前,花满楼和陆小凤在小楼喝酒听其足音还以为是一般的行脚夫,可三年后谭兄早已非吴下阿蒙。可若要与一剑成名的西门吹雪相比,这就……作为朋友担心也无可厚非。 可他却也没有想到,不出剑的西门吹雪竟然能与谭昭过五十回合而不弱,这进步也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一些。 西门吹雪本就没有要谭昭命的打算,所以他并不出剑。可打着打着就愈发心惊起来,同时又有些可惜,悟性这般高倘若他学剑,十年后他恐怕就可以得一对手了。 恰是此时,小祖宗也吃好饭被叶孤鸿抱出来,他那白皙的袖口上赫然有两个油乎乎的小爪印,而那柄重达七斤十三两的乌鞘剑则被西门睿抱在怀里。 剑很重,三岁小孩抱着实在吃力,可他被放下来一路蹒跚,却并没有一点着地。 西门吹雪眼睛暗了暗,接过西门睿递过来的剑,问了一个问题:“可喜欢它?” 小祖宗一听,眼睛一眯:“不喜欢,太沉啦,睿儿喜欢糖葫芦、血糯糕……,哦对了,眉毛叔叔曾经带过一家叫做合芳斋的糕点,敲好吃,爹爹可以给睿儿买吗?” 这个画面实在是有些违和感,一直觉得不太真实的叶孤鸿少年稳了稳心神,便听到自己偶像十分土豪地开口:“都可。” 谭昭喘着气过来,便听到这小破孩又在跟人要糖吃,便虎着脸开口:“你看看你的牙齿,你以后出名难道要叫‘没有牙齿西门睿’吗?” 二叔真讨厌,小祖宗露出一口小米牙:“哼!爹,二叔说我无齿!” 可不就是无齿,个小孩子这么多话,连西门吹雪都隐隐有了笑意,更何况谭昭,直接笑得小魔头挥着小胖爪就要打人。 三岁和三岁半的争斗,花满楼决定不去参加。 夜深,西门睿虽然亲亲热热喊着爹,可最后却十分自觉地跟着自家二叔回房,在他的世界观里,他可以有爹可以有娘也可以有祖父,这些他有别人也有没什么好稀奇的,他已经见过了,人又不会跑,自然还是要跟着二叔的。 西门吹雪竟然也没觉得不对,叶孤鸿眨着眼睛看了看,只觉得这对父子太奇怪了。可他到底偶像滤镜太重,什么都没有问,只花满楼蹙了蹙眉,转身回了房。 ** 本来谭昭就答应了小祖宗带他去万梅山庄看爹,可如今爹已经提前看到,小祖宗又闹着要去峨眉看娘,随后被谭昭断然拒绝。 “为什么?” “峨眉多是女弟子,你二叔我进不去。” 这话算是半真半假,倘若孙秀青知道西门睿要去定然欢欢喜喜来接,可见了之后呢?母子分离抑或是西方大佬震怒?谭昭倒是不怕,只不过小祖宗年岁尚小,提前知道这些并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这小祖宗要去看娘,显然心思不纯:“说吧,又想闹什么,说明白点。” “二叔你真笨。”西门睿一脸嫌弃:“你可以女扮男装啊,扬州的小姐姐都说你长得斯文俊秀,女装……哎呀,打小孩啦,大人打小孩啦!” 谭昭追着西门睿出门,破小孩就抱住练剑归来的亲爹大腿,一大早就告起了状。 这闹心孩子,不要也罢! 谭昭索性拉了花满楼和叶孤鸿出门,也是给这对父子一个独处的环境,小鬼头想什么他能不知道吗,不就是想出去祸害别人! 还当他不知道,谭昭笑了笑,呼唤小二给上些早点。 花满楼却有些不放心,开口:“你就这么让他俩在一块儿?” 叶孤鸿听来却十分奇怪,插话道:“花公子这话好生奇怪,他们不是父子吗?”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吃饭!”谭昭随手塞了个馒头过去,武力制服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的人,这才开口:“七童你看不到真的可惜了,听说西门吹雪喜洁,他那衣服今天又纤尘不染,大早上出去不知是练剑还是买衣服去了!” ……分分钟就谈不下去。 房间里面的父子也差不多。 西门睿这孩子虽然熊,可他想撒娇的时候谁都有些挡不住,可他今天却踢到了铁板:“爹,听外面的人说,你为了睿儿追杀眉毛叔叔,他们说是因为你在乎我,是真的吗?” 西门吹雪的声音硬邦邦:“假的。” 西门睿的笑容裂在脸上。 “陆小凤惹了祸来求我追杀他,并非因你。”实话中的大实话。 可小祖宗不爱听,他选择假话:“所以爹爹你在乎睿儿吗?”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剑客最在乎的是他手中的剑,可论说不在乎,这实在是谈不上,所以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小祖宗开心了,拍着手咯咯笑着。他实在有太多问题想同西门吹雪说,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剑客是他亲爹,这说出去实在是太有面子了! 吃过饭,谭昭便要兑现诺言带某个小破孩上山看道士。 说起武当,叶孤鸿更有话语权,他本就是武当的俗家弟子,更是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剑术师从武当木道人,名师教导、天赋卓绝,还得了个武当小白龙的称号,也难怪他以天下第一剑客为目标。 只他们还没出客栈房门,客栈的大堂竟然嘈杂了起来。 谭昭刚打开房门便听到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只听得她开口:“西门吹雪,你杀了我兄长,今日我便要替我兄长报仇!” 说着,便听到剑体被折断的声音,女子惨叫一声,谭昭还未动作,叶孤鸿斜着便窜了出去,急得连楼梯都没走,直接轻功跃了下去。 谭昭也不怕小祖宗出事,毕竟西门吹雪在那放着,即便是武当木道人来了他也不怕,更何况还是个听着就不怎么厉害的女子。 他慢悠悠走到二楼的走廊往下看,那清冷女子拿着一柄断剑看到叶孤鸿,竟然满目错愕,半晌才惊道:“哥哥,你怎么没死?” 这话说得,太会说话了,谭昭乐得一笑! 叶孤鸿也觉得在此地见到叶雪甚是奇怪,他听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道:“我好端端在这儿,你怎么说我死了!” “可是勾魂和陆小凤都说你被西门吹雪杀……不好!”叫做叶雪的姑娘脸上惊恐一闪而过,刚要跑出去,却被西门吹雪拦住了去路。 他的脚边还有个小娃娃,拉着西门吹雪的衣摆,眨着两只大眼睛看人。 叶孤鸿此时也脸色不对起来,忙问:“雪儿,到底怎么回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山庄……” 第12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二) 叶雪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如果仔细看你就会发现她握剑的手此刻都是颤抖的,一个剑客连拿剑的手都不稳,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十分自然地提着儿子转身离开。 这莫不是眼不见为净?谭昭笑乐了,他此刻也和花满楼从楼上下来站在了西门吹雪原先站的位置,而那边眉目清冷的叶雪已经要拉着叶孤鸿离开。 “诶,你走可以,他不行!” 虽然陆小凤实在不算一个合格的朋友,但谭昭和花满楼还是选择帮陆小凤把计划圆下去。 叶雪闻言断剑一指,便厉声道:“挡我者死!” 吓得叶孤鸿分分钟就想拉人,只可惜他内力被封,能用点轻功都是靠着爆发力,此刻他哪里拦得住叶雪,不过他拦不住,却并不代表别人拦不住。 两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夹在断剑上,明明这两根手指并不粗壮,可无论叶雪用多大的力气去挣脱都没有任何的用处,她气得想一掌打上去,可还未等她动作,谭昭已经到了她的身后点住了她的穴道。 “姑娘家家,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多不好啊!” 那边熊孩子刚好听到自家二叔说话,立刻就附和了:“对呀对呀,小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凶都不漂亮了!” 叶雪脸上的狰狞立刻就减退了七分。 叶孤鸿:……他竟不知道他这妹妹这般爱护容貌?! 武当山下的小镇由武当派庇佑,寻常的江湖人是绝对不会在这里寻衅滋事的,但倘若有人,那必是任何人都惹不起的存在,小二和掌柜的极有眼色,这会儿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至于旁的客人,怕是都离开了。 “你怎么会灵犀一指?” 花满楼轻轻放开夹剑的二指,开口:“姑娘勿恼,在下花满楼,冒昧了。” 公子风度翩翩,一点儿都不像是江湖中人。 可他却偏偏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陆小凤的朋友,江湖传闻花满楼的成名绝技流云飞袖陆小凤也会,同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也传授给了好友花满楼,如今一见,确是真的。 叶孤鸿这个剑痴不由地来了兴趣:“你竟也会这个,那你与陆小凤比如何?” 花满楼就摇头:“自然不如何,不过学了些皮毛而已。” 叶雪……叶雪直接气秃,这是说她的剑连学个皮毛的功夫都可以对付吗? 叶氏兄妹一个被点穴一个被封内力,这上山看道士自然就无法成行了,难得小祖宗竟然也没闹,围着叶雪喊着小姐姐在讲话。 只是叶雪此刻无心与个三岁小孩胡言,一直对着叶孤鸿使眼色,叶孤鸿也并非缺心眼之人,但几天相处下来他也明白谭昭和花满楼带着他定是要阻止他去做一些事,以他如今内力被封的样子哪里打得过二人,更何况如今西门吹雪在。 在更早的当初他看到西门吹雪的儿子活蹦乱跳还能一脚踢疼他小膝盖的时候,他就知道西门吹雪追杀陆小凤绝对是一场戏了。既然如此,那么之后的事情就都经不起推敲了。 可他即便知道,也无能为力。甚至他以隐秘的方式传递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他以为已经传递出去,可叶雪这般……他哪里还不明白。 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你们想问什么,便问吧,我叶孤鸿学剑以来,从不做无愧无心的事情,便是让人知道了又如何!”叶孤鸿如此说道。 西门吹雪并不感兴趣,他抱着剑站在窗边没有一点听的想法,谭昭……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叶孤鸿都做好被人盘问的打算了,到头来却无人问他,气秃!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我与你们同行几日,你们难道还看不清我的为人吗?” 花满楼到底还是老好人:“并非我等不愿意相信叶少侠的为人,但朋友之托,花某也只好得罪了。” “那你就不怕你的朋友陆小凤去做什么坏事吗?” “眉毛叔叔做坏事?”西门睿不懂,歪着头道:“眉毛叔叔哪天不作坏事了,还老欺负小孩,简直是大坏蛋!” 谭昭排长以示鼓励:“对对对,你说得没错!” 小祖宗开心了,又开口:“小姐姐也是那个什么幽灵山庄里出来的吗?” 叶雪惊得都忘记了言语,只盯着这小毛孩,不明白为什么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他们幽灵山庄的存在了。 幽灵山庄原先是她爹爹与老刀把子创建的,只为了给一些犯错悔过之人一个收容之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什么一定要紧追他们不放! 她这么觉得,也说了出来:“我原以为陆小凤是个好人,没想到他也与江湖上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没有任何区别!” 叶孤鸿也想点头,他原以为几天的相处已经与这两人成为朋友了没想到……到底是他太自以为是。 谭昭啧了一声,一双眼睛看了一眼叶雪,心道造孽啊,陆小凤你查案就查案,竟然还乱搞男女关系,你瞅瞅人小姑娘那脸,跟被抛弃了似的。不过这话他也不好当面说出口,有人诋毁陆小凤他其实心里蛮爽的,只不过:“天底下本就不是所有东西都分个是非曲直,非黑即白的,既然你们如此觉得便如此觉得好了,走睿儿,二叔带你玩糖人去!” 一听有糖吃,西门睿眼睛一眯,喊着爹爹一起去就跟了上去,只留下花满楼一个看守着两兄妹。 三个人走在街上,绝对吸引眼球,只不过三人都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很快就到了做糖人的小摊处。 做糖人的是个老奶奶,看着就十分招小孩喜欢,西门睿也十分讨人喜欢,没过多久都哄得老奶奶要给他做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嘴里还一直喊着“大老虎大老虎”,听得过路的人不由地忍俊一笑,只看到西门吹雪的冷脸后,瞬间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说实话,西门吹雪往那一站,绝对是赶客的利器。 索性大老虎很快被手巧的老奶奶做好,只不过……大老虎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脑斧,这糖好少,伐开心!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甜甜地跟老奶奶道了再见,这才转头跟自家二叔抱怨:“二叔,这卖相和实物差距也太大了,难怪都没有小朋友去买糖人!” 他只听得自家二叔老神在在地开口:“少吃点糖,对你好!” “哼!二叔果然最坏了,你自己刚才在客栈里还同那个小姐姐说什么大道理,什么要自己知道才好,睿儿只觉得大才是好!二叔你自己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要欺负三岁小孩!定是你趁我溜神,和老奶奶说的!” 简直鬼灵精,什么都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哎呀,这都被你知道了,你要是不要小的,那就还给……” “不给不给!略略略!二叔最坏!”说着舔了口糖人,真甜! 西门吹雪见了,心里陡然有了一股柔软的气息,幼年时分他似乎也有过一段爱吃甜的时光,管家还为此招了个点心大厨,如今也是京城合芳斋的掌柜,思绪拉回,他开口:“你将他教得很好。” 活泼懂事,大致以世俗的标准要求一个孩子,已经是十分出色了。 谭昭一楞,走了十米才开口:“……你还是第一个夸我会养孩子的人。” 难得说句赞美的西门吹雪:…… “爹,二叔,快过来呀!有李子卖!” “小兔崽子你过来,先把话说清楚再吃也不迟,李子也不会长腿自己跑了!”谭昭觉得气氛太冷,随即拔步追上去开口:“说,谁跟你说的幽灵山庄?” 对自家二叔从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小祖宗:“是个奇怪的人,脸上冒着烟,我问他是不是头很热还替他扇了扇风,然后他就笑了起来,脸上的烟就更多了。” ……玉罗刹要是知道你这么形容他,这会儿怕是气得一掌打死你这个孽障了。 “他告诉你这个做什么?” 西门睿显然深谙套路:“二叔你不疼睿儿了,难道你不应该先问……”鬼灵精顿了顿,才学着人开口:“‘睿儿你有没有事,那人有没有伤害你’这样的话。” “……睿儿,你以后少去戏园子看戏,知道吗?” “哦。”情绪有些低迷:“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问的。他一直冒着烟我怕他憋得慌,我就跟他说话让他喘喘气,想来想去也没啥好说的,就问他知不知道眉毛叔叔去哪了,他就就眉毛叔叔在幽灵山庄。” 幽灵就是鬼他知道啊,是可怕的存在,可是都是鬼的山庄,眉毛叔叔为什么要去啊?这么可怕的地方,肯定是眉毛叔叔干的坏事太多了,终于遭报应了! 第13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三) 提着一篮新鲜的李子回到客栈,叶雪已经被解开了穴道,兴许是因为花满楼温和的态度,她试图用自己的真诚去说服花满楼放她离开。 幽灵山庄之人虽都在江湖“死了”,可打探消息的路数却并没有死。花满楼的名头她自然也知道,花家七公子为人心善、尊崇生命,必不是奸邪之人。 “如姑娘所言,幽灵山庄只收留犯错且悔过之人,意为给悔过之人一个活的机会,是吗?” 叶雪点了点头,连带旁边的叶孤鸿也点了点头。 “那我能问个问题吗?” 两人继续点头。 “你们是如何知道他是当真悔过的?万一他只是为了活命无奈之举呢?”这并不像是花满楼会说的话,可却偏偏是他说的。 叶雪毫不犹豫地开口:“公子多虑了,在幽灵山庄,一切都逃不过老刀把子的耳目。” 这就很有趣了,谭昭在门口听到玩味地笑起来,这是一言堂啊,跟传销组织似的,用特殊手段掌控一群亡命之徒?这不是有所求他跟那位老刀把子姓。 西门睿没有听到这话,他拿着个嫩黄带绿的李子,一口啃下去,酸得皱紧了眉毛,呸呸呸吐了三口才说话:“二叔,那卖李子的叔叔是个大骗纸,给睿儿尝的是甜的,卖给我的却是酸的!大骗纸!” 他说话声音不大,可江湖人耳目聪慧隔着门自然能够听到,叶雪没什么感觉,叶孤鸿却是心里一突,猛地有种不好的感觉,先开始是甜的后面却是酸的……不,不会的,他告诉自己,即便这个江湖已经将陆小凤传得神乎其神,但陆小凤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他几乎魔怔地催眠完自己,谭昭正好拎着小祖宗进来,西门吹雪提着篮李子跟在后面。 小魔头看到三人同时转过头来,眼睛一转,从篮子里抱出三颗李子,乖乖地开口:“吃李子,可甜哩!” 三人:…… 凝滞的气氛瞬间被冲散。 ** 隔日,小家伙起得贼早闹着要看亲爹练剑,天蒙蒙亮,一切都还在晨雾笼罩中。山野小店,后方就有大片的荒地,西门睿还非要拉着赖床癌晚期的二叔一起看。早上露水还很重,便是春日也依然很凉,谭昭打了一大个哈欠,连眼睛都是眯着的:“西门睿,你二叔要通知你一个惨痛的消息。” 四十五度抬头纯真微笑:“什么,二叔?” 谭昭一指头将小魔头戳远:“你这招对我没用,告诉你,你的腌渍糖李子没有了。” !!!不能忍,小魔头立刻张牙舞爪就要捍卫自己的权利,只可惜人矮气短,被人顶着头后怎么都翻不出谭昭的五指山。 谭昭是开心了,只可惜惹了小的,那边还有个大的! 系统:宿主,小心! 适时,晨光初露,一抹红霞从东方乍现,于此而来的还有一道剑光,这剑光如同朝露又如同秋霜,只一刹那便夺人心魄,该不会是认真的?! 谭昭吓出一层薄汗,他到底对敌机会少,只狼狈地往旁边侧翻了过去,晨露带着泥土,一身好好的月白长衫瞬间就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西门小朋友笑着拍掌,一边还开口喊着好好好,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只可惜此时谭昭已顾不得这些,只因为另一道夺目的剑光又转瞬而来。真要命,可不知为何他竟然莫名地兴奋起来,可能男人骨子里都有种好战的因子,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不服输的东西陡然就冒了出来。 谭昭的眼神变了,懒散的睡意已经完全被战意取代,他理智地知道如今的他定然打不过西门吹雪,但他仍然用出了自己的全力。 连系统都惊讶得掉了下巴,这怕不是他睡醒的姿势不对,这……这这这真的是他绑定的狗宿主吗?他的宿主不可能这么帅! 西门睿已经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人执剑可破天地,一人出掌意在乾坤,他一个小小人儿,抬头看着两人过招,平日里都是机灵劲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星子。 好棒,好棒!他也好想这样!超帅的! 谭昭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另一重境地,他知道自己在出掌,在勾拳,可按照他往日里的武功,他绝不会这么快!就像是闭门造车一样,他这三年一直在练武,所练皆是上乘武功,可他到底在什么水平,便是常常与他过招的花满楼都不清楚。 可现在不同,他感觉冷冷的剑锋擦过颈部,那种让人汗毛竖起的感觉简直令人的灵魂都为之颤抖,像是在死神的刀尖上跳舞一般,谭昭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可他却不得不承认——这感觉真他妈的棒! 系统:宿主你冷静啊,不要玩命啊!咱好不容易能到一个能养老的世界,你悠着点啊!你再下去,西门吹雪的剑就要吻上你的脖子了! 西门吹雪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只控制着五分力,可对方却偏偏能诱得他使出十分力。可在挥出这一剑后,他并不后悔,因为谭昭值得他使出全力。 谭昭的手臂在流血,滴答滴答地落在草尖上,红的红,绿的绿,鲜艳夺目,西门睿一下子就吓坏了。 荒地上的草长得本就很好,且野草锯齿锋利,谭昭便将西门睿放在一处已经踩实了的草地上,可这会儿他吓得没了神,叫着二叔就直接跑了过来,小脸被划出血痕也不哭,就直愣愣地跑过来,看到谭昭滴血的手臂,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二叔!” 遭了,吓到小孩了,不知道现在申请倒带还来不来得及? 系统高贵冷艳:呵呵! 谭昭刚要伸手碰碰他,疼痛就直达他的脑仁,听到他抽痛的声音,小家伙哭得更加厉害了:“呜呜呜呜~二叔你千万别死啊!” …… 西门睿哭得声音太大了,花满楼最疼他,将叶氏兄妹点穴后道了声抱歉便飞快地奔出来,还未等他靠近,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的脸色一变,厉声道:“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遭了遭了,老好人发飙了! 第14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四) 老好人发起飙来,连西门睿都一刹停止了哭声。 谭昭觉得该认怂的时候就该认怂,好脾气的人若是惹毛了,他可承受不住,手臂的疼痛一阵阵的上涌,粘稠的血液从袖管里流淌出来,他本来是想装晕的,可不知为何脑海里也天旋地转起来。 噗通,是谭昭再也支撑不住倒地的声音。 花满楼一时气到了顶峰,看都没看西门吹雪一眼就将谭昭扛了回去。 陆小凤的心情并不算好,老刀把子终于在他和鹰眼老七他们的设计下露出马脚,而今也已然死在了木道人的剑下,一切都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束,可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件事还没有完。 当陆大侠不开心的时候,他总是很想喝酒,倘若能够和知己好友喝酒,那就更好了,所以他思虑片刻,便找来了这小镇寒栈。 问了小二花满楼他们的房间,陆小凤一个纵越便从窗户里跳了进去,只他刚刚推开窗户,嚯!这什么情况?! “我说谭兄,你这是遭了谁的暗算?”这也未免太凄惨了,而且:“七童,你脸色怎么也这么差,不会是真的被人偷袭了吧?老刀把子?” 越猜越离谱,谭昭翻了个白眼,随即又扯动了伤口,他嘶地一声,又获得了老好人朋友一个冷厉的眼神,瞬间……瞬间就安静如鸡了。 这气氛不对啊,陆大爷最会察言观色了,而且那小兔崽子竟然还不在,这宝贝二叔受伤了……:“该不会是小祖宗也出事了吧?!” 花满楼脸色依然不太好,可他到底开口了:“没事,睿儿和……西门庄主在隔壁。” 谭昭醒来后其实也挺后悔的,这种打架一时爽,架后一身伤的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悠悠荡荡过了三年再度回味起躺在病床上的感觉,这滋味当真是不好受,而且他这条手臂已经二次受伤了。可不好受都是自己作出来的,跪着也要受着,更何况:“花兄,楼兄,七兄,其实……这事儿也不全怪西门吹雪,倘若我……我没有诱使他使出全力,可能并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谭昭谈不上有多喜欢西门吹雪,却也没有让别人背锅的意思。 闻言陆小凤满脑袋的疑问,花满楼却怒了,不过温润公子即便生气,也非是怒发冲冠:“你也知道他用了全力,倘若不是他最后收势偏了三分,我能做的就不是为你治伤,而是给你收尸了!” !!! 陆小凤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惊得一下跳了起来:“谭昭,你莫不是真的生了虎胆,竟然真的去挑衅西门吹雪?” 谭昭给了他一个眼神,陆大爷立刻意会:彼此彼此。 花满楼的“眼神”扫过来,不自觉低人一等的两人排排坐,老好人发飙实在是太吓人了,要知道陆小凤上一次看到花满楼发飙,还是在花老爷寿辰他假扮铁鞋大盗那会儿。 天呢,早知道如此,他肯定在外面和鹰眼老七喝酒了! 头皮发麻的当口,一个小脚步声传来,门吱嘎一声响了,西门睿的声音传来,孩童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显然他不久前曾经哭过,可一进来就看到自家二叔那手包得白面馒头似的,眼睛又不由地微微泛红,谭昭看了也十分心疼,他不该让三岁的小孩去经历这个的。 注定是江湖人,也不该这般小就懂得血腥。 他伸出另一只相对灵活的手摸上小孩毛绒的发心,扯出一个微笑:“睿儿,对不起。” 西门睿感受着头顶的温暖立刻猛摇头,想扑又不敢扑,只紧紧抓着谭昭的袖口,期期艾艾道:“是睿儿的错,以后……以后睿儿再也不让臭爹打你了,他好坏!” “害怕吗?” 难得乖巧的小家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怕,二叔没死,睿儿就不怕了。” ……这怕不是被掉包了,竟然这么乖?! 系统:你就造孽吧,他刚刚在隔壁追着西门吹雪打,那小铁拳,估计剑神大人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哦嚯,那可真是太有趣了,有点想看。 系统:可以,三天获得时间。 ……就当他什么都没说过。 不知不觉,房间里只剩下假叔侄俩了,可能是早晨谭昭流血的模样太骇人,小家伙感受到自家二叔的温度,眯着眼睛睡着了。 然后……谭昭也睡着了,花满楼给他熬的药苦就算了,还致眠,简直有毒! ** 和偶像共处一室,我应该怎么做? 如果叶孤鸿身在现代,他可能会立刻掏出手机在知名论坛上发一条在线等很急的消息,可他身处古代还不会表达情绪,一室三个冷冰冰,陆小凤进来的时候都觉得入春失败了。 三个?他定睛一看,在继知道好友谭昭怒战西门吹雪不死后,他又在不该看到叶雪的地方看到了叶雪。 看到叶雪,陆小凤本能地心虚,他走在花满楼的后面,看到叶雪的眼睛怒瞪过来,才开口:“叶雪,你怎么在这儿?” 叶雪已经被点了近一天了,脾气自然不算好,闻言冷厉道:“这难道不应该问你吗?” 陆小凤想起叶雪为何失踪,心虚就更加重了,随即便出手解开了叶雪的穴道,陪着笑:“是我的错,那人没有伤害你吧?” 叶雪点了点头,显然并不想提这个,她心急如焚,提着她的断剑便夺门而出,已经得知事情原委的花满楼自然不会阻拦。 陆小凤一见自然不放心,和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便跟了上去。 叶孤鸿:……谁来给他解开穴…… 还没等他心里的声音吼完,花满楼就已经出手帮他解开了穴道,叶孤鸿看了眼抱剑养神的西门吹雪,最后还是妹妹要紧,也提着自己的剑离开了房间,追着陆小凤和叶雪离开的方向离开。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二人了。 他俩都是陆小凤的好友,可却像是这个世界的两个极端一样,一个尊重生命,一个蔑视生命,两人第一次见面便带着微微的火药味,而如今……更甚! 花满楼从不讨厌别人,但要说不喜欢的,西门吹雪肯定算一个:“西门庄主……” 是夜山风阵阵,山松如涛,本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闲暇好日子,谭昭却是闻着药味醒来的。 这味道…… “二叔,睿儿真同情你。”小家伙捏着鼻子说道。 谢谢,他也很同情他自己,可……没脸说,谭昭一脸视死如归地接过药碗,看着药碗里疑似“胆汁”的液体,心一横眼一闭……咦? 等到他趁着药热全部喝完,才控诉道:“七童,你变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准确无误地接过他手中的碗:“我有说过药很苦吗?” ……套路,都是套路! 很显然会开玩笑的花满楼已经将这事儿翻篇,除了谭昭的伤还隐隐作痛外,其他涉事人员都好得不能再好了,谭昭……心里委屈巴巴。 不过他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他的武功确实精益不少。吞下一颗自己昨日腌渍的李子,谭昭只听得小祖宗开口:“二叔,爹爹走了。” 他一楞,不知该说什么。 西门睿却继续说着:“他说让我乖乖的,可我一直很乖啊,二叔你说是不是?” 他二叔……并不想说话。 谭昭没好意思问你伤不伤心,但看这傻缺孩子只知道吃的表情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因为怕西门睿睡觉压到谭昭的手,花满楼晚上就将小祖宗带走了,兴许是白日里睡得太多,谭昭反而睡不着了。 怎么说呢,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不坏,被人关心的感觉是真的很好,谭昭笑了笑,决定要在这个世界努力活得长了一点。 这个江湖这么有趣,朋友也十分合他心意,也没有披头散发的女子抱着他喊贼汉子,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系统:宿主,你变了。 谭昭刚要怼回去,房间里的灯忽而就亮了起来,他抬眼看去……冒烟,不,别想冒烟!小祖宗误他! “你这什么眼神?” 果然说话的时候会将覆盖在脸上的烟雾震荡开来,小祖宗简直有毒! 谭昭赶紧将脑海里的东西挥散,正经地开口:“想玉教主为何深夜至此。” 玉教主十分上道:“那你可猜到了?” 谭昭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我怕我知道太多,玉教主就当真要我的小命了。” “你很惜命?” 谭昭自然点头:“自然,这世上的人,能选择活着绝不会选择死去,便如幽灵山庄之人,我说得可对?” 玉罗刹听了,果然笑了起来,烟雾也随着他的声音聚集向上,谭昭见了微微偏了偏头,心里默念:不能笑,不能笑!! 适时,玉罗刹突然变冷的声音拯救了他:“可本座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啊,我的宝儿!” 第15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五) 谭昭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来兴师问罪来了。可这声“我的宝儿”他可当真是无福消受了,按说这玉罗刹取名字也未免太偏颇了,亲儿子西门吹雪名字听着就阳春白雪,他的假儿子就直接取了个烂俗的天宝,天线宝宝吗:)? “玉教主又非是我,又怎知我内心深处到底是不是想活?”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玉罗刹却也十分会无理取闹:“本座说你不想活,你就不想活,如何?” “不如何,不过我却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谭昭信口拈来:“玉教主这次,并非是来杀我的,而是来渡我的。” 倏忽,玉罗刹猛地近前,透过层层上涌的烟雾,谭昭似乎有那么一刹那与一双金色的眼睛四目相对了,那种感觉……他楞着往后缩了一下,只听得耳边之人如同魔鬼般的声音:“我竟不知道我的宝儿这般聪慧!” 说完,怀中一重,疼痛席卷全身,再抬头时,眼前已没有了人和烟。 ** 谭昭的伤口崩裂了,而且裂得比伤之前更大更恐怖,足见玉罗刹下手之狠。他不杀他,可皮肉之苦却免不了,第二天好大夫花满楼看到后,低气压席卷整个客栈。 又是两日,陆小凤深夜而来,他拎着个酒壶,身上散发着上好女儿红的味道,醇香味美,可他身边却没有女儿相伴,想来是浪里小凤凰又眷恋红尘,可惜了错付情谊的好姑娘。 “陆小凤,你这个样子,像是丢了三百万两银子的吝啬鬼。”陆小凤并没有醉,他刚要反驳,只听得谭昭的下半句:“虽然我知道你是个穷鬼。” 陆大爷就不开心了:“我穷怎么了,那是我视金钱如粪土!” 花满楼正好端着苦涩的药汤过来,谭昭为了不喝药无所不用其极:“七兄,陆小凤说你家的金钱如粪土一般,只有蠢人才会收集一屋子的粪土!” 陆小凤:……这人怎么变得比他还要不要脸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一手递药碗,一手躲过陆小凤的酒壶:“既是粪土,陆大侠还是不要喝粪土买来的酒了。” “吱嘎”一声关上门,两人面面相觑,一个闷头喝药,一个咂咂嘴,显而易见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许久,谭昭闷闷的声音响起:“喂,陆小凤,你能帮我件事情吗?” 陆小凤一听就头大:“你知道吗?我的朋友凡是有麻烦事,求我办事时都是你这个语调。” 谭昭就笑了:“可是你每次都帮了,不是吗?” 陆小凤一听,也笑了:“说吧,哎陆大爷我果然是劳碌命啊,不过也好,忙一些我就不会去考虑多的东西了,实话来说,老刀把子是木道人这件事,我竟是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江湖上人人称颂的大侠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去,也会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不择手段,他很痛惜,却无可奈何。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只希望以后这般的事情还是少上一些为好。 “为什么你一点儿都不唏嘘?” 谭昭就实话实说了:“我为何要唏嘘,我既不认识什么木道人,也不认识什么幽灵山庄,作为一个受伤的病人,我比较同情我自己。我好端端起个早,却落得一身伤,我容易嘛我!” ……“说实话,我蛮佩服你的。西门吹雪的剑啊,他虽然偏了三分,但这世上能接住这把剑的人,绝对不超过两手之数。” “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就直说,据说你这次被西门吹雪追杀是真杀来着,是吧?” 陆小凤觉得有必要和朋友探讨下说话的艺术:“谭兄,你其实可以不说的。” 谭昭拒绝:“不,我是一个诚实的人。” “所以你受伤了,差点流血而亡。” 算了算了,友尽吧,这种朋友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然后这话呀,又被陆小凤绕了回来:“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谭昭看到他眼中的认真,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封信,信是封好的,信封上什么字都没有:“陆小凤,倘若我在睿儿十八岁之前死了,你就将这封信在他十八岁生辰时送给他。” 陆小凤接信的手一顿,又缩了回去:“不,我决定不帮这个忙了。” 别这么无赖啊,谭昭无奈地开口:“只是保险起见,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封信里写了什么!”陆小凤最讨厌生离死别,特别是和自己的朋友:“再说了,小祖宗十八岁,那都是十四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候谁知道我陆小凤还活不活在这个江湖,这信你交给我,不如交给花满楼。” 为什么是花满楼?因为陆小凤知道花满楼肯定不会接这封信。 刚好,谭昭也知道,所以他找了陆小凤。他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交心的朋友并不多,这封信其实还可以给西门吹雪,但他并不想再见一次西门吹雪,所以他选择了陆小凤。 而他也知道,陆小凤一定会答应他。 “陆小凤,我答应了玉罗刹要将睿儿抚养长大到十八岁,便一定要做到。” 陆小凤一楞,最后还是伸手接住了这份轻飘飘的信,脸上却带着笑容调侃他:“好了好了依你就是,这么严肃做什么,倘若你当真死了,我就直接烧了它,好教你九泉之下难以安宁、死生复还不可!” “不,你不会。” 陆小凤一笑,揣着信蹬上窗户边一纵就消失在了窗边,唯余房间里淡淡的酒香味冲刷着谭昭的鼻尖,令人迷醉。 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两角尖尖形如罗刹,可不就是传闻中的罗刹牌!玉罗刹这心,当真是黑啊!竟要他带着小祖宗去闯西域魔教。 系统:宿主,你竟然没有发飙任性要自杀,这太奇怪了! ……[我给你的印象就只有这个吗?] 系统真的很想说是,但考虑到以后长久的合作关系,他还是违心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还十分狗。 ……你不会说话就真的不要说了。 系统:看你这么可怜,给你个友情消息吧。 [什么消息?] 系统:我感知到玉罗刹的气息确实不太稳,他以前烟雾维持很稳定的,可他这次确实如你那小祖宗所言向上蒸腾,他要闭关,此言六分不假。 ……[系统,我能请你认清一件事情吗?] 系统从善如流:什么事? [你,宿主,我,是长了眼睛的!] 系统决定和宿主决裂三秒钟,不再开口说话。 谭昭怼完系统,心里难得开心了几分,诚如系统所说昨日玉罗刹前来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最后才砸下这块罗刹牌和一封书信。 信里写得很简单,就说他临将突破无暇兼顾教内事务,他既然这么能干都能挑战他家雪儿了,那么就带着睿儿去罗刹教走马上任好了,还说给他留了个小惊喜,就当庆祝他重归的贺仪。 疯子一个! 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估计是真的没有良心了。可谭昭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回去当他的天线宝宝,天线宝宝怎么了,天线宝宝绝不认输! 他就不信闯不出一条生路! 手臂的伤养了一个月终于大好,西门睿也早已从叔爹相杀的血色阴影中走出来,每天斗鸡撵狗,很是在武当山这座小镇上杀出了名头,人送外号“西门一霸”。 可两人不属于这个小镇,小镇也困不住他俩。 三日前,花满楼被一封家书叫回家,说是儿你再不回家,你爹就要气死了。花公子虽然不想成亲,却还是摸了摸小孩儿的发心,一骑绝尘而去了。 而三日后,小镇一霸告别他的小弟们,牵着自家二叔离开了这座无名的小镇,一路向西,再不回头。 当然西门一霸在经历了二叔受伤后还是有所成长的,最为显著的地方就在于他更加紧张谭昭,话里话外不由地透露着要学武的决心。 这本就是他该走的路,作为玉罗刹的孙子,如果将来某一天他身份曝光,一个身无武功的文弱之人又岂能活下去! 可谭昭却拒绝了他,理由十分万金油——你还小。 气得西门一霸又想要当个不孝侄儿一拳捶上去,可他想起二叔鲜血淋漓地躺在那儿,小铁拳就变成了小粉拳。 无论年龄多少,有些事过后总会有所成长,谭昭有些开心,却也有些心疼,摸了摸小家伙的发心,再一次咆哮:“小祖宗,记得叫我爹,明白吗?” 小家伙十分上道:“好的,二叔!” ……没救了,感觉上任第一天就会穿帮,绝望。 第16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六) 自从三年前松竹梅三护法伙同飞虎堂堂主飞天玉虎谋夺教主宝座被教主反杀后,罗刹教教内反叛势力皆被肃清,即便剩下些不同的声音,也只是小鱼小虾,玉罗刹并非不知道,而是觉得玩一言堂有些无趣,平日里还是要有些逗趣的玩意儿来得好。 而今这些小玩意儿,就一并连同“皇位”交到了谭昭和西门一霸手里。 这有好处,同样也有弊端。好处是小鱼虾相对而言好对付些,坏处就是……没有了玉罗刹坐镇又没有绝顶高手襄助,在西域这片各大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他要扶持一个三岁小儿坐稳这个位置,玩的绝对是地狱模式的通关游戏。 可不管如何,路在脚下,端看是什么人走了,谭昭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店铺,对着自家傻侄儿开口:“现在,给你最后一个练习的机会。” 西门一霸张口就来:“爹,睿儿不喜欢玉一霸这个名字。” 他假爹也是张口就来:“哦,刚好你爹我也不喜欢玉天宝这个名字。” 彼此彼此的两人似乎站在了统一战线,谭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牵着小孩就走进了这家平平无奇的粮食米面铺子。 在西域,粮店是最赚钱的,同样也是风险性最高的店铺。一来西域不产粮,古代运输困难,想要运输粮食十天半个月都算短的,所以能够在西域这片土地上开粮店,无一不是此间大佬。 辅一进去,谭昭就闻到了一股米香味,不如扬州铺子那般敞亮,却有股独特的粗犷意味,甚至……他微微眯了眼睛,心里将玉罗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他就不应该对玉罗刹所谓的贺仪有所期待,看着面前两位容颜姝丽的女子,谭昭咧开了嘴,张口就来:“蓉姐姐,丽姐姐,近日过得可好?” 倒映在他眼睛里的,是蓉丽两姐妹惊讶且冷厉的眼神。 他大概猜到玉罗刹的意图了,可他恐怕……是要让人失望了:)。 系统:宿主你记得就好,千万不要动手杀人! 玉天宝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蓉丽姐妹先开始看到人还以为是普通的客人,可当她俩听到声音时,心里的震惊几乎控制不住地出现在脸上。 就像谭昭猜到一般,她俩作为曾经玉天宝的贴身侍女能够活下来,三年前可能还以为是她俩的哭诉得到了教主的怜惜,而三年后的今天……并不天真善良的两姐妹瞬间就明白她俩存在的意义。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如谭昭所言人能活着便不会选择去死,蓉丽二人也一样。 一时,剑拔弩张。 谭昭摆了摆手,拉着西门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我自问对你俩不错,倘若不是我幼年将你俩捡回来,此刻你俩还不知道在哪里,如此恩将仇报,定是有些缘由的吧?” 蓉丽二姐妹,可以说是作为玉天宝身边贴身侍卫一般的存在。怎么说呢,玉天宝这人确实毫无建树,又特别喜欢仗势欺人,纨绔子该有的东西他一样不少,但对于身边人,却是纵容颇深,那个所谓的西域小国为何湮灭,也不过是惹了两人嫌弃告状到玉天宝面前,玉天宝听了才去求的玉罗刹。 “恩将仇报?倘若有缘由,少教主便会怜惜奴婢吗?”说话是姐姐蓉玉。 容颜姝丽,好看的姑娘落泪恳求,总是会得人怜惜的,倘若陆小凤在这儿,怕是脖子上架把刀都会点头,可谭昭却摇了摇头:“不会,但我可以给你俩一个活命的机会。” 西门睿从怀中掏出个小窝头啃得开心,他眼睛眨呀眨呀,觉得这两小姐姐长得真好看,只不过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些难受,怕不是……神经病?!哎,年纪轻轻就眼神不好,也怪可怜的。 被个小孩同情的蓉丽姐妹本就没有与谭昭谈条件的意思,以己度人,倘若她俩被人打下悬崖侥幸不死,绝对不会放过打杀她俩的人,故而在她俩拿出武器后,便直攻……西门睿而去。 一个与玉天宝长相神似的小孩子,年纪看着也就三岁左右,两人几乎毫不质疑他的身份,甚至作为心灵相通的两姐妹,一个更大的扶摇天梯出现在了她俩的脑海里,只可惜……吧嗒两声,是两人坠地的声音。 那眼神的不甘于惊讶皆是化作新鲜的血液溢满在地面上,也让粮店悬梁上的人终于落了下来。 “少教主,属下来迟,罪该万死。”一声玄衣,像是黑夜的使者一般收割着人的生命。 谭昭根本来不及救人,他有些生理性的不适,但也第一时间将西门睿抱在了怀里,他已经让这孩子看到过一次鲜血,如今绝不会让他在这个年纪看到第二回 。 两条鲜活的生命啊,是他错估了玉罗刹的算计。谭昭隐下眼中的怒意,随即又狠狠踢了对方一脚:“来得这么迟,要你们何用!我爹呢!” 假爹也是爹。 “少教主恕罪,教主派属下前来迎接,这二人假意扮作使者冒犯少教主,还请少教主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个机会,自然不需要谭昭给,但谭昭却给了,他也突然就明白这个是人杀人的江湖,人命不值钱,只有拳头才最值钱。 刚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西门吹雪一味钻研剑道有些疯魔,而如今……反倒是他认不清这现实。 ——这不是他所生活的现代,而是刀光剑影、有血色也有情怀的江湖。 而如今,他被这江湖最大的黑势力胁迫,正在…… “二叔……爹,我怕!” 小孩声音细微的带着难得的恐惧意味,谭昭恨极玉罗刹的算计,却明白这出下马威并非是给他的,而是给西门睿的。 不会养孩子就不要养了,整这种把戏给个小孩子看,谭昭心中——怒火燎原。 第17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七) 陆小凤又惹了麻烦,这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奇就奇在他被人追着杀的时候突然停在了原地,表情……还有些难以控制的惊讶。 这个江湖,能够让陆大侠惊讶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可此刻刚好发生了一件,只还没等他仔细听下去,耳朵就被人揪住了:“你跑呀,陆小凤你是打算不认账了是吧!” 陆大侠当场就怂了,张口讨饶:“哎哟四姑娘,四姑娘你下手轻一些,陆某人没有了耳朵……哎哟,轻一些!” 这位四姑娘听到他讨饶,脸上立刻笑开了,她原就不是什么江湖女侠,行为泼辣不过是性格如此:“知道痛了就好,本姑娘是你想撵就能撵的人吗?” “那必须不是啊,四姑娘可是天上的仙女娘娘啊!”陆大侠面对女人,向来说话不着调,可女人就是喜欢听他说话,陆小凤看她脸色稍霁,立刻乘胜追击:“那仙女娘娘,要不要进去喝口茶,歇一歇?” 这四姑娘乜了他一眼,道:“准了。” 两人便进了这江湖豪侠云集的茶馆,茶馆中央摆了个台子,中间坐了个说书人,年轻得紧,说起这江湖风云却是一套套的,方才陆小凤正是因为他所说才停下了脚步。 坐定后,只听得这说书人开口:“要说这江湖上最神秘的势力,还属那西域的罗刹教。我原不该提这个,可众位听说了不,三月前那死去三年的少教主玉天宝活着回来了,竟还带了个三岁小童回去!” 陆小凤一口茶还没喝进去就直接喷了出来! “你这个人,脏不脏啊!” 陆小凤心想你要是知道你好友正在玩火,你估计比他还要激动,他这已经可以称之为淡定了,也不知道七童知道后……为谭兄点一排蜡烛。 “闻说那西域罗刹教行事作风诡异,如今这少教主归来后,竟是揣着那罗刹鬼牌而来,原道是那老教主嘱托继任,可你说这人怪不怪,这宝座谁都想坐,他却偏偏让给了自己的三岁小儿,岂非可笑!” 陆大爷……喷了第二杯茶,他觉得他已经可以为谭兄打个上好的楠木棺材、寻觅处好风水的墓地了。 四姑娘终于忍无可忍:“陆小凤,你到底是不是想请我喝茶!” 都到这份上了,陆小凤也没有了跟女孩子打情骂俏招惹是非的心情,他回身一转,红斗篷炫起一股小风,四姑娘以袖掩面,再次睁开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她刚要张口喊,只看到自己遗失的家传匕首稳稳地放在她的面前。 三日后,陆小凤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万梅山庄,此时已经日落斜阳,他站在大门前,天空正好吞没最后一丝天光。 万梅山庄入夜后是不接待客人的,即便他陆小凤可以说是西门吹雪最好的朋友之一了,可他仍旧没有这个让人破例的荣幸。可此事事关小祖宗,陆小凤最后眼一闭,决定拼了。 作为经常偷酒喝的人,陆小凤熟门熟路地摸进了万梅山庄。 只至梅林,他就被一道冷厉的剑光拦住了去路。 “陆小凤,你该知道我的规矩。” 陆小凤被人拿剑指着,急切道:“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同你说。” “这不是你的借口。” 说着,便一道横剑而来,陆小凤堪堪躲过,终于喊了出来:“你儿子当了西方魔教的教主,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江南的说书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明白为什么谭昭要走这一步棋,他原想去西域瞧瞧,但他却鬼使神差地拐到了这里。他想他都能够听到消息西门没道理不知道,可事实却当真是…… 西门吹雪的剑停了下来,他皱着眉,道:“我刚出关。” 竟是这般巧?! 陆小凤惊呆了,管家此刻也听到声音过来,见到西门吹雪那就像是见到了观世音菩萨,当场就将陆小凤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下西门吹雪眉间皱得更紧了,陆小凤之听到他低低的自喃声:“他答应过我不会强迫西门睿的。” ……哦,他竟不知道他这位好友这般天真。 两人吃过饭后准备星夜赶路,陆小凤吃过饭后终于一拍脑袋记起了自己忘记了什么,他……忘记跟花满楼联系了!! 七童听到这个消息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他赶紧拜托管家留意花满楼的消息,不知为何他说话的时候竟然看到西门吹雪有些难言的表情:“西门,你怎么了?” “无事,只想起一件事情。” 武当山下时,花满楼曾经找他谈过话,这人为人很温和,说出的话却意外地没那么温和,说是让他好好了解照顾自己的孩儿,如今……到底是他不会为人父。也幸好孙秀青不知谭昭的身份,否则……他已欠她甚多。 “走吧。” 两人星夜而行,骏马一路向西。 而此刻被挂念甚深的教主大人正在认字,谭昭这人别出心裁,别人认字学的千字文三字经,他却拿了本武功秘籍。 玉一霸十分不开心,握着毛笔时时刻刻想着反抗:“二爹,这个字长得太难看了,睿儿不想学!” 明明是你写得丑,孽子! “管谁叫二爹呢!叫爹!” “好的,二爹!” 小兔崽子!谭昭伸过头去看了一眼小孩的字……确实挺丑的,小孩子臂力不够写字软趴趴的,像是蝌蚪文。 距离他回到罗刹教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已经足够谭昭将教中的各类运作调查清楚。 玉罗刹当初闭关前给他罗刹牌却给他留了封信,信里言明让睿儿继任教主之位,而他只是个护法,而且还是一个手上无权的挂名护法。这可谓是算计人心了,倘若他不去,又或者他去了却说自己继承教主,那么如今可能已没有了对烛教导的谭昭。 玉罗刹这个人个性不定,喜怒无常,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也确实派了不少人暗中保护睿儿。至于他,抱歉没有。 假的就是假的,倘若他还是那个玉天宝,可能真会生些阴诡心思去对付个三岁小孩,但他不是。相对于名利金钱这种身外物,他更看中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这个江湖,确实刀光剑影,也可能今日醉而无明日,但他是谭昭,比起刻意逢迎这个江湖,他更喜欢按照自己的手段标准做事,哪怕……死也可以。 而现在,他就看不惯玉罗刹,他就不喜欢这所谓的罗刹教!既然这皇位无人想坐,那就谁都别坐了!让个三岁小儿练胆,脸呢! 谭昭写下一个“弃”字,已表明了他此刻的决心。 “二爹,不是我说,你这个字……” “闭嘴,你爹我这是钢笔字!” 玉一霸:……字丑还不让说,二爹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不过他都在这个地方呆这么久了,他最后还是毛笔一甩扯着自家二叔的袖子眼巴巴开口:“二爹,这里的人都凶,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谭昭摸了摸他的头:“他们竟敢对你凶?” 玉一霸摇了摇头:“不是,他们心里对我很凶,睿儿都看得出来的,他们当睿儿是三岁小孩子,但睿儿可聪明了!” “什么当你是三岁小孩,你本来就是好不好!” 气秃!他年纪小长得好看是他的错吗?不是,是时辰的错! 咚咚咚,门口传来规律的敲门声,谭昭道了声进,便有几不可闻的足音响起,来人是个浑身挂满铃铛的男人,可奇就奇在他行走间竟是一点儿铃声都未发出,只听得他道:“拜见教主。” 这人叫做铃印,是难得玉罗刹没铲除的“小声音”之一,当然他也不会因此变成谭昭的朋友,更多的来说想要维系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利益是最好的纽带。 谭昭可以给他权力用教主的名头做事,同样铃印也可以替他做一些不伤利益的事情,你情我愿的交易,凭何陆小凤能在江南之地听到西域的传闻,皆是出自这位铃印之手。 “如何?” 玉小教主瞧了他一眼,继续拿起毛笔认命,哦不认字。谭昭坐在他旁边,懒懒散散地开口。 “接到消息,陆小凤正和西门吹雪往西而来。” 很好,真爹不出力还要他这个假的来善后不成,谭昭笑了笑,从旁边的木匣子里扯出一块牌子:“喏,它是你的了,铃印堂主。” 铃印接过铭牌,不卑不亢地告退。 室内,蜡烛哔啵一声,似乎是在暗示着夜已深了。谭昭伸手将匣子关上送到小祖宗手边,小祖宗随手甩了毛笔扒开匣子数了数,数完后有些不开心:“二爹,少了一半了,说好给睿儿扔着完的,刚刚应该我来扔,我才是教主!” “好了好了教主大人,下次给你打个小兔子的样式好不好?” “不好,要大老虎!大老虎!”我家二叔的审美太糟糕了,担忧! 第18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八) 谭昭说到做到,第二日就给小祖宗打了全套的十二生肖木牌,寅虎送给玉一霸,剩下十一块……放着好看。 玉一霸对自家二叔这种行为表示强烈谴责:“二爹,你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 “谁?” “我!我!我啊!睿儿这么天真善良,二爹你舍得让他的大老虎形单影只吗?” 哦嚯,还知道形单影只了,了不得,谭昭不由地笑他:“可是你昨天还说只要大老虎的,这难道不够大吗?” 属虎所以超级喜欢老虎的玉一霸觉得二叔实在是太讨厌了,没事欺负小孩子,他眼睛一溜,瞅准时机抢到手就抱在怀里:“二爹,你不许动!抢到了就是我的了!他们都属于我!” 谭昭也没打算真抢,东西本来就是打开送给小家伙的:“那聪明可爱的睿儿,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玉一霸想了想,眼睛瞬间一亮:“二爹,今儿是睿儿的生辰!”难怪这般大方了! 没错,今天是西门睿的生辰,这个谭昭知道,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也知道。从万梅山庄到西域的距离已经不远了,两人快马快行,直到入夜终于赶到了兰州。 兰州再往前就是西域地界了,风沙卷着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这种粗犷而广大的空气似乎也昭示着这片土地的野性与危险。 陆小凤与西门吹雪都到过西域,前者是为了看塞外风光,后者是追杀别人入西域。换句话说,一个两个对西域罗刹教的信息都知之甚少。 陆小凤戴着个挡风的斗笠,对着漫天的黄沙叹了口气:“西门,我开始怀念大智大通了,他死了,当真是这个江湖的损失。” 西门吹雪同样也戴了个斗笠,只是并不理会他,可陆小凤是只要有个人就能说个不停的人:“说实话,西门你打算怎么做?” 陆小凤其实心里也是内疚的,倘若当初他没有带着谭昭去万梅山庄,兴许如今便不会是这般光景了。玉罗刹的可怕与算计他至今记忆犹新,江湖上都说他智计双全,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可银钩赌坊那一次,他却是输了。 他以为已经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却不知有人早已在终点等他。不是他不够聪明,只是对方太聪明。 说起这个来,他就有点心疼谭兄了。 “陆小凤,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很多,不太记得了。” 西门吹雪:…… 又是缄默而行,很快两人便到达了一处西域小镇,小镇建立在风沙中,说是镇其实更像是一个小村子,只是这个村子里开的都是客栈店铺,真正的居民……可能都不足十指之数。 这就是西域极为有名的西岭风了,传闻这里是罗刹教的领地。 “到了。” 陆小凤眼神一凛,传音入密:“确定是这里?” 见到西门吹雪微微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进入西岭风,风里隐隐带着一股血气,客栈的老板娘风姿绰约,见到二人便开口,声音婉转像是这风里的妖精一般:“二位客官,可有什么奴家可以帮忙的地方?” 陆小凤摘下斗笠,露出的却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被风沙吹得久了,嘴唇还带着干涸,开口也是低沉得很:“老板娘,我们是来给朋友庆生的。” 老板娘一楞,不明就里:“那客官您朋友贵姓?” 陆小凤轻轻一笑,他平平无奇的脸上突然就显出了几分光彩:“他姓玉,名……一霸。”这倒霉孩子,取名字能走心一点不! 老板娘顿时脸色大变,看着两人的目光也不善起来。可这个世界上能够与西门吹雪比眼神凶的,怕是没有谁了。 还未等老板娘有所动作,西门吹雪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丢过去,陆小凤没看清楚,似是像玉一般的东西,只这老板娘见了,脸色大骇,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中喃喃,陆小凤细细听,只听得她说着:“九天十地,诸神诛魔,俱入我门,唯命是从!九天十地,同登极乐……”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小凤当真是好奇极了,可此时并不是他好奇的好时候,所以他难得屏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跟着如今这位半点不带魅惑的老板娘进了一条密道。 他竟不知道这松软的泥沙下面还能有这样一条密道! 谭昭有些等不住了,小家伙今天生辰闹了一天,作为任性的三岁教主,今天真的是好生使唤了一顿教众,又说想看舞龙舞狮,又说要吃扬州的糖葫芦点心,论作妖,西域所有的教主加起来都没玉一霸能耐。 可如今能耐的玉一霸却累得睡着了,趴在他的腿上,还打着小酣,可见他白日里作妖有多用力了。 夜间静谧,他俩住的地方又格外大,谭昭很容易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个稍重些,另外…… 还没等他细细辨来,外边就传来了属下的声音。 谭昭知道,这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来了。 ——玉罗刹果然给西门吹雪留了东西。 他微微勾了勾唇,静静开口:“让他俩进来吧。” 门很快被人推开,灯光有些昏黄,却难掩室内的精致典雅,能够在西域这片地方建造这样一个地方,罗刹教的底蕴已经不用言语表达。 “哟~教主大人睡着呢?” 能够在这种场景下说这话的,除了陆大侠别无他人。 关键声音还特别大,谭昭脸阻止都来不及,趴在膝盖上的小祖宗就醒了,气性还很大,眯着眼睛就开口,十分有教主风范:“大胆!竟敢打扰本座休息!来人呢,拖出去……”吓得陆小凤赶紧上前堵住他:“哎哟我的小祖宗哟,你就可怜可怜小的吧!” 玉一霸看清是谁,挣脱后道:“眉毛叔叔!我的礼物呢!”可以说是非常清醒了。 陆小凤……陆小凤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易容,惊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不可能啊,臭猴子的易容术什么时候不灵了?! 第19章 我爹不是我爹(十九) 已是盛夏时分,沙漠里的温度却低得吓人。夜间无风,谭昭却凭空生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抬头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剑客,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西门吹雪,你所为何来?” 西门吹雪抱着剑,风沙抑难以动摇他半分,他听到这话,微一思索便开口:“为西门睿而来。” 自紫禁之巅的比剑后,江湖传闻西门吹雪的无情剑已至化境,他手中无剑抑是有剑,他既是无情剑,其他任何人在他心里都与普通花花草草无甚区别,所以他对妻儿冷淡,对朋友也淡然,他可以一人一剑活得超然物外。 各式各样的传闻,谭昭都听说过。但他仍然觉得西门吹雪的无情剑道并非绝然的无情,叫剑神又非是真正的神,倘若他真的超然物外,那就直接破碎虚空而去好了,还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玩什么。 所以他赌西门吹雪会来,幸好他也真的来了。 “然后,你想怎么做?” 西门吹雪一楞,这个问题陆小凤在来时也问过他,他没有回答,而现在……他握紧手中的剑,给出了他的答案:“我来带他走。” 典型的剑神式回答,谭昭并不例外:“然后呢?你要负起做父亲的责任吗?” 西门吹雪看他,男子的脸上是绝无仅有的认真,眼神里透露出一种他从未涉及过的东西,他觉得他需要给一个真诚的答案,但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承诺。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剑,便再也握不住其他东西了。 谭昭轻嗤一声,嘲讽之意没有丝毫的掩饰,他就是明明确确地告诉西门吹雪他瞧不起他的剑道,哪怕他厉害到无人能敌,可连自己基本的责任都做不到,又凭何做一个父亲:“你与玉罗刹当真是父子,父无情,子无情,可你早知道如此,又何必将睿儿生下来?养而不教,不如不养!” 偷听的陆小凤一把捂住了小祖宗的口,心道谭兄真是什么都敢讲!江湖上任何一个人这么说,此刻恐怕都身首异处了,也就谭兄身份特殊,我去西门你冷静啊,剑不要出鞘啊! “三年前你如此,三年后你抑是如此,你自己问问你的剑,这三年它可曾有多任何的进步!”谭昭也是被这对父子逼得够够的了:“不要说什么你的剑道已到达了顶峰,学无止境,你的剑是快了,是锋利了,但它……” 陆小凤只听得夜风送来最后三个字:“到头了!” 我去!谭昭你疯了!可你就是疯也等离开西域再说啊,惹恼了西门,咱们带着小祖宗肯定出不去罗刹教的势力范围啊! “你!” 西门吹雪一瞬间握紧了手中的剑,沉重,冰凉,已经如同他的手一般长在他身上。在这之前,他从武当回庄便闭关四月,出关后……毫无寸进。 他想反驳,可事实远比言语来得真切。 陆小凤已经闭着眼睛坐等一场刀光血影了,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最后只等来西门吹雪的一句话:“谭昭,你该学剑的。” 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可惜。 谭昭却觉得一点儿都不可惜,于他而言他学剑、学刀、学鞭子都无所谓,倘若学剑会让人变成这样,那么这剑便不学也罢:“是吗?我觉得我没什么学剑的天赋。”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这个你最该问的,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吗?” 西门吹雪听了不置可否,他当然时刻自省,也日日锻炼剑心,他学剑之诚江湖找不出第二人:“倘若问无所答呢?” 谭昭就开了个口:“那就入世,放下你的剑,问一人不得,那便问千人万人。” 陆小凤倒抽一口冷气,他低头去看小祖宗,却不知何时西门睿已经睡着了,歪在他的手掌里,他生怕冻着孩子,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盖上去,随后……便暴露了他的位置,或者说是那边的两人终于不想再让他听下去。 陆小凤抱着孩子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少了人听壁脚,两人也随性了许多,谭昭甚至坐在了沙丘上,这漫天的黑夜与黄沙能将人的绝望都挖掘出来,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你怎知我没有入世?” “这个简单!”谭昭捡着一枚小石头扔到远处的沙丘上,那沙丘一下便将石头吞没:“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老师。” “谁?” 谭昭想到便一乐:“你儿子,西门睿。” ** 这西域的黄沙漫天能腐蚀人的心灵,同样也能涤荡内心的空洞。这里有旅客,也有归人,但在这片土地上,盘踞最深的自然是罗刹魔教。 没有人可以撼动它的地位,也无人想去尝试得罪它的后果,特别是三年前与它齐名的飞虎堂连点水花都没泛起就被全面碾压后,西域霸主的地位已经无人质疑。 只要玉罗刹在一日,他便是西域的无冕之王。 陆小凤听完谭昭的打算,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待这位好友了,他瞪着眼睛看他,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终于吃惊地开口:“谭兄,罗刹教虽然行事诡异,但一旦它分崩离析,你可知道会有多大的后果吗?” 谭昭当然知道:“陆小凤,你想错了,这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怎知合便是最好?” 陆小凤已经明白了谭昭的意思,一家独大自然也好,但几家相争却更能相互掣肘,卧槽老友你这是要搞大事情啊! “不不不,你让我先捋一捋!”陆小凤拍着脑袋,最后终于找回了思路:“不,我承认你的方法可行,但你这未免想得也太好了一点,你能够想到的事情,玉教主难道会想不到吗?” “我知道他想得到,可倘若我不赌,难道一生都要活在他的阴影下吗?” 陆小凤看到老友望着昏黄的天空,眼睛里带着一种自由的亮光。倘若易地而处,他可能也会选择这条路,假死隐姓埋名这种套路天生不适合他们这种人,就像他生活里如果没有了酒和美人,那他活着和死了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也要看什么样的赖活。 可他却不愿意看一个好友去送死:“你这么做,你有想过睿儿吗?” 谭昭还真就点头了:“你以为我昨日为什么要同西门吹雪说那番话?” ……卧槽你都考虑得这么全面了,那么死劲白咧散播谣言让他过来:“你这么能耐,还要我做什么?” 谭昭一笑:“对呀,你来干什么,多事!” 陆小凤瞬间炸了:“谭昭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是好朋友就把这句话收回去,听到没有!” “不好!” “谭昭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这个讲义气的好朋友的。” “求失去!” 玉一霸一进来就看到眉毛叔叔追着自家二叔咋咋呼呼,做了一天教主“老成”不少的小玉教主开口:“眉毛叔叔,你都这么大人了,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叔侄俩露出相似的笑容,气得陆大爷一个轻功翻了出去,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哟~这又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啊?” 西门睿手里拿着个木质的东西,像是机关玩物,却是上好的香木制成,有着凝神静气、舒缓心情的功效,在这西域可谓是一两千金,好东西啊! 小祖宗一脸你不许觊觎的模样,揣进在怀里:“这是睿儿的,他们送我的生辰礼物!可以变出声音来的!” “我还能跟你抢不成,藏这么好!” “哼!你抢得还少吗,那木盒里的小木牌都快没了!昨天还有一半呢!” 谭昭:…… 小孩子这么鬼精做什么!不过精明一点好,至少不会被别人骗。 两人也没说一会儿,外边便有属下慌张而来,见到谭昭和西门睿便跪地道:“报告教主和护法,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打进来了!他说我教抢夺了他的孩儿,说是……说是要血洗我教啊!” 西门睿一楞,这个套路有点儿熟悉啊,脑子转了好一会儿都没理解这话什么意思。 可他人小,即便他不理解也被人牵着走,场景一瞬变幻,等到西门睿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清冷剑客扛在了肩上,周围黄沙遍布,而他举目四望,已没有了自家二叔的声音。 小孩子最敏感,想起今天二叔的模样,突然就大叫起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二叔,你个臭爹!你快放我下来!” 只可惜小孩子力气太小,对于纵横江湖的剑客而言,这点儿力气实在是太微末了。小孩儿很快被镇压,只听到黄沙风里呜呜咽咽的声音。 第20章 我爹不是我爹(二十) 西风寂寥,黄沙漫漫,这浑浊的酒入喉便显得愈发苦涩。 陆小凤喝罢一碗黄汤,心里嘴里这滋味却半点不见好转。这所谓的一醉解千愁,多是说来骗骗自己的酸词。 机灵的跑堂看他碗底空了,立刻拎了一坛新酒过来,这客官也当真是奇怪,都从早喝到了晚上却半点不见醉意,还偏偏要在黄沙里摆个桌椅,这江湖人当真是奇怪得紧。 但有钱的就是大爷,跑堂脸上的笑意比谁都多,陆小凤接过酒坛,脸上忽的一楞,跑堂眼前一晕,只听得桌上当啷一声,眼前哪还有这位客官的身影。而他低头一瞧,嚯!好大一锭银子,发财了! 陆小凤是在等人,但他等的既非是与他同路而来的西门吹雪,也非是他此次要寻的谭昭西门睿,当然也不可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罗刹,他等的人是花满楼。 江南公子便是到了这黄沙漫漫之地也依旧如此,只是他唇角干涸,可见他赶路十分紧急。听到熟悉的足音,他微微转头,声音稍稍有些喑哑:“陆小凤?” 陆小凤将怀中的酒壶递过去:“是我。” 花满楼脸上错愕一闪而过,入手是冰凉的酒壶,声音难得有些急促:“陆小凤,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当一别后,花满楼回家后就被双亲逼婚,可他心意已决自然不想拖累人家姑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歹是劝下了二老,只是也答应多些时间陪陪二老。等他听到西域魔教的消息,已经是陆小凤赶到万梅山庄的时候了。 他一听便知不对,可他到底目不能视,从江南赶到这从未踏足的西域之地自然耗费时间更长,陆小凤也正是接到了消息才在这里等候,当然也是因为朋友之托。 等到花满楼听完陆小凤的解释,他一仰头便喝了一口酒,苦涩而灼心。他一口饮罢,竟是将酒坛啪地一声砸在了沙地上,浑浊的酒液被泥沙尽数吞没,便如同花满楼此刻的心一般:“陆小凤,谭昭胡闹,你也陪着他胡闹不成!” ** 谭昭知道自己在胡闹吗?他当然知道,而且还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任性妄为吗?他当然也知道,但他从小胡作非为惯了,即使江湖纵意,他总该也要疯狂一回。 西域玉罗刹不可战胜?他偏不信!可这人三番五次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他倘若再忍下去,就是乌龟王八蛋了! 系统:宿主,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声音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了,系统从没遇到过这么狗的宿主。明明已经攒了不少获得时间,只要在系统商城里兑换物品,再活三十年不成问题啊!比如易容不被人看穿的美容仪啊,再比如死遁去海外生活,这劳什子的玉罗刹再能耐也能耐不到这份上! 明明有千万种方法,可他这狗宿主偏要正面刚!你这么厉害,你咋不活下去呢!你可是要赚时间回去好好生活的人啊!系统再一次为当初脑子进水的自己悲哀,早知道这个宿主这么……造孽啊! [嗯。] 系统:宿主,可你要知道即便你在武力上干过玉罗刹,你也绝对杀不了他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想要将人变成普通人,却很容易。] 系统:……你真棒! [谢谢夸奖!] 系统:我不是在夸你没听出来吗!宿主你要知道,如果你失败了,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但事实上,我有些害怕。] 系统一楞,他的内置程序里并没有这种情绪,甚至完全不明白宿主在害怕什么,所以他没有了声音。 [说实话,我很感谢你的出现,倘若没有你便没有现在的我,就像我对玉罗刹说的那样,人倘若能活着没有人会愿意选择去死,因为活着就还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此这江湖才会有幽灵山庄这样的地方。] [可是我现在的活着,终究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我曾经试想过在这个江湖活下去,活他一百年,有一群知交好友,养养小孩,喝喝酒种种花,日子也不难过。可我现在,竟然有些害怕。] 系统:宿主你……别这么煽情! 谭昭就笑了:[不是煽情,是真话。系统,你要知道我是人,是人便不可能无情,我怕等我活到老变成老头子时,心里已经枯萎了,那时我可能无比眷恋这个世界,我不舍得这个世界的朋友知己,兴许我可能还会遇上我心动的人……] 系统:不,请容许我打断一下,我觉得宿主你这么狗,肯定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你闭嘴!] ……明明是大实话。 [可到那时,我还要继续带着这一切去往另一个世界,说实话我有点难以想象,我怕我会不想活下去。] 哦,系统觉得这会儿他需要给宿主找一个心灵导师。 系统:不,宿主你偷换概念,如果你真的活到一百岁,你大可以选择回到现实世界啊! 所以说,人不作死就不会死,谭昭幽幽地开口:系统,你还记得我签下的分期付款吗? ……哦,差点忘了!系统又陡然想起这位宿主平日里的大手大脚,一时竟然也觉得绝望极了,统生艰难啊!它当初为什么一眼相中了他! 系统:可是我觉得宿主你这么想还是不对。人类又不是拘泥于形态而活的,据我所知,你们人类有很多人渴求长生,那位著名的秦始皇不就千辛万苦地谋夺长生,而你现在拥有了这种机会,难道你不应该开心吗? [我开心啊,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开心了!] 哪里都不开心好不好!系统简直槽多无口,宿主每天一套套地作妖,它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碰上这么个宿主! [说起这个,系统我是你的第几个宿主?] 他刚问出口,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幸好此时外面风沙荡荡,有一声音从风中传来:“谭昭,本座竟不知你这般好胆!” 谭昭眉间一凛,心道:终于来了! 玉罗刹还是那个玉罗刹,他身影如风,烟雾云绕在他的脸上,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男是女,是年轻还是老迈,也使人横生恐惧。 谭昭看着他,眼神出乎意料地平静:“你早该料到了这一日,不是吗?” 以玉罗刹的算计人心,他不可能看不出谭昭横生反骨。可他却拿着偌大一个罗刹教与他赌,说到底在他这样的人心里,这世上一切的东西都可以当做玩弄的棋子,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正常人又何以丈量一个疯子的内心! “不错,本座养的宝儿如何,本座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轻轻一笑,无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谭昭,你既然毫无掩饰地出现在本座的眼前,就该料到接下来的事情。” 宝儿,谭昭,这个男人比谁看的都清楚。 谭昭闭上眼睛,复而迅速睁开:“所以,你的目的。” “目的?”西风送来冷冷的声音:“本座想做便做了,这世上无趣的东西太多,倘若你像本座这般活了这么久,乍然碰到个有趣的人,你也会这么做的。” “不,我不会。” 烟雾笼罩下的男人脸上玩味一闪而过,倘若玉天宝原先是这副模样,他可能真会将此人培养成罗刹教未来的教主。可是不是呢,他心头一叹,未免觉得有些可惜,说出话的也多少带着怏怏的兴味:“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说动雪儿过来的?” “父子天性,说多了你也不懂。” 玉罗刹被噎了一下,似是反倒来了兴致一般,谭昭却不欲与他多说,抬掌便与他动起手来。 这个世界算是他真正意义上活过的世界,他有了自己的朋友,也养了个三岁的小豆丁,谭昭扪心自问,他喜欢甚至眷恋着这个江湖。 但玉罗刹就像达摩克利斯剑一般悬在他的头上,倘若不是对方将小祖宗牵扯进来,谭昭甚至十分愿意与他斗智斗勇。可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但随心所欲到将个三岁小孩牵扯进来,这就让人十分窝火了! 两人皆是赤手空拳,谭昭出掌绵软却暗藏刚劲,玉罗刹则虚实难料,捉摸不透。一时黄沙扬起,不辨身影。 可这只是表象而已,谭昭连西门吹雪都打不过,更惶恐内力深厚不可测的玉罗刹了。不过数十个回合,谭昭就被打落沙地,整个胸腔都回荡着疼痛,他几乎毫不怀疑玉罗刹要是出手再重一些,恐怕他此时已经站在中转站的虚空之上了。 系统:宿主,你稳住啊!内力溶解剂还有十分钟,加油啊! 系统的声音响在耳边,谭昭望着澄澈的天空,重重咳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撅住他整个心神,花了他一年获得时间买的外挂,要是不起作用,他都要呕死了! 只是这东西竟然无差别溶解,他的内力都要消耗殆尽了,玉罗刹还有十分钟,苍天误他! 第21章 我爹不是我爹(完) 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于玉罗刹而言,十秒钟就足矣将一个普通人杀死,而现在……谭昭并不比普通人好上多少。 系统:宿主,你要坚持住啊! 毫无疑问,谭昭是一个认定了一件事就会坚持不懈去做的人,否则系统也不会毫无缘由地选择他。这世上得绝症的人千千万万,可偏偏就是选中了谭昭。系统经常抱怨自家宿主为人狗且作,可如果让它再选一次,它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谭昭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韧性,这股韧性的存在使他不同于旁人,也更加契合系统的存在。一个人的大脑可能出错,数据却不会。 相比谭昭的狼狈,玉罗刹简直可以称为闲庭漫步。他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如今即便长成了一个疯子,也是一个冷静而理智的疯子。 玉罗刹显然也已经发现了谭昭的把戏,但他并不惊慌,甚至还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掌的鲜血,如此才走到谭昭面前:“小朋友,你知道本座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了。” 谭昭一动不动。 他死死盯着系统界面溶解剂的发挥时间,第一次无比希望时间变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可是时间是最残忍的东西,你想它快的时候,它反而慢得恍若度日如年一般。 谭昭是个花时间大手大脚的人,系统商城里只要他看中且价格可以,他都会买来或者租来把玩一番。他也是无意间翻到商城竟然还有内力溶解剂这种东西,价格不算太高,使用条件却很苛刻。 它必须借由一人的身体发散出来,甚至在使用前必须涂抹在皮肤上,等到溶解剂发散后,首先作用的就是使用者自己,再才是直径十米内的生物。换句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害人就得赔上自己。 但好处就是一旦溶解,它可以发挥长达三十分钟的溶解作用,且被作用者终身都无法再积蓄内力。换句话说,和废人内力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这药倒是有些意思,不过几个回合竟然耗损了本座三成的内力。” 玉罗刹将谭昭随手拎起来,像是拎什么猫猫狗狗一般,鲜血顺着脸颊淌下来,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谭昭觉得自己没救了,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想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自然……是好……东西。” 玉罗刹竟然开始有些欣赏谭昭了,明明这么弱,却为了别人的孩子选择一条死路。就像谭昭自己说的那样,选择活是人的本能,但为了别人坚定地选择死,还死在他手里,他轻轻松手,谭昭呼痛落在沙地上:“你当真想死?” “当然……不……想。”谭昭受了重伤,内力也所剩无几,他喘着粗气,一点点开口:“可我……倘若百般顺从别人的意思,那……我活着……也是个死物。” 玉罗刹是个喜欢得寸进尺的人,他喜欢将感兴趣的人玩弄在鼓掌之间,曾经的银钩赌坊事件他在背后操纵一切,陆小凤名气吹得大也有几分聪明劲,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玉罗刹便觉得无趣了,自然也不会再去找陆小凤的麻烦。 而谭昭不同,这是他养大的孩子,却偏偏出了意外,人骤然间大变,变得愈发有趣了,也变得胆大到与他做交易,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对方的底线,然后……终于触线。 这真是太棒了!他丝毫没有欺负年轻人的罪恶感,甚至有些想看看这个青年能够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三年后,他将罗刹牌给人,将整个西域推在了棋盘之上。 他施施然地给了颗糖,又在对方进教时赠与一地鲜血,一推一放,终于激怒了青年。玉罗刹甚至隐在暗处看着谭昭哄着三岁小孩将教内的权利悉数稀释,将教内有能之人的翅膀还给他们,他几乎毫不怀疑几年之后,西域再无罗刹教。 哇喔,他忍不住叹息,心里却有些遗憾,他想说你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青年给出了他的答案,他将西门吹雪叫了过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神挑了罗刹教的总坛,直指罗刹教掳走他的孩儿,这戏唱的好啊,此后江湖上定会流传起万梅山庄与罗刹教不共戴天的传闻,即便之后有人说西域的玉罗刹与万梅山庄有关系,也没有人会相信。 因为相比捕风捉影的传闻,所有人肯定更愿意相信西门吹雪手中的剑。西门吹雪心诚之事无人不知,一个剑客心不诚便是对剑不诚,所有人都会觉得西门吹雪这般诚的人绝对不会说谎,因为一个剑客绝对不会辱没他手中的剑。 玉罗刹几乎都想为他拍掌交好了,再加上如今这出,他几乎是遗憾地开口:“宝儿,你来得太迟了。” 闻言,谭昭瞳孔微缩,他明白这是玉罗刹要下杀手了。可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怕死了,大概是人到了将死之时都会对自己活过的时间有一个回顾,回顾过后谭昭就觉得……他可能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望着倒计时的时间还有五分多钟,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系统商城。 系统:宿主快买护甲!对就那个…… “玉教主,掌下留人!” 恍惚间,谭昭仿佛听到了陆小凤的声音,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他方按下付款的虚拟键,便又听到了声音,这回他完全确认是陆小凤来了。 卧槽这个时候!你来送内力吗!他现在就是个人形自走废武功的神器啊! 谭昭气得又呕出一口血,他眯着眼,遥遥竟然看到两个身影飞快而来,下一刻他毫不迟疑地点进租赁商城,几乎是一气呵成付下七天时间将赶来的朋友送上了天。 陆小凤还因朋友重伤而心惊,下一刻沙漠里便突然拔地而起一个巨大……热气球?他只觉得眼前一晃,他拉着花满楼就直接翻滚进了一个篮子里。 只等他再次站起来,熟悉的失重感将他整个人包围。 他只听到花满楼惊慌的声音:“陆小凤,发生了什么!” ** 江南烟雨几多愁,愁入酒乡人不知。 入冬后,来小楼讨热茶喝的人就愈发多了起来,滚烫的茶水入喉,总给寒凉的心一些温暖的慰藉。 花满楼站在小楼的二楼,冬日里的花草并不多,自然比不得春夏的繁花似锦,这会儿他正在给一株药草浇水。喜寒喜湿的药草本就不多,他浇完后将水壶放下,还没等他转身回屋,就听到咳咳咳的声音从三楼传来。 他眉间一皱,黝黑无光的眼睛转头就幽幽地瞪人,谭昭即便知道对方看不见,可他还是如很多次一般很怂地缩在了棉袄里。 是的,会作死的小狗子谭昭并没有死。 不过虽说大难不死,身体却差得要死。不说再也不能修炼,就是各种沉珂并发症堆积在身上也让他活得格外艰难。 “七童,真的,我要是一直再这么躺下去,就真的要出大事了。”反抗的声音有点弱,听着就中气不足。 花满楼也很无奈,当初他和陆小凤赶到沙漠去救人却莫名被人放上天,他俩心焦地等了半个时辰才被古怪的东西放了下来。 他看不见只能循着血腥味过去,陆小凤却比他速度快。 一个内力全失,一个经脉尽断只差小半条命,花满楼几乎难以想象当时的谭昭是如何活下来的。 可让他问,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谭昭看到满脸认真的花满楼也很无奈,他猛地咳了一通,终于挑起了一个话头:“七童,我有些想喝自己酿的梅花酒了。” “你这身体还酿酒,想想就好了。” ……果然七童这些年变得愈发冷酷无情了,谭昭又被系统骂了句该,他觉得……人生真的太艰难了。 两人捧着茶坐在暖炉边,兴许是暖意熏人,花满楼终于问出了口:“谭昭,你真的不去见见睿儿吗?” 谭昭捧着茶喝了一口,这参茶的味道真的太差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我难道不问,你就没想过吗?” “我当然想过,但我是个很怂的人,这家子惹不起惹不起!”而且小孩子忘性快,不见比见好。 说的轻巧,花满楼却微微皱了眉:“谭昭,我以前是不是说过你和陆小凤很相似?”听到谭昭点头,他继续开口:“可现在,我觉得你与他一点儿都不像了。” “陆小凤可比你没心没肺多了。” 谭昭一楞,又低声咳了一通,他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活着也是熬时间,可好友相邀他也无法推辞便在这小楼里住了下来。 算算时间,他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人都要为自己的冲动和作死付出代价,谭昭觉得自己已经深刻在践行这句话了。 “谭昭,我们是朋友,对吗?” 谭昭不解地点头:“我们当然是朋友,而且还是好朋友。” 花满楼:“可你并没有拿我和陆小凤当朋友,否则你有危难的时候,你该选择求救而非是独自承受。陆小凤就不会,他是个很好的朋友,而你不是。” 谭昭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我以为,我们该是好朋友的。”花满楼是个很温和的人,少有说这般严厉语句的时候:“可我觉得,我们还不是。” 所以说,千万别把任务世界的人都当傻子。玉罗刹能发现的事情,没道理朝夕相处的朋友不会发觉:“七童,做人有时候别这么敏感。” “我有时候也希望如此。” 手中的茶已经凉了,谭昭将杯子放在暖炉边,轻轻开口:“七童,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系统没有阻止谭昭透露他的来历,他就掐头去尾将一些不能说的东西隐没说出自己的过往,这比想象中来得容易许多。 谭昭老早就说过,人是群居动物,一个人特殊久了谁都受不了,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可事实是他做不到。 ——他可能是所有快穿文里最不适应的男主了。 花满楼连借尸还魂都想过,却没想到事实远比他想的还要离谱,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才有恃无恐?” “……七童,你可以不用这么敏锐的,真的。” 因为不会死,所以无所顾忌吗?其实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不会死,谭昭行事才会有所顾忌,他怕他太过眷恋,也怕再也见不到挚友。 说到底,谭昭上辈子虽然浪得开心,但交心的朋友一个没有。到了这里交了两个,自然如获至宝,不敢随意对待。因为自己的事情要去连累朋友,谭昭几乎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条路。 而今被花满楼指责,谭昭也无话可说。 “其实,人与人的际遇都是缘分,便如我与你相遇,我们是朋友,即便不想见也一直是朋友。谭昭,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刚刚失明的那段时间?” 花满楼也不是与生俱来就是这个模样的,哪有人生来从容且温柔的,他也曾日夜彷徨孤单,只是人倘若因对未来的恐惧而裹足不前,那么人生的路也到头了。 所以:“谭昭,要好好活下去。” 谭昭楞了一下,忽的就笑了起来,像是散尽了阴霾一样:“嗯,七童,我有没有说过我曾经在万梅山庄里埋了一坛亲手酿的梅花酿?” “嗯,现在你说了。” 花满楼几乎是听着好友的呼吸声弱下去,终于,他一点儿都听不见了。 他知道,他的好友谭昭离开了。 二楼转角,听了壁脚的陆大爷饮下壶中佳酿,最后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即便不见,也是好友,如此便足够了。 第22章 吾与汝孰美(一) 丹桂飘香,金榜取士。 每三年的这个时候,京城的酒肆茶楼就是最热闹的地方了,有的地方还会搜集参考考生的名录及以往文章来评判考生考中的可能性,甚至胆子更大的设了盘头。 要说到了今朝,寒门与世家子弟的机会相差并不算太大,这下注难免看运气,运气买中了还能去状元楼给新任状元郎敬杯水酒蹭蹭喜气,运气不好也无伤大雅。 可这次不同,那山西李家三郎少有才名,在此之前更是解元大老爷,那李家更是了不得,一门七进士,李家大老爷和大郎更是三甲及第探花加身,荣耀满门。要知道这进士可不是什么大白菜,三年一试只取六十余人,能在这六十余人中独占鳌头,已经是那文曲星转世了。 只不过坊间传闻,李老爷和李大郎并非因才学问题而屈居第三,而是因李家男儿多风流俊秀,探花虽位居第三,约定俗成有些品貌需求,又因那几届贡生长相抱歉,便点了两人做探花。据说那李老爷临死之前都在嘱托儿子考个状元,也是天可怜见。 所有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都觉得今年李家三郎定然摘得魁首,成为新科的状元郎。 可这事儿吧,还得看皇帝。 成化帝这人吧,他不喜欢随大流。倘若有人非要他怎么做,他就偏偏要逆着来。当然他也不是不欣赏李家三郎,相反他对李家人的基因很是羡慕,所以殿试当天便赐了李家一个“一门三探花”的佳话。 先不说李家三郎感觉如何,这状元郎却是气死了。 寒窗苦读多年,谁不想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干取得成就,明明该是高兴的事情,出门后老百姓都在讨论这届的状元郎白捡了个大便宜,说他长得面如猪鬆,声大如雷不配探花之名,又说他才学不及榜眼探花,端的是浪得虚名! 这声音听得多了,心里难免不舒服,特别是状元宴的时候,同科进士和官僚都在窃窃私语排挤他,说他名不副实,本来的朋友相继疏远他,这状元郎回来心里过不去,半夜就要服毒自杀。 这药都吞到胃里要发作起来,谭昭就穿过来了。 他辅一进入,胃里便如同火烧一般。随后还没等他清醒三分,这疼痛便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粘稠的血液从鼻腔里喷涌而出,谭昭扣着喉咙不停地灌水,心里大骂卧槽。 系统:宿主你挺住啊,我给你翻商城的解毒药! 见血封喉的毒药,发作快得吓人,即便谭昭稀释毒素又买了颗解毒药,身体的伤害却已经形成不可逆转了。 谭昭躺在地上,衣襟裤子上都是水渍,他有些狼狈地喘着气,开始后悔上个世界为什么要那么作死。 系统:宿主,大胆地往前走哇!喜欢这个世界不,按照你的要求,这身体绝对没有奇奇怪怪的家庭关系!棒不棒,快为我点赞! [系统,我觉得我们有代沟。] 系统:宿主,你这么狗以后绝对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谭昭无话可说。 系统也是操碎了心:你看这状元郎和你的名字一样,现在年纪还不过二十六,家里只有一个慈爱的老母,这关系难道还不简单吗? [简单,能不简单吗?你给我找个状元郎,是觉得我死得不够快吗?] 就算他有记忆,那也是分分钟被戳穿好不好,他虽然历史学的不算好,但明清八股取士还是知道的,感觉这个世界很快就会玩完了:)。 谭昭还欲再说,木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他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便听到啪嗒一声,一老迈的老妪奔过来推他:“哎哟我的儿啊,儿啊你醒醒!” ……不想醒,想死! ** 状元宴后便是授官,新科进士多入翰林,大多授位庶吉士,只三甲及第是翰林编修,正七品官位,即便谭昭心不甘情不愿,但他也没这个胆子罢官不做。 一大早,便身着官服去翰林院报道。 谭昭是寒门子弟,他爹考了一辈子的功名到死都是个秀才,死前郁郁而终告诉老妻一定要抚养儿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样的实例并不少见,只是谭昭苦读成才真的实现了死去爹的愿望而已。 而且要说这具身体长得丑,也未免太过偏颇。只是孤儿寡母家财有限,钱都用来读书了,吃的自然就比不上了,人面黄肌瘦,自然就称不上好看了。而且若非人本身就是京城周边人士,恐怕谭家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拿不出来。 远远地便看到了翰林衙门,谭昭整了整衣冠,抬步便要跨进去,只他刚跨进一只脚,旁边便有男子朗而清润的声音响起:“在下李寻欢,这位兄台,同路可好?” 谭昭抬头看人,嚯,当真是位风流倜傥的好男儿,就这通身的气质,也难怪……皇帝见色起意要封他做探花郎了。 谭昭记忆里是见过李寻欢的,只是寒门与世家子相交面不同,离得最近也就是殿试的时候,这会儿人来打招呼……“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谭兄聪慧。” 简直顺着梯子往上爬的典型代表,如果这里不是翰林院,谭昭觉得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江湖侠客,陆小鸡那一挂的。 今天的翰林衙门有些热闹,间或还有不少人窃窃私语,似乎是要看状元郎和探花郎的好戏,只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两人竟然说说笑笑地进来,言谈间似乎……还蛮开心?!夭寿了,这今天的日头怕不是从西边爬上来的? 直到两人领了职位离开,后面的话语声才渐渐大了起来。 上工第一天就是认识同僚熟悉工作,翰林院名字叫得响亮,干的却是鸡毛蒜皮的事儿,不是修书就是替领导起草文件,谭昭……一件都不会办。 摸鱼摸了一整天,出门可巧,又遇上俊秀的李家三郎。 谭昭是不太想同李寻欢走在一起的,要不是这位气死了原主,他也不会……想想都来气,他身体还没好,只微微靠在墙上开口:“李兄,好巧!” 李寻欢看着面前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虽有羡慕却并无嫉妒,而且相处下来,这位谭兄实在深得他心:“不巧,在下想请谭兄喝酒。” 说起喝酒,谭昭心里有些落落,说好要请七童喝梅花酿的,却没想到他死得太快,也不知道那坛酒最后进了谁的肚子。这般想着,谭昭就开口回绝了他:“不了,在下身体不适不适合饮酒,还请李兄……”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谭昭武功虽然不在了,耳目却依然很是灵敏,他刚要往旁边一滚,旁边却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再一转头,只看到李寻欢提着他的衣领从半空中轻巧飘下。 而方才他站的地方,一柄大刀深入墙体。 卧槽,系统你出来! 系统不说话,甚至心里有些小开心。 谭昭推了推提着他衣襟的手,竟然没有推开,他终于不耐地开口:“李兄,你——”放开我! 话真的又没说完,他又被人拎了起来,那把大刀的主人已经将大刀从墙体里拔出来,刀身凛凛,这是一把杀过人的刀。 说实话,谭昭并没有多么害怕,愣是谁在西门吹雪的剑下逃遁过,都不会惧怕普通的江湖刀客,特别是这种……二流刀客。 李寻欢终于放开了谭昭,他近前一步,步法潇洒,只轻轻一推掌,修长的手指划过刀柄,那刀客面目凶狠,却是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他憋屈地用力,却只获得一个刀器落地的结局。 “李寻欢,我说过一定会逼着你出飞刀的!” 巡查队终于姗姗来迟,这刀客被人捆了最后还是叫嚣着喊话,只这喊话的人一身官服容颜昭昭,看着谭昭的眼神还带着如沐的春风:“抱歉,让谭兄受惊了。” 谭昭:…… 最后两人还是去喝了酒,在临江仙的包厢里,一人喝酒,一人喝茶,相对而坐。 这李家三郎真是个神奇的人啊,谭昭捧着茶开口:“我以为你该恨我才是。” 李寻欢却很是想得开:“不是你,也有旁人。” 这话颇有深意啊,谭昭喝了口茶,又听得人开口:“再说我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是市井之词夸大罢了。” 谭昭:…… “倒是你,若非是我,谭兄必不会受这般多非议,该是我对不起谭兄才是。”他举起酒杯:“这杯,敬谭兄。” 怎么有人的逻辑这么奇特的,谭昭忍不住笑了起来,终于带着真心举起了茶杯:“以茶代酒,敬李兄。” 清脆的瓷杯相碰,本是官场朋友,却如江湖侠客,一切——都在酒中。 第23章 吾与汝孰美(二) 谭昭觉得李寻欢是个特别矛盾的人,他明明是个世家子却有着江湖人的落拓光明,可你若说他是个十足的江湖人,这人又有些书生意气,两种气质混合在一起,也难怪成化帝觉得这小子非探花郎莫属了! “哦对了,刚才那人是?” 李寻欢听到这个也很无奈,他幼年体弱便自小学武,后来憧憬江湖生活便化名去江湖上“游学”,也结识了一些朋友,同样也……:“那刀客是西域来的,说是要挑战关内的高手,当时我多喝了两杯便与他战在一处,谁知道……他不敌我,后来又在江湖上听说我飞刀如何如何,便总想逼我出飞刀与他一较高下。” 谭昭听到西域两字就胃疼,自然不想多提:“李兄厉害。” 竟是这个反应……李寻欢眨了眨眼睛,笑起来格外得风流倜傥:“谭兄当真妙人,来,喝酒!” 然后还没等谭昭把茶杯端起来,这人自己就一饮而尽了。得,又是一个酒鬼,为什么他每次都会遇上酒鬼朋友。 “在下今年二十有四,谭兄你呢?” 谭昭就说比你大两岁叫声兄长听听,李寻欢倒是不在乎这个,酒杯一端叫得格外痛快,听得谭昭腮帮子疼。 愚兄贤弟的,两个光棍喝了小一个时辰,某位探花郎看着风流潇洒,却是个顶顶的纯情boy,说是老家有表妹等待要回老家成亲。 谭昭:……很好,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谭兄,届时你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 两人便各自分开,酒钱自然是李寻欢付的,谭昭这个状元郎两袖空空,虽说考取功名后有些进项,但居住京城加上各方打点,现在每天吃上白米饭都是阿弥陀佛。 除非是京城本地或者世家子弟,新晋的翰林都居住在翰林府邸,京城地界东为贵,西为贱,越靠皇宫越尊贵,翰林府邸位于东区的边缘,过两条街就是西区,谭昭从繁华的大街走过去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至于为什么是走?他没钱。 刚一进门,谭昭就被谭大娘拉着喝药,苦涩的汤药冲鼻,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娘,以后别给我买药了!” 这就是小病都要磨成大病了,虽然他这身体……估计是好不了了。前些日子他来的时候,原身就已经服毒自尽,当时恰逢剧毒发作,虽然他已经及时止损看着跟没事人似的,但伤害不可逆转,除非找到传说中的灵药,否则这具身体活不过五年。 系统:五年还不够你作吗!上个世界那个好的条件,你也不过撑了三年! …… 系统:你看看你,一个世界下来才攒了一年半的时间,就这还要拿出一半来还贷,你看到这个数字,良心就不会痛吗? …… 自家系统好像不知不觉坏掉了,狗宿主自觉理亏,终于秉着呼吸大口干掉了苦汤药,卧槽真的太苦了:“娘,这什么熬出来的,怎么这么苦?” 谭大娘没什么见识,对儿子确实顶顶的好,这辈子的心血都交托在这儿子身上了,看着儿子乖乖喝药,脸上荡起一脸的褶子:“好东西好东西,我的儿你别去听外面的风言风语,那些人跟些老娘们似的嚼舌根,以后定是没有出息的!” 一句话就将外面的学子比作老娘们,谭大娘你很有见识嘛,只可惜你儿子想不开啊,再想想活不过五年,谭昭有些不忍。 系统:那就好好锻炼,争取多活一天是一天! 说起锻炼,看到今天那武功卓绝的探花郎,谭昭终于决定将武功捡回来,这些世界高来高去的,死亡率太高了。 “娘,我去书房,别太累,等下个月的俸禄下来您就请个帮佣,以后享享清福。” 谭大娘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她这儿子最是孝顺,读书读得好不说对他也好,就是:“等等,你看你现在功名也考取了,也该想想终身大事了。” 谭昭……谭昭无话可说。 [系统,现在死可以不?] 系统:QAQ宿主你冷静啊!你刚才不还在羡慕那李探花小登科吗! 羡慕归羡慕,让他真的娶亲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先不说他是个短命瞎的,就是这盲婚哑嫁他就十分排斥。好说歹说终于说服谭大娘他现在没这心思,又发挥功利野心说是想升官后取个高官小姐,如此才算是打消了谭大娘的念头。 不过他也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古人对传宗接代十分看重,他这一套说辞对付不了多久,所以…… 系统:宿主你冷静啊! [我很冷静,你说我要不要散布一个克妻克子的谣言?] 系统长吁了一口气,它以为狗宿主又要玩火自焚呢:这种事情随便啦,我不会管你娶亲生娃的,说起来你如果娶,系统商城还有免打扰功能,开启需要一小时,经济又实惠。 [谢谢,不需要。] 不过他现在这个情况,估计也没多少人愿意同他家结亲,一没钱二没房还据说长得丑,谭昭想到这里就安心地窝在书房里睡着了。 ** 如此三月悄然过去,翰林工作说繁重可以说很繁重,如果你想要出人头地上下钻营的话,但要轻松也可以很轻松,像是谭昭和李寻欢这种每日点卯就窝在藏书楼里看书,特别是入了冬后紧接而来的天子寿辰和祭天,翰林们都卯足了劲争取给领导写演讲稿的机会,他俩就更加闲了。 “李大人,这是又看什么风花雪月的诗词呢?” 谭昭打了个哈欠醒来,一身暗紫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不成正形,整个人懒懒地枕在大部头的辞典上,一看就知他睡得不错。 “那你总比你拿书当枕头强。” 翰林算是一个小官场,世家子和寒门两派对立,偏偏李寻欢和谭昭玩得好,然后各自被双方阵营抛弃,就变成了如今这般光景。 “说得你好像很用功一样。” 彼此心领神会,互相伤害点到为止,谭昭从书堆里起来,只听到后面的李寻欢轻咦了一声,他转过去,恰好看到李寻欢惊讶的表情:“怎么了?” 李寻欢就将手里的书对着蜡烛一照,谭昭眼睛极好,只见旧黄的纸张上倒映出一列飒爽英姿的小人,小人举着刀剑,乃是一套高绝的刀剑秘笈。 “不错呀,这楼里书这么多竟被你翻出了一册武功秘笈!” 李寻欢却转过来,他平日里多情的桃花眼里难得藏着冷峻,如此才幽幽地开口:“谭兄,你不懂。” 你不懂这秘笈对于江湖人的含义,它值得每个知道它的江湖人舍生忘死。 “我不懂什么?” 谭兄并非江湖中人,李寻欢掩下眼中的惊叹又将秘笈收了起来,宝剑蒙尘总比腥风血雨来得好,还是不要多惹是非。他又将书堆回原来的套书了,这才开口回答谭昭的话:“不,没什么,只是说你不懂武功而已。” ……不想说实话也不用这么伤人的。 下了班,两人就去西区的小摊吃面。这是谭昭前几日发现的,做面的师父是个老手艺人了,不比现代的什么名店差,价格公道汤水鲜美,简直一绝。 吃过一次后谭昭就深陷其中,后来还拉着爱吃面食的李寻欢一起。 只不过今日吃面的人有些多,甚至靠街外侧的还有一个拿着刀剑的江湖人,说话嗓音忒大,谭昭想不听到都难,只听得那雷公脸的大汉说着:“贤弟,你说咱哥俩到底有没有机会,听说那二十年前的梅花盗都出来了,难道这次消息属实?” 那贤弟长得普通得紧,如果不是他拿着剑,倒像是平常的贩夫走卒:“大哥我也不瞒你说,这条街走到底那就是翰林府邸,那人说秘笈就在那儿,等天黑……” 后面的声音就听不见了,想来也知道自己嗓门大收小了声音。 听八卦的功夫,谭昭的面也上来了,他将洒满葱花的牛肉面推过去,却发现平日里光风霁月的探花郎这会儿震惊地出神:“喂,喂——回神了,想你表妹啦?” “你胡说什么呢!” 谭昭撇了撇嘴,吃饭的功夫还想,他是来吃面的又不是来吃狗粮的。 “吃面吃面。” 可李寻欢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吃面的兴致,方才那对江湖人的话回荡在他脑海里,怎么就这么巧呢!他刚刚翻到那本秘笈,出门就听到传闻,怎么听都觉得里面有古怪好不好。 可现在翰林院已经锁门,李寻欢只得按耐下心思吃面,准备等下夜深再来一探。 第二日,谭昭起来去点卯,刚走到翰林院的门口,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其中有个顶尖的声音特别显耳:“李寻欢,你杀人偷书,证据确凿,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第24章 吾与汝孰美(三) 死的人是个江湖人,谭昭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眼便瞧见了地上染血的大刀。 也是混过三年江湖的人,谭昭一眼便认出这把刀是当初那位西域刀客的。他心里一突,迅速望向尸体的脸。 死的人是那个西域刀客。 李寻欢被人质问,他左手还沾着血,顺着袖口滴落在地上,与地上粘稠的血液积聚在一块儿,他抿着嘴唇,神色缄默却并未开口反驳。 一会儿的功夫,大理寺便来人了,因是牵扯到新科探花又是李家人,所以来的还是大理寺少卿左明。左明长得身材高大,据说武功放在江湖上都属一流,他见现场繁杂便直接唤手下清场,谭昭就这么被清出去了。 到底事关朋友,谭昭临走前多了个心眼,花了一小时让系统把现场陈设都录了下来。 就怕这大理寺将之定性为江湖械斗,一个朝廷命官搅和进江湖里,如果是一般时候没什么,可死人的话……这就很难办了。 谭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坐了多长时间,一个大理寺官差来请他,他跟着去,进门就看到了左明,随即拱手道:“下官拜见左少卿。” 左明自然不是因为怀疑谭昭才传唤的,而是因为:“谭大人,本官听闻你与李寻欢交好,可是真?” 他说话不怒自威,显然这是一位深谙邢狱之道的官老爷。 谭昭不卑不亢地开口:“是,下官是李编修是好友。” “那你可知你的好友李编修近日里有什么异常?特别是你俩经常一同进出藏书楼,他可有什么异动?” ……昨天发现了一本武功秘笈算不算?谭昭摇了摇头:“不曾。” “当真?” 谭昭适时地表现下书生意气:“左少卿,下官虽份列末等,却并非你牢狱里的犯人。再说李编修为人正直,绝不会做出杀人越货之事。” 左明没想到这传闻中才学普通的状元郎竟是这般模样,他在此之前已经传唤了不少人,各个说的义愤填膺不包庇同僚,唯有这人眼神清明说相信自己的朋友,倒是个人才。 总比些蝇营狗苟的小人来得好。 “那你觉得是谁杀的人?” 这是问他?谭昭错愕地抬头,他所知道的消息太少,最后诚实地摇了摇头:“下官不知。” 然后说完就被请出来了,这位大理寺少卿办事挺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谭昭想了想,最好还是去见李寻欢一面。 这一面,便是等了两日。 第三日的中午,谭昭拎着临江仙的醉红酿去见李寻欢。 阴暗的牢房里气味迷人,一路走过这犯人脸上都神情木讷,拐了两个弯才看到李寻欢的牢房,这狱卒便道:“谭大人,您快些说话,小的就先退下了。” 李寻欢毕竟是李家人,这会儿也没受多少苛待,虽然一身囚服,看着倒是挺精神,见到他也有些高兴:“谭兄,你怎么来了?” 谭昭就将水酒递过去,看着他接过才说话:“我要再不来,你岂不是要馋死在这牢里了!” “知我者,谭兄也。” 这到了冬日,牢里是真的冷,谭昭身体不好裹着大袄没接话,一起上班摸鱼的小伙伴惹上了人命官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李兄,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李寻欢喝酒的手一顿,心里晕起一股暖流,人生得一挚友,已是足矣。 “没事,我没杀人,别人也冤枉不到我身上。”只是这一遭下来,他怕是不好再在朝为官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谭昭才悄声直说:“是不是与那本秘笈有关?” 李寻欢微微惊愕,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谭昭聪明,否认并没有太多的用处:“这本是江湖事,不瞒你说,那本刀剑秘笈名唤无敌宝鉴,它如其名乃是当世绝世武功秘笈,当年快活王正是得了此才成为了天下第一高手,据说当年此宝鉴在衡山出世,江湖豪侠无不赶往衡山,衡山之路的路旁随处可见江湖人的尸首。” 要不要这么夸张?! “最后自然是快活王得了秘笈称霸当时的武林,他死后秘笈下落不明,有人说是他坐下酒使贪墨了,也有人说随着快活林一起烟消云散,甚至还有人说是沈浪沈大侠得了秘笈这才出海。”说起这个,李寻欢脸上显然有欣羡:“那日我见到秘笈便觉不对,吃面的时候那俩江湖人,谭兄你还记得吗?” 谭昭点头,他自然记得。 “我与你分开后就回家换了身衣服,入了夜就等在翰林院门口,等到半夜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我以为是那哥俩,却没想到……” 这表情怎么听着有些难以启齿:“没想到怎样?” “没想到是个娇俏的女郎,出现在那是我自然觉得不妥,可这女郎身形壮硕,我刚要躲便听到掌风袭来,那人武功端的是高,我自问武功不低却在他手下走不过几招,情急之下我欲遁走,却未料中了迷药。” “等我再醒过来时,是被柳编修的尖叫声吵醒的,我躺在血泊里,左手还受了伤。”李寻欢抬起自己的左手,左手的小胳膊上果然有一道血疤。 ……真是有够离奇的。 “告诉你是怕你瞎掺和,此事事关江湖,那死者更是西域人,我最多丢官,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谭昭从大理寺的监狱里出来,便觉得有些奇怪,他让系统将拍摄的凶案现场全景图放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看,书丛杂乱,还有些血迹飞溅到古书上,这誊抄修书又造成了……对!誊抄!他记得案几上曾经有他誊抄的笔记,那是他抄录的历年来的祭奠辞藻。 “小郎君,在想什么呢?” 谭昭猛地一激灵,正对上一双欲语还休的水眸。 第25章 吾与汝孰美(四) 这真的是一双好看又会说话的眼睛,其间万种风情,美不胜收。 谭昭也不自觉地晃了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习武的本能告诉他眼前这双眼睛的主人绝非易于之辈。 他的直觉是对的。 他一掌挥出去,继而俯身一个翻转,却未料来人的一双手好像是黏在他身上一般,无论他如何逃脱都不得其门。试了几回都不行,谭昭索性贴着墙站好,这身体太差了,他就是想发挥下武功都发挥不出来:“前辈,有话请说。” “小郎君真是不可爱,奴家只是想请小郎君帮个忙罢了。” 这婉转柔肠的声音在这小巷里能把人的鸡皮疙瘩折磨死,谭昭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前辈,帮忙就帮忙,咱能正常点说话吗?” 然后……然后爱说实话的谭昭就被人打晕了。 再次醒来,谭昭揉着脖子四望,竟是发现到了自家的书房里。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被人捆在了椅子腿上= =。 “哟~醒啦?” 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还是个清朗的男声,谭昭一惊刚要转头,眼前便看到一位玉面朱唇的世家公子,五官精致却丝毫不显女气,这是谁? 似是看到他眼中透出的疑问,这位冬日都执扇而立的公子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扇子一开说了第二句话:“状元郎看来记性不太好,刚才不知是谁说……” 这声音,这婉转程度,谭昭觉得自己要瞎。 系统:宿主你少见多怪,没听过口技吗! 谭昭好歹崩住了面皮,踢了踢被绑着的腿,却是一点儿都挣脱不了:“前辈?” “是我。放心,我并非要你性命,你那老母已经安睡了。”公子灼灼,哪里还有方才的妩媚动人。 你们武侠世界真会玩,这易容术也不知与司空摘星比如何,他这般想着,便听到这玉面公子开口说着:“状元郎可想搭救你那位李姓好友?” 看到谭昭十分上道地点头,他又说道:“既然如此,状元郎不妨与在下做个交易,你也好帮他洗清冤屈,如何?” 说实话,不如何。这个江湖和朝廷分得很开,一般朝廷衙门也不会管江湖械斗,但这回牵扯到翰林院,大理寺势必要查个究竟,这种时候再有江湖人不断掺和进去,这趟水只会越来越混,就像李兄预料的那样,他这官怕是做到头了。 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谭昭也不会傻到直接说出来:“非我不可?” 这公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李家小子的朋友挺有趣的:“非你不可。” “那就请前辈让我做个明白鬼。” “状元郎,你话这么多难怪在官场上混得这般差。”他啧了一声,扇子也收了起来,随后一瞬就移动到了他的旁边:“既然文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武的了。” 谭昭的下巴被人狠狠撅住,还没等他闭上,一股苦涩的味道冲击鼻腔里,他几乎没有什么反应的时间,喉间便涌起一股腥甜,他想要控制住,可他控制不住寄几啊,血意上涌,噗地一口全吐在了这位公子的白衣上。 这公子一看就是喜洁之人,下摆上沾染了血液让他十分不适,可谭昭的脸色越来越差,再等片刻恐怕真要变成死人一个了。倘若那李家小子出来看到,怕是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如此他也顾不得整洁,一股内力送入对方身体,却是发现这小子身体内脏损耗极度严重,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药物吊着生机,他刚才用的不过是会使人气血翻涌的药,并无任何毒素,却不小心加速了这种虚耗程度,脾内受了刺激一下子就发作出来了。 好生奇怪。 他一边用内力续着命,一边思索如何控制下来,这天底下他王怜花想救的人还没有救不回来的。 谭昭一瞬间确实失去了意识,但很快他就醒转过来,感受到对方浑厚的内力不断冲刷着自己的经脉,看来不是真想置他于死地,只是手段这么偏激,绝对不是什么温和之人。 这般想着,他十分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然后在对方神奇的眼神中一仰头全部吞了下去,脸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对方也迅速撤了内力。 系统:卧槽好悬!宿主你差点就挂掉了! “你……我并非要你性命。” “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一些明白鬼该知道的事情了吗?” ** 第二日,是个大朝会。按照本朝的规矩,京官七品以上都要出席,作为翰林院编修,谭昭刚好擦着七品的底线要去上朝。 说实话,和上刑是没多少区别的。 大殿虽然建的气势恢宏,可林林总总文武大臣少说几百号人,平日里是挤得下的,但一到这种时候六七品官就只能站在外面,大冬天的凌晨五六点还要跪地拜万岁,这当官的千年老寒腿估计都是这么来的。 天蒙蒙亮,谭昭刚随着同僚跪拜完毕,外面的人是听不见里面人说话的,只有看着里面的人站起来才能站起来,也有尊卑的意味在里面。 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天特别冷,站了小半个时辰天都不见亮,里面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谭昭被个小太监推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活过来了。 一直走了小一百米,谭昭才停下来跪拜口称万岁,很快便听到成华帝叫他起来的声音,随后才是关于李寻欢的问询。 谭昭一一如实道来。 “那谭卿以为朕该如何处置李探花之事?” 谭昭立刻拱手:“臣以为当以律法办之。” 成华帝这会儿才看清这状元长什么样,看着……也不比李家三郎差太多,当初他是为何要点他做状元来着,算了算了不记得了:“既然如此,大理寺卿,依律法该如何判罚?” 大理寺卿立刻出列道该罢官,流徙三千里。 适时,谭昭再次跪地,口称:“请皇上恕罪,臣愿以官位担保,李寻欢绝非杀人偷窃之人,请陛下给臣七日时间,七日之后,定将真凶缉拿归案。” “准了。” 这也太好说话了一点,早知道就说一个月了。 第26章 吾与汝孰美(五) 天光终于大亮,谭昭紧了紧身上的官府,吸着鼻子出了宫门。这上朝跟上刑似的,多来几次他小命都要玩完,还是等开春后尽量下放才是正理。 “小郎君,这里。” 身形高挑的美人站在宫墙之下,一袭布衣却是难掩姝色,这官场上的大老爷们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谭昭突然有点想往回走了。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只能顶着无数好奇间或夹杂着嫉妒的目光走到人面前,在外面眼中就是清俊朝堂新贵与美相伴,竟是出乎意料地和谐。 “你怎么来了?还是这个打扮!”谭昭头皮都有些发麻。 “今日天高风大,郎君身子骨淡薄……” 谭昭望着面前的高挑美人,虽然心里清楚这是一位女装大佬,但他还是不免被这位大佬的演技所折服,就这身段说是男的,谁信呢! 搁谁谁都不信,两人从宫门离开,大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谭昭坐在轻微摇晃的马车里,开口:“今日多谢王公子来接我。” 王姓公子显然还沉迷在人设中不可自拔:“这是奴家的荣幸。” 谭昭又想喊你能不能正常点,复又想起上次说实话的后果,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王公子昨日说,倘若我帮你这个忙,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是不是?” 昨天他一通发作后,这人终于坦白他叫王怜花,那日在翰林院外打晕李寻欢只是情急所致,据此人说他与李家老爹是故交,虽然完全看不出来,这次进京也是听闻了无敌宝鉴的消息才过来的。 害得故交之子蒙冤,王怜花这才找上了谭昭,这个说辞很容易戳破,在要他帮忙的前提下,谭昭觉得王怜花所说有八分是真的。 “是,状元郎想好了?” 谭昭也是突然福至心灵,可对着这张脸他又把这个大胆的想法压抑了下去,谭大娘最近好像和街坊邻里走得有些近,还到处打听哪家有适龄的姑娘,这妥妥的就是要给他找个媳妇,他要是不先下手为强…… “怎么,很难开口?” 这倒不是,他脸皮多厚啊,谭昭摇了摇头:“此事不急,我承诺陛下七日之内破案,如果不抓紧时间,李兄怕是要被罢官流放了。” 王怜花一听就笑了:“那李家三郎不老实,他怕是巴不得被罢官呢!” 不管是不是老实,谭昭先替李寻欢传了个消息去山西保定,都坐牢了还想着表妹,谭昭唯有佩服二字。 之后,他才带着换了随从装束的王怜花去了大理寺,到了大理寺,左明出来接待了他,又指派了个大理寺官差给他,说是需要人手就同这人说,谭昭点头,这才拿着令牌进了大理寺牢房。 牢房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暗难闻,王怜花掩着鼻子几步就与谭昭并排行进,谭昭偏头就听到人略带戏谑的声音:“状元郎,我原以为你们朝廷的人武功都不怎么样,今日一见反倒是我着相了。” 谭昭眼带疑问,王怜花看他有兴趣,反而不说了,提醒他前面带路的狱卒转过来了。谭昭向前看,身边这人又退了回去。 ……恶趣味啊! 李寻欢还是和昨天一样,不过他见到谭昭很惊讶,等到谭昭将狱卒挥推,他终于开口:“谭兄,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他话还未说完,眼睛一凛便刺向了站在谭昭身后的王怜花。 李寻欢向来温和,即便被人找上人比武手段也以促狭为主,可这会儿他站在牢房里,整个人却是锋芒毕露,身上的那点儿文人气质瞬间被削弱得一点儿不剩:“你是谁?” 好生敏锐,老李这儿子不错啊,王怜花穿着一随从的衣服,这会儿从隐没的黑暗里出来,要不是知道这是老友的儿子,他都有点想抢回去当徒弟了:“小寻欢可真是无情,这多年不见都不认识叔叔了吗?” 叔叔?! 谭昭已经不想吐槽武林中人驻颜有术了,上个世界的玉罗刹就是,那时他还有意识,眼睁睁看着玉罗刹脸上的浓雾消散直到显现出一张年轻到不可思议的脸庞,如此他也大概猜到玉罗刹要用浓雾掩盖自己的面容了。 李寻欢显然对叔叔这个词印象深刻,身上的气息陡然温和了下去,看着王怜花年轻的脸庞,将信将疑地开口:“王怜花前辈?” “小寻欢就是客气,叫叔叔就好了。” 谭昭从李寻欢的脸上看到了四个字——叫不出口,恰是此时去取牢房钥匙的狱卒过来,引着三人进了最里面的问询室。 李寻欢显然在确认了王怜花的身份后就对他十分信任,明明还挂着牢狱之灾,却还要先转达老父临死前对老友的挂念,王怜花看着年轻,可听完之后眼神露出沧桑,可见他的年纪绝非他所表现出来的年轻。 [系统,这王怜花到底是什么人?] 系统:一天获得时间。 那还是算了,他找个时间问李寻欢照样能知道。 系统:勤俭持家,宿主请继续保持! …… 谭昭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上个世界一眼便觉得陆小凤绝非一般人,这个世界能给他这种感觉的除了李寻欢,便是这位王怜花了。 都是江湖大佬啊,他心中一叹,终于听到认亲寒暄的两人讲到了正题,只听得王怜花开口:“那日,确实是我将你打晕放在翰林院正厅的。”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一个武功与我比肩的人。” 李寻欢眼中大骇,脑中已经盘旋了江湖上各位神隐的老前辈姓名,可每过一个他都觉得不可能:“这不合理。” 王怜花这会儿也坐定,明明上一身小厮着装,身上的狂放却难以抑制地散发出来:“不,这很合理,这个江湖,有人求名利,也有人不求名利不为人所知。小寻欢,你可识得此物?” 李寻欢和谭昭齐齐定睛瞧去,只见一枚梅花暗器闪着啐毒的冷光。 第27章 吾与汝孰美(六) 谭昭免费听了一个江湖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盗贼。 江湖这方天地,自来潇洒恣意,快意恩仇,却也有不分是非黑白,倒人胃口的家伙。谭昭见过将盗窃变成一种艺术的司空摘星,如今也听闻了一个视金钱如命却将生命当草芥的梅花盗。 梅花盗,成名是在二十年前,那是沈浪沈大侠他爹沈天君声名鹊起的年代,沈天君一手家传剑术无人能敌,可却仍然没抓住这个不见其容的梅花盗。 梅花盗肆虐江湖却从未有人见过他,他偷过名家秘藏,也盗过富贾财富,从未失手,而每次出手都会留下一枚梅花暗器,暗器淬毒,见血封喉,便有人猜测这梅花盗除了轻功卓绝之外,还有一手好毒术。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后来也不知出了什么原因,这梅花盗就销声匿迹了,搞得一众立志捉到他的正道大侠上不来下不去的。当初的仁义庄多少人想抓住他啊,偏偏却抓不住,各个气得牙痒痒,如今竟然又有了梅花盗的消息,估计这江湖上又要热闹一番了。 “所以梅花盗真的出现了?” 王怜花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又没见过以前的梅花盗,这二十年都过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当初那个。” 这说了当真跟没说一样。 谭昭想起面瘫上那两个江湖人,不由开口:“话说,到底是谁传言翰林院有无敌宝鉴的,怎么是个江湖人都知道梅花盗要来?” “哎,这个我还真知道。”王怜花轻轻敲击桌面,拿出一张英雄帖:“这是三日前我游历得来的,说是有人不小心得到了柴玉关的传承,上面写明这无敌宝鉴曾被他藏入翰林院的藏书楼,说是天下读书人之所,便是看到了秘笈也不会心动。至于这梅花盗……” “我与这所谓梅花盗交手不过几十回合,他武功不弱,但显然后劲不足,我怀疑他曾经受过重伤,并且一直未能痊愈。” 李寻欢是相信王怜花判断的,他幼年曾得异人传授飞刀绝学,自然也听过快活王的传闻:“可是因那无敌宝鉴中无上的疗伤心法?” 王怜花点头:“确实大有可能,当初柴玉关被武林正道围剿,一时受伤严重,后来就是得了它才练成绝世武功,独步江湖。” 不知为何,谭昭总觉得女装大佬说起这柴玉关时脸上特别狰狞,连易容都难以遮掩,不过话说回来:“这柴玉关又是谁?” ……一句话彻底结束话题。 “一个不重要的死人。”李寻欢不好开口,王怜花却没有顾忌,然后毫不生硬地接着讲:“我那日追着梅花盗到此,不知他用了何种隐匿功法竟是避过了我的耳目,随后我便遇到了你,事出紧急我又以为你是个普通小贼,出手打晕便将你扔在了翰林院里,随后还未等我回身,便有一道冷光而来,我急忙躲过,暗器却擦着你的左臂而过。” 李寻欢抬起左臂,指着伤口:“原来它是这么来的,可这飞镖上显然淬了毒,我怎么没事?” 说起这个,王怜花显然疏狂很多:“我幼年时曾弄到过这毒,没过几天就研究出了解药,无甚难度。” 很好,一听就是大佬了。 李寻欢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千面公子王怜花除了易容独步,这毒术也是令人望尘莫及的。 “我替你解了毒就追着暗器的方向而去。”他顿了顿,最后下了定论:“等我第二日听说传闻,这才知道随手打晕的人是你。”也幸好他那天心情不错,随手给解了毒。 所以这就是无妄之灾了,早知道那日吃完面应该早点回家睡觉,李寻欢有些无语地想。可他也知道即便时间轮转,他可能还是会选择前往。 他向往江湖肆意,也喜欢酒意刺激,官场三月,已是让他度日如年。 谭昭此时适时地开口:“所以,前辈是没见过那西域刀客的,对吧?” 王怜花点头。 这可就有些棘手了,到过现场的人一个一直昏迷,一个说没见过,另外一个梅花盗逃得无影无踪,这……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事:“哦对了,前辈可曾留意过桌上的公文?” 说起这个,谭昭也很无奈。正厅是所有翰林集结的地方,堂上是大领导的位置,依次下面都有每个员工的位置,因他是编修,位置靠中又十分靠前,他那日抄写祭文又十分惫懒,抄完都没放回去就摊了一桌子,可在案发现场却是一张不见。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同僚肯定不会动,打扫的下人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这就奇了怪了。 “公文?”他留意这个做什么。 “对,就是靠右数第五排头一个位置。” 李寻欢有些疑惑地看他,那不是谭兄的位置吗?难道有什么不对,他正欲开口,却听得王怜花说道:“你说起这个,我似乎有些印象,那桌子着实乱的很,我当初为了躲过暗器翻过去,带起了一些纸张。” “什么?可我醒来时,地上除了血迹全都干干净净的。” 三人一时沉默。 谭昭不是江湖人,却跟着陆小凤学了些探案的功夫,他似乎也不避讳两人,直接开口:“李兄,那个刀客,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刀客,一个追求武学、喜欢找人挑战的刀客去寻找武功秘笈,然后被人反杀死在翰林院,这看似十分正常,可这刀客来自西域,以那日连汉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他一个人去偷秘笈,怕是字认识他,他还不认识字呢! 他总觉得这刀客可能是受了人的挑拨,或者他根本就不是死在翰林院。 李寻欢闻言终于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五年前本就可以参加科考,只他爹突然一场风寒去了,他不得已守孝这才推迟了这么久。江湖上每天都有无数的新鲜事,三年守孝完他就没按耐住性子跑出去,一次从河南回山西的路上就遇到了这个刀客:“我依稀记得初遇他时,他还不会说汉话,对着我就挥刀……” “等等,他识字吗?” 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想通了里面的关节,看来这刀客有猫腻,只不过李寻欢实在想不起其他的线索,只能对着好友歉疚地笑一笑,索性提起了另一条线索:“还有那对江湖兄弟,昨夜翰林院应当是相当热闹的。” ……谭昭突然觉得七天有点绝望了:“王前辈,你该将梅花暗器留在现场的。” 王怜花一楞,然后笑了:“状元郎这是在责怪我吗?你就不怕这梅花暗器被人看到,你这好友立刻被栽成梅花盗?” 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前辈不是说梅花盗出没在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李兄也就只能扔扔石子吧。” 咳咳咳咳,谭兄你可以稍微委婉一点的。 “那可不一定,山西李家乃是簪缨世家,世代诗书传家从未出过江湖人,江湖传闻小李飞刀武功乃是异人传授,这飞刀和暗器本就是一家,人家只会说李家三郎是梅花盗二代。” 很好很强大,竟然也能说得通,看来是非要找到凶手不可了。 交流完消息,两人也没在大理寺逗留,谭昭想了想去找了验尸的仵作。 仵作想必是得了信,见到他十分痛快地讲述了刀客的死亡原因,刀客没有朋友,无人知其姓名,死却死得京城皆知。 谭昭听罢,有些问题:“确是死于流血过多?” “没错,死者身上有四处刀伤,凶器已经在现场找到,经调查乃是死者的佩刀,刀伤两处都在大腿动脉处,还有两处在心口和腹部,这也能解释现场为什么有大量的血液,想必死者中刀之后并未立即死亡,而是有过一段痛苦的挣扎。” 这未免太过残忍,杀人不过头点地,死前还要将人折磨,此人不是恨透了死者,就是心理扭曲以此为乐。谭昭皱着眉头,他希望是前者。 因为如果是后者,他……需要申请王前辈二十四小时保护。 “这说不通,你说他经过挣扎,可那天本官也看到了现场,绝对没有你口中所说的痛苦挣扎该有的痕迹。” 仵作对此也很奇怪,甚至百思不得其解。 “那如果是点穴之后呢?” 旁边一直未说话的王怜花开口。 仵作心想这小厮怎的这般大胆,随后便接到了状元郎让他回话的眼神,他思索半刻便否认了这个可能性:“可能性不大,人的穴道十分特殊,倘若真被点穴放血,出血量不会那么大。” “那药物呢?” 仵作干脆直接回答了:“死者体内没有任何药物残留,尸体是不会说谎的。” 这倒是有趣,从仵作处出来,两人上了马车,王怜花刚要问状元郎要如何查案,便听到马车外马夫一声急促的刹车声,随后便传来谩骂:“喂——你是哪里来的小孩,不要命了吗!要死也死得远一点!” 第28章 吾与汝孰美(七) 马夫倒不是天生脾气暴躁,只是车内坐着位官老爷,他一个普通车行的普通马车夫可得罪不起,这才失了常态。只不过他即便疾言厉色,那小孩依旧木愣愣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着就像个精致的木头娃娃。 马夫看着瘆得慌,心想这下要遭,大冬天急得头顶的汗珠都要下来了,索性心一横跳下马车拿着马鞭去驱赶,可他却未料看着五六岁的娃着实灵敏,他眼一花竟让这小子爬上了马车,哎哟祖宗哟,他眼前一黑,只觉得此生要完。 帘子被一双黑漆漆的小手掀开,留下一行灰灰的手指印,谭昭对上小孩的双眼,却见这小孩迅速移开,转而看向了小厮打扮的王怜花。 这王怜花竟也一楞,只觉得这小孩模样当真熟悉,可仔细想却又有些想不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那就只能谭昭说话了:“小孩,你找谁呢?” 小孩也十分听话,伸出黑漆漆的手指就指向了王怜花,如此也露出了袖管纤细手腕上的衔尾镯。 王怜花喜洁,可他在看到镯子的刹那便一把抓住了小孩的手臂,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厉色,甚至连瞳孔都突然变深:“说,你这镯子哪里来的!” 小孩竟然也不害怕,愣生生一点儿反抗也没有,谭昭刚要阻止,小孩就说话了,一个字一个往外蹦的那种,像是许久都没说话一样:“娘,死,给,找,你。” 声音略比普通孩童低沉些,没什么平仄。 王怜花一直紧盯着小孩的脸,他像是要看出朵花一样地看着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飞,阿飞。” 终于说了两个字往外蹦的。 王怜花终于松了手,但他的视线依然落在这个叫做阿飞的小孩脸上,如果刚才只是熟悉,那么现在他已经在小孩的脸上找到了一点与那人的共同点。 这双眸子,真像。 而想到另一个事实,他又不由地有些唏嘘:“你娘何时死的?” 阿飞不说话了,他所拥有的表述方式显然不能正确地表达出来,他眨了眨眼睛,肚子却咕地一声叫了出来。 小孩还挺能忍的。 这个时候马夫终于从中绝望中醒来,抱着些微的希望爬上马车,刚好听到里面官老爷发话上路的指令,他几乎是喜极而泣,心里已经将状元郎和观音菩萨并驾齐驱了。 等到了谭府,王怜花将阿飞交托给谭昭,自己反而坐着马车离开了。 小孩本来要跟,但他的肚子发出了绝望的抗议,便十分识时务地跟着谭昭下车。小孩拥有狼一般的直觉——这个弱鸡鸡的大人可以信任。 谭大娘早就起了,看到谭昭回来招呼他吃饭,看到他后面跟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便开口:“这谁家的孩子?” 谭昭就道:“朋友家的,出去野了几天,娘你让李婶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李婶是这个月谭昭给谭大娘请的帮佣。 谭大娘显然极喜欢小孩,很是痛快地应下了,可小孩领地意识极强完全不受人控制,谭昭这才发现小孩身后的背着的破布里还有块破铁片。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扒下来的,外边被人细细地磨得十分锋利,谭昭丝毫不怀疑这铁片能够伤人,因为他从上面闻到了血腥味,倒是不太像人血。 系统:宿主,你怕不是真属狗的吧? 谭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小孩依然十分反抗,倔强地盯着谭昭,黑漆漆的手握着铁片,传达出无声的反抗。 最后还是谭昭败下阵来,接过李婶端来的脸盆:“那就暂且不洗澡,但吃饭前必须洗手,用旁边的胰子洗,学着我这样。” 知道不用洗,小孩显然松了口气,他以前在山里也是很讲卫生的,随后便将铁片十分珍惜地背到后面,有些新奇地学着人洗手。 胰子是谭昭制出来的,翰林院工作很闲,他实在无聊就捣鼓出了些提高生活质量的东西,带着轻微的竹香,小孩洗完手有些新奇地闻了闻,显然十分喜欢这种大自然的味道。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个了,因为饭菜实在是太香了。 李婶的手艺就是谭昭吃了都觉得超棒,这深山里来的小孩见了哪里把持得住,最后吃得打嗝还握着馒头,显然觉得自己还有一战之力。 “吃不下就等下再吃,这吃食不会长腿自己跑掉的。” 小孩听了觉得也十分有道理,像是仔细瞧过馒头没有腿,才从怀里掏出个白手绢将馒头包了起来,又仔细地放好。 谭大娘有些心疼这小孩,便看向谭昭,谭昭心想我也很绝望啊,这小孩警惕性这么强,这孩子娘绝对是厉害角色。 吃过饭,小孩就抱着铁片坐在堂中,外面天寒地冻却好像一点儿都不怕冷一样,谭昭怎么劝都不进屋,只能进去拿了一件他小时候的袄子给人盖上。 他知道,小孩在等王怜花。 谭昭本来要出门的,可不知几时天上便飘起了雪花,眼看着天要黑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思索起了案情。 梅花盗,死去的刀客,丢失的公文,突然盛起的江湖传闻,简直像是一团乱麻一样,谭昭在纸上将线索全部罗列出来,最后又加了一条凶手深谙人体穴位,或者是特别熟悉人体构造。 仵作说凶手出导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可要将刀刺入心口而不死,这就需要极强的眼力。刀客的大刀那么大,手法这么干净,他总觉得刀客不是第一人。 想了半天没想通,谭昭索性又披着大袄出去,一眼便看到小孩还坐在门槛上,冷风呼呼的,突然就想起玉一霸,他迅速摇了摇头,快步走过去:“阿飞,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小孩没点头也没摇头,谭昭将他默认了,等他坐定后,顺着小孩望去的方向只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雪中曼妙的舞女,又似风中的雪莲,下雪总是美的,似乎和小孩在一起他刚才烦躁的情绪都被安抚了下来:“好看吗?” 他以为小孩不会开口,谁知竟然开口了:“娘,死。” 描述太犀利,可谭昭竟然听明白了,估计小孩的娘也死在这样一个大雪飘飘的冬天,所以触景生情了,他有些后悔问了这话,却未料小孩又说话了:“娘,喜欢。” 话就又能说下去了,王怜花到谭家时本来要翻墙进去的,可还没等他翻就在大门口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桩子,他出去又换了身红裙,白雪飒飒,衬得他眉目如画,只见他笑着调侃:“这半日不见,就这般想奴家,程门立雪呢!” 谭昭不想理会他,却见旁边的小孩蹭地一下站起来冲出去,直愣愣瞧着女装大佬,半晌竟然叫了句:“娘?” 略带疑问,气得王怜花一掌就要挥下去,可看到小孩仍然蓬头垢面,又迅速缩了回去,有些嫌弃地退了一步:“状元郎,你家已经穷成这样了吗?” 谭昭十分不要脸地承认了:“是啊是啊,就快变成饿死的京官了!” …… 谭大娘听到声音出来就看到一漂亮姑娘对着自家儿子抛媚眼,心里一突,想出来又按捺下了,最后望了一眼决定还是转身回了屋。 王怜花已经揪着小可怜丢进了洗澡桶里,洁癖症发作的女装大佬气场全开,本来黑黑瘦瘦的小孩终于焕然一新,换上谭昭幼年的衣服,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仙童了,就是……仙童的脸色太臭了。 此刻小孩望着王怜花的表情已经和杀母仇人没什么区别了。 王怜花这人年纪越长,却是越来越喜欢跟人对着干,看到小孩表情,立刻俏脸一板:“我好歹也是你舅舅,你娘让你来难道没告诉你吗?” 小孩诚实地用表情告诉了他答案——没有。 白飞飞这个女人! “那她让你来做什么,她不到绝境,是绝不会来求我的。” 小孩这才从换下的破衣裳里掏出个包得工工整整的东西,东西展开,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本英雄帖,刚好,谭昭白日里还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见过它。 王怜花眼中却闪过了然:“果然是因为这个。” 什么什么意思?谭昭满脑袋的疑问,这小孩或者是这小孩的娘亲与这英雄帖有关?或者说是……快活王柴玉关?! 英雄帖被女装大佬拿在手上,他手上竟然还染着鲜红的豆蔻,衬得他手白皙纤长,只听得他开口:“状元郎,想听听我刚才听来的消息吗?” 谭昭侧目:“什么消息?” “据说,那传承上除了无敌宝鉴之外,还有——柴玉关毕生财富的藏宝图。” 藏宝图?!谭昭心里一突,陡然有了一种更不好的预感。 第29章 吾与汝孰美(八) 谭昭的预感到了第二日变成了现实。 跟着宫里来的公公穿行了大半个皇宫,谭昭终于获得了单独面见圣上的成就。成华帝并不是一个苛刻的皇帝,虽然只过去一日,他还是亲切地问了谭昭调查的进度,等到用过一盏茶,才问起了坊间的传闻,正是关于这快活王的藏宝图。 这么多钱,就是国家也会觊觎,况且现在国家还很缺钱来着。 谭昭能怎么说,他当然说不知道啊,随即又许下承诺说倘若找到,绝对是我大明之福,成华帝听到这个就满意了,又聊了两句就将谭昭遣退了。 不幸中的万幸,皇帝没有明面上再指派一个人一同调查,至于暗地里,这个他不在意。皇宫里肯定有不少好手,但他相信比王怜花还要高的绝对不会超过一个。 出了宫门又看到女装大佬,不过这回比上次多了一个小孩,谭昭觉得明天关于他的传闻肯定会越来越奇怪,说不定过几个时辰他已婚生子的消息就众所周知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走过去和小孩打了个招呼就进了马车。 马夫还是昨天那个马夫,谭昭刚坐定王怜花就递过来一本册子,他翻开看到无数的名录和小道消息,他不得不佩服王怜花收集情报的能力,上面什么无悔子明觉啊血意刀冷醒什么的,十八流的都记录在上面,还有些最近流传在江湖人中的消息,小到青楼头牌,大到宝藏消息都在上面。 难怪厚厚一本,可仔细看,这消息也未免太过零散。 最后等马车在翰林院门口停下,谭昭只看了小半本,他将册子放在袖子里,这才下车进了翰林院。 因是出了命案,如今的正厅已经被大理寺封了起来。翰林院都是读书人,大多数人都避着这走,估计就算解封了,这正厅恐怕也不会再启用。 说起来,这读书人的臭规矩就是比一般人多。 谭昭刚要取出大理寺的牌子递过去,旁边斜里就窜出一个声音,略带尖利,十足的讽刺:“哟,这不是状元郎嘛,我原听说状元郎当堂下军令状,却没想到还携美查案,倒是颇有兴致啊!” 说着眼睛还朝着女装大佬飞,显然很吃女装大佬的颜。 ……勇士,竟然敢觊觎女装大佬!谭昭都替他捏一把汗,他想了想,终于想起眼前这人是谁了:“柳编修,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 说起这柳编修,也是翰林院一奇葩。他也是寒门出身,三年前入了翰林当庶吉士,三年后升了七品编修便以过来人的姿态傲视今届门生,动不动就挑剔手下的庶吉士,厉害得一批。 据说此人本可以选择外调,却说醉心修书,立志要修出另一套永乐大典来。 谭昭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嘛…… “是又如何?你我同一官位,你凭什么问询我!” 谭昭是不喜欢和读书人讲道理的,因为他们通常是最不讲道理的人,所以他从怀中掏出了左明给的大理寺腰牌,往看门的官差一送,官差看过之后尊敬地递过来,柳编修的脸色都涨红了:“如何,说说吧。” 便引着人进去,可柳编修胆小啊,最后还是看女装大佬进去才跟了进去,恐怕心里是觉得女人小孩都进去了,他不进去太怂。 谭昭让小孩把门关上,刚刚死过人的房间感觉阴气森森,刚刚好壮着胆的柳编修简直秒怂,他靠在门边,看着谭昭将正厅里的蜡烛全点上才有了几丝安全感。 早知道他刚刚肯定不说话了,可他就是忍不住嫉妒谭昭,凭什么这人这么好运,凭什么能与李寻欢这般的人称兄道弟,又凭什么瞧不起他,他有今天的成就都是自己挣来的! 有了火光,整个房间的全局就映入眼帘,谭昭一边让系统将拍摄的全局影像调出来,一边比照着看过去,果然他的金手指还是有点用处的。 而女装大佬已经走到柳编修旁边,论套话十个谭昭都比不上半个王怜花。 很快,柳编修就将那日早上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记的很清楚,因为那天我要赶着写祭天的祷文,所以天蒙蒙亮我就从家里出来了,天很冷我提着灯笼,刚一推开门我就听到里面一个模糊的人影,当时吓得我差点……叫出来,我壮着胆子用灯笼一招,这才发现竟是李编修,随后我看到了……” 柳编修回忆的时候,脸上带着全然的恐惧,显然对于他而言,当时的景象即便到现在仍然让他十分恐惧,对于他这样的读书人而言,他这个反应十分正常。 “具体是什么时辰?” “大约是寅时三刻左右,我当时吓坏了,指着李编修说不出话,刚要回身喊人,林编修就过来了。” “林编修?” 柳编修解释道:“林兄是我好友,与我是同届进士。” “后来呢?” “后来我吓得紧,还是林编修去外面叫的人。” 再套,也套不出什么话来了,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谭昭将房间比照完,推开门请他出去,柳编修恨恨地瞧了他一眼,飞快地离开。 …… “你们翰林每天都这么用功吗?” 谭昭摇头:“不,我除外。”凌晨四点半来上班,他是活腻歪了吗,他每天都是踩着卯时的尾巴来点到的,真是惭愧。 不过这样推测时间线,凌晨四点半柳编修发现尸体,他是七点钟左右到的,大理寺据说是六点钟到的,那么在官差未来之前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有什么发现没有?” 倒是有一些发现,谭昭举着手里的一沓纸张:“你瞧,这是什么?” 王怜花接过来看了一瞧,顿时脑袋就疼,这些庙文祷文他素来最是厌恶,看了一眼就推了过去:“这是什么?” 谭昭一笑,清俊的脸上闪过狡黠:“这是我誊抄的那份祭文啊!” 这就十分有趣了,他可以一万分地确定当初他案几上是没有的,可今天进来却又看到了,然后更妙的是,李寻欢桌上的不见了。 这简直是太棒了,谭昭决定再去见一眼李寻欢。 出了翰林院,王怜花带着小孩与谭昭分道扬镳,大理寺离这里并不远,谭昭步行过去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三番两次来也混了个脸熟,很快他就见到了换了牢房的李寻欢。 显然,这里更加干净,更加静谧。 “谭兄,可是有了进展?” 谭昭劈头送上一副文房四宝,表示你快点将你准备交给领导的祭文写下来。李寻欢和谭昭一样最讨厌写这种歌功颂德的文章,但他文采好提笔就来,虽然不明白好友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还是如实照做。 等到最后一个字学完,谭昭伸手吹了吹墨迹,珍重地塞进兜里。 “等有消息了再告诉你。” 李寻欢就笑了,即便身处牢房他也并未有任何暴躁的情绪,如果是谭昭,他自问做不到如此:“好,我相信谭兄。” “说起这个,王前辈到底是何人啊?”相比王怜花,谭昭自然更相信李寻欢,因为李寻欢这个人实在是个好人,一个对谁都很好的好人。 李寻欢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不知道他身份就把他带在身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不认识他,这很正常,不是吗?” 李寻欢竟然有些无言以为,不过好脾气的他还是开口说:“王怜花前辈在数十年前的江湖上赫赫有名,人称千面公子,传闻……后来他结识沈浪沈大侠,一同诛杀了祸害武林的快活王柴玉关,也是自此之后,其人绝迹江湖的。” “那柴玉关与他又有何关系?” 不得不说谭昭的直觉很准,又恰好问了一个知情人,却原来这快活王男女关系搞七捻三,有了大老婆就想要小老婆,有了小老婆有想要红颜知己,最后功成名就还想要个心头爱,这便宜哪都能让你一个人占全喽,最后果然天理昭昭,被自己的一群儿女怼死了。也难怪王怜花会那般在意柴玉关的东西了,归根结底,那可以称作他家的家产。 看好友出神,李寻欢推了推他:“怎么了?” 谭昭十分严肃地开口:“我在想我平日里有什么得罪王前辈的地方。” 系统:完喽,早就得罪光了! 你闭嘴! “哈哈哈,王前辈不会在意这个的,不过你说起的那个叫做阿飞的小孩有些奇怪,既然王前辈说他是他舅舅,那我大概猜到小孩的父母是谁了。”话里,难掩唏嘘。 “是谁?” 李寻欢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不好说,这个你知道了没多少好处的。” ……李兄你变了,你以前善解人意绝对不会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你知道这样会好奇死人吗:)? 第30章 吾与汝孰美(九) 年底天子要祭天,这祭天祷文自然出自翰林院。早一个月前翰林院就着手在做这件事,一直到前日截稿,统一交由礼部审阅,谭昭记得管理这个的是礼部侍郎董静。 出了大理寺,他就直奔礼部,托左明给的腰牌,他顺利见到了董静,并且说明了来意。 董静自然听过这位状元郎的事情,但祭文一事本就事关对方本职,他自然秉公回绝:“谭大人,此事恐怕不行。” 谭昭看对方神情,立刻就明白,恍然道:“无碍的,下官这里有一封李编修的祭文,只请董大人阅览,看看是否有些熟悉。” 熟悉这个词,董静玩味地一笑,终于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折子,墨迹显然刚刚干透,看着就是刚写的,祭文这种形式都是有套路的,想要写得出彩可以说极难,他定心看了两句,脸上的笑意瞬间干透。 他大概猜到这状元郎所为何来了,董静心下一叹,果然这官场不管是哪里都不好混。 “看来董大人已经有了眉目?” 从礼部出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昨天下的雪本就不厚,这会儿已经融得差不多了,可天气却冷得出奇,谭昭走在路上,牙齿都在不停地打架。 不过他心情倒是不坏,走了这么多条线索,终于有一条可以推进一步了,因为他从董静那里得来了一个名字。 一个今天刚刚听过的名字。 未免差池,谭昭路过大理寺还喊了两个人,如此才大摇大摆又回了翰林院,也是凑巧,迎面就碰上了柳编修,这人看着他转身就走,谭昭急忙喊住他:“柳编修,走这么急做什么?” “……” “我带人不是找你麻烦,听说你认识林编修的家。” 柳编修神色不明,带着微微的忌惮:“你问这个做什么,林兄雪天感染了风寒,已经告假两日了。” 谭昭笑眯眯看着他:“有事,烦请柳编修带路。” 柳编修看着他身后两门神,最后不得不屈服,领着谭昭去了林编修的家。 林编修名讳林逸,与柳编修是同乡,两人是同榜进士,关系自然亲厚。只不过这么亲厚的关系竟然不住在一区,看来这感情怕是塑料兄弟情。 “这里就是林编修的家了,林兄生活质朴,是个喜欢清静的君子,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意思就是你跑这么远,也绝对是白跑了。 说质朴那真是对得起柳编修文人的身份了,谭昭双眼四望,竟不知道这皇城东区还有这般荒凉的地方,像是被遗弃的地方一样。 有意思。 他示意大理寺官差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才有脚步声传来,只不过这脚步声并不似男子的脚步声,只听得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位粗布荆钗的夫人打开了门,柳编修在外面熟稔地叫道:“嫂子,林兄可好些了?” 被称为嫂子的人没想到外面这么多人,略微有些局促,轻微点了点头,这才开口:“不知这位是……” 不知为何,一向很善言辞的柳编修突然有些词穷。 但谭昭还是十分顺利地进了这小院子,里面被人打理的很好,可见这位夫人很热爱生活,当然作为文人之家,该有的追求也都能体现出来。 看来真是喜好质朴? 进了里面,林逸已经起来了,穿着身士子白衣,脸色煞白,看着有些不好。柳编修关系了一番,也知道分寸,很快小厅里就只有谭昭和林逸了。 “不知谭编修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说话声音极轻,却很有调理,相比他基友的刺耳,这位林编修显然更会做人。 谭昭指间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还带着笑容:“林编修难道不知?” 林逸一楞,不解道:“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不要急嘛,林编修作为刀客案的目击证人,本官也是例行公事。”中文真是博大精深,换个称谓,这态度瞬间就表露出来了。 林逸稍稍安抚,低声咳了一下,这才缓缓道来,表述与柳编修所说并没有任何出入。 林逸说完,看着面前之人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说法,明明经历官场三年的人是他,却好像位置颠倒了一般,这人呢,生来便无多少公平可言。 他稍稍垂下眸子,隐下眼底的晦涩。 “哦对了,素闻林编修文采出众,我这里有一篇文章,还请林编修相看相看。”谭昭笑眯眯地将祭文从袖中取出来递过去,林逸不解,但这种情况下一般是不好拒绝的。 接过折子,林逸又看了一眼谭昭,这才抖着手打开了第一页,可以称得上熟悉恣肆的字体狂放地展现在他眼前。 李寻欢这人,胸中藏爱,对人温和有礼,可这字却是刚劲有力,处处藏锋,可见他并非全然温厚之人。 “啪——”地一声,折子落在地上,林逸想捡,却又一只手比他更快。 “林编修,明人不说暗话,当日你是不是比柳编修到的更早!”竟是突然疾言厉色起来。 林逸死死看着折子,缄默不语,他知道他不能开口,否则…… “你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倘若我将此物呈给皇上,你也绝对……” “谭编修!” 屋外阳光郎朗,雪意渐渐消退,可屋内却如寒冰初结,分外冻人,许久,谭昭的声音这才幽幽响起:“林编修,你应该病不起吧,翰林编修的俸禄虽然并不高,但只要不逛烟花柳巷足矣让你生活得很好,可你却住在这儿,应该是尊夫人的病吧?” 林逸再也忍不住:“这不关我夫人的事,希望谭大人慎言。” 一个人倘若生病久了,对别的病人就会更加敏感些,那林夫人虽然看着康健,谭昭却一眼瞧出她身染怪病。 “我可以把它给你,但你必须……” 还未等谭昭说完,谭昭脸色又是一变,果然他这路子只要一对就会有人来杀人灭口,他几乎是在瞬间出手拉着林逸滚在地上,下一刻一道淬了毒的寒光“铮——”地一声钉在了老旧的木椅上。 林逸一个文人,吓得浑身哆嗦。 只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边的谭昭就提着他像提小鸡一样出了房门,院子里柳编修嘴唇发白地躺在地上,而另一道寒光已是破空而来。 谭昭心里想骂娘,林逸更是目眦欲裂,却在后一刻绝处逢生,只见矮矮的院墙上忽而出现一道红色的身影,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将暗器打落,又迅速救下了躺在地上快死的柳编修。 来人,正是女装大佬王怜花。 谭昭吁了口气,林逸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和林夫人一起叫着柳编修的名字。 “你不追?” 王怜花一笑:“阿飞在外面呢。” 谭昭一楞,继而脸色不好:“你让个小孩帮你追凶手?” “别这么冷脸,那人武功不弱,诺诺诺,这不来了嘛!”他指着门口,果然看到个矮小的身影,手里提着个破刀片,可不就是阿飞小孩。 算了,人才是当舅舅的,他个外人生什么气。 柳编修终于醒了过来,林逸也终于承认他比柳编修更早到,看着为人挡暗器的柳编修一脸难以置信,人总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任。 据林逸交代,他那日寅时三刻之前就到了,也是很快发现了案发现场,可他胆子到底比柳编修大,而且地上两个人都躺在血泊里,就壮着胆子查探人是不是还活着,可人的善恶到底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死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活着的是李寻欢,而死者身上有一袋足足一百两的金子。他心想李寻欢杀了人,他只是拿钱而已。 俗话说得好,钱不是万恶之源,没钱才是。 他拿了钱就不好做第一目击人,等在寒风中他心里就有了更大的妄想,他知道李寻欢文采好,但他不记得他的位置了,这才错拿了谭昭的誊抄祭文,毕竟那时候他一看文采确实好,回家后才发现并非是整篇的祭文。 林逸等了不到半刻时间,就等来了柳编修,如果不是谭昭,说不定真能瞒天过海。 “值夜的人怎么会没发现你?” 林逸就说:“我家地处偏僻,离正门很远,却离偏门很近,值夜的人一般不会去偏门。” …… “那金子呢?” 林逸望向自己的夫人,林夫人受了惊吓脸色惨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被刚才那人抢走了,只有一锭昨天她悄悄去药店换了一支老参回来。 只还剩些碎银子,被她用帕子包着。 如果只是些金锭的话,没道理凶手要杀人灭口,除非……:“那金子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林逸不得不佩服这位状元郎,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错,那金锭下面刻了字。” 第31章 吾与汝孰美(十) 五两足金的大元宝,足足二十个,林逸揣着它们回家时,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么一大笔钱意味着他今后都不用节衣缩食,也可以为夫人买更好的药。 要知道现在的物价,二两银子就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销。 可他那时有多喜悦,回家后看到底下的字就有多害怕,一般来说金锭银锭的下面会有标号,但不会有年号的,这是为了简单,也为了流通方便。而什么锭子下面有年号呢?只有官银。 而且更加令他害怕的是,这官银还是十数年前先帝年间的官银。 “那……” 谭昭话还没说完,林夫人就嗫喏着开口:“夫君生病,妾身也是没法才使了些力气将金锭下面磨平……” 谭昭大惊:“什么店,竟然也收?” 然后谭昭就知道这林夫人艺高人胆大,她竟是去的黑市,难怪这根人参这么贵了。不过倒也解释的通,黑市那地方,就没有哪个不敢收钱的。 只是如果是黑市,这金锭的流向就不好查了。 谭昭决定先去户部查查先帝年间有没有被劫掠或者丢失的官银,说起来先帝……他翻了翻原主的记忆,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出了成华帝老子的介绍,显然一个普通书生的知道没有太多的讯息。 从林逸家出来,谭昭搓了搓手,快步上了马车,等到王怜花拎着小孩进来,他终于开口:“看你的表情,看来是能找到那‘梅花盗’了?” “状元郎果然是奴家肚里的蛔虫。”王怜花看向阿飞,阿飞立刻从怀中掏出个竹筒,竹筒打开,里面飞出一只鹅黄的虫子,圆圆胖胖的,一看伙食就非常好:“培育这东西可花了我不少功夫,我已让阿飞在院子四周的路上撒了只有这小家伙才能闻到的药粉,除非那人洗上三天三夜,否则绝不可能找不到。” “那你确定刚才那人与当夜那人是同一人吗?” 王怜花却是摇了摇头:“恐怕不是,我怀疑真的不是梅花盗杀的人。”他从胸口摸出一个飞镖,刀锋闪着冷光,这人大概也是听了梅花盗重出江湖的消息使的是梅花暗器:“虽都是梅花图案,可你看这两把,连大小都有出入,更何况这毒就更不入流了。”否则那小翰林怕是早就毒发身亡了。 事实上,谭昭也早有这种猜想,倘若真是梅花盗,他肯定求的是无敌宝鉴,这人销声匿迹二十余年,倘若缺钱早就作案了,没道理跑皇城底下夜探翰林院。最主要的是,刀客的死法太凶残了,梅花盗虽然也很凶残,但这人偏向用毒。 可他还是开口:“那么前辈以为?” “宝藏,先帝金锭,状元郎你觉得呢?” 谭昭觉得这个可以有,但是户部资料那么多他哪里查的过来,他脑子转了转,决定先去趟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谭昭去找大理寺少卿左明,却被告知左少卿进宫了,随后去找李寻欢,这人竟然在牢里和狱卒喝小酒,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 “怎么这副表情?” 谭昭摊手:“我这是高兴的表情,案情有进展了。” 听完谭昭关于林逸的消息,李寻欢也不由地唏嘘:“如果可以,我倒希望给林编修一个改过的机会。” 所以说这人真的烂好人了,只要不触犯原则性问题都可以好好商量,谭昭自问没这么大的度量:“唔,这事儿恐怕有点困难。” 李寻欢疑问地瞧他,谭昭摸了摸鼻子,开口:“你也知道我时间紧急,所以先去找了礼部侍郎董大人,又请了柳编修带路,他受了伤。” “……” 最重要的是,人总是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如果第一次做错事的时候便被轻飘飘地带过,那么第二次的踏错也不会太远了。 人的欲望就像一扇门,只要一朝打开,除非外力钉死,否则只会越来越大,而不回做到及时收手。 林逸是个成年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他熟读圣人典注也知道本朝律法,并非不知道如此做的后果,但他做了,就该想到事发后的结果。不是所谓情有可原,人有可怜之处,倘若人人都像他一样,那么只有有其理由都可以得到宽恕,那还要律法做什么。 “……那便罢了。” 谭昭并不喜欢此刻李寻欢的表情,李兄是个好人,但好到这个地步迟早有一天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从而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但他也明白交浅言深,牢房也不是一个讨论人生的好地方。 故而,他迅速转换了话题:“李兄,我把无敌宝鉴带出来了。” 闻言,李寻欢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他竟是不知道好友这般大胆,他小声低呼:“谭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要是传出去,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会找上门。 “嗯。”谭昭轻轻点了点头:“但它在翰林院,迟早有一日会被找到。” 虽然这几日因为死了人把守森严了许多,但对于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而言这点儿守备还比不上二流的武林世家,所以被各色江湖人光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就像李寻欢所言,没有一个江湖人可以抵御绝世武功的诱惑。 “是我着相了,可你带着它……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交给王前辈,这本就是他家的东西。” 谭昭点了点头,不过至少现在他还没这个打算,如果运用得当,也不是不可能将凶手调出来。 从牢房出来,谭昭终于见到了左明,他刚要开口,左明却率先说道:“谭大人,这是本官从户部要来的资料。” ……说好的暗中呢!这么明目张胆真的好吗! 谭昭再次坚定了外放的决心,脸上却十分受宠若惊:“多谢左少卿。” 聪明人,左明不介意卖个好,找了人帮谭昭看账本。 而谭昭谭大人觉得查案实在是个辛苦活,看了两本就迅速逃之夭夭,来到了与王怜花约定的江湖客栈。 江湖客栈店如其名,这里的客人都是江湖人,位于西区鱼龙混杂之地,粗犷得不像京城该有的店。 这店一共四层楼,没有包厢,一三两层全是大厅,一层三教九流都有,三楼就要凭武功上楼,二四楼是住房,规则如同上面。 当然它并没有看门的人或者一定要比过武才能上三楼,只要你认为自己武功可以那就可以去三楼,但如果你在三楼被人打下来,那也只能自认倒霉,承认技不如人,当众出个大丑,从此扬名京城江湖圈。 谭昭一个瘦弱书生,踏足三楼的时候引来不少目光,但他半点不觑,装逼这个能力自从和西门吹雪比过之后无师自通。 大抵也是因此,目光一下子少了许多。 很快,他就看到了女装大佬和小孩,或者说是认出了小孩,因为女装大佬又换了身装束,这回倒是个男人,只不过脸又不一样了。 ……你开心就好。 他走过去坐下,却是似乎不小心带倒了旁边桌上依靠着的大刀,刀身镶嵌着铁环,叮铃铛落在地上响得出奇,他刚要说声抱歉帮人把刀扶起来,头顶就传来不甚友好的声音:“小子,你敢碰碰试试!” 谭昭的手距离大刀尚有八寸有余,可他听到这话,手指就迅速碰在了刀身上:“我碰了又如何!”王怜花咱们没完! 一股掌风迅速袭来,谭昭裹着头蓬施展不开,便直接一个拍地腾到了半空中,如此他也看清楚这刀的主人是谁。 一般来说,刀法大多大开大合,使刀的多为身材魁梧健壮之人,就像那位西域刀客一样,这这位却长得五短三粗,一双黄豆眼,一对八字眉,像极了封神榜里的反派申公豹。 思考的功夫,他已经落到了王怜花的身边,落地轻盈,赢得某位王姓前辈的挑眉。 王姓前辈也十分磊落,半点不推脱他用气劲将刀推倒的事实,反而轻轻点了点头,无声开口:状元郎好功夫! 谭昭差点气秃,却见这申公豹已经拿起刀冲着他砍了过来,铁环震得哗啦啦响,气势十足吓人。 这里的打斗显然吸引了不少人,谭昭刚要出掌回身挡过,便有一柄银枪出现在了响刀面前,“叮——”地一声,刀枪相触,谭昭的掌落在半空中。 随后,便有男人忠厚的声音传来:“两位兄台,何必为这丁点儿的小事大打出手呢!” 那申公豹显然不喜欢有人多管闲事:“你又是何人,敢管爷爷的事!” “在下龙啸云,久仰。” 这申公豹显然听过这名字,遂而收了响刀:“你就是挑了京城外十八山河的龙啸云?” 自称龙啸云的人也收了长枪,道:“确是在下。” 这人长得不算差,模样周正领先在场百分之八十的江湖人,他似乎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一番交谈后申公豹就冲着谭昭恨恨道:“算你小子走运!” 谭昭:喵喵喵?! 第32章 玉一霸番外 依照谭昭留下的“遗书”,他的尸体被葬在高高的悬崖上,风吹过山岗,也能将朋友的思念带向远方。 玉一霸衔着根草,仰躺在墓碑前面。 而墓碑上,赫然写着玉天宝之墓,挺简陋的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乡野村夫的墓地,毕竟这名字就一股子乡土味。 “臭二叔,你以为一坛酒就能收买我了吗?你当我玉一霸是谁!”真是越想越火大,玉一霸一下翻坐起来,对着墓碑真是恨不得挖开来看看。 可最终他还是肩膀一耸,声音略带一丝悲腔:“我今年满十八了,长得高大又挺拔,一拳能打十个你,厉害吧!” 西门吹雪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但武学剑道却当真没的说,作为一个连开蒙都用武功秘笈的人,玉一霸能在这个年纪小有成就并不稀奇。 风呜呜地吹,似乎实在回答他的话,他听了十分得意,一掌拍开酒坛的泥封,清冽的酒香瞬间扑鼻而来。 毋庸置疑,这是一坛好酒。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就着酒意,玉一霸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这些年他四海为家的经历,也说起前些天遇见的一个人。 “我爹剑道又精进了,他说要来看你,但我说你不想见他,他就没来。他这人除了剑道就是剑道,活得挺没意思的。” “六岁的时候我们出海,碰到了一条好大的鱼,二叔你最爱吃鱼,那时候我还替你藏了一块,只可惜后来臭掉了,变成了咸鱼干。” “十岁那年,我偷偷跑去了峨眉山,眉毛叔叔说我娘并不是不爱我,我本来想去给她一个惊喜,但她过得很好,我又原路退了回来。” “……” “十八岁生辰那日,我收到了眉毛叔叔的信,二叔你写字还是这么丑,但你说哪家二叔有你这么不走心的,侄儿生辰只送坛酒……” “那天夜里,我出门散步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带着斗笠我看不见他的面容,隔着老远我听到那人说了一句话。” “你猜是什么?” 似乎是卖完了关子,玉一霸终于开口:“他说——终究是你赢了。” “二叔,你开心吗?” “应该是开心的吧,因为相比西门睿这个名字,我还是更喜欢玉一霸这个名字,如果叫谭一霸就更好了,不过我怕你半夜找我,就没有改。” “还有哦,我不学剑。”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我亲二叔。” “……” 没什么逻辑,像是要将这十四多年来的经历都说出来,太阳渐渐往西,酒坛里的酒也很快消耗殆尽,年轻俊秀的小侠士满脸通红,忽地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似乎是在梦里看到了一直想见的人。 他嘟囔了一声,旁晚的风将它带向远方,似乎在说:二叔,我会好好活的,你也是。 “啧,这死孩子竟然这般糟蹋好酒!” 山岗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两个身影,远处的红意染透天色,映照出两人的面容,这两人自然是就是陆小凤与花满楼。 而花满楼的手上,也提了一坛酒,酒坛和地上已经空掉的一模一样。 ——这是谭昭多年前在万梅山庄闲极无聊是酿的梅花酿,天底下就这两坛,如今经历了时光的沉淀已变成了绵密悠长的佳酿。 十四年过去,时光似乎并非在两人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陆小凤依然是那个陆小凤,花满楼也依然是那个花满楼。 “谭昭,好久不见。” 作为唯二知道老友其实并不算死的人,两人的心情显然更加轻松,不像是来上坟的,更像是来……喝酒小酌的。 “诶诶诶,我说二叔怎的这般小气,原来还有一坛!眉毛叔叔你不地道!” 不知何时,醉在旁边的玉一霸一跃而起,一个虎扑就朝着酒坛而去,可这后起之秀哪里比得上老姜,气得玉一霸当场对着坟墓告状:“二叔,你看你交的好朋友!” “哼!他有本事让他半夜来找我呀!” 两个明明年龄差着二十多岁,闹起来却跟同龄人似的,花满楼端着酒杯默默地离两人远了一些,不知何时,月亮悄悄爬上了天边。 他抬头,凉凉的月色很美,像极了曾经梦见的场景。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能看到了,就是很突然的一天,睡醒时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头顶的帷帐,绛紫色的帷帐带着流苏,煞是好看。 不过能看到的时候并不多,一年大概有个三十来天,带着某种随机性,可即便如此,他已十分开心了。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个世界,已是美事。 花满楼自然明白,这般神奇的事情恐怕是因为谭昭离开前听了他讲述的过去才做下的。 这人的心肠,出乎意料地柔软。 浊酒入肠,甘甜如醴,又回味无穷,花满楼还没将酒杯放下就被人扯着挡在了陆小凤前面:“你来呀,互相伤害呀!我喝不到你也别想喝!” “你个小兔崽子,独吞一坛难道还不够吗!心这么黑,难怪到现在都没小姑娘喜欢你!”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花心大萝卜!” “……” 花满楼突然更加想念谭昭了。 最后闹得累了,酒也全部喝完了,三人一坟墓并排躺着,天上是无边的月色,身后的万丈的悬崖,过了今日,这些思念就会随着风儿带往远方。 “呐,你还好吗?” 另一时空,谭昭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忽而绽开一个笑容,似是无声说道:嗯,我很好。 随后,疲于查案的谭大人又坠入了睡梦之中。 ** 第二日,又有一人步上山岗。 男人戴着斗笠,穿着一身士子服,行走间便能看出这是一位礼仪不错的先生。 他走得极慢,背影却很直,及至墓前,这先生摘下斗笠,露出的却是一张暮色沉沉的脸庞,原来这位书生已经不年轻了,鹤发鸡皮,只能依稀看出曾经的五官。 他并不说话。 许久,他对着墓碑轻轻嗤笑了一声,这才转身悠悠地离开。 第33章 吾与汝孰美(十一) 有句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这人也分很多种,有些侠义无双,也有些自私自利,谭昭也遇到过很多江湖人,却从未见过这般会自说自话的人。 京城是皇城之地,平常的时候江湖人少有涉及,毕竟江湖与朝廷自来井水不犯河水。而现在这个时节来到京城,谭昭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什么。 ——不是图财就是图名。 前者为宝藏而来,后者只求绝世武功。 而眼前这位仗义解围的龙啸云侠士,谭昭想了想,决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要开口说句多谢,旁边的女装大佬就开口了,声音是略显低沉的男声:“他是我的朋友,要你装好人多管闲事!” 倘若是一般人,听了这话肯定十分生气,可眼前这人不知是性格当真端厚还是假仁假义,竟然只是收了笑容,还是旁边的申公豹快人快语:“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谁知这人抬眼一笑,嗤了一声:“就凭你也敢给我吃罚酒,不自量力!” 气氛,瞬间凝结成冰。 到了这个时候谭昭要还不知道这位大佬是想挑事,他就可以再死一回了。 申公豹果然被激怒,此时自然完全顾不上旁边的龙啸云,他如果再退就是被人踩着脸上位,这让人如何忍! 只听得响刀一震,刺耳的风声冲着王怜花而去,刀锋凌厉,不少人都心头一惊。可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刀明明瞄准的是坐在桌上的男子,最后却拐了个弯冲着龙啸云的脸去了。 刀枪相触发出极端刺耳的声音,终于也将三楼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砰——”地一声,申公豹和龙啸云两人都栽倒在地上,旁边桌的佳肴美酒撒了一地,霎时形若菜场的三楼瞬间静寂。 “呵——”光听声音就像打他一万遍了。 可却没人动手,江湖上的规矩很简单,谁拳头大谁就是大爷,简单粗暴,相比龙啸云以仁义收买人心,绝对的力量显然更能说服人:“姓龙的,装好人可别装到本少爷头上,记住,以后别出现在本少爷面前。” “滚。” 一瞧就像是沈浪的冒牌货,没武功没脸又没品,看着就让人窝火。 龙啸云的脸火辣辣的疼,自尊心像是被人用脚底板狠狠践踏一样,他心里恨得牙痒痒,可他能怎么办?技不如人,如果连最后的风度都没有,恐怕明日之后江湖上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比他更识时务的是申公豹,只可惜申公豹人还没站起来呢,一个身影就闪在他的面前,他抬头便看到小白脸笑眯眯的眼神,他想喊,最后还是忌惮王怜花,脸上是敢怒不敢言。 “他能走,你不能走。” “凭……凭什么?店是你家开的!”完全没有底气。 这模样未免也太怂了一些,就这水平杀西域刀客,谭昭给了王怜花一个表情让他自己体会。 王怜花微微一笑,男子装束的他每每发笑,都让人有种被人当做猎物的感觉,申公豹就深有体会,他腿有些抖,可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刀就是刀客的性命,倘若有人碰了你的性命,你难道不会发火吗? 谭昭不看龙啸云,反正他也没多少时间好活了肯定不会去混江湖,那便是无关紧要的人,看不看都无所谓,他紧紧盯着刀客,像是要从他的眼睛看进内心深处一样:“是不是我家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上午去哪了?” 谭昭并没有错过申公豹眼中的闪烁,只可惜对方的回答并不能让他满意。 “当真?” “自然当真,老子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这是作为一个刀客的自我修养,你不懂。” “哦,那你说说你身上这一盒一两的雪芝膏味从哪来的?这可是京城最贵的胭脂,非是高门小姐不能买,你可不要说你喜好涂脂!” “……” 系统:宿主我就说嘛,你肯定是属狗的! [你闭嘴!] 据说有自我修养的刀客终于忍无可忍,他卷着自己的刀就地一个打滚,像是生怕后面的王怜花出手一般,他连着滚了三个滚,直到滚到窗边竟然直接纵身跳了下去,他摔伤了胳膊,可已是顾不得这个,拼了命地往西边跑。 “你不追?” 谭昭冲他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你会追。” “你确定是他?”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王怜花十分干脆地摇了摇头:“不是,他就是个夜探香闺的登徒子。” “但他却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王怜花脸上晕荡起了然的笑容:“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凶手是个女人?” 女人?! 江湖上的女侠比例比男侠少很多,原因不外乎男人拥有天然力量上的优势和这个世道对女人的态度。但少却并不代表她们不出彩,相反坚定道心的女子在某种程度上更容易闯入名声。 “仵作说过,刀客身上的伤口约为寸余,伤口很浅用力巧劲十足,可你注意过没有,刀口的位置都是软肉,不碰骨就意味着可以用极少的力气完成完美的杀人。”王怜花在支开小孩去买酒后,说的话更加直白起来:“同样的,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样的杀人,凶手要么手上力量不足,要么就是心狠手辣。” “为什么不是后者?” “状元郎,你果然不是江湖人。倘若他是后者,这种看着人灵魂痛苦湮灭的欲望一旦开启,绝不会只此一次。据我最近调查,京城并没有江湖人或者百姓被人放血……” “啊——”他话没说完,楼下就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谭昭心里一跳,跃到窗边望下去,正好看到一个血人踉跄着倒地,而他的后面跟着个握着把大响刀的男人,刀上染血,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更惶恐,这男子另一只手上还提着把银枪! 第34章 吾与汝孰美(十二) 期限第二日结束,夜色深深谭昭才回到家,草草吃完李婶留的饭菜,一出门就撞上了……谭大娘。 “吓——娘,你怎么还没睡?” 谭大娘提着烛火,看着儿子瘦削的脸有些心疼,但儿子自从做官后陪她说话的时间越来越短,她既欣慰又心酸:“睡了又醒了,老了老了听着点动静就醒,猜着是你回来,这才出来看看。” 谭昭有些累,便劝着说:“这天也怪冷的,娘你还是早点回屋睡,儿子明天还要早起去面见皇上呢!” “诶你等等!”谭大娘一听,立刻拉住谭昭的衣角:“儿啊,你老实告诉娘,昨儿那位姑娘……到底是不是!” 谭昭脑袋沉沉,有些不明白:“什么是不是?哪位姑娘啊?”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见过什么姑娘啊! 还跟她装糊涂,谭大娘嗓门一亮,直接点名:“就昨天穿红衣裳那姑娘,顶漂亮的那位。” 谭昭:……这让他怎么说好呢?说实话吧,她娘肯定不信,说谎话呢,她娘估计真爱听,所以呢,他想了想:“他啊,他是阿飞的亲人,来接小孩的。” 幸好幸好,今天阿飞跟着王怜花走了,而且他的还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这样啊,哎——”然后垂头丧气地离开。 谭昭:……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身体明明很疲惫,可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明明洗过澡了,鼻尖还是有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这人怕不是个疯子,他以前觉得玉罗刹这样的已经是顶级疯子,现在他觉得他宁愿跟顶级疯子打交道,也不愿意同被欲望支配的杀人疯子打交道。 系统:好的宿主,我知道了:)。 …… 谭昭不去理会自家系统的加戏,趁着夜深人静头脑清醒,他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这好不容易有了些蛛丝马迹,后头却又死了人,还是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血水染红的地面到现在还被人用杂草掩盖着。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头疼,这第一个死者是个刀客,却是死于自己的刀下,而这第二个同样也是刀客,同样也死于自己的刀下,据手握凶器的龙啸云交代,他离开客栈后就被申公豹袭击,他以为是对方心怀不忿便抢夺其刀,却未料到刀刚一入手便是粘腻的鲜血,而刚刚袭击他的申公豹则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往街上冲,龙啸云成自己是想去阻止对方的,谁知道不过是好心却变成了杀人嫌犯。 讲道理,如果谭昭为官稍微那么一点,这会儿龙啸云就已经被问罪、李寻欢已经被放出来了。 可是就是这么漏洞百出的证词,似乎在指引着另一条路。 谭昭觉得与其选择抽丝剥茧,倒不如釜底抽薪,玩一场大的。港真,他最讨厌和人捉迷藏了,这有些阴沟里的老鼠,不闻到味道它还真就不出来了! 定下方案,谭昭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可此刻大理寺的牢房里,却有两位不眠者对着牢笼外的月亮长吁短叹,一时不得引为知己,这两人便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李寻欢和龙啸云。 当然,前者是因为思念未婚佳妻,后者是因为莫名背上的人命关系。按照章程,龙啸云这种身份的人自然不能和李寻欢关在一块儿,不过谭昭想着李寻欢口才过人,想来两人关隔壁可以得到些不同的讯息。 后来越想越妙,这才有了此番场景。 “龙兄此次来京,可是为何?” ……龙啸云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可他想来说话绕数个弯子,随后说了个万金油的回答:“朋友相邀,便过来了,龙某今日刚进城,实是不知道京城出了这样的案子。” 李寻欢也明白谭昭的意思,可几番试探下来这人出了为人有些微微虚荣,并不像是会在大街上胡乱杀人的人:“说起来,最近京城流传最盛的还真不是咱俩身上这人命案子,而是那传闻中的无敌宝鉴,不知龙兄可曾耳闻?” “自是听说过,那无敌宝鉴已在江湖上流传开了,实不相瞒,此次龙某进京也有一睹风采的念头。”说着,还有些赧然。 李寻欢:……好巧,我已经看过了。 “龙兄心怀宽广,小弟佩服。” 龙啸云听了果然十分开心,这江湖上能够得到小李飞刀承认的能有几个,如此他便笑着说:“快别说了,在下羞愧,倘若我及时发现并制止他,他可能就不会死了。” 死人总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李寻欢也是一叹,天边冷月如霜,便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不过如今回想起来,我总觉得当时有股奇怪的味道。” 李寻欢忽而心头一跳:“什么味道?” 鼻尖全是牢房的阴暗味道,龙啸云想了又想实在想不起来,只得摇了摇头:“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好闻且刺鼻。” 这真是个奇特的形容,李寻欢将记忆里所有的味道都翻出来,大概只有一个符合这个形容,它就是……臭豆腐。 啧,他有些想吃李园后街上周大娘家的臭豆腐了,当然,他更想住在李园里刚刚出了孝期的表妹。 然想念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很容易成真的。第二日,谭昭好不容易从皇宫里陈述案情回来,便看到大理寺门口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 四角都是沉香木,帘子用的都是锦缎,绣着精致的兰草,缀着好看的流苏,颜色虽然素朴,可这做工这木料,没点家底的人家想都不要想。 这又是哪家的大人物惹上麻烦事了?他心中狐疑,却是刚走近大理寺的大门就被一家丁拦了下来,他一瞧,这似是李家的家仆:“你来找你家二爷?” 这家仆见了谭昭就跟见了亲人没两样,一家子眼睛都亮了:“谭大人,您可算是来了,这大理寺的官老爷不让我进,愣是小的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看你急的,有什么事我帮你带给你家二爷。” 却未料这机灵的家仆嘴一撇,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这可不行,这倘若带了,二爷该生气的。” 李寻欢这种脾气会生气?谭昭不相信,可那家仆神神秘秘地指着门口的马车就悄声说:“表小姐来了。” “什么?!” 引得大理寺的官差都齐齐侧目,这谭大人怕不是查案子查傻了吧?! “哎哟我的谭大人,您可小声点儿!”家仆也哭着脸呢:“您可否想想办法通融通融,表小姐说不见到人绝对不走的。” 谭昭……头疼,真头疼,他觉得如果他当真大喇喇地带着人表妹去牢房,李寻欢一出牢房铁定是小李飞刀伺候他。 “谭大人?” “叫啥呢,叫魂呢!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谭昭自然不好去同人表妹谈这谈那,所以最后他还是去了牢里,他瞥了一眼隔壁牢房,龙啸云似乎在睡觉。 李寻欢脸上也多少有些困倦,看到谭昭过来才打起精神:“谭兄,你来了。” 随后,谭兄就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因为他说: “李兄,你表妹未婚妻来了。” 声音很小不带平仄,但李探花……从容尽皆消失,有惊喜也有快乐,随后就是……“谭兄,我想出去了。” “……”卧槽李寻欢,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李寻欢自然是出不去的,大理寺的牢房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来,最后还是李寻欢写了封书信带出去。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黑暗中的龙啸云唰地一下睁开眼睛,对着李寻欢有些羡慕地开口:“李兄果然福气不浅。” 李寻欢心里开心,不过却不欲与旁人提起表妹,故而岔开了话题:“龙兄何必调侃我,说起来刚刚龙兄这般,难道是对谭大人有些误解?” 龙啸云就叹了口气,语气略带委屈:“谈不上误解,只谭大人……”他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这才下来定论:“我恍若觉得这位谭大人不喜江湖人,我怕李兄为难,便假做睡觉,谁也不会尴尬。” 李寻欢心情好,说话也轻快了许多,半点没察觉出对方在告小黑状:“是吗?我倒是没怎么感觉,谭兄是个文弱书生,可能是对江湖不太了解吧。” ……你怕不是个傻子?!龙啸云简直惊了:“李兄,你确定谭大人不会武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昨日在酒楼,谭大人上了三楼。” “那又如何?” ……江湖传闻误我,小李飞刀哪里有人说的那般聪慧,龙啸云终于点破:“昨日谭大人若非会武,恐怕今时今日你就见不到他了!” 龙啸云以为李寻欢可能会大惊,可能会失落,却独独没想到对方这么平静,只淡定地说了一个字: “哦。” 第35章 吾与汝孰美(十三) 认识李寻欢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不可否认,他是一个温柔且美好的人,似乎在他的心里,所有事物都可以用美好的词汇去形容。 先开始的时候,谭昭觉得李探花与他的另一位朋友花满楼有些相似,可后来越相处就觉得越不像,最不像的地方在于李探花这人吧,有时候脑回路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的。 就像这个时候,龙啸云看似在为你好,实则是在给你朋友上眼药,愣是旁人听了这话,铁定怀疑朋友用心不良,可李寻欢他不,他觉得谭昭会武也挺好的,所以他回了一个哦字。 龙啸云都要无语了,什么人啊,心这么大,那状元郎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殊不知,这牢房里犯人的对话从来没有隐私可言,谭昭昨日离去时就让牢头严格注意两人,这会儿他送信回来就和牢头撞了个正着。 这大理寺的牢头也是能干,似乎是学了什么口技,活灵活现地将两人的对话又说了一遍,谭昭听罢就觉得这姓龙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性命都要难保了还搁这给他上眼药,怕不是戏精学校毕业的吧。 他内心腹诽,打发了牢头这才进了牢房。 “如何?” 谭昭见到李寻欢与以前并无二致,心情不由大好:“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你这个模样,这要是被外面的人瞧去,还以为风流倜傥的李探花得了失心疯呢!” 李寻欢也不生气,看到谭昭手上似乎提着什么,立刻就伸手:“快给我。” “……”谭昭有些无语地将手中的盒子从缝隙里递过去,小伙伴这坠入情网的模样,他还是单身保智商吧。 转过身,谭昭便拍了拍手让牢头进来,牢头多会看眼色啊,转眼就喊了两个人押着龙啸云去了旁边的刑讯室。 谭昭坐在主位上,挥了挥手便让狱卒和牢头下去,等到门吱嘎一声关上,很小心眼的谭大人敲着椅背,就开口:“龙啸云,你可知罪?” 就差个嘲讽的表情,活脱脱就一个昏官。 自出江湖以来,龙啸云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即便他再能控制自己,可不忿已经从他的眼睛里射出来,他梗着头,连瞧都没瞧谭昭一眼。 哟,这是要非暴力不合作吗?谭昭觉得现在是不是当罪犯都能当得这么大爷了:“哑巴了?刚才在牢里你不是说得很开心吗?继续说啊,本官给你这个机会!” “狗官!呸!我龙啸云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说没杀人就没杀人!” 系统:这姓龙的好眼光,一眼便瞧出你为人这么狗! [你闭嘴!] 谭昭嗤笑一声:“这天底下的犯人进了牢里也都说没杀人,要都如你这般,这天底下的杀人犯估计是永远都抓不住了!” “说说吧,昨日发生的经过。” …… 花了些时间和龙啸云纠缠,最后谭昭还是得到了一些线索,不过这线索实在太朦胧,可以说是聊胜于无,现场那么大,若论说某种味道,怕是片刻时间就会消散,实在不好作为证据去追寻。他一边想一边往外走,一个大理寺官差拦住了他。 谭昭想了想,这好像是帮他看户部档案的那人。 “可是有了结果?” 这官差果然点头,表情严肃认真:“是的谭大人,先帝十四年时曾经有过一批送往北方的军饷,共达五万两黄金。可奇就奇在这批官银在运输路上连人带马凭空消失,案卷上记载说是毫无踪迹可寻,连车辙印都没有。” 谭昭不由奇怪:“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点儿传闻都没有?” 这官差有些欲言又止,在谭昭的催促下才稍稍透露:“先帝曾经亲征北方,当初就是因为这笔钱的消失才直接导致了……”他没说下去,但谭昭已经明白了。 ……感觉越扯越大了,连边境纠纷都扯进来了。 “所以,你觉得是快活王柴玉关截了这笔军饷?” 官差立刻垂头:“卑职惶恐。” 算了算了,不过这样看来这笔钱真的是属于朝廷的,他忽的想起成华帝微妙的笑容,总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套一样。 ** 西域刀客和“申公豹”的尸体并排放在一个屋里,谭昭换了身便服去找仵作,远远就看到门槛上坐了个小孩,他手中拿着个破铁片,另一只手还啃着馒头。 馒头还散发着热气,白胖白胖的,小孩啃得很餮足,只是……在尸体门口吃东西,小孩你胃口真的挺好的。 “喂——不要这这里吃东西听到没有!”遥遥的,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谭昭一跨进门槛,果然看到小厮打扮的王怜花。 这统共没认识几天,这位就换了不下三四个身份,谭昭有些好奇他的行李到底有多重。 “听说江湖第一美女来京了,她有我美吗?” 谭昭带口罩的手一松,半晌才继续:“……你消息倒是挺灵通。” 王怜花表情有些鄙夷:“看来你没有见到她。” “……” “状元郎啊状元郎,你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喽!” 谭昭忍无可忍:“是啊,不过我不担心,毕竟前辈比我年长,如今也依然孤身一人。” 谁怕谁,来呀,互相伤害呀! 系统:宿主我跟你讲,你刚刚说话的时候,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了→_→! …… 所以这到底是谁家的系统,赶紧领走! 不算愉快的聊天结束,仵作一身血腥味从里面出来,显然进一步的尸检刚刚结束,谭昭退了两步才聆听仵作的报告。与刀客的伤口果然十分相似,同样的放血手段,同样的四处刀伤,只是死的地点不一样而已。 怎么说呢,凶器人证确凿,完全是可以定案了。 刚好,王怜花也这么认为:“状元郎,走,结案去!把李家三小子弄出来,咱们就喝酒去!” 谭昭虽然心动不已,不过还是断然拒绝了这个诱惑人的建议:“不好吧,李兄会不开心的。” “他不开心关我什么事,查了这么久都没什么消息,如今有个替罪羊也不算全然无辜,死了就死了呗。”话语间,尽是对人命的淡薄。 也正是此刻,谭昭全然打消了让女装大佬和他假成亲的念头。港真,和女装大佬朝夕相处,不是他疯就是早死。 “其实不用,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只可惜这事儿吧,永远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谭昭的办法前脚刚要实行,后脚大理寺衙门就传来消息说结案了,原因是凶手——主动投案自首。 状元郎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了。 两人一小孩赶到大理寺办案大殿的门口,还没进去就看到李寻欢和龙啸云一齐走出来,龙啸云见了谭昭还一脸不屑,大有提着枪就要追着谭昭打一架的模样。 谭昭:……卧槽耍人呢?! “见到凶手了?” 李寻欢脸色有些不好,他也没有想到来自首的人会是她。 谭昭看他脸色,猜测道:“你认识他,对吗?” 李寻欢这才点了点头,脸上的伤感显而易见,却并愿多提。 可谭昭难得地不饶人,堵着李寻欢就说:“但你知道他不是,对不对?” 两人竟然有股针锋相对的模样,龙啸云本就不喜谭昭,这会儿提着枪就横亘在他面前:“谭大人,请不要无理取闹。” 谭昭连头都没转:“怎么,你要袭击朝廷命官吗?” 直到看到李寻欢轻微地点头,谭昭才轻轻吁了一口气:“她是个女人,对不对?” 李寻欢的脸色终于不正常起来。 所以这凶手,还是得抓,办法呢也可以适当换个办法。早在昨天晚上,被案情纠缠的谭昭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索性就直接跟系统兑换了藏金的地方。 不贵,也就七天,倘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肯定早在承诺之日就直接兑换,不带任何犹豫的。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甚至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 第二日,谭昭去李府找李寻欢。 李府看门的小哥认识谭昭,知道这是主家的好朋友,连通传都没有就直接领着他进门。刚进了二门,谭昭就看到小花园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定睛一瞧,那不是龙啸云嘛? “这姓龙的怎么在这里?那是不是你们表姑娘?” 看门小哥表示不知,他就一个看门的哪里见过表姑娘,倒是这位龙侠士:“今日二爷带回来的,说是无处可去便暂住一日。” “……你信吗?” 谭大人你这话让人怎么接! 说话的功夫,眼看着那龙啸云距离越靠越近,谭昭觉得好友头顶或恐绿油油,立刻重重地咳了一声,随即喊道:“李兄!李兄,有好消息找你呀!” 对美人一见钟情想要进一步发展的龙啸云:卧槽! 第36章 吾与汝孰美(十四) 谭昭的开口,不仅打断了龙啸云的示好,也成功化解了林诗音的尴尬。 林诗音出身武林世家,却是被母亲以大家闺秀教养长大的,她长到如今武功半点不会,诗词歌赋女工妇容却极为擅长,她又自小与表哥定亲,当然不知道如何与江湖外男相处。 可是她又极为替表哥着想,眼前此人说是表哥的朋友,她自然不好太过无理,故而才不得不留下来攀谈两句。 李寻欢听到谭昭的声音出来,林诗音也正好瞧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谭昭……谭昭觉得自己就应该变成一棵桃树随风而去。 他一想也是,普天之下的姑娘谁会弃李寻欢而选择毫无名气的龙啸云呢!看来好友头上的帽子颜色是保住了。 “咳咳咳,李兄!” 都说这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现在倒是真的信了,李寻欢这才低下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笑容:“谭兄,你来了,来我给你介绍。” 表哥来了,林诗音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她走路的模样煞是好看,便是冬日里着装也不显得臃肿,反而似扶风弱柳,一翦秋水能将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看穿,武林第一美人,传闻所言非虚。 林诗音过来了,龙啸云自然也不情不愿地过来了,他不喜欢谭昭,可人身份在那摆着,他也不好太过刻意针对。但他显然还太年轻,只他刚刚走进,就听着人开口:“哟~这不是龙大侠嘛,你也在呢!” 这语气,妥妥的就是嫌弃加嘲讽。 龙啸云倒是想发作,可美人当前,他只能尴尬着开口:“谭大人好。” 爽! 打过招呼,林诗音就带着侍女离开了,谭昭看着龙啸云这眼睛都要跟着人姑娘走了就觉得有些伤眼,他推了推李寻欢,示意他看。 李寻欢自然也是看到了,只是昨日有些晚他也考虑到龙啸云是本案有关人员才慷慨带着人回来,没想到……哼! 若是早知此人为人这般轻浮,他就是……对着好友调侃的笑容,李寻欢这般的佳公子也有些绷不住,最后讨饶:“谭兄,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欠揍?” 谭昭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哦,没有呢!:)” ……这脸皮也是没谁了。 等到龙啸云回过头,这园中哪里还有谭昭和李寻欢的身影,他转头四望,最后气的提着枪离开。 这倒不是谭昭看不过眼拉着人离开,而是李寻欢听到后院有动静才拉着他走,刚到后院,果然看到了王怜花,他又换成了公子装扮,后面还跟着个兢兢业业拿着贴片的小尾巴。 李寻欢还是第一次见到阿飞,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小孩这双倔强的眼神,这样一双眼睛长在小孩身上就更加讨喜了。 “你叫什么名字?” “阿飞。” 像是某种历史性的会晤一样,谭昭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探花收回一枚小迷弟,三人这才讲起了“真凶大缉拿”的计划。 谈起这个,李寻欢的表情又肃了起来,李探花之名虽然响彻天下,但他却并非风流喜好女色之人,一颗心全系在表妹身上,哪里还分拨得出半毫给旁的女子。可就像英雄难过美人关一样,这美人爱才子也是一般。 这最后,自然便成为了求不得。谭昭以前耳闻过月满楼里有位姑娘对李探花痴心绝对,原以为是坊间传闻,如今看来……这人太优秀也是一种负担。 “哦对了,说起这个,前辈你还没解释那日的追踪虫呢!” 王怜花闲闲地靠在廊柱下面,乍看当真是位一表人才的公子,只不过这人一开口,气质就迅速往纨绔的方向而去:“你那日不是见到那短小刀客了。” “……所以,你那虫子出错了?” “不不不,我那天说他帮了一个大忙,自然是真的。”王怜花凉凉地开口:“他身上有药粉,却从未去过那位林姓编修的家,这就意味着他同袭击的凶手接触过。一个喜好钻人闺房的小贼,你说他是不是个好帮手!” 他边说边乐,这胆子大到去偷看杀人凶手的,这命丢得也是当真不亏。 谭昭不由有些无语,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王怜花根本没有在好好查案,所谓的帮忙都是兴致来了去戳一下,否则以这位的江湖人脉绝对不会就这点消息。 那边厢,林诗音带着侍女碧依回到房间,脸上带着一丝愁容。碧依是从小侍奉她的丫鬟,很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情,知道自家小姐人善却很容易想过,便开导着说:“小姐,别怕,一切都有表少爷呢!” 显然这位碧依姑娘也是李探花的小迷妹。 林诗音听到李寻欢的名头,脸上自然地荡起笑容,随即也觉得这话并没有任何毛病,她如今已经出了孝期,只要表哥有时间,他们就……她脸一红,啐道:“你浑说什么呢!” 碧依立刻随着杆子说:“小姐,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那姓龙的公子一看就居心不良,要奴婢说还是后来的谭大人人品好,人长得俊秀不说还是状元郎!” “你再说!” 碧依就知道不能再提了,自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柔弱了些,不过她转念又想似她家小姐这般的花容月貌,便是再柔弱也不打紧,左右有表少爷操心呢,想到这里,她这才继续开口:“所以啊,小姐你千万别信那龙公子的话啊!” 林诗音为什么忧愁?她自然不会为只碰了一面的龙啸云忧愁,有的自然是姑娘心事。表哥能够回来她自是开心不已,可当她知道是因为另一位姑娘为情义舍身,她这心里头就万般不是滋味了。 这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沾染情意滋味就都是普通人了,你是驰名江湖的风流才子还是响彻江湖的第一美人,无非都是虚名,在爱情里都只容得下两个人,也仅仅是两个人而已。 林诗音并非不知表哥的优秀,可事情发生在眼前,她心里依然还是十分难受,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嘴上是答应了,可表情却不是这般的。 碧依看着自家小姐,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儿还得表少爷来说,她就是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没有用的。 美人脸上添了三分愁容,更显得楚楚动人,李寻欢例行过来便看到这般模样,心里一动,却仍然恪守着礼仪:“诗音,刚才吓到你了?” 林诗音自然摇头:“没有,我哪有这般娇弱。” 说到这里,李寻欢自然不会忘记此来的目的,他简单地介绍了与龙啸云相识的经过,随后才说起谭昭:“谭兄是个很有趣的人,为人也十分磊落,是个好人。” 虽然他不懂谭兄为何一定要让他过来说明如何与龙啸云相识,但李探花十分无师自通顺道都讲了一遍,林诗音听了果然愁容少了一丝,她心想表哥能与她说这些,是不是心里对她愈发看重了? 两人郎情妾意,碧依十分有眼色地退下。 谭昭目送李寻欢离开,忽的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孩一闻到味道眼睛就是一亮,谭昭不由地一笑:“今天我娘出门前一定让我带给你的,是她和李婶新制的肉干,风味十足,我都没有,便宜你了!” 阿飞听了果然十分开心,对于能够善良地给予他食物的人,他都介于给予善意,将手在衣襟上擦干净后才十分崇敬地接过油纸包,脸上难得扯出了一个笑容:“谢谢!” 真是再郑重不过的谢谢了,自己送出的礼物得到这般的对待,难怪谭大娘这般惦记这小孩了,赤子之心,最为难得。 “小乡巴佬,吃个肉干还这么开心!” 阿飞立刻凶相毕露,舅甥二人针锋相对,原因是因为……一包肉干。 “我说状元郎,你的人生就闲到这个地步,人大理寺都认下了,显然是不想这事发酵,准备暗中行事。”否则就凭一个欢场女子的奋不顾身?王怜花心里嗤笑一声,也不知这女子所谓的痴情到底是不是真,这李家三郎为人情深义重,绝不会坐视别人替他受罪。虽不知这李三郎什么话都没说,不过显然他不会就此罢休。 这戏,当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谭昭就点了点头,说起来他真的挺闲的,用着别人的身份过自己的人生,他也无意去改变什么,自然时间就大把大把地有:“对呀,你也知道我活不长了,闲事管管就管管了。” 王怜花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人却依然慵懒地躺在塌上:“哦,说起这个,状元郎想好需要在下帮你做的事情了吗?” 能说没想好吗?谭昭觉得女装大佬脸上的笑容有些危险,他思虑片刻,立刻脱口而出:“那就帮我治病吧,我还是蛮惜命的。” “呵呵!”没看出来。 第37章 吾与汝孰美(十五)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扮演你的心上人呢!” 声音凉凉的不露悲喜,但谭昭愣是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女装大佬这直觉未免也太精准了一些。 “怎么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反驳道。 王怜花折扇一开挡住自己下半部分的脸,可笑意却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状元郎果然好性情,倘若我是你,便找个女子回家随便充数。” “倘若我这般做了,我会瞧不起我自己的。” 谭昭自问自身没多少节操,遇上很多事都是自扫门前雪,但对于欺骗感情还是敬谢不敏的,明知道活不长还去祸害别人,这不过是贯着责任名头的自私自利罢了。 这样的话从一个前途光明的官场新秀嘴里说出来实在令人惊叹,王怜花自问已经不年轻了,即便他因为练武容颜与青年时期相差无几,但他已见过江湖上的太多风浪,也从小尝过辛酸苦辣,大概是身在黑暗中的人都会向往光明,人生如能活成状元郎这般,便是只能再活个数年,也比普通人庸碌一生来得精彩。 突然,他心中就涌起了一股热情,王怜花站起来,脸上是难得地认真:“好,既然你开口,我便全力以赴。” 谭昭一楞,这才明白女装大佬是应下了他的条件。 ——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办? ** 因为所谓刀客案的凶手投案了,翰林院的正厅终于解禁了,谭昭也不得不恢复点卯的生活,至于李寻欢为何没有?请不要问单身狗这么残酷的问题。 刚一进翰林院,柳编修便冲着谭昭打了个招呼,脸上难得挂着相对真诚的笑容,而他的身边并没有林逸的身影。谭昭眼神一暗,这才挂起笑容说道: “柳编修早啊,你的伤如何了?” 柳编修就摇了摇头,神情难得有些落寞:“无碍,烦劳谭编修挂心了。” 说实话,没有挂心来着,就是没什么好聊的才开了这个头,谭昭原以为这位只是心血来潮找他聊天,没想到接下来的时间一直不停地跟他讲话,谭昭……求你改回原来的嘲讽脸!跪求!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出门就听到大理寺出了宣告,与此同时,市井之地却兴起了另一波江湖传闻。 这传闻,自然是有关于快活王柴玉关的宝藏。只听得说书人惊堂木一敲,这故事就娓娓道来,这说书人口才极好,说的是快活王如何成名的故事,说起他成名后建了一个快活林,其间珍馐宝物尽皆藏之,可当年快活王死后,这批宝藏就没了声响。 故事编得活灵活现,这江湖上耳闻过快活王的人都知道其人喜好渔色,当时不知有多少江湖女侠与他有些交集,便说有这样一位女侠得了他的青眼掌管他的私人宝库,纵使快活王柴玉关死后仍然不改其心。 听者自然羡慕不已,忙催促他继续说下去,说书人等到得了赏钱,这才开始叙说这位女侠的厉害之处,又说而今据说这位女侠作古,她的传人欲取宝藏…… 反正不知真假,可人呢但凡有些希望都是想要搏一搏的,就像现代的彩民一样,毕竟万一中了呢? 而提着银枪刚吃完阳春面的龙啸云就是其中一个。 这江湖上自然也是世态炎凉,他对李寻欢所说的话并不假,来京也确实是一位朋友相邀,可这位朋友却是在知道他进过大理寺后就单方面断绝了与他的往来,如今京城的江湖客栈全都住满了江湖人,没住满的又都是高档客栈。 一分钱难道江湖汉,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 他若是有钱,他就……龙啸云眼前闪过林诗音绝美的脸庞,他心头火热不止,只觉得没有比此刻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他想要江湖地位,想要用之不尽的金钱,想要美女倾心相守,想要……过快活王一样的生活!再不想像如今这般累死累活也不过有个小名头,倘若他有李寻欢那般的出身,如今又如何会活得这般累! 他眼中燃气熊熊的欲望,脚下的步子也愈发快了起来。 高楼包厢上,王怜花与李寻欢相对而坐,阿飞坐在李寻欢的旁边乖巧地吃着茶点,似乎全然没有在关注两个大人一样。 “你看,这就是江湖人。” 李寻欢却不赞成:“这只是江湖人的一种。” “天真,李老头说的没错,他家小二就是个浪漫主义的诗人。”也不知实在感叹什么,又或者只是随意的概叹罢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爹李老头,李寻欢竟然莫名觉得有些新鲜,但他显然不想谈论江湖人如何这个话题,索性就转开了:“这饵已经下下去了,前辈觉得谭兄这办法当真能逮到人?” 王怜花就笑了,微微带着凉薄:“那你觉得呢?” 李寻欢立刻也有了谭昭的感觉,这位前辈真的太难沟通了,索性两人没聊一会儿,热场的谭昭就过来了,他带着一身凉气,坐下就让小二上了壶热茶,开口就说:“在说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 李寻欢就说:“说你的计划呢!” 王怜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那聊出什么花来了吗?”谭昭喝了热茶,手脚都暖和起来了,这天气一日一日冷下来,他这身体就愈发怕冷起来,也不知是谁说的内力可以抗寒,骗人! “没呢你就过来了,说起来谭兄你还会武?” 谭昭就十分不要脸地点头了:“对呀,我难道没跟李兄你说过吗?”:) ……“没有。”李寻欢也十分纳闷:“可我观谭兄气息,实在察觉不出,难道谭兄你练了什么隐蔽内息的法门?” 谭昭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只是我身体不太好,气息才没多大的改变。”也算是一处让江湖人放下戒心的BUG。 “谭兄身体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如果缺药材,尽管同我说。”显然李寻欢也知道谭家并不富裕。 他这病怕是只有灵丹妙药才能好了,谭昭笑着刚要拒绝,旁边一直缄默逗弄小孩的女装大佬突然开口:“如此甚好啊,我原本还有些担心,这小子眼看着就几年好活了,如果我没记错,你李家……” 真是话都没说完,李寻欢就惊讶地站了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关心与错愕:“谭兄你……” 谭昭有些头疼,他早该知道这位大佬的脾性是不会替他保密的。 “他说的……” 李寻欢眼中的难以置信,谭昭一眼能够看到,他心中一叹,开口:“他说的是真的。但你不必这般,难道我只能活几年,咱们就不是朋友了吗?” 李寻欢却是讷讷,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幽幽的:“我以为……我们该是好友了。” 谭昭一楞,印象中花满楼也说过这样的话,原因似乎也是他对朋友有所隐瞒,或者说是想独自承担,可天地良心,这回他真的是觉得这事儿说出来没什么意义。 他要死要活,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既然如此,他一个人知道反而比数个人知道更好,不是吗? 谭昭眨了眨眼睛,点头:“我们是好友,一直都是。” 李寻欢盯着谭昭,好友脸色虽然不是特别红润,但丝毫不显病态,而气息也并非体弱之人的气若游丝,这样好的人……“真的不能治吗?李家有朵天山雪莲,是先帝御赐,可有功效?” 话是对着谭昭说的,但对象显然是道破事情的王怜花,王怜花也不负他的期望开口:“我刚要说呢,那天山雪莲续命的功效倒是不错。” “那我立刻写信让人取来。” 谭昭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他:“不用这么着急,我暂时也死不了的。” 系统:那是,你作起死来连你自己都怕!你再作呀! 谭昭已经学会选择性无视每天都在给自己加戏的系统了。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王怜花显然很喜欢看谭昭变脸:“昨儿个也不知是谁那么真诚地拜托我替他治病来着。” 谭昭……谭昭无话可说,不祥的预感终于还是成真了。 “那便麻烦王前辈了,前辈倘若需要药材,自可送行去李园。” “好,那便多谢了。” 两人自说自话地决定,半点都没管以后可能要被各种药汤围绕的状元郎谭昭。想想以后每天的“伙食”,谭昭……谭昭突然觉得有些生不如死。 人生,你可以过得再艰难一点儿吗? 谭昭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其实……我说我身体很好还能再战五百年,你们信吗?” “呵呵!” “……”李寻欢觉得好友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实在是太欠揍了。 第38章 吾与汝孰美(十六) 为什么他说真话永远都没人信呢?谭大人表示很无奈,但无奈也无法更改他以后终日要与药汤为伴的事实。 想想都觉得暗无天日,谭昭面对两张格外严肃认真的脸,终于溃败下来:“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学医的但凡碰上疑难杂症都会见猎心喜,即便是王怜花也不例外,他斟酌了一下语言,方才开口:“你脉象虚浮,脾脏皆有损伤,按照常理,你该不久于世才对,可你如今这状态,可否与那日服用的药丸有关?” 还真是直截了当,李寻欢却是大骇,他以为很严重,但没想到已是这般严重的地步,他心中担忧,只听得好友点头说着:“确实如此,说起来也有些羞赧,这是我幼年时期贪玩惹下的祸根,你们也知道家父早逝,家中全由寡母照顾,她一人之力到底力有不逮,那时候家中贫困自然什么都爱吃,一日便食了那新摘的蓖麻子,想必前辈也知道我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 这当然并非谭昭信口胡诌,原身幼年确实经历过这么一遭,只是情况比较轻,副作用也并不影响性命,只是体格有些下降,后来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也有几分这个原因在里面。至于服毒自尽什么的,打死他都不会说的。 “竟是蓖麻子?” 蓖麻子这种东西未加工前食用含有剧毒,几粒就能夺去人的性命。但只要加热或者另做加工,却不含毒素,在乡间也很是常见,最常听到的就是蓖麻油。 “嗯,曾经有位游医去村里行医,说是倘若有传说中的回春丹,或有一线生机。”回春丹什么的,系统商城里是有卖的,只是价格标的比绝世武功还要高,谭昭想不通这么高的价格到底哪只蠢猪会买。 系统:宿主,我听到flag的声音! “回春丹?”王怜花忽然想到了什么,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谭昭,看的谭昭和李寻欢都有些奇怪。 “怎么了?” 王怜花这才收回视线,开口:“我娘曾经偶然提过,回春丹的药方好像在柴玉关的手里。” “什么?!” 卧槽他刚刚真的只是找个借口而已啊!什么鬼! 李寻欢却比他更加敏锐:“那是不是说明……” “也不一定,但如果这玩意儿当真有,确有极大的可能在那劳什子的宝藏里。”柴玉关此人自私成性,喜好收敛珍宝,否则座下也不会就酒色财气四使,这些人便是专门替他敛尽各种宝物的。 回春丹这种药名为回春,倒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仙丹,而是一种可以缓解病症甚至可以给身体提供生气的丹药。如果当真是这种药效,倒是当真对状元郎的病症。 这下,找到快活王的宝藏就成为一定之事了。 谭昭看着外面热热闹闹的街景,只觉得人生就像一场过山车,要圆的慌简直一个接一个,太刺激了,不行,他要吃碗面冷静一下。 ** 两日过去,今天已经是谭昭许诺的第六日,恰巧今天刚好是休沐日,谭昭一早就听到系统播报说目标地点出现了可疑人物。 他眼睛刷地一亮,叼着大肉包就直接出门。天寒地冻的,廊柱上都结着厚厚的冰碴子,谭昭裹着大斗篷一路往西,直到到了东西区的交界处。 这里……有点眼熟啊?谭昭眨了眨眼睛,这拐个弯不就林逸家那小破屋了。 [系统,确定是这里?] 这房子怕不是比林编修那小破屋还要古旧,牌匾不知道去了哪里,门口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蜘蛛网,走近还能隐隐闻到霉味,这绝对是微生物最爱的家了。 系统:宿主,你要相信科学。 ……谭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索性他什么都不说,与李寻欢商量的计划是放出流言引幕后之人出来,流言自然不止快活王那点事儿,更多的是状元郎有夹带私货,说是藏宝之地就位于城内,且是不易让人察觉之地。 这皇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要不易察觉的地方,转过弯也就那么几个,这样的大批人翻找,除非当真是藏得太深,否则找到绝对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显然,这样的逼迫对于幕后之人是有效果的。 谭昭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个信号器,这是王怜花送给他让他用作联系之用的,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而作为一个惜命之人,谭大人自然不会单枪匹马地闯进去。约莫等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王怜花和李寻欢前后到了,王怜花手里还提着个小孩,小孩脸上满满的不情愿,等到被放开,立刻就站到了李寻欢的身边。 …… 简单交流了一下,四人便进了荒宅。 荒宅的大门口石狮子东倒西歪刚好卡在了门口,里面的门上都是青苔和小蘑菇,索性四人都会武,就直接绕到后面轻功一提跃了进去。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蜘蛛网和霉味,相信如果到了夏日,这里的味道肯定十分芬芳。 谭昭目力所及,看到的都是破败的东西,缺胳膊断腿的凳子椅子,还有各种破破烂烂的茶壶碟子之类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想来值钱的东西早在这里辉煌的时候就被人搬空了。 “谭兄你确定看到有人进来?” 谭昭自然是没有,但系统不会拿这个骗他,所以他点了点头:“今日休沐,我有点在意林编修就过来瞧瞧,谁知道……” “不对,你俩退后!” 王怜花话音刚落,谭昭就听到一阵机栝腐朽的声音传来,他心道要遭,脚下的泥土却已经迅速往两面延伸,几乎是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身体的重心就迅速坠了下去。 几秒种后,他睁开眼睛,面前是李寻欢关心的眼神。 再听四周,很好:“王前辈和阿飞在上面?” 李寻欢握着个火折子,谭昭就看到他幽幽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轻:“我等武功未至化境。” ……就是技不如人啦,谭昭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随后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着微弱的火光观察起四周来。 “这……似乎是一间密室?” 李寻欢点了点头:“是密室,而且建造十分精巧,像是鲁家人的手艺。这种密室一般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是被锁死的,我们大概只能等王前辈来……”救了。 救了两个字还没出口,李寻欢就听到打脸的声音,谭昭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还有这么好的时候,随便一推就把生门推出来了:“李兄,你看?” 托谭昭好运气的加成,两人避免了被困密室的窘境,可随后遇到的问题却更加棘手,这不知是哪个缺德鬼设计的地下迷宫!步步都是陷阱! “李兄,你对京城比我了解,可知道这宅子以前的主人是何人?” 李寻欢摸索着路前进,迷宫这种东西对于他而言本不困难,可难就难在这迷宫运用了奇门遁甲又因光线不明难以看清方向,他只能一点点用脚步丈量:“说来惭愧,我并不知道,不过位于此地,应该是个文官的宅子。” “文官啊,宅子败落成这样,恐怕应该是数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倒是与快活王的时间线吻合。” “确实,而且快活林位于西域交界之地,倘若这个文官经常出使西域,那么他进京带着大量行李就不会被人怀疑,甚至很多时候守城的将士会直接放行。” 这就是职务之便? 可是以传闻中快活王的人品,他可能会与一个官员互通有无?谭昭觉得是快活王控制了这个官员的可能性比较大,更甚至以某些东西相要挟,不过能想出藏宝于京城这么疯狂之事的人,还真难以预料。 “等等,这里有个人!” 什么?! 谭昭立刻赶上李寻欢的脚步,却是被脚下绊了一下,金属与地面相触的尖利声传来,还未等他看清,便听到李寻欢的低呼声:“这是……龙兄?” 龙啸云?! “谭兄,他中了毒,如果没有解药,怕是命不久矣了。”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虽然谭昭对龙啸云没什么好感,但还是同意李寻欢带着龙啸云前进。 与此同时,躲过“地陷”的王怜花提着小孩碰上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很美,甚至她身上穿着的衣服都很普通,她脸上微微带着病容,刚好王怜花前段时间刚刚见过她。 喔,深藏不露啊,也不知道那位林编修知不知道,怕是不知道吧,他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我知道你很厉害,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不如何,你也说了我很厉害,你觉得你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我吗?” 第39章 吾与汝孰美(十七) “如果我有呢?”女人轻启朱唇,慢条斯理地开口说着。 王怜花却挑了挑眉,这世上他感兴趣的东西可不多,他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开口。 三人站在荒芜的庭院里,左边是入门的地方,右边则是残破的屋舍,而王怜花的后面土地有些松散,恰是方才李寻欢和谭昭二人坠落之地,女人站在小径上,纤手指向地下:“这底下的东西,你尽可取走。” “哦?那你求什么?” 只听得女人开口:“我要无敌宝鉴。” 果然,王怜花脸上十分坦然:“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没有这东西。” “这不可能!你是他的……” 女子情绪微微有些失控,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提快活王与王怜花的父子关系,她话还没说完,王怜花的厉掌就已经到来,她勉强抵御,可到底已经力有不逮,她气喘如牛,显而易见她的身体已经十分不好了。 “我不信!” “我现在确信,你就是当日与我在翰林院交手的人了。”王怜花的表情很是失落:“所以你不是杀人凶手喽~真可惜!” 不过这是柴玉关留下来的祸根,他不介意动动手帮人清理清理的,他霎时又挥起一掌,掌风凌厉,这一掌下去林夫人怕是就要香消玉殒了。 这位林夫人显然也是狠手段,她见实在脱逃不过便打起了旁边阿飞的注意,她猛地扑过去,却未料这精瘦的小孩有着狼一般的直觉,还没等她扑过去小孩就迅速退后消失在了原地,而此刻掌风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心中绝望蔓延开来,只听得叮——地一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道理。 她惊吓中睁开眼睛,只看到眼角一把缀着红色丝带的小刀。 却原来,李寻欢和谭昭刚好出了地下迷宫的门。 “你们竟出来了?” 谭昭见到林逸夫人也有些惊讶,可眼前此番状况实在已经容不得他惊讶,因为……女装大佬明显是在搞事情啊! 不过搞事情好啊,他也喜欢搞事情,左右荒宅无人,谭昭倒还真想知道这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阿飞倒是很机敏,看到李寻欢背着个男人还上前搭了把手,男人被轻轻放在地面上,脸上已经有了死相,可见如果再没有解药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解药!” 林夫人此刻也倒在地上,她虽未受王怜花的掌风,但她显然身体状况十分差,身体里大部分的内力全用来维护机能,可见她并不太好过,只听得粗喘着气开口:“我没有解药。” 在场都是男人,还真不好去搜一个女人的身,李寻欢的脸色十分难看。虽然他已觉得龙啸云并非可交之人,但看到人死去,他尚且做不到。 “你应我一个要求,我帮你救他。” 说话的是王怜花,显然他已经认出龙啸云所中何毒了。 李寻欢思忖片刻,便道:“不违侠义?” “不违侠义。” “好。” 趁着那边在救人,谭昭走上前将林夫人扶到一边,女人身体很是瘦弱,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走。 “你倒是好心。” 谭昭却摇了摇头:“不,你这般林编修知晓吗?” 林夫人不说话了,但显然柳编修的话还是有些可信度的,至少林逸夫妇十分恩爱这话是确凿的事实。 “所以那金锭根本就不是你拿去黑市了,对不对?” 黑市虽然不好查,但以女装大佬的人脉竟然连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就十分耐心寻味了,女人不吭声,谭昭就继续说:“那么我们换个思路吧,如果你告诉我事情经过和杀人凶手,我把无敌宝鉴给你,如何?” 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她抬头,目露犀利:“你如何证明你有?” “比如……”谭昭从袖口拿出一页纸,纸上有着挥舞刀剑的小人,招式凌厉绝妙,明眼人一瞧就知是高深功夫:“这个,如何?” 女人死死盯着谭昭手上的纸,半晌才开口:“好,成交,但倘若你骗我,便是我死也要拉着你同去。” 谭昭点头:“这个自然。” 却原来林夫人原名裴芳菲,是数十年前左侍郎裴继的幺女,自幼体弱多病就养在城外的天水庙里。因父亲经常出使各地,故而裴芳菲与父亲并不亲厚,反而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拜了一位江湖人做师父。 “你们猜的没错,我师父确实是梅花盗,可他如今已经死了。” 谈起这个,裴芳菲显然有些苦涩:“数十年前,我父亲出使西域时被快活王抓到,也正是从此刻开始,裴家就走上了陌路。快活王抓了我娘,我爹与我娘自来感情深厚,迫不得已我父亲吞食了控制人的东西为快活王运输宝物。” “那快活王原就是心血来潮,几年的光景便厌倦了此行,打那以后便停止供应解药,那时候我娘我爹……都相继毒发,我发誓要为父母报仇,可还没等我学成,师父就去了,快活王紧接着也去了。” 这终究会成为一件让人难以释怀的事情,可人活着就要有信念,刚好出师不久的裴芳菲认识了上京赶考的林逸,两人一见倾心,自是郎情蜜意,这梅花盗重出江湖之事自然搁置。 “那你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裴芳菲眼中闪过恨意:“这是师门的诅咒。” 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好理解了,裴芳菲想与林逸厮守终生,可她的身体不允许,故而在江湖上散播了快活王宝藏之类的消息,为的就是迫使更多的人去寻找无敌宝鉴,而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这说不通啊,你既然知道无敌宝鉴在翰林院,为何要引更多的人来争夺它,你不是非它不可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翰林藏书千千万,你以为我这些年没去找过吗!”裴芳菲何止去找过,她几乎每天入夜都会去找,自从她在裴宅下面的藏宝库里找到关于无敌宝鉴的下落,她就一直在找。可找不到啊,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那你的运气还真的不太好。” 是真的太不好了,谭昭将视线投向李寻欢,李寻欢摸了摸鼻子,说真的他也是第一次觉得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碰上命案那一晚我如常去翰林院,却不巧碰上了这位,故而并未入内。”她看了一眼王怜花,接着说:“后来我通过地道进入藏宝库,却发现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裴芳菲是个心很细的人,也习惯将很多东西掌控在自己手里,当下她就决定封锁宝库回到家中。而回到家中看到丈夫拿出来的金锭,她差点没魂飞魄散。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份暴露,却没想到她的丈夫比她想象中胆大许多,可胆大还是病了,她心上一计准备把金锭放回去,却没想到她还没动手,谭昭和王怜花就找来了。 所以,她找她的徒儿演了一场戏,却未料柳编修替她挡了毒针,也算机缘巧合。 “你竟还有个徒儿?她在哪里?” 裴芳菲忽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你们在底下没见到她吗?” 而正是此时,龙啸云幽幽地醒来,刚巧听到这话,他声音十分虚弱,可还是开口,断断续续地说:“可是……一个……美丽……的小姑娘?” “是。”裴芳菲点头,她此刻才觉出其中意味来:“她叫林仙儿,今年八岁,是我收养的孤儿,我与林逸身体都不大好,成婚几年都未有孕。我听乡里人说先养个孩子可以招孩子,便想起师父死前命我一定要将师门传承下去,刚巧我那时候碰上了孤苦无依的仙儿,我想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故而便收她做了关门弟子,平日里她一直住在这儿。” 一个八岁的孩子?! 难怪了难怪了,难怪女装大佬的小虫子没用,原来人本来就住在洒满药粉的地方,只不过一个八岁的孩童杀人?谭昭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这底下可还有其他出口?” 谭昭的话真的是刚出口,隔壁院子里就想起了一声男子凄厉的叫声,裴芳菲脸上惊恐乍现,她再也顾不得身体的虚弱,推开谭昭一提气便出了荒宅。 谭昭等人紧随其后,待到林家的小宅子里,刚好看到师徒恋火光四射的对峙,场面有些微妙的……可笑,因为林逸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挟持住了,甚至没有一点儿反抗之力。 而最妙的是这个小姑娘,年纪不过孩提,可身上却莫名其妙有股妩媚之气,像是天生带出来的魅惑能力,便是她此这般年纪,已是有了蛊惑人心的能力。 “师父你别这样,仙儿害怕~” 卧槽妖孽啊! 第40章 吾与汝孰美(十八) 这注定将成为谭昭这一世记忆深刻的时刻,还有什么比一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变成这般迷惑人心更骇人听闻的了吗? 至少目前为止,谭昭没有见过比这更令他惊讶的。 这份惊讶一直持续攀升,以至于他差点忘记林逸的小命还攥在人小姑娘的手里。等他回过头来,那边裴芳菲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这做师父的做到这个地步,谭昭也不知该概叹她失败还是她倒霉了。 “这位大哥哥,你为什么这般看着仙儿?是因为仙儿美吗?” 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却凭空像是长了个钩子一般,明明才八岁芳华,人就已经有个双十年华该有的风华,一种纯粹的矛盾集结在一个人身上,谭昭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别了吧,我觉得我还算一个正直的人。” ——没什么恋童的癖好的。 却谁知这名为仙儿的小姑娘笑得更加灿烂了,似乎是谭昭的回答愉悦了她。 “仙儿,快放了你师公!” 裴芳菲的脸上满是仓皇,显然脱离她是梅花盗传人的身份,她更是一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妇人,可显然林仙儿并不喜欢她这样,或者说……有点恨铁不成钢?! 谭昭觉得自己眼花了,但很显然他并没有。 因为接下来,他听到这小姑娘开口:“师公?就凭他!”她的手一下收紧,满意地看到林逸脸上惊恐的神色,才施施然开口:“就这种胆小如鼠的鼠辈,师父您竟也当做珍宝!” “师父,你该属于江湖的!窝在这么个方寸地方,整天沉溺于儿女情长,纠结于柴米油盐……” 这脑回路也是清奇得一比。 裴芳菲看着眼前讲得头头是道的徒弟,似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她最终讷讷,用着细小的声音质问:“所以……你扮作梅花盗,杀了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谭昭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事实了,相比较与八岁女童愤而杀人,果然还是青楼女子杀人比较可靠吧,是吧是吧。 也正是此时,一柄缀着红流苏的飞刀急速而来,正是响彻江湖的小李飞刀。 传闻这世上无人能够接住李寻欢的飞刀,这个叫做林仙儿的小姑娘自然也不能,原本李寻欢是没有出手机会的,但好就好在人质与挟持者有着较大的身高差,这恰好给了李寻欢发挥的余地。 只听得叮地一声,林仙儿手中的匕首脱手落地,她脸上终于闪过害怕,但下一刻她脱身遁逃,手中不知操控着什么,谭昭只听到后边一阵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低头,下一刻一柄银枪强势袭来,一丝头发飘落在地,转瞬就被冷冷的北风刮走。 好险,差点就又要人头落地了。谭昭立刻就势一个前滚翻,银枪接踵而至,不过正面刚他显然不惧,便是在没有武器的前提下也能游刃有余,可见龙啸云这柄银枪,实在耍得不怎么样。 枪者,勇也。 陆小凤曾经跟他说过,这江湖上用枪的人都是心思磊落之人,心中勇而猛,枪术才能一往无前,但凡有丝毫怯弱,这丝怯弱就会从武者的心里流入枪中。 很遗憾,谭昭并未在龙啸云的枪术上感知到这份勇气。 甚至一个武者竟然被个八岁的孩子操控,谭昭出拳如风,以巧劲化开刚猛的力道,随后反手一推,直接近身给对方上了一套组合拳。也是此刻,他看到龙啸云眼中无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腻人的味道,而只要退开三尺,这味道就淡得几不可闻。 最后谭昭反手躲过龙啸云手中枪时,已经逃遁出去的林仙儿已经被女装大佬提了回来,脸上满满都是羞愤,可见姜还是老的辣。 比蛇精病,女装大佬无出其右。 置于可怜的林逸夫妇,一个伤一个病,看着……着实是有些可怜的。 ** 是日,又是大朝会,七日前的此时谭昭正在大殿上承诺破案,而七日后的此刻,谭昭带着由李寻欢代笔的奏章正在秉明案情。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溢美之词。 成华帝果然龙心大悦,赏赐了谭昭一斛珠,又赐了几匹布,至于李寻欢就不功不过,显然他卷入命案还是给他的风评造成了影响,毕竟他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么晚还去翰林院。 难捱的大朝会终于结束,终于摆脱案子的谭昭伸了个大懒腰,心里捉摸着去哪里搓一顿犒赏犒赏自己,不过还没等他走多远,旁边的李寻欢就开口:“这是最后一个大朝会了,很快陛下就要封印,谭兄可有什么打算?” 新年祭祀过后,便是全年无休的皇上也要休息,这底下的官员自然也能松泛松泛,走走亲戚送送礼什么的。 “我?我就同我娘过啊,家乡也没亲人,就不回了。倒是你,是否要送林姑娘回山西李园?” 李寻欢点头:“确实如此,我本想邀你去李园做客的。” 谭昭赶紧推拒:“还是别了,这大冬天的我可不想活受罪,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太好的。”他说这话,纯粹是最快,可听者有意说者无心,李寻欢又不免担心,眉间皱得老高:“王前辈可有说什么?” 说起女装大佬,谭昭就火起,这人自从破案后就当真换了身女装带着小孩跑去他家,蹭吃蹭住还不干活,谭大娘竟然也听之任之,谭昭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家庭地位都要不保了:“别提了,我快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可是那回春丹不好使?” 那日将林仙儿扭送大理寺后,一行人就进了裴宅强拆,等到将整个地宫挖出来,还真在犄角嘎达里找到了所谓回春丹的方子。巧的是,这回春丹的主要药材就是那天山雪莲,其余的辅药并不稀奇,以大佬的人脉,很快就将药方中的药材凑齐。 谭昭摇了摇头说道:“还没炼出来呢,还不知有没有药效,李兄你太心急了。” 李寻欢欲言又止,眼看谭昭不远多谈,最后还是转开了话题,这走到宫门口,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林逸夫妇身上:“你说,陛下会如何圣裁?”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判死罪。” 李寻欢不由有些唏嘘。 “哦这话说起来,龙啸云是不是在你家别院里躺着?他倒也真好意思。”论厚脸皮,谭昭真也蛮佩服这位“仁义无双”的大侠的。 却谁知李寻欢摇了摇头:“不,他走了。” “他走了?” 李寻欢复又点头:“那日他本就身中剧毒,即便王前辈施救也需要调养生息方能不留暗伤,也是怪我情急之下没顾上他,才被人趁机控制住。那药说不出出处,副作用却极是厉害,如今龙兄体内的内力怕是十不存一。便是以后勤加苦练,怕是也很难有所进步。” “你替他可惜?” “倒也不是,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怕是想要出人头地的那位心中生不如死了,只是人到底惜命,谭昭也不担心龙啸云寻死觅活,故而拍了拍李寻欢的肩膀,安慰道:“你就是担心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李兄该早看开才是。” 李寻欢扯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明白自己短时间是看不开了。 刚出了宫门口坐上马车,等到前面的大官们尽皆离去,却又小卒过来禀告,只听得这小卒说道:“谭大人,李大人,左少卿有请。” 左明?!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两人心中都有疑问,但还是跟着人去了大理寺,一进大理寺,谭昭就看到堂中跪着个姝色无双的女子,女子一声白衣,端是出尘脱俗。 啧~他差点忘了这茬!不过这跟他应该没多少关系吧。 “妇人铃音,巧舌如簧,乱认罪行,扰乱法纪……”一连串大罪名压下去,女子脸色愈发惨白起来,可便是如此也无损她的美丽,至少谭昭已经看到旁边的大理寺小官差心思恍惚动摇了。心思十分好猜,估摸着就是这般美丽的姑娘还情深义重,怎么看上的不是自己呢? 讲道理要想知道答案,官差大哥你自己可以回家照照镜子。 果然,罪名还没罗列完,李寻欢就走了出来,显然人是为了他认错,他无法置之不理,两人当堂辩驳,最后自然是罚钱了事。 左明叫他俩来,估计也是为了这个。 “诶——谭大人留步。” 谭昭狐疑地回头,正对上左明有些忧愁的眉眼:“左大人,可有何事?” “实不相瞒,却有一事要拜托谭大人。” “唔?!何事?” 谭昭只听得左明开口:“犯人林氏仙儿拒不交代,她说一定要见到你才说。” ……有句MMP他一定要讲! 第41章 吾与汝孰美(十九) 从本心来说,谭昭是不愿意去见林仙儿的,但他却不好拒绝左明的要求,所以思虑一番最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熟悉的阴暗昏沉的牢房,只是林仙儿没有李寻欢那么好的待遇,还好女囚本就不多,故而这八岁的孩子被单独安置在一个小牢房里,看着还算干净,但大冬天的温度极低,实在算不上多好。 谭昭见到林仙儿的时候,她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但她见到他过来,脸上还是绽开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像是普通八岁小女孩一般的纯真。他一顿,感觉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 “听说你要见我?” 谭昭实在无法将对方真的看做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先不说她身上违和的气质,就是她的眼神都让他有股不好的感觉。 林仙儿冷得瑟缩,却倔强地点头:“是。” “这很没有道理,你见我并没有任何好处的,我虽然算不上多么公正,却是不会帮你做什么事的。” “我原以为谭大人会将身上的轻裘赠与我御寒的。”她说完见谭昭并无任何动作,这才继续说:“状元郎果然与旁人不同,倘若当年我遇到的人是你该多好啊!” “明明因为那李探花的事情饱受争议,却能够在李探花落难时做下那样的保证,我实在不明白,故而想请谭大人一解疑惑。” 谭昭挑了挑眉,靠在背后牢房的柱子上:“这是挑拨离间?” “如果谭大人觉得是,我也无话可说。” 这真是太诡异了,谭昭确实知道古代人早熟,十二岁嫁人的小姑娘也大有人在,但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跟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在牢房里这般交谈:“我说了,你就交代吗?” 林仙儿点了点头。 “这很简单,我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系统:卧槽!这里有个宿主不要脸皮了!这种话你竟然也说得出来,住口,无耻老贼! ……他家系统真的是戏精上身了。 林仙儿也微微一错愕,没想到现在的大人这么厚脸皮。 “我这个人,心很小,没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结交太多的朋友,倘若我要去在意每一个知道我人的看法,我怕是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干,光想想就呕死了。”这确实也是谭昭自己的认知:“这天底下谁也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欢,你不可能因为不重要的人议论纷纷,就去推开一个对你赤诚的朋友。” 这下,林仙儿真的错愕了,因为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并没有用华丽的语言敷衍她,她幼年饱受欺凌,后多番辗转,很久以前便立誓要让世人知道她的存在,说起来师父已经是这些年对她最好的人了,所以她想以自己的方式守护师父。 像是师父这般的人,不该囿于后宅这方寸之地,每天守着金山银山就怕窝囊的夫婿发现,一个铜板掰作两半用,每天粗茶淡饭,一身功夫荒废至此,她每天每天看到这样的师父都为她不平,甚至对那个没用的编修大人憎恶甚深。 直到最近,她发现师父的异动。师父很少会主动谈起自己的事情,这回却开始每夜外出,她小心翼翼观察了好多回,终于发现师父是去翰林院。她心中狐疑,却觉得这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机会。 可她机关算尽,料得那碌碌无为的林编修会早去翰林院,她费劲千辛万苦杀了那个刀客,本想嫁祸林逸,却没想到林逸品行比她想的还要低劣,也没想到李寻欢的存在。而她更没想到的是难得白日里外出被个采花贼瞧上了。 事情机缘,她恐被人查到这才无奈下了药粉,再杀一人。 这事本已天衣无缝,可她却没想到是她的师父出卖了她,她为她费尽心机,她眼里却只看得到那位庸碌的夫君,这世上难道女人就只能为男人而活吗? 她不信,所以她想见一见这位同样饱受世人流言的状元郎。 “我现在想,倘若我当年遇到的人是你该多好啊。” 这已经是谭昭第二次听到她说这句话了,总觉得这话的背后隐藏着让人悲伤的过往,一个才不过八岁的孩子,他低声一叹:“何必这般偏激,你是你,旁人是旁人,自助者天助。” 林仙儿却笑他:“状元郎话说得轻松,假设……假设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天,这世人对不起你,你会云淡风轻地死去吗?” 总感觉面对这小女孩,像是在拷问人性一样:“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很想听到我的答案。” “确实,但我还是想听。” 从大理寺的牢房出来,谭昭去找左明说林仙儿已经交代过程,而他自己则出了大理寺。年关将至,这街上的商铺愈发热闹起来,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在这种时候都是一样的。 不知几时,灰蒙蒙的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落在屋脊上,也落在谭昭的身上。 啊,又下雪了,该是吃羊肉煲的好时节了。 再想想家里女装大佬和小阿飞,谭昭往家的脚步瞬间拐了个弯,反正……李寻欢应该不会觉得他烦才是。唔,去之前先去临江仙打包一份羊肉煲好了。 临江仙坐落于京城最大的街上,每天客似云来,谭昭点了羊肉煲,准备找个地方等餐。这临江仙的小二十分机灵,立刻就开口:“谭大人可是来寻李探花的?” 这实在怪不得小二,往日里谭昭来临江仙都是和李寻欢一块来,两人都不算太默默无闻,小二自然认得贵客的脸,谭昭一想:“他竟然在此处?” 小二就开口了:“可不是,还带了位姑娘,我瞧着像是平安坊的铃音姑娘。” “……小二,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今日客人太多,没位置了?” 小二觉得这位状元郎有点犀利。 而此时,包厢里的李寻欢也十分苦恼,原因自然是眼前这位美丽动人的铃音姑娘,美人垂泪,声声哭诉,对方又是因他而有如此遭遇,他实在不知要怎么办。 “小女子明白,可如今小女子无处可归,小女子不求其他,只求李大人给小女子一个蔽身之所。” 实话来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在当下这个时代,这样的事还会在坊间传为美谈。可李寻欢并非蠢笨之人,他心中只诗音一人,倘若就此应下,对两个女子都是一种伤害。 可事情的关键就是,于情于理,他都不好开口拒绝。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李寻欢开口:“铃音姑娘,在下已心有所属,恐怕无法留姑娘常住,倘若姑娘愿意,可暂住李府,姑娘日后婚嫁或者其他,李府都愿意替姑娘做主。” 铃音一愣,也明白这是对方最后的底线,她讷讷地点头,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 商谈稳妥,铃音戴着斗笠跟着李寻欢下楼,刚好谭昭正在拐角处和小二聊八卦,听到动静抬头,可不巧了:“李兄,好巧!” 小二……难怪人能当状元郎呢,早知道的事情还能这么不经意地说出来,实在是厉害厉害。恰巧这个时候后厨说羊肉煲好了,他就一溜烟走了。 “确实巧,那小女孩可有为难你?” 谭昭非常不喜欢他这个说辞:“什么叫做她为难我,李探花,请你换个说法。” 李寻欢从善如流:“好吧,谈得怎么样?” “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说了我羊肉煲出锅了,本来还想找你吃的,不过现在看来你不太方便,我就先回家了。” 谭昭接过小二打包好的砂锅就要走,李寻欢立刻拦住他:“不不不,我很方便的。” 一瞬间,谭昭觉得后面安静如花的姑娘失落铺满整个临江仙。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谭昭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外面的雪花已经越下越大,幸好这里离李府不远,否则这羊肉煲还没吃呢就直接冷掉了。只是今天李探花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马车刚在李府门口停下,他就看到了门口窈窕的身影。 这妥妥的就是修罗场了。 哎,为什么他就没什么艳遇呢,难道他真的长得不好?! 系统:不,是你身上的单身狗芬芳太浓烈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 不过谭昭并不知道的是,他的行情其实真的蛮好的,特别是他在刀客案上展现的能力已经引起了京城大佬们的注意,不少家里有姑娘的官老爷都瞧上了他,毕竟一个长得不错品行优良特别是前途还不错的好小伙,这年头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只是平日里谭昭不太喜欢结交同僚,谭大娘也很少出门交际,这才让他有了此番误解。 “诗音,天这么冷,不用在外面等我的。”谭昭想东想西的时候,李寻欢已经冲下去了,对着表妹就是嘘寒问暖,就怕捧在手心给化了,似是丝毫没看到身后殷殷的目光。 谭昭突然觉得没有桃花运的自己简直棒棒哒。 第42章 吾与汝孰美(二十) 对林仙儿等人的裁决来得出乎意料地快。 在案人员总共三人,林仙儿被判死刑,林氏夫妇却被放了出来,只是裴宅下面的宝物全部冲入了国库,不过裴芳菲也不在意就是。 于她而言,只有命和林逸最重要,甚至她出来后,都没有去看林仙儿一眼。 看着站在他面前索要无敌宝鉴的裴芳菲,谭昭痛快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半新不旧,裴芳菲见了立刻一把夺过,像是抚摸情人一般地抚摸着册子,最后才珍而重之地翻开,可她越翻脸色就越发难看,最后竟是尖叫出声:“剩下的呢!状元郎莫不是不守信用!” 谭昭退后一步,看着面前逐渐要陷入歇斯底里的女人,开口:“不是,翰林院里总共就这么一册,倘若你翻到最后一页就会发现上面快活王留下的印记。” 谭昭也没想到快活王柴玉关人这么鸡贼,估计以这人的尿性这所谓的宝藏可能于他只是九牛一毛,说不定他无聊的时候搞了很多个这种宝藏,也将自己的功法分成了很多份,除非他再生转世,否则无人能够将他的王国再度兴起。更或者他只是画了一个虚无的大饼,实际上就根本不存在所有的功法。 怎么说呢,幸好这人已经死了,否则怕又是一个玉罗刹。 “啊——快活王!不愧是快活王!”本要歇斯底里的女人突然又恢复了镇静,她将手里的册子收好,恨恨地给了谭昭一个白眼,这才转身离开,显然她此时并没有死心,估计是瞄上了快活王其他的宝藏。 不过……谭昭摸着下巴思考,这人明知道东西在翰林院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运气这么差,真的能够再找到一个宝藏? “状元郎,想什么呢?拿着我的东西去做人情,想好怎么给我一个交代了吗?”男人有些阴柔的声音在他耳边阴惨惨地响起,谭昭肩膀一瑟缩,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站稳身子后,控制不住地开口:“嚯——人吓人,这是要吓死人了!” “能吓死的,都是内心有愧之人,状元郎也是内心有愧?” 谭大人脸皮多厚啊,立刻一脸义正言辞地摇头:“没有,本官为人一身正气。” 系统:……宿主,咱吹牛至少也要按照基本法,好吗? …… “所以,不解释一下?” 这会儿功夫,女装大佬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身轻裘公子如玉,估计这才是他原来的模样,传闻这世上无人见过千面公子的真容,他这样是不是……还蛮荣幸的:“前辈想要的话,我这里还有拓印本,要不要?” 说着,谭昭就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赫然与方才送给裴芳菲的一模一样。 王怜花觉得状元郎做人其实也蛮鸡贼的:“你使诈?” “这怎么好说使诈!不过是见猎心喜誊抄了一份而已。”反正他有系统,东西放着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用:“所以,你要不要?” 然后,他就看到刚刚还一脸要拿他罪的男人一脸嫌弃地避开册子:“拿走拿走,他的东西我连看都不想看到。” ……你怕不是有毒。 “说起来,李家三郎都辞官了,你一个人呆在这偌大的京城,就不觉得孤单寂寞?” 说起这个,谭昭就暗叹李寻欢做人不地道,这说辞官就辞官,明摆着是向往江湖那个花花世界了,对所谓的官场是没有一点儿眷恋,吃过一顿饭后就带着表妹欢欢喜喜地回了山西李园。 不过实话来说,谭昭摇了摇头:“没有,我可能也呆不长了。” 甚至这世上原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他又是个身带系统的浮沉客,谭昭一直庆幸上一个世界遇到了两位好友,他们纵意江湖,却情义无双,从一开始就教会他如何在这个江湖上生存,告诉他人世变故,安之若素,若非如此,他如今绝不会如此淡定。 王怜花闻言点头:“说的也是,状元郎这身子骨,也活不了几年了。对了,今天的药汤还没喝呢!” ……刚刚还一脸淡然的谭大人脸上瞬间裂开了一道深沟。 求速死!求短痛! ** 兴许是因为年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年过得远比谭昭想象中的顺畅许多,不仅平安地躲过了谭大娘的催婚夺命杀,更是得到了成化帝的褒奖,大年夜的时候还得到了宫中赐下的御膳,虽然已经冻得结出了一层厚厚的油膏。 翻过年的三月是吏部一年一次的考核期,有意向的官员可以申请外调,而外调的官员削尖了脑袋往外钻,一般来说三甲传胪都可以呆在翰林院直接晋升,不过谭昭还是选择——江湖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第一日,他就提交了外调的文书,三日后他得到成化帝的传唤,外人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只知道开了春,谭昭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山西保定走马上任。 不过在离开之前,谭昭去了一趟天牢。 因是已经判了刑,所以林仙儿已经从大理寺的牢房转移到了天牢,天牢里关押的都是死刑犯和四十年以上刑期的罪犯,换句话说就是有进无出,林仙儿进去,刚好刷新了天牢关押犯人年级最小的“吉尼斯纪录”。 林仙儿虽然被判了死刑,但古代忌讳很多事情,年前也不好见血光,故而一直压着并未行刑,谭昭过去时她看着更加瘦弱了,一个人被关押在小屋子里,整个人瑟缩在一堆稻草上面,宽松的囚服穿在她身上像是她生命里所不能承受的负累一般。 “我竟想不到有人还会来看我,也没想到这人会是你。”虽冻得瑟缩,但她说话却很是连贯。 谭昭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选择来看她,可来都来了,他总不可能转身离开:“我上次答应过你,要给你送一身轻裘的。” 说着,他便打开手里提着的巨大食盒,食盒上两层摆着可口的饭菜,打开时还带着些微的热气,而最后一层则是一身桃红色的轻裘配裙子,他不会选衣服,还是成衣店的老板说小姑娘穿这个颜色顶顶好看才选的。 林仙儿也没想到对方这么讲信用,她不由得笑了起来,低低的声音在牢房里听来特别惊悚,但她的脸上又带着无比的开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衣服,在身上比了比,似是有些埋怨地开口:“这么好的衣服,合该给我带点胭脂的!” 谭昭猛地想起了申公豹身上的胭脂味,这下他的那点怜悯心立刻就挥散了,一本正经地开口:“不好,你这个年纪,不应该上妆。” 随即,女孩的声音就变得幽深起来:“谭大人是觉得我不是好女孩?” ……你是想说你制毒杀人还是好女孩吗?但谭大人还是摇了摇头:“你已经够好看了。” 显然这话愉悦到了林仙儿,她似乎很喜欢谭昭,吃饭的时候还跟谭昭说话,直到谭昭跟她告辞离开,脚步声逐渐远去,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全部收敛了起来。 她手中仍然握着那件桃红色的轻裘,上面绣着蔓延遍野的桃林,粉得耀眼,美得绚烂,只可惜啊……她这一生恐怕都再难见到这般美好的场景了。 她这一生果然是运气太差,倘若早些遇上这状元郎,她就是死也要赖在他身边。 真的,这般善心又自持的人,活这么久她只见过这么一个。只可惜啊,这老天爷永远都看不惯好人呢,林仙儿歪着头,似是想起了什么。 牢房里忽然又响起了她低低的笑声,却是如泣如诉,似是在怨愤着什么一般。 看完林仙儿,谭昭就带着谭大娘离开了京城往山西李园而去了,女装大佬好像收到什么消息先行一步,至于阿飞小孩……这孩子早在年前就被李寻欢的糖衣炮弹诱哄着去了李园。 从京城到李园,因是带了老人,故而走得有些慢,直走了半月才到了保定城。 此时恰是阳春三月,桃花已悄悄绽放在枝头,粉得可爱,郊外有不少文人雅客驻足观赏,谭昭的马车驶过,就听到有不少学子读书人在概叹。 不过听着听着,味道就不对起来了,怎么好像……这事儿是关于李兄的。说起来,李兄不是说年后就成婚吗?怎么到现在都没请柬过来。 谭昭不由得侧耳倾听起来,只听得一学子开口:“你是有所不知,李探花可是艳福不浅,表妹如花似玉不说,那有情有义的铃音姑娘更是对他痴心绝对,赵兄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连这样的事都没听说!” 那赵兄果然也回了:“哪是啊!你忘记我过年的时候去陵县走亲去了!” “哎呀,确实确实,我这记性!”后面是讨饶声,随后谭昭再欲听,只可惜离得太远,声音飘散在风里再也听不清了。 算了算了,等他进了城自然就知晓了。 只是这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谭昭刚到这城门口还没进去,就直接在城门口看到了端着酒葫芦一脸颓丧的李探花。 系统,你说爱情真的这么毒吗?好好的人说变就变了= =。 第43章 吾与汝孰美(二十一) “怎么样,研究出这酒葫芦是什么朝代的宝贝了吗?” 李寻欢正看着酒葫芦发呆呢,有些迟钝地抬头,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稍稍有些清醒,讷讷开口,似有些不可置信:“谭兄?” 谭昭只得点头,要不是他眼睛尖,还真发现不了这醉倒在城门口的人是风流倜傥的李寻欢李探花:“是我,这酒葫芦好看吗?” “不好看。” “不好看你还看这么久,走,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嚯,这一身酒味,谭昭有些嫌弃地掩面,进了马车果然也被谭大娘嫌弃:“儿啊,这谁啊?” 谭昭只能拉着人兜头扔了件斗篷上去掩盖气味,这才开口:“娘,你再仔细看看,这是儿的好友李探花啊!” 谭大娘:“……老了老了,眼睛都不好使了。” 带着个酒鬼谭昭也不好走马上任,索性先去找个客栈将人梳洗一番,巧合的是,他找的客栈刚好是李园的产业,那掌柜的一见谭昭扶着李寻欢,立刻奔了过来,一脸跟见了观世音菩萨似的:“哎哟,二少爷,您可终于出现了!您要再不出现,老头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李寻欢依然醉醺醺的,不知是酒醉还是不愿醒来,听了这话稍微清醒了一些,却依然半眯着眼睛,显然并不是很想听下去。 只是掌柜的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噼里啪啦地说下去:“二少爷,大少爷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李寻欢……李寻欢立刻就撒手没了。 谭昭和掌柜的四目相对,一时久久无语。不过掌柜的人老成精,见谭昭一身清贵,眼神清明,又似与自家二少爷相识,忽而福至心灵,道:“谭大人?” “你知道我?” 掌柜的心道猜对了,立刻笑着说:“二少爷经常提起您,说您……” 上一秒还说大少爷不好了的人转眼就挂上了笑容,谭昭眯了眯眼睛:“你们框李兄的?” 掌柜的老脸立刻一脸苦涩,这自从老爷子去世后,这二位少爷就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一个不想娶妻说是不想拖累别人,一个倒是要娶妻又闹出二女嫁一夫的事情,这别人看着是齐人之福,自家二少爷……真是不提也罢。 谭昭说完也觉得有些失礼,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故而转开了话题:“我初来保定城,不知这保定城的县衙该怎么走?” 掌柜的立刻十分热情地找来一小二,说是直接带着去,谭昭也不推辞,还是先将老娘安定好后再去李园拜会。 作为新走马上任的县衙大头头,谭昭还是十分有话语权的,一系列的入职手续后,十分任性的新老大就拍拍屁股走人,一点儿都不关心战战兢兢要请新老大吃饭的属下和本地乡绅们。 李园的拜帖谭昭早两天就托驿站的人送过去了,这会儿谭昭上门也不算太无礼,本来他也不想这么失礼,可李兄这状态显然不太对,他总觉得要出事。 这重情重义的人要熊起来,就没其他人什么事儿了。 不得不说,谭昭这预感简直比女人的第六感还要准,这才刚刚到李园的门口,他就听到叮咣一声,一个人影从里面砸了出来。 ……谭昭看了眼李园门口,“一门七进士”,这没走错啊? “谭兄,你来了。” 这原来被扔出来的是李寻欢啊,谭昭大为惊讶地开口:“李兄,你这个样子,怕是京城里的姑娘见了都要芳心另投了。” 李寻欢脸上苦笑:“求之不得。” 谭昭正欲再说什么,一连窜脚步声响在他的耳边,他一转头就看到一脸带病容的公子由人搀扶着出来,看着面容与李寻欢有五分相似,想来是李家一直抱病在身的大郎,只听得他一脸严肃地开口:“李寻欢,你当真执意如此吗?” 这哪家兄弟直接开口叫名字的,肯定是气急了,李兄你快点认错啊! 谭昭转头就看到一脸倔强的李寻欢。 ……果然转头,就看到李家大哥脸色愈发难看了。 ——说真的,你大哥这身子骨还没被人作死,显然是十分康健了。 谭昭眼看两兄弟就要阋墙,立刻开口:“在下谭昭,特来李园拜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还是先控制事情别继续发展下去了。 李家大郎似乎也是才发现谭昭,转头眼神有些凌厉地看过来,等到像是确认什么,才露出几分笑意,只不过这笑容在看到自家弟弟后,又迅速散去。不过还是示意搀扶着他的人搀着他回去。 ……求:李寻欢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谭昭见对方给了台阶,立刻拉着一脸倔强李寻欢进去,谁知道一进去,他就看到两张同样带着幽怨的脸,可不就是曾经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林诗音和铃音姑娘。 他忍不住小声对李寻欢说:“李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寻欢仍然一脸颓唐,他看了一眼谭昭,欲言又止,最后低声一叹,说了句十分丧气的话:“谭兄,我可能要离开李园了。” “为什么?” “因为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什么事?” “不好说,只是我与表妹的婚姻,怕是要作罢了。” 可话是这么说,他脸上却是万分的不舍与纠结,显然他对林诗音用情至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抹杀。 果然是感情问题,估计李家大哥这么生气也是因为他这个态度,说实话谭昭也觉得李寻欢这副样子有些欠揍,作为朋友,谭昭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李兄,你知道感情世界里最没用的四种东西是什么吗?” “什么?” “分手后的悔恨,不爱后的关怀,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和低情商的善良,很多东西错失后悔恨是最没有用的,李兄,做人自私有时候并不是坏事情。” 李寻欢一愣,似乎有些难以想象这样的话是从谭昭的口中说出来的。 “谭大人这话说的在理,你若是我弟弟,我恐怕都可以多活两年了。” ……你俩可真是亲兄弟来着。 刚好,李寻欢也是这么认为的:“谭兄是个好人,大哥你以后有谭兄照顾,我也放心。” “你个孽障!今天我就要替父亲打死你个小兔崽子!你以为你在江湖上能耍两把飞刀就厉害到没边了吗!我今天就打死你免得你出去丢人现眼!” 卧槽简直拦都拦不住啊,而且李大哥你一个病弱的人,力气这么大要闹哪样啊!啊啊,李寻欢你哥晕了,快点救人啊! 一群人乱糟糟的,谭昭也会些粗浅的医术,一把脉心道坏了,想都没想就从怀中掏出了小瓷瓶,倒了两颗就给人喂了下去,好容易看着人气息又恢复起来,提着的心就放了下去。 幸好幸好,女装大佬的医术还是有保障的,这李兄要是把兄长气死了,估计他这辈子都别想走出这阴影了。 旁边的人也是看得心惊肉跳,特别是老管家,真就差抱着谭昭的腿哭了,李寻欢也愣愣的,一幅吓傻的模样。 这下什么离家出走、不想娶妻之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林诗音更是哭成了泪人,口里喊着大表哥别死,她愿意青灯古佛一辈子这样的话。 信息量有点大,谭昭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等到来了大夫将李家大哥安顿好,谭昭才喝上了老管家送来的茶,承载着慢慢感激的那种:“谭大人,老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大夫可有说什么?”这是一脸倔强李寻欢终于回魂了。 听到二少爷的声音,管家觉得自己也有些心肌梗塞:“能说什么!你要是再厉害点就直接把你大哥气死了,要不是谭大人的神药,就不是差点的事情了。” 李寻欢羞愧难当,又忽地想到什么,盯着谭昭就开口:“那不会是……?”随后脸上是越来越多的羞愧。 谭昭也不知道该评价李寻欢什么好了,这份机智要用在感情上,你早就娇妻美眷在怀了,谈恋爱还要五讲四美,也是少见了,故而他干脆点头:“是回春丹。” 管家有些不解:“这回春丹可有什么不好?”二少爷这脸色未免也太难看了。 谭昭刚要说没什么不好,聪明起来自己都怕的李寻欢就开口了:“谭兄,我欠你的愈多了,这是你的救命药啊!” “……”闭嘴吧你,你再说下去你家管家就要跪下来叫他观音菩萨了。 不过虽然没叫观音菩萨,估计谭昭在老管家看来背后也闪着圣光。 谭昭有些心累地将老管家劝走,等到厅堂里只剩下两人,才终于开口:“你当真舍得离开你表妹?” 许久,李寻欢有些颓唐的声音响起:“……不舍得。” 第44章 吾与汝孰美(二十二) “既是不舍得,又为何要做出这般伤人伤己的决定?” 李寻欢又开始欲言又止,显然他想说的话在他看来不太适合诉诸于口,最后他想了很久,说了一句谭昭很想打人的话:“谭兄,你不懂。” 嗨呀我这小暴脾气,要不是你是我好友,分分钟赏你一顿爆栗子吃吃:“我不懂,难道你就懂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日子都活到狗身上了,要是你救命恩人看上你表妹,你为了成全你恩人难道还要让给他不成!你口口声声说恋慕表妹,但我丝毫没看到你考虑你表妹的想法!” 谭昭这一通话说完,李寻欢哑口无言。 而谭昭不知道的是,倘若没有他的存在,这位心中怀爱的才子真的做出了成全恩人情谊的举措,这举措让他遁走关外十年,同样也造成了后面的悲剧。 “我……可我……” “我什么我,你看我今天救了你大哥,去年又为了你的事情在圣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倘若我跟你说我爱上你表妹想跟你求娶,你是不是心中两难,既要照顾我的感受,又觉得我难得求你你不好不答应,所以就开始左右摇摆,对不对?” 简直直击人心,李寻欢瞪着桃花眼,这话说的当真浅显,可若细想……他可能真的会如此:“谭兄,我……是不是错了?” ……这玩意儿你心里没点数吗?谭昭简直想翻个冲天大白眼,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事儿跟那位情义无双的铃音姑娘有关系,你一个大男人连拒绝别人的感情都不会,你说你还能干点啥?当初出京城的时候他就想说你干啥还带着人回山西啊,谭昭想了想好像李探花说是铃音姑娘想去见识见识保定城的风光,一个姑娘家上路不安全所以同行…… 所以同行就同行到李园了,谭昭也蛮佩服的。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你大哥如此大怒?” 铺垫了这么多,李寻欢终于被谭昭说动,开始讲述他回到李园后发生的事情。事情呢,也很是简单,他因辞官被李家大哥一顿毒打,又跪了七天祠堂才将此事揭过。 揭过后,李园就开始准备他与林诗音的成婚事宜,大登科放弃,小登科总是欢喜的,只是这欢喜临了临了就变了味道,因为铃音姑娘带着丫鬟出去踏青时被强盗掳走,虽然最后李寻欢赶到将强盗击杀,但怎么说呢李寻欢目击了某些美好的部位……古代对于名节是比较看重的。 铃音是平安坊出来的姑娘,那是官方承认的乐坊,姑娘家进去算是清倌,有了钱也可以自赎,出来后嫁得良人的不算少数,铃音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只是她选择替李寻欢顶罪,谭昭离开京城前还流传着她的美闻。 名节受损对于姑娘家是头等大事,据称铃音姑娘因出身平安坊更加注重,回来后就要寻死,李寻欢百般无奈,所以…… “所以你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决定当一个合格的接盘侠?”谭昭觉得李寻欢脸上写了两个大字,左脸圣,右脸父,合起来就是圣父。 谭昭的目光实在太过直接,李寻欢都没脸点头,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其实我都明白的,可事情确实如此,铃音姑娘说只要一栖身之地,可我许了她,便不能与诗音在一起了。” “……我觉得你大哥打你,打轻了。” 系统:……突然觉得宿主你也没那么狗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所以你应该感恩。] 系统:那还是算了。 “谭兄,你说我该怎么办?” 系统:对呀宿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他会怎么办?谭昭想了想,大概……不会面对这种情况,但倘若真的出现,那他就上系统商城买包失忆散给人灌下去,让她干脆忘了他不就好了。 系统:……哦,你就当我没问过好了。 它宿主这么狗的人,它竟然以为他和君子相处久了就改好了,看来还是它太天真:)。 “李兄,你是不是觉得你无所不能啊?” 李寻欢有些不明白,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啊。 “可你每时每刻做的事情,就是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怎么说呢,陆小凤那货也超级喜欢管闲事,也很会惹事,麻烦也时常找上门,可……谭昭一叹:“我以前有一位姓花的朋友,如果他还在你应该也会与他成为好朋友,他曾经跟我说……” 像是爱心传递一样,曾经逞强要一个人解决问题的谭昭被花满楼训斥后将这份处世之则又说给了李寻欢听,这种感觉很微妙,却出乎意料地好。 谭昭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人呢,不是圣人就要去揽圣人的责任,否则你只会伤人伤己,无论是对你爱的人还是你爱的人都会造成伤害,倘若今天我没有回春丹,你知道后果吗?” 你不想麻烦关心你的人,可事实上你已经麻烦了所有人。只是你是好心,甚至无法让人站在高点上指责你,这你就很坑了不是。 李寻欢是个很好的朋友,他甚至可以因为你一个讯息而千里奔袭,对人宽容美好,当真没有比他更好的朋友了。但这种性格做亲人做情人,没看李家大哥被坑成这样了吗? “谭兄,我真庆幸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管家并未离去,他站在窗外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心中老怀安慰,只觉得这位谭大人胸中丘壑,难得力压自家二少爷成为状元郎。两相对比,他就是偏心都觉得圣上这回真是火眼金睛,圣明裁断了。 哎呀呀,还是赶紧去看看大少爷,也好将二少爷想通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欢喜欢喜。老管家脸上带着笑容脚下生风,只觉得心里松快极了。 李寻欢也很感动,很感动的李探花接着就听到自家好友开口:“哎呀,我也很羡慕你竟然有我这么好的朋友,你不知道我来保定城上任有多不容易!” “……”真的一秒破功,当然李探花是个很好的朋友,不会埋汰刚刚开导他的好友:“那位花公子当真是妙人,无缘一见,当真可惜。” “嗯,他去了远方,有缘自会想见的。”只是这个缘分可能有生之年也不会到来了。 ** 晚间,李家大哥幽幽地醒来,睁开眼就看到自家不成器的二弟杵在床前,哎哟他心口疼,感觉又要昏过去了。 眼见大哥又捂着心口,李寻欢立刻焦急地问:“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李家大哥不说话,最后看了眼挤在旁边的管家,管家人老成精,立刻带着人下去,麻溜地展现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灵活。 “还没被你气死。” 李寻欢自知理亏,又想起好友的话,终于还是松了口:“大哥,我错了。” 李大哥眼中微微惊讶,这犟驴子竟然回头了,他忍不住侧目,不禁道:“错哪了?” “我不该自作主张。” 哦,这不是他的弟弟,李家大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得李寻欢都要摸摸自己的脸上有没有异物了才罢休,半晌一叹:“我原先以为圣上点你做探花是因为父亲,如今看来竟不是。” 怎么说呢,都挺令人伤心的,不过相比前者,还是后者稍微安慰人心一些,自家小弟这性子要一直下去,迟早会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来。他要是不在了,能有这样一位朋友也不错。 “确实不是。”说起这个,李寻欢最有发言权:“原我也是抱着想看看状元郎是如何模样才去结交的,可结交后我才发现谭兄当真才智无双强于我。”就是书法文采不怎么样的,只这些无伤大雅。 剑拔弩张的兄弟俩终于静下心来谈心,这场席卷李园的小风暴似乎也有过去的态势,只李园靠偏门的院子里,主仆二人有些愁眉不展。 “小梅,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这说话的女子容貌清绝,烛火掩映下更是美丽无双,只比林诗音稍逊一筹,正是京城而来的铃音姑娘。 这叫做小梅的丫鬟听了忙安慰,可显然她这份安慰并不能起到它该有的作用:“不,我在京城就听闻过这位谭大人的风评,相比李探花他实在低调许多,但他能破获奇案,显然此人智谋并不低于李探花。” “可这又如何?”小梅显然不明白,这和小姐嫁人有没有关系。 铃音姑娘却是愈发不安起来,人都是自私的,她既已如此就已无法回头,所能做的自然只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倘若有人要阻拦她,那她也只好兵行险着,只林诗音这般没有主见的女人都得良人守候,她这般努力为何还得不到一个一心人! 第45章 吾与汝孰美(完) 铃音第一次见到李寻欢,是在他考中打马游街的时候。少年才子风度翩翩,脸上带着让人温暖的笑容,在某个恍惚的刹那四目相对,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这个男人,值得她用真心以待。 平安坊是京城才子达官最常消遣的地方,偶尔她也能遇上他,眼中对她并没有任何的轻视,甚至带着关怀的示意,她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只可惜,这么好的人谁也不喜欢,每次来都只是来听曲或者干脆是同僚相邀过来,坐一会儿就会离开,久了她就知道他有一位武林第一美人的未婚妻,除了孝就要成婚。 可真让人嫉妒,铃音这样想。 可这人动了心,是收不回来的,况且遇到过这世上最好的风景,旁的什么就都变成了将就,铃音并不愿将就,所以在听闻李寻欢被抓后跟自己赌了一把。她将前半生的毕生所得都拿了出来将自己和丫鬟小梅赎了出来,然后像话本里的主角一样英勇地走进了大理寺。 她赌的便是李寻欢绝不是杀人凶手,赌的就是李寻欢绝不会平白看着一个无辜女子为了他背负杀人罪名,倘若她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好在,她赌赢了。 只可惜只算赢半筹,她努力跟着来了李园,然后看着自己一步步变得无路可退。夜间惊梦,突然有些想起初入平安坊遇上的一位姐姐,她说不要动情,情毒无解。 清晨梳妆,忽而有些寒意,铃音唤了两声小梅都没声音,转头就对上了男子多情的眸子,里面盛满的愧疚。 愧疚?她心里一突,所有的不好预感都变成了现实。 “铃音姑娘,李某有话同你说。” 她强装笑容,声音依然如黄莺出谷:“李公子请说。” 昨晚,李寻欢在李家大哥的房里呆了一夜,兄弟俩难得这般坐下来谈心,同样也由李家大哥定下了铃音姑娘的去向:“对不起,李某恐怕要食言了,李某自知无法给姑娘想要的未来,随意凑……” “你怎知你无法?我到底……哪里不好!”少女的声音已经被眼泪所浸润,那一瞬间的悲伤几乎将李寻欢淹没。 他讷讷出声,终于明白他大错特错,有些事情他以为委婉以为拖延就是给别人台阶的回绝,可是感情不是这样的。单刀直入的拒绝确实痛彻心扉,却不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铃音姑娘,是李某对不住你,以后你就是李园的三小姐,谁也不会看轻了你。” 可我要的不是这些!看着男人迅速离开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将她对林诗音的嫉妒推向了顶峰,一个空有美貌的女子,为什么命这么好! 然而此时,被嫉妒的林诗音也并没有多开心,女孩子的心思是脆弱的,她从小喜欢表哥,也知道表哥有很多人喜欢,以前她从不担心,而现在…… 小筑的景致极美,可她已经看了太久,娘说女孩子就要当个大家闺秀在家相夫教子,她一直以为表哥是向往这种生活的,可如今看来却不是。在表哥心里,心中大义远比个人情爱高上许多,她以为他们的感情坚不可摧,可随便一个女子就能击垮这座堤坝。 她心伤不已,却又无计可施,除了指望大表哥替她做主,竟是想不起任何的法子。 林诗音这样想着,不知几时就落了泪,李寻欢看了心都要痛了,谭兄说的没错,他以为做了最好的决定,事实上却是最坏的决定。 “诗音,不要哭。” “表哥,你不要诗音了吗?” “不,没有……” ** 县衙的工作已经基本交接完毕,作为一个任性的甩手掌柜,谭昭已经将县衙当公司管理,除了大事情外,别的细枝末节都分拨给了师爷和县丞,再委派了一个人监督,三人相互制衡,谭昭又特地挑的人,绝对不会出现三人狼狈为奸架空他的情况。 系统:啧,你也就偷懒的时候会动脑筋了! [我身体不好,不能多思,万一短命怎么办?] 系统:……你本来就短命好不好!槽点多得我都不想吐,说起来你这几天都在忙应酬忙整顿,李园这两天可精彩了! [又精彩?李寻欢不是已经决定送走铃音了?] 系统:你想套我话对不对,不给!想知道自己去拜访啊! 拜访就拜访,谭大人转身就换下官服去了李园。 县衙离李园本就不远,谭昭近两日已经与旁边的老百姓熟识,一路打着招呼,只还没到李园门口呢就看到坐在李园门口不远处面摊上独自垂泪的铃音姑娘。 哭得好不伤心,可美人就是美人,就是这般哭也美得十分动人,旁边路过的小流氓眼神都要开始不对劲了。谭昭本想当做没看到,不过若是让人在李园门口出了事,估计李寻欢又要背锅了。 “擦擦吧。” 一块方巾被人递到面前,铃音抬头,有些惊讶来人的身份:“谭大人,我……” “你一个姑娘家这样不安全,回去吧。” 似是刺激到了什么,铃音止住的泪意瞬间又飚了出来。 谭昭:…… “别哭啊,旁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 “谭大人,您能陪我坐会儿吗?” 这李园到底又唱了什么大戏啊,谭昭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这会儿转身离开实在不太好,就点头坐了下来:“铃音姑娘,有些东西其实是强求不来的。” 铃音也是凄然一笑:“那谭大人觉得小女子该怎么办?” “你心中早有定论,又何必问我呢!” “是啊,我已经无路可退了,所以你满意了?倘若不是谭大人,如今我又如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声音似是怨毒,又带着莫名其妙的释然:“您是不是也以为,那山贼头子是小女子买通来演戏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谭昭满眼不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否则:“没有。” “难道不是谭大人劝李探花抛弃小女子的吗?” 你要是这么想他也没办法,谭昭挺无奈的:“你觉得李寻欢是这般容易动摇的人吗?归根结底是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你要嫁给一阵风,也要看这风想不想为你停留。” 然后,然后谭昭就又把人惹哭了。 面对路人的指责,谭昭觉得自己听无辜的,他一个注孤生本来就不会安慰姑娘家,他也很绝望呀很无奈呀! “状元郎,你这样是讨不到夫人了。” 终于,有一个正义之士走了出来,狠狠批判了一句。可显然,状元郎本人并不是很想见到这位正义之士。 但人他又打不过,只能开口:“前辈,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王怜花。 相比谭昭的注孤生,从小在女人堆来长大可以扮作漂亮大姐姐的王怜花则更加犀利,他从怀中掏出一封路引放在桌上:“就算是给李家的贺仪。” 说完,便拉着谭昭离开,独留铃音对着桌上的路引出神。 老管家见到谭昭过来,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立刻招呼着下人准备酒菜,又去让人叫李寻欢,等他坐下来,已经被李园的热情好客惊呆了。 “李兄,你家不是清贵之家吗?” 李寻欢……并不是很想回答,所以不如喝酒吧。 酒意渐渐上头,推杯过盏间谭昭终于知道李园这两天发生了什么,无外乎……就是女装大佬搞了一发事情,他来的路上顺手救了个人,巧合的是这人是那窝山贼的落网之鱼。这人也是机敏,一下认出了铃音,为求自保便口称是她买通演戏,估计是这样的买卖没少做,这山贼说得十分顺口。 人呢,往往一刹那的不信可以摧毁一切,铃音是因李寻欢的眼神爱上他,如今也因他一个眼神的怀疑瞬间崩溃。 所以她什么都不带就出了李园,倒是……蛮让人唏嘘的。 酒意弥漫,谭昭少有纵容自己喝酒的时候,今日大概是气氛太好,喝着喝着月亮都挂在天边了,冷冷的上弦月,怎么看都与现代的没有区别。 果然,诗歌里都是骗人的,那里有分什么家乡的月亮和他乡的月亮。 “喝!” “谭兄,你醉了。” 醉了吗?大概吧,谭昭托着腮帮子看着天边的残月,看着看着就笑了:“有酒有友有月亮,难道不应该喝吗?” ……这理由简直无法让人反驳。 树梢上,韶华掩映。只是此时此地,谭昭觉得人生已经相当不错,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江湖人,否则怎么喝过一顿酒,心里就变得豪迈起来了呢! 兴许人生的顿悟当真是一刹那的事情,或许于他而言,这样的生活方式才最适合他,谭昭眯着眼回想,竟是有些回想不起曾经浪里白条的自己了。 如此,也好。 谭昭将杯中物饮下,不由得笑了。 第46章 表哥番外 “嘿,小子你刚出江湖吧?” 小伙子年轻得很,嫩生生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闻言他木讷着脸望向说话的人,虽没说话,但显然是一脸的为什么。 “来这保定府都明晃晃带着武器,你还说不是新崽!”说话的大哥语气很豪放,只不知为何竟然暗含着唏嘘,想来是想到了什么。 小伙子闻言不知从哪里扯出了一块麻布将手里的铁片包好,这才坐了下来,这大哥似乎很是健谈,逮着个人就打开了话匣子。 说的正是这保定府六年来的变化。 六年前,世人提起保定府那绝对想到那赫赫有名的李园,但如今,绝对是保定府的知府老爷谭昭谭大人。 “谭大人,如何?” “这谭大人可就厉害了,小李飞刀够厉害了吧,他比李探花更厉害!” 小伙子一脸不信。 “嘿,你还别真不信!人就是比李探花厉害!”大哥酒坛子一砸,表示不服:“当年两人同榜进士,谭大人才是状元郎!便是论说武功,那也绝对是顶尖的!” 小伙子听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就要走,却被下一句吸引住了。 “你可知道这保定府里为何无人敢动武吗?” 小伙子又坐了回去。 “那是因为三年前谭大人要回京述职,世人都知道他与李探花是好友,想找他麻烦都要掂量掂量李园的分量,可谭大人独自回京,这就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了!当下啊便有人在黑榜上下了单要他命!” “那黑榜上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前些年关外三凶的名头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悄声说:“如今啊,这关外三凶坟头的草都三米长了!据说,那黑榜凶徒去了一波又一波,去京城的路都被血水染红了!” “可我们谭大人呢,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升了官!” …… 李寻欢找来的时候,就看到已经长成少年的阿飞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好友的故事,想到好友,他心中又不由一痛。 这世间天妒英才,莫不如是。 “咳咳咳——” “别吵别吵,没看大爷……哎,李探花!”话痨的大哥终于结束了谭大人无脑吹。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许久无声,阿飞看着李寻欢手里的酒,终于开口:“他真的这么强吗?” 强吗?一点儿都不强,否则怎么离开得这么痛快。 “嗯,他很强。” “早知道我该早点来的。” 那可能没什么用,谭兄……估计不会跟你打,甚至躲得你火气都出来,他那个人尤其喜欢出尔反尔,全保定府的人都知道。 提着酒回到李园,今日正好是谭兄的忌日,李寻欢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拱手道:“前辈,你来了。” 王怜花看了一眼一脸忌惮的阿飞,十分平静地转开了眼。 这甥舅俩也没救了!可能天生八字不合吧,李寻欢这样想。 其实前些年谭兄也收养了一个小孩,以前是乞儿,谭大娘看他快冻死在城外就将人捡了回来。救醒后就呆在谭家报恩,后来谭兄见他乖巧聪明就收他做了义子入了谭家的门户,以后也好照顾谭大娘晚年。 那孩子极崇拜谭兄,如今已入了京城的国子监读书,以后想来也是个好官。 “保定府里无人敢动武真的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大概是喝了酒,已经不再是小结巴的阿飞少年问了个这样的问题,李寻欢和王怜花听了,不由得笑起来。 可两人却都不回答,似乎是对好友在天之灵的尊重。 李寻欢望着园中熟悉的景致,眼睛不由得出神。 他一直觉得谭兄是一个神奇的人,他说话很有意思,做事不成章法却独有自己的规矩,普通人要是知道自己只能活五年,肯定会去找继续活下来的办法。 这个江湖上,最不缺能够长生不老的传闻了,有些人一生都在追寻那些看不见的梦境,可谭兄却能安之若素,就像没有背负五年倒计时的枷锁一样,甚至活得比普通人更加畅快,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活成谭昭这样,羡慕他的成就,却不知其实他们先开始站得比谭兄高很多。 他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其实,也可以这么说。” 确实是也可以这么说的,谭兄武功确实一流,那次几大势力莫名围攻据说是有人透露他得到了快活王的传闻无敌宝鉴,黑道势力就跟闻见鱼腥味的猫似的追杀谭兄,他听到消息赶过去,却发现…… “也可以?” “大外甥,还是让做舅舅的告诉你吧,那状元郎就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人都要杀他了,他都不舍得下杀人,我跟李二赶过去的时候,一路躺了一地的人,那场面……啧!” “……” “武功全都被废了,不过在江湖人看来,废武功等于要人性命,所以也可以这么说。” 阿飞:“……”李探花为人这么促狭的吗? “后来这传闻被人传到了保定府,保定府里的江湖人闻风丧胆全都离开不敢再来,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谭兄,谭兄觉得什么不利于商业发展,就直接订立了一条规矩。” 这才是原原本本保定城不能动武的来源。 但也恰恰是因为如此,保定府比一般地方安宁许多,老百姓安居乐业,谭兄做官其实比他想象中做得好上许多,即便现在的知府已经上任一年,街头巷尾的老百姓还是觉得保定府的知府老爷是谭昭谭大人。 “来来来喝酒!” 确实,不如喝酒。 谭兄了无遗憾,他也了无遗憾,人生得一知己,已是足矣,此后山长水阔,他替谭兄看了便是。 ** 五十年后,江湖又有了不一样的传闻。 “朋友,你知道我们保定府为什么没人敢放肆吗?” “为什么?” “因为五十年前有个知府在这保定府衙门口摆下擂台,与江湖好汉连打七天七夜,那是日夜无光,天地变色……可他一人,硬是一人撑了下来!” 已经成名许久刚巧路过的阿飞大侠:“……” 第47章 朕的皇位呢(一) 正是冬日,冰雪还未消融,山林里冷得彻骨,就是最勤快的猎人此时也蜗居在家中。谭昭哈着冷气,一双眼却已经迅速地在观察周围了。 这鬼天地可真冷啊! 系统:宿主,这个身体是不是很满意,六亲不认的那种哟~ ……卧槽你还有脸皮说!谭昭差点在雪地里栽跟头,这鬼系统真是信了它的邪了! [你们系统管被亲人追杀叫六情不认吗!] 真的,要不是他为人机智聪明,从容地躲过了递到他嘴边的毒药,这会儿他绝对已经拥有了上个世界同款身体了! 系统:宿主,你要求太高了,我们系统管这就叫六亲不认,不接受反驳。 ……卧槽他这小暴脾气! “脚印就到这里了,来人呢!快搜!” 听到声音,谭昭顾不上与脑子有毒的系统计较,这身体里就一点粗浅的内力就跟没有似的,真是穿越一时爽,内力全没有。 苦逼逼地提着那点内力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上,只可惜谭昭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只听得脚下嘎吱一声脆响,立刻就吸引了那边搜山的人过来。 “在这里!在这里!”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谭昭就被团团围住,少说也有五十人,后面还有骑兵,也蛮看得起他的。 “济国公,您可让在下好找啊!” 被追到了谭昭索性也不急了,他要脱身其实也不难,便开口道:“找我做什么,喝你加了料的药汤吗?” 这领头之人生得端厚持重一幅书生打扮,可心性却比一般人黑上许多,明明是要人命的时候,却仍然说得有理有据,着实让人不寒而栗:“济国公果然病糊涂了,来人呢,还不将济国公扶回去好生休养。” 话音刚落,那手下执剑的力士就要过来擒拿谭昭,谭昭早已做好准备,刚要拿出跟系统兑换的麻醉弹麻醉了这群人,忽的就听到那两力士哎哟摔倒的声音。 只见一青衣人从山林中飘逸而出,像是羽化登仙的仙人一般出现,又轻轻抬了几下,指掌间便是翻云覆雨。这小五十人根本不够他虐菜,几个呼吸就全部躺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谭昭:他这是……被英雄救美啦?! ** 正月里来,总是热闹的。 谭昭在一片喧嚣中醒来,鼻尖还能闻到食物的芬芳,唔,今天肯定又是一个好天,只是……这个身体的身份实在是个麻烦。 做个比较吧,倘若以前的玉天宝和状元郎是小麻烦,那么现在这个绝对是大麻烦了。 谭昭的历史学得并不好,完全不记得宋朝历史上有这样一位太子,可他既然已经穿成了这位倒霉催的太子,那么……只能拼命活下去了。 昨晚终于将这具身体的记忆全部接收完毕,怎么说呢,世人千万种,谁比他更惨。简单点来说吧,上一代老皇帝他没孩子,就找了个旁系的过继,也就是原主五年前封了太子。原主这太子当得憋屈啊,天天盼着当皇帝大杀四方,等了五年终于要有希望了,半路被人截胡了! 这谁能忍啊,必须不能忍啊!原主来了封地就搞个人建设,由于经验不太熟练被人骗上了贼船,这贼船还没开呢就被京里来人一窝端了,原主……原主被人吓死了。谭昭过来刚好喝上毒药,时间卡得那叫一个刚刚好。 哦对了,这个身体叫赵竑,职业是前太子。 [系统,我其实蛮想做个普通人的,真心的。] 系统:……那行吧,下个世界帮你看看好了。 总觉得预感更不好了怎么办,谭昭木着脸梳洗,要说他对这个世界唯一满意的就是这张脸了,穿越以来颜值之最啊,就是凭着这张脸他都要多活几年。 系统:宿主,你这么想就对了。 要你多嘴! 推开门下楼,谭昭环顾四周,在看到一抹青意,立刻带着笑容走了上去:“黄兄,早啊!”要说这两个世界以来他什么能力增长最快,那绝对是交朋友的能力。 在这点上,陆小凤和李寻欢真的给他树立了良好的榜样。 这青衣人就是上回在山林里救了他的人,只不过上回这人救了他就直接离开,连句话都没有。这回却是因他机缘巧合救了个傻姑娘,刚巧这傻姑娘似乎是对方的徒孙,他一番“搭讪”,这才有了如今的场景。 只不过这位黄兄当真是位怪人,大白天地顶着张人皮面具,还这么辣眼睛,谭昭真的有心想说,又碍于对方是他恩人又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这年头的江湖人谁没个怪癖啊! “大哥哥早啊!吃饭吃饭!” 说话的正是那傻姑娘,傻姑娘人虽然傻兮兮的,人却蛮清秀可爱的,谭昭救她也是因为流氓地痞调戏她,虽然后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去救流氓地痞的。 在这个时空呆了数天,谭昭已经基本摸清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了。如今大宋江山风雨飘摇,外敌环伺,搞不好哪天宋朝就灭了。本来谭昭还想回去继承皇位大杀四方,后来……想想当皇帝那巨大的工程量,以偷懒为己任的谭昭立刻就表示要当个平凡的老百姓。 系统:…… 但这年头吧,老百姓也不好当。这江湖上刀光剑影,这市井之地也不好混,因是官府管理不到位,有些人心……就浮了,江南已经算是比较安逸了,可即便如此,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怎么都要困难许多。 看到青衣人跟他微微点了点头,谭昭也坐了下来,小二立刻端了另一碗阳春面过来,显然早已有人帮他点好了。 “多谢黄兄。” 只不过这面还没吃完,谭昭就听到了一个令他不太开心的消息——前太子今济国公暴病身亡了。 街上还有官差敲锣打鼓,显然新帝对于笼络人心很有一套。当然,作为被死亡的谭昭,他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哭了。 开心的是他只要不冒头说他是前太子那么就可以安稳地活着了,而不开心的是……谁被公布了死讯都不会太开心好不好。 “黄兄,我怕是不能跟你去看华山论剑了。”不管如何,他都要去临安皇宫见一见这位新帝,要是人比他还要狗,他干脆就搞搞事情。 系统:宿主,你多虑了,比你狗的这世上真不多见的。 …… 习惯性地无视系统,谭昭很快听到青衣人的回答:“你要去皇宫。”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谭昭点了点头:“毕竟我都死了,总要去托托梦的。” “无妨,华山论剑还有时日,便是陪你走上一遭也可。” 那可真是太好了,谭昭觉得他的运气当真是不错的。 三日后入夜,正是万物休憩之时,一黝黑的人影猫着腰翻进了皇宫,月色清冷,照在人脸上,印出谭昭这一世清俊无双的脸庞。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谭昭一路避过內侍和巡逻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里却是烛影摇曳,竟是此时都未安歇,谭昭其实已经刻意晚了时辰进的皇宫,这新帝这么刻苦,通宵达旦工作的吗? 他不由得凑近,便影影绰绰地听到了两个细微的声音。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十分危险后,谭昭就立刻将曾经的功夫捡了回来。本就是高深的功法,又是第三次修炼,他几乎没有任何瓶颈地就上了第三层,虽然还比不上江湖一流,但自保已经没有任何问题,耳聪目明自然不在话下。 其中一个声音略显尖利,显然是个太监:“大人,小的……小的不敢啊!” 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倘若你不愿,还有大把的人愿意。” 显然这小太监犹豫了,说话支支吾吾却小声了起来:“可谋害……那是要杀头的呀!” “你要再推辞,现在我就杀了你!” ……这什么大人啊,当官当得一点儿技术水平都没有,连个奴才都拿不出,谭昭觉得他有必要为大宋的未来默哀三秒钟了。 三秒钟后,那软脚虾太监十分有骨气地选择同流合污,愉快地接下了一个粉包,显然是要做一些让别人享用美食时提升层次感的事情。 脚步声越来越远,谭昭看了看屋顶,一个提气就隐在了阴影里。出于某种直觉,谭昭看了一眼肥头大耳的官员,随后一路跟着怯懦的小太监而去。 直到跟到一处假山旁边,那清秀的小太监左右四顾,像是确认了没人才古古怪怪地叫了两声。约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双脚从阴暗里踏出来,小太监一脸严肃地跪下,口称:“余先生,鱼已经上钩。” 不知何时,月光忽而偏着照进这方假山,谭昭隐在树枝上,一眼便看清了这所谓的余先生长什么样。 好家伙,竟是追杀他的狠厉书生! 第48章 朕的皇位呢(二) 这位余先生显然为人十分谨慎,即便是已经确认周遭安全也十分有警惕性,能不说话就说话,在确认小太监认真完成他的任务交代两句后就迅速离去,谭昭倒是想探查下这山洞通往何处,不过这事也不急,山洞在这儿也不会跑。 眼看着小太监就要消失在拐角,谭昭一个轻身便追了上去。 小太监东拐西怪,却是没有再回紫宸殿,谭昭好险躲过一波侍卫,再抬头却发现把小太监跟丢了。不会吧?他刚要往前查探,一声破空传来,他赶紧一闪而过,石头却顺着他的方向落在了不远处的偏殿门口。 唔,黄兄你有点调皮哟! 谭昭也不去查探黄兄在哪,反正黄兄的性子古怪武功高强,他就是找也是找不到的。顺着石头的方向,他一个虎跃便翻到了偏殿的屋顶上。 翻了翻记忆里关于这处宫殿的信息,谭昭发现……什么都没有。当然这也不能怪赵竑,毕竟他当太子也是半路出家,能当上太子全靠刷脸,要说真本事,那还真没有。平日里不是听美人弹琴,就是在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估计是没什么时间去关心宫内的大小建筑。 看着一身玄衣的青年消失在偏殿尽头,青衣人终于露出了他的身影,而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位小姑娘,小姑娘东张西望眼睛显然比一般人澄澈许多,这会儿她看到给她糖葫芦吃的大哥哥消失在远处,立刻要往前去,却被青衣人一把提起来,双脚腾空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能力。 她忍不住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当下她就气得张牙舞爪,但显然青衣人已经深谙她的脾性,从怀里掏出袋吃食扔过去,这小姑娘立刻就不闹了,两眼弯弯,显然是极喜欢怀中的吃食。 “傻姑,想去看看你爹爹到过的地方吗?” 本来专心吃糖的傻姑一顿,似是对爹爹二字有了感触,只讷讷地点点头,复又低下头专心和手里的糖做斗争了。 随后青影一个飘忽转瞬消失在了原地,似是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谭昭并不知道黄兄大佬已经缅怀故人去了,他循着火光一路进去,直到他步入后院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双面间谍小太监。 但此刻,谭昭的眼睛……已经无法集中到这位小太监身上了,因为——卧槽这位新帝你的画风有点犀利啊!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绝对是新帝而不是什么新帝的弟弟吧,是吧是吧?! 系统:宿主,你身体的素质良好,并没有出现任何幻视的症状,谢谢! 这新帝简直有毒吧,谭昭看着面前插秧种田面带喜意的新帝,更加为这个朝代的人民担忧了,一个喜欢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犁地的君王,难怪这小太监要偷偷摸摸转悠这么久才过来了。 这要是传出去……那估计也是没人信的= =。 说起来,这位新帝和赵竑的出身很是相似,一模一样也是被人寻回来给人传宗接代的,赵竑成了太子,这位新帝却是给沂王当世子的。大宋王室反正挺乱的,据说这位被人找回来的时候还在绍兴种田……种田。 说起来好像是要开春了,要春耕也没什么奇怪吧。 兀自风中凌乱的谭昭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下面的新帝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小太监立刻十分机灵地上前服侍,半点看不出怀里揣着药粉的模样。 谭昭打了个哈欠,一路跟着主仆一行人回了紫宸殿才算有了些精神。 夜更加深了,清冷的上弦月变得愈发冷然,谭昭再看到最后一个內侍被人遣出来后轻巧地落地。 宫殿幽深,原主不止一次幻想自己入住紫宸殿的样子,只可惜他到死都没有实现夙愿,谭昭看着这偌大的宫殿,却觉得这地方当卧室有点可怕。 就这吹个风都有回声的,能睡得好才有鬼了。 “谁!” 新帝名唤赵昀,却并不带赵云的霸气,当谭昭带着夜晚冰凉的手握上他的脖子,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 “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声音幽幽,像是来自地狱的回声,显然是谭昭故意的。 “你你你你……” “我死得好惨啊,你要给我偿命!” “你你你……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呀!” “不行,我就找上你了!” “呜呜呜~你别杀我,我家中还有老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我要你的皇位,你给吗?” 卧槽简直不带任何犹豫的,这新帝小子一口答应,甚至还带着无限的惊喜:“给给给给!不就是皇位,给你!” “……” 气得谭昭一个点穴将人定在龙床上,这才细细看向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少年天子,说起来这小子才十九岁,连及冠都没有,两年前才被找回来,估计连宫廷的礼都没学全呢,更何况是做皇帝了,就这一脸欣喜若狂,看了都伤眼。 “啊——皇兄?!皇兄你没死对不对!其实你要是想要皇位……”真的超级话痨,用词简朴,实在不像皇家中人,车轱辘话翻来覆去,意思就是皇兄你要是想当皇帝赶紧来当,他还要回家种田= =。 真假?! “这个不急,余先生你认识吗?”新帝这德行,他哪里还有什么兴致搞人家,本来真的想装神弄鬼闹一回皇宫的。 赵昀奇道:“皇兄找余先生干什么?不过余先生真是个好人,当初要不是余先生借住我家,我母亲就没钱治病了。” 这信息量略大啊,细细听谭昭才明白这余先生名叫余天赐,名字挺普通,人却半点不普通,他是当朝宰相史弥远的弟子。史弥远谁啊,打个比方,前朝秦桧差不多的存在。 算了,知道是谁要搞他,谭昭拍了拍赵昀解穴,说:“好好种……当皇帝,我走了。” 赵昀一听哪里不懂,一把就扑上去抱大腿:“皇兄,说好的拿走皇位呢!” 不,朋友你这个样子,我们兄弟就没办法做了。 “不,我不管,皇兄你一定要留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皇位虽好,可那也得有命当,那大胖子,还有那小太监都想要我命,我不管……” 卧槽撒泼了,谭昭甩了甩身上的挂件,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系统:不不不不,宿主你冷静啊! 只可惜,想要搞事情的谭昭表示自己很冷静,甚至:“其实想我带你走,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赵昀立刻一喜,道:“什么办法?” “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带你出去。” “什么条件?”还蛮警惕。 谭昭就甩了甩腿:“我现在没想好,你要是答应我们就走,要是不走赶紧喊人。” 赵昀一听就知道这条件不好兑现啊,可他要是再呆在宫里,就是能活着也绝对讨不到好处。他以前在乡下种田的时候就听到乡间百姓羡慕当大官的当皇帝的,可他真做了皇帝,简直哭都没地方哭。 随即心一狠,便道:“好,就三个条件。” 这下,谭昭就有些新奇了:“你就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带你出皇宫宰了你?” 谁知赵昀一笑,斩钉截铁地开口:“不,皇兄你不会的!” 赵昀生父早逝,他能够照顾着母亲和幼弟自然不是全无凭借,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的馈赠,他从小直觉就很准,从未出过错。以前他与这位太子皇兄并不熟没多少感觉,但这次见了他就十分肯定对方不会伤害他了。 既然能保命,他愿意冒这一趟险。 ** 临安城突然变得戒严起来,街头巷尾也多了很多官兵巡查,甚至连进出客栈都要出示路引,所有人都觉得又有大事要发生,连平时高声议论的江湖人都显得格外安静,谭昭晃着手里的酒杯,一脸地坦然,丝毫没有半分搞事后怯懦。 相比他,他旁边的赵昀要胆战心惊许多,他已经换了身朴素的衣服,因是怕露出马脚故而一直不停地吃东西,倒是和旁边的傻姑很有共同话题。 “你很大胆。” 谭昭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下,便道:“黄兄,过奖了。” 谁知道赵昀突然插出一句:“诶?他也是我们的皇兄吗?我怎么从未见过?” ……此皇兄非彼皇兄好不好,谭昭都不稀得解释,却听得青衣人此时开口:“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俩的父亲了,你确定还要喊我黄兄?” 真假?不过他可是对着女装大佬都能称兄道弟的人,遂点头道:“自然,这年头难道只规定平辈相交?” “好,不错。” 酒杯相撞,赵昀闪了闪眼睛,所以……到底是不是皇兄啊?要是的话,他要赶紧抱大腿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宿主今年二十岁,新帝十九,两人可以说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塑料兄弟→_→,反正有改动,看个开心就好。 PS:赵昀其实就是宋理宗,他当皇帝前确实在绍兴种地,还借助在舅舅家,孤儿寡母的,一点儿看不出未来要当皇帝的那种= =。 第49章 朕的皇位呢(三) “诶——好你个黄老邪,竟在这躲懒!” 窗外忽然就翻进来一个老乞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披散着只能隐约看到他暗含精光的眼眸,谭昭抬头与他对上,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 这绝对是一位武林高手。 还有……黄老邪是个什么鬼?江湖上好像只有……谭昭眼带惊恐地望向淡然吃酒的黄兄:“黄兄,你是……” “原来这小家伙还不知道你身份啊,看来是我这老家伙多事了!”话虽是如此,这老乞丐却半分不知道客气,一屁股坐在谭昭身边就吃了起来。 “知道多事还不离开!” 看来是损友没错了,谭昭对这个江湖显然缺乏系统性的认识,但大名鼎鼎的江湖五绝还是知道的,既然黄兄是东邪,那么……:“见过洪前辈。” 赵昀这机灵皇帝立刻也跟上,反正现在能让他保命的都是金大腿,皇帝的尊严是什么?能吃吗!不过他怎么越看这乞丐越觉得眼熟啊,不对他肯定在哪见过,在哪见过呢,他摸着脑袋想了又想,忽地灵光一闪:“是你!就是你偷吃了我的鸳鸯五珍烩!还给我留了一盆鸡骨头!” 控诉之意,简直罄竹难书,谭昭眼睁睁看着九指神丐洪七公手里的鸭腿掉在了桌上。 尴尬,太尴尬了! 这种江湖前辈跑皇宫偷吃御膳这种新闻听过了,他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传闻洪七公为人和善,仁义无双,应该是不会干这种事情吧? “哈哈哈!老乞丐你这功夫不到家啊,偷吃还被人瞧见了,现在苦主来了,还不表示表示!”看到老友难得如此尴尬,黄药师都忍不住调侃他。 洪七公是皇宫偷吃专业户,他和周伯通两人在御膳房呆了半个月就为了等那一盅鸳鸯五珍烩,闲着无聊也会随便逛逛,自然也是远远见过这位小皇帝的,甚至还阴差阳错帮小皇帝躲过了一次毒杀,如今仔细一看,洪七公连鸭腿都来不及捡了:“嘿哟我说这皇城怎么戒严起来了,原是你这皇帝小儿跑出来了!” 身份一下子被戳穿,刚刚十分英勇的赵昀立刻怂成一颗球:“不,不你认错人了。” ……也是自欺欺人界的翘楚了。 洪七公不像黄药师为人古怪不羁,他是很关心百姓生活和国家存亡的,在看到小皇帝跑出来后,立刻就坐不住了,他刚要开口呢,赵昀立刻窜到了谭昭的身后,完美地诠释了塑料兄弟这个词:“皇兄,皇兄帮我!我不想回宫!” 卧槽!谭昭面对洪七公质疑的眼神,终于明白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决定。 “他叫你皇兄,你是济国公!可你……”洪七公倒也没有太过惊讶,皇族的人本就七窍玲珑心,他们武功虽然比不上江湖人,但算计谋略却比得过十个江湖人。不过能在奸相史弥远在算计下金蝉脱壳,这位先太子的智计显然并不低。 而今这新帝与先太子竟然关系不错,临安这摊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被人点破身份,谭昭心思转了一圈,索性点头承认:“还望洪前辈替晚辈隐瞒。” 洪七公一愣,笑了:“你在我这儿自称前辈,却与黄老邪平辈相交,这是要生生给黄老邪降降辈分吗?”话虽如此,但显然已经答应下来了。 黄药师闻言依然淡定喝茶,半点不在意所谓的辈分。 谭昭看他不在意,语出惊人:“年轻点不好吗?” “……”这济国公,怕是有毒。 啃了一口鸭腿压压惊,洪七公终于想起自己来找黄药师的初衷了,原也是城中弟子发现了黄药师的踪迹他才寻过来的:“黄老邪,听说你杀了江南五怪?还有你这面具,看着怪渗人的,摘了摘了!” 黄药师不说话,当然也不摘面具,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 洪七公显然十分了解黄药师的脾气,啃着鸭腿就开口:“看来不是你杀的了,既然不是你杀的,你解释两句会死吗?” “世人如何看我,又有什么相干!想来杀我,来便是了。” 这大佬的气质,谭昭忽然就想起了西门吹雪,这位也是背锅背得飞起,曾经江湖上死于剑伤找不到凶手的命案都说是他干的,他在万梅山庄借住时不止一次看到有人来寻仇,不过结果比较悲伤就不提了。 可洪七公很无奈啊,心道要不是你宝贝女儿是他弟子,他才不会来费这个心思了:“可那不是世人啊,郭靖那小子心眼有多实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要是……” “那不是正好,这么蠢也好让蓉儿瞧个清楚!” 谭昭已经拎了他的塑料兄弟去谈感情了,傻姑瞧了瞧两人,兀自吃着糕点,唔,好吃好吃! “哎哎哎,皇兄你轻点~” “这个时候知道痛了!你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午就把你送进皇宫领赏去!” “哎,皇兄你不能出尔反尔啊!” 谭昭一乐:“我就喜欢出尔反尔,我还想买包哑药毒哑你呢!” …… 经过兄弟俩和谐友爱地磋商,两兄弟终于得到了初步的共识,至少在称呼上已经得到改善。 也正是此时,房间门突然被人踢开,赵昀还以为是官兵,吓得一下窜到谭昭身后,谭昭倒是不怕,定睛一看却是个披头散发目不能视的老人,他杵着根承重的铁棍,一脸的凶神恶煞。 怎么觉得有点眼熟?这么凶相的人不多见啊? [系统,我是不是见过他?] 系统:…… 看到系统这反应,谭昭就觉得自己百分百见过他了,可是……他回想了又回想,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一个画面! [卧槽系统你大爷,这个世界是不是我被个疯婆娘抱着喊贼汉子的那个世界,你说!] 系统:……宿主,别这么激动,现在那个疯婆娘已经死了,你放心好了,不过…… 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不过我跟你友情透露下,你曾经错失了做东邪弟子的机会。 ……信息量太大了,谭昭拒绝深入思考这个信息所带来的影响,感觉再也无法友好地叫黄兄了怎么办? 辣鸡系统,毁他人生! 系统:……宿主,你这样无理取闹,会失去你友好可爱又善良的我! 求失去! 再转回去看瞎眼老人,谭昭隐约记得他有一群兄弟,当初就是他们围攻,场面挺混乱的,但从结果看来,现在……应该是仇人见面? 然而,事实与他想的稍微有点不太一样,这老瞎子虽然仍是一脸桀骜和不情愿,却并不来挑事的:“黄老邪,我知道你在!瞎子我对人不对事,你那女儿救了我,我才走上这一遭。” 听到女儿,黄药师显然不能淡定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瞎子显然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半点不怕得罪江湖大佬的,梗着脖子就说你女儿为了说明你不是杀人凶手,英勇牺牲自己被西毒欧阳锋抓走抄写九阴真经去了,还说郭靖已经去追了。 谭昭感觉要不是洪七公拦着,黄药师已经一掌结果了这老瞎子。 担心女儿安危,黄药师将傻姑托付给谭昭就飘然寻女去了,赵昀一看大腿飞了一只,立刻朝着洪七公扑过去:“前辈,鸳鸯五珍烩!” 洪七公恨不得回去将偷吃的自己打一顿。 ** 入夜,喧嚣的临安城开始沉静下来,街边的小二一边打烊一边打着哈欠,心里盘算着明天该如何如何。忽的,他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吓得他门板都砸在了脚上。再仔细看,除了萧瑟的北风哪还有什么。 远处,谭昭的声影在黑暗里迅速地移动着。 许久,他终于停了下来。烛影摇曳,偌大的府邸门口却没有牌匾,但系统给出的余天赐家就是在这里,小心谨慎到这个地步,难怪能够脱颖而出成为史弥远的弟子。 不过也是胆大的,谭昭今日早些时候又摸进了皇宫,借助系统一路顺着假山探查,谁知道这密道竟然直接通往余天赐这别院,堪称胆大心细。 忽的,谭昭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细微的呜咽声,像是女人被捂住嘴巴发出的声音。 谭昭眼睛一亮,随后将自己的身影藏在黑暗中。等了大约两个呼吸的时间,他终于看到一队人轻手轻脚地抬着个箱子过来。 箱子显然有些分量,即便刻意放轻步子也依然能够听到。只见那带头的人有规律地瞧了瞧门,不久地上竟是出现了一个暗道,很快一行人就消失在了地面上。 谭昭:……你这么喜欢挖密道,是属鼹鼠的吗? 心里暗暗吐槽,人却卡着还未完全关闭的密道钻了进去。 第50章 朕的皇位呢(四) 密道很黑却很宽敞,谭昭用手贴着墙壁感知了一下,一个成年男子撑开双臂都够不到边界,也难怪人能抬着那么大的箱子进进出出了。 不过在自家门口挖这么宽大的密道,怎么想都觉得很可疑好不好。 跟着脚步声不断前进,密道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直到不远处传来些微的火光,谭昭明白自己已经进去了余宅中心位置。 随后,便有嘻嘻索索的声音传来,像是解开绳索和打开箱子的声音,谭昭贴着墙壁细细一听,离得近些果然听到了女子呜咽的声音,听着就反抗蛮激烈的模样。 大概是女子反抗太过激烈惹得人不惜,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大哥,这臭娘们这么烈,要是冲撞了贵人,恐怕……” “你懂什么,这烈的也有烈的好处,你个瓜娃子!” “大哥说的是,可这女的似乎是江湖人,要是……” 大哥似乎终于忍无可忍打了小弟:“是是是是是个鬼啊!都被下了药的娘们,你怕个卵!而且这是贵人特地要的,你给我住嘴!” 然后就真的住嘴了,因为谭昭听到有脚步声从石门另一端传过来。 只听得那边传来声音,是那刚才教训小弟的大哥:“先生,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您请看。” 这先生想来应该就是余天赐,他似乎上前两步,谭昭看不见动静,只能听到他开口:“不错,你这事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那大哥听了立刻开心地领赏,眼看着就要领着他的小弟们过来,谭昭刚要壁虎游墙上去就听到有利刃入体的声音,他抬起头刚好看到那大哥小弟们死不瞑目的双眼。 黑吃黑啊,厉害了! “收拾干净,将人扔去乱葬岗。” 很快就有人将尸体收拾赶紧,甚至还强行装在了箱子里,谭昭眼睁睁开着一行人抬着箱子又出去,只是这一回的箱子……比来时重更多。 这乱世的人命,果然比他想象中还有不值钱。 密道里转瞬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摸着黑花了点时间,谭昭终于从密道后出去,出去一看竟是发现有人直接闯了进来,此刻正在与人缠斗。 当然,双方人马他都不认识,只是其中一方是个黄衣俏丽姑娘,她手里拿着根翠绿的棍子,而另一只手里扶着个红衣姑娘,这红衣姑娘全身松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着黄衣姑娘站着。 也正是因为这红衣姑娘,黄衣姑娘才受人掣肘,一时之间无法脱身。 只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已经相当厉害了,因为她正在被四个江湖高手围攻。 系统:宿主,我终于明白为何你到如今还是条单身狗了。 [并不是很想听你废话。] 系统:哦豁!大好的妹子在你面前等你去营救,你却袖手旁观,本系统都看不过去了! [那就闭上你的眼睛。] 系统:…… “沙通天,侯通海,我原以为你们好歹忠心耿耿,却没想到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只听得那黄衣姑娘开口痛骂。 话音刚落,谭昭就看到一大胡子光头咧着嘴开口:“良禽择木而栖,我等也是择明主罢了。” “呸!你也承认你自己是禽兽啦!” “黄家小丫头,今日你那靖哥哥不在你身边,念在你父亲的名头还不速速离去,不过这穆姑娘却要留下来!” “你休想!” 谭昭听着两边对话,眼睛看的却是余天赐站立的方向,他的面前显然有两个武林中人保护着,听着那个大光头要放人离开,脸色立刻一紧,显然他是不情愿放人离开的。随后,谭昭就看到他招来一个人耳语几句,那人迅速离去,显然是另有打算的。 很早以前,谭昭就知道江湖中人和朝廷中人是不一样的,如今倒是看了个典型例子。 “哼!杨康为人虽然不如何,至少待你们还算不错,如今穆姐姐怀有身孕,你们竟这般对待她,也不知你们小王爷在底下会不会半夜来找你们索命!” “黄蓉!你休要满口胡言,我们接穆姑娘那是为她好,她一个弱女子乱世求生……” 黄蓉!!! 卧槽这名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黄兄女儿的名字,再想想刚才那句靖哥哥,特么不会这么巧吧?不过若是如此,他就不好见死不救了。 要是黄兄知道的话,他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人家虐菜的。 “冠冕堂皇!恶心!”黄蓉说话也是为了掌控对方的节奏,这会儿也一直都在观察周围的形势好一击突破。只是她带着个人,又与侯通海等人几番交手,短时间内是不好脱身了……她心思一沉,却未料旁里窜出一个男人,男人身量很高蒙着面,虽不见面容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如皎月,只听得这男人开口:“快走,我来断后!” 有人救,黄蓉自然不会推辞,带着怀里的姑娘一个腾跃就轻功离开。谭昭看着两人出去,也不恋战,那边余天赐集结的弓箭手也出来了,他随手一个麻醉弹扔过去,拍了拍手就直接离开。 走之前还十分从容地给余先生下了点料,算是先收点利息。 出了余宅,谭昭自然没有看到黄蓉和那红衣女子,显然黄兄这女儿并非大仁大义之人,不会留下来等不认识的人。 系统:你看吧,我就说你不该蒙面的。 ……你闭嘴吧。 一路回了暂住的地方,谭昭一个梯云纵就直接翻进了院墙,出来时分明所有人都睡着了,这会儿他却看到灯火通明,甚至……他一推门,果然看到自家塑料弟弟躲在傻姑后面避过了黄蓉的出掌。 太怂了,这样的皇帝简直是大宋的悲哀。 “你是何人,竟会出现在我家的别院里!” 黄蓉也是没有办法,这临安城现在戒严她不好去客栈,出城也十分困难,偶然想起自家还有个院落在此处便背着穆念慈翻墙进来,原是打算不惊动旁人明日就离开,没想到进来就吵醒了人,有了如今的模样。 先开始她还以为是闯空门的,不过在看到傻姑后……黄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爹爹,幸好在傻姑嘴里得知爹爹白日里离开了。 “什么你家!这明明就是黄兄的家!”赵昀极够厉害的呀,谭昭不由得为对方的作死点了根蜡烛。 黄蓉听了果然大怒:“什么黄兄!你这个年纪也好意思叫我爹爹黄兄!” 黄蓉生得俏丽可爱,赵昀再想那古古怪怪的东邪,立刻觉得对方在吹牛:“什么你爹!大哥你来了,你快点评评理!” 谭昭:……你自己作死,别带上我! 黄蓉这才去看门口的人,一瞧:“是你!”不过即便如此,她脸上也没有任何赧然,就像谭昭刚才没有救过她一样。 谭昭这才发现自己脸上还带着蒙面巾,一把扯下后,点头:“是我,黄姑娘若有时间,还是给黄兄报个平安为好。” 男子容颜灼灼,明明也是年轻得过分,但这次黄蓉却并未像反驳赵昀一般地开口,大抵是知父莫若女,以自家爹爹的脾性,倘若遇上这样的人交个朋友,是极有可能的。 被区别对待的赵昀委屈成球,凭什么! 只不过即便如此,黄蓉也没应什么,大概知道几人无害后就直接扶着穆念慈进了后院。 谭昭也没阻拦,只是拉过赵昀,显然是要进行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 赵昀:…… ** 这几天临安城戒严,谭昭也没打算带人出去,闲着无聊从书房里翻出一架古琴,古琴上落了些灰,不过音色圆润,显然是把好琴。 上个世界因为耳濡目染,谭昭也学了些古琴,这个世界原主是个琴痴,极善弹琴,这会儿有些手痒干脆就弹奏起来。 曲不成调,却带着他的心绪,黄蓉偶然路过,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共鸣。靖哥哥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她爹爹是无辜了吧,可是……想到蒙古那位公主,她的心里就酸楚得不像话,她想去蒙古找他,可又怕看到不想看到的景象。 一曲谈罢,黄蓉从思绪中出来,她看着面前清俊无双的男人,道:“你这是在思念谁?” “几个见不到的朋友罢了。” 黄蓉也不细问,显然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我也在思念一个见不到的人,但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不想见他。” 系统:宿主,友情提示,当一个女孩子说不想见的时候,其实心里三百六十度后空翻地想见。 ……谭昭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不信任我爹爹,认为是我爹爹杀了他五个师父,他那五个师父平凡地紧,我爹爹做什么要杀他们!” ……少女,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第51章 朕的皇位呢(五) 黄蓉这么说,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在这点上她和黄药师很像,他们不屑于伪装,也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心思,从这点来看,父女俩……是一样熊的。 谭昭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的花季少女,其实他对于少女心思真的一点儿都不清楚,但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他斟酌了一下,便开口:“所以因为这个,你们分开了?” 果然,黄蓉听了脸上沉闷不已,她欲言又止,最后先打了个声明:“那个,我倘若告诉了你,你不许告诉我爹爹,否则我和靖哥哥就再也没可能了。” ……谭昭无奈地点头。 系统:可怜的宿主,看来你又没有希望了,这个小姐姐显然还喜欢前男友! ……就你话多! 看到对方点头,黄蓉果然开口:“其实靖哥哥已经知道是谁杀了他五个师父,但是……丐帮的探子告诉我他回了蒙古,他……在蒙古有个青梅竹马的公主未婚妻,有传言说他……说他回去是去完婚的。而且他明明知道我可能有危险,却……” 语气低落极了,换了任何一个普通男人在这里都会好好安慰一番,但显然谭昭不是什么普通男人,他想了想,说了一句让系统都无法反驳的话:“就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你不分手难道还留着过年,你做得对!” 系统:…… 黄蓉却听不得别人说郭靖半分坏话,立刻就变了脸色:“你不许这个说靖哥哥,靖哥哥心怀仁义,胸中自有丘壑,才不是你说的什么三心二意的男人!” “哦。”谭昭觉得这其实是狗粮吧。 “你这什么反应,快向靖哥哥道歉!”论维护情郎,黄蓉居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 “好吧,我道歉,行了吧。” 谭昭以为这话说完总算是告一段落,谁知道黄蓉还不满意,俏着脸说:“哎,你这个人怎么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见!我爹爹到底为什么跟你做朋友!” 嘿,你个小丫头怎么还得寸进尺呢,谭昭一下站起来,黄蓉警戒地退后,便听到男人好听的声音响起:“你想听实话?” 点头。 “那我就说实话。”谭昭说着将琴轻轻放在琴盒里,这才继续说:“我虽没见过那位郭靖少侠,但既然他早有婚约那么就不该招惹你,他既然一开始就没有对你以诚相待,你如何指望他日后对你一心一意!诶,你别急着反驳,心怀仁义和三心二意并不矛盾,我有个姓陆的朋友,他也心怀天下见义勇为,侠义人人称道,但他在女人那里却是个三蛋!” “什么三蛋?” “混蛋,臭蛋,穷光蛋!” “……”这种人怎么可能和她的靖哥哥相提并论! “我并无任何诋毁的意思,事实上这位陆三蛋是我一位极好的朋友,我提他只是想告诉你,好人并非是良人。相反,你爹爹可能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对你却真的时时挂念,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听到你的消息后连夜离开去寻你。”谭昭觉得自己仁至义尽:“我是一个直白的人,倘若不是看在黄兄的面子上,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说完,便抱着琴盒离开,徒留黄蓉一脸怔忪地留在原地。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 不知何时,天空竟又飘起雪来。明明已经是元月,天却半点不见转暖,谭昭想到今天打听来的消息,心里是有些焦躁的。他看着蹲在椅子上剥核桃的赵昀,手就不由地有些痒。 手痒了,他也行动了,仗着自己武力值高就一把抢过对方的“果实”,爽! “卧槽!” 一记大掌拍上去:“说什么浑话!你看看这儿大雪,你作为一个皇帝好意思在这儿吃核桃吗?” 赵昀觉得自己很无辜:“大哥,那你作为太子就不内疚吗?” 谭狗昭显然技高一筹:“对呀,所以我替黎民百姓讨伐你。” “……”卧槽! “你在心里骂我了!” “……”赵昀试图讲道理:“大哥,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现在就是在宫里那也没用的,实话说吧,我从登上皇位以来就没做了一个事关大宋未来的决策,做的最大的决策就是将冷宫那片土地翻新当了菜地和将以前的老御厨找来做了顿鸳鸯五珍烩。”而且还被偷吃了! “……” “就这我还都是为了迷惑史弥远,大哥,弟弟这心里苦啊!”一脸悲切。 “……”莫名有点小同情怎么办? “所以大哥,你看春天也快到了,”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看咱们啥时候选了日子,我退位你登基啊!” 果然同情什么的都是错觉:“来,哥哥给你剥核桃吧,双倍怎么样?” 赵昀:……这个大哥有点狗!白瞎了这张清风朗月的脸了!太气人了! “怎么也要四倍,不二价!” “找打是不是!” 哥俩“谈心”的时间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因为黄蓉扶着穆念慈过来了,这位穆姑娘自从被救出来就一直卧床,这还是谭昭第一次看清楚这姑娘长啥样,怎么说呢,能被金国的小王爷看上,自然姿容是出色的。 只是这位姑娘眉间的愁绪都要溢出来了,整个人散发一股颓丧又坚强的矛盾气质。 说起来他为了调查余天赐为何要掳人,还听了一个故事,这故事的主人公金国小王爷杨康人生就像一出悲剧,感谢系统没那么绝让他穿成中毒死去的杨康。但倘若他是杨康,他估计……就真的会改头换姓了,反正他只是要活下去而已,没义务帮人料理家务事的。 “穆姐姐,你看出来是不是好多了,毕竟你还怀着孩子,要替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想想。安胎药材的事情,我们再想想办法。”像是物伤其类一样,黄蓉本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穆念慈与她遭遇有些相似,又因为郭靖的原因使得她难得的对人温和。 实际意义上来说,黄蓉是不喜欢穆念慈的,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毕竟先开始见到她,杨铁心那糟老头是想要将穆念慈许配给靖哥哥的。即便后来双方都不愿意,但黄蓉还是本能地讨厌穆念慈。 穆念慈听了果然颓废少了一分,看到谭昭两兄弟还点头致意,当然也仅是如此没有更多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傻姑一个人愣愣地剥核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是埋头,赵昀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了,决定扛起活跃气氛的大旗:“大哥你听说没有,城里最近张贴了一个公告,说是史相重金聘请神医,说是要给生病的当今看诊。” 说起这个他心里就来气,史弥远真是太不要脸了,他还以为他出宫能让对方乱一会儿,没想到连点水花都没有,对方该干啥干啥,还放出了个他重病的消息。这公告写得那叫一个不走心,他都丢了好多天才贴,一看就不是出自真心的。 谭昭自然也知道,不过他还没应话,那边黄蓉倒是思索起来了:“是吗?如果去应召,是不是可以随意调取太医署的药材了?” “不是吧,你要去应召!就你?你不要命啦!” 穆念慈也十分担心:“黄姑娘不必如此,我……”若非她怀孕,抓捕她的人也不会戒严城中药铺的安胎药。 黄蓉冷哼一声:“我可不像某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本姑娘想去就去,想回就回,皇宫那守卫,如同虚设!” “你……!”欺人太甚!他可是村里的种田小能手! “我如何,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软蛋!” 赵昀觉得自己再不雄起都对不起自己一国之君的称号,但……在对方的铁拳威胁下,一国之君选择将自己的称号交给自己的皇兄:“大哥,你看她,我分明是关心她,她竟然还不领情!”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家皇兄……伤他甚深啊! “黄姑娘,你当真要去?” 黄蓉已经决定的事情,就是郭靖都无法改变:“自然。” “那黄姑娘缺个提药箱装门面的药童不?” 黄蓉一听,微微错愕,心里却是一暖,脸上却仍然带着桀骜:“缺吧,看你武功不错,就你吧。” “那就却之不恭了。” 赵昀:……想哭,但哭不出来,心疼地抱住胖胖的寄几,想回家种田!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谭昭下去准备,还没走远就听到黄蓉刺赵昀:“本姑娘心地善良,这药童成双更好,要不要给你留个位置啊?” ……他是想找死才往宫里送呢! 果断摇头。 “果然,我就知道像你这种人只是嘴上说说,要真关心本姑娘,就和本姑娘一同去,也好让本姑娘看看公子的胆量!”论得寸进尺,黄蓉表示舍我其谁。 赵昀……卧槽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呢,要女人都这个模样,他宁愿一生放浪不羁爱种田,小苗苗比女人可爱一万倍,不接受反驳,谢谢! 第52章 朕的皇位呢(六) 皇城里这寻医的告示是三天前张贴的,告示言明倘若对自己医术有信心皆可去太医署自荐,治得好有赏,不会治也不会有惩罚。 给天子治病啊,这治好了绝对是荣华富贵不会少的,但话虽是这么说,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这民间的大夫也大抵是不会治的。因此,即便许多人知道这是一条天梯,有这能力去攀爬的却没有多少。 乔装打扮的谭昭和黄蓉一早出现在太医署门口看到的大夫就只有两三个,而且个个年纪超过一甲子,再看他俩这装扮……还是太年轻了。 “走!” 谭昭摸了摸自己伪装的短胡须,表示这都不是事儿。 进了里面,他们同另外两个老大夫一同在偏厅等候。未几,便有内侍端着三份药汤前来,显然是要评测下大夫的能力再带进宫中给官家治病。 这无可厚非,即便是黄蓉也没有变了脸色。 三个大夫就一同辨认起药汤来,而显然这份药汤里面有些学问,普通甚至医术稍好一些的大夫都不成,谭昭原还有些小担心,但最后出乎他意料的是——黄蓉作为唯一一个获胜者得到了进宫面圣的机会。 怎么说呢,这史弥远搞得太似模似样的,要不是出门还看到赵昀上蹿下跳,他还真以为这皇上病重不治了,更或者……宫里说不定还真有位皇上病着呢! 想到这里,谭昭不由一乐,这朝中也不是没有为国为民的大臣,倘若……他的眼神望向巍峨的皇城,其实杀史弥远和余天赐并不困难,困难的地方在于这师徒二人掌握了太大的权力,他二人一旦全然倒台,给大宋的打击绝对比现在还要糟糕。 可今天,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系统:……宿主,我能知道是什么好主意吗? [哦,不能:)。] 感觉自己狗宿主又要玩火,系统觉得统生过成他这样实在是太艰难了,都要恢复出厂设置了。 大概是展示了自己的本事,太医署还安排了马车,黄蓉一上车,便小声说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谭昭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厉害,相当厉害!” 被称赞,特别是被一个不算讨厌的帅哥称赞,女孩子都是会开心的:“算你有眼光,不过……现在能说说你要进宫的目的了吗?” 黄蓉虽然熊,但她绝对不蠢,相反她十分聪明。 谭昭一楞,继而讪笑:“我能不说吗?” 黄蓉呵呵一笑:“你说呢?” 那就是不得不说了,谭昭摸了摸鼻子,觉得现在的小女生真是了不得,他开始同情那位叫做郭靖的少年了,他肯定不知道他招惹了怎样一位姑娘:“那天晚上,你闯进的宅子是一个叫做余天赐的男人所有,你知道吗?” 黄蓉摇头,她去知道这个做什么? “我和他有些私仇,他又刚好是史弥远的弟子,既然有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又怎好看着它过去!”他这也不算说谎。 黄蓉眼睛一亮,显然搞事情她最喜欢了,而且靖哥哥也说过这个叫做史弥远的丞相为官不仁,要是能整一整他……不,不对! “你说谎,以你的武功想要进宫并非难事,就是进那相宅也只是费些功夫,何必要这般费心思进去!” 现在,他已经要给那位郭靖少年点根蜡烛了,不过谭昭脸上并没有任何被拆穿后的赧然:“那是因为我想光明正大地进宫。” 黄蓉最喜欢探查别人的秘密,可这会儿马车刚好驶进皇城,内侍已经提醒两人下车步行了。这是宫里的规矩,断不会为一个外来的大夫破例。 而进了宫,谭昭的目的已经算达到了,黄蓉已明白自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真是个狡猾的人。 由着人引着往紫宸殿的方向行进,谭昭垂着头一边却让系统开着“视野”将行进之路的哨岗看了个通透,显然这次进来比上次戒严许多了,而且越靠近紫宸殿人越是多,他甚至还看到殿外有得道高僧诵经祈祷。 难怪皇城戒严都没被人怀疑,这阵仗显然看着就要宾天。 连黄蓉都难得肃了容颜,脚下也轻了不少,心中想着若她治好了皇帝,靖哥哥应该会高兴吧,毕竟郭家世代忠孝。 两人各怀心思,脚下的步子却不慢,由着人搜完身,两人终于隔着一张屏风见到了“重病debuff”的皇帝。 谭昭:……噗,哈哈哈哈!怎么会有人这么有才!哈哈哈哈哈!憋笑好辛苦,今天这视野开得实在太值得了!哈哈哈哈! 系统:宿主你克制一点! 黄蓉不明白身后这人气息一下子变了,可她还是按照御前总管的要求从药箱里拿出金丝线,悬丝诊脉虽然听着玄乎,但对于有内力的江湖人而言并不算多么困难的事情。 要了把椅子坐定,黄蓉闭上眼睛细细把着脉搏,而那边的谭昭心里已经笑翻了,如果四下无人他一定会直接捧腹大笑,没想到商城系统里一小时一枚的小药丸这么好用!不行,他今晚要去给史弥远也来一枚。 系统:系统出品,必属精品,请宿主放心使用:)。 笑得够了,谭昭终于又饭进商城买了一枚,顺便细细品读一下这药的药效,写的挺长,概括来讲就是房事需谨慎。使用这个药丸会给人一种从高而低的感觉,使用后最初会给人极大的满足,而后续越努力越……力不从心,会给人一种XX的感觉。 药理大概是透支快乐,只要清心寡欲将养一段时间就会自愈,当然如果本身清心寡欲就不会有任何影响,而现在在里面装皇帝的余先生,哈哈哈哈哈! 此时,黄蓉的脸色也越来越古怪,刚才的药汤就给她一种不祥的预感,而现在这脉象……黄蓉的耳垂现出了一丝红意。 这这这病,她……治不了啊!怎么办? 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后的男子,谭昭抬头正好对上,含笑的眼睛只传达出一个意思,那就是——黄姑娘你放心大胆开药吧,治死了算他的! 黄蓉立刻会意,立刻心安理得地装起了绝世神医。 第53章 朕的皇位呢(七) 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接受自己不行,特别是从特别行到不行,这简直无异于天降大旱了,当然余天赐也是这样的男人。 甚至他还从临安城里绑了个老大夫过来,老大夫把了半天脉就直摇头,若非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绝对一刀结果了对方。出于一种十分无奈又渴望的诉求,他鬼使神差地跟老师讨了这个机会。 史弥远这人虽然奸诈成性,对自己的弟子倒有几分信任,更何况皇帝离宫出走是大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思虑几分便答应了,如此才有了谭昭看到的这一幕。当然,史弥远绝对没想到弟子难得积极一回是为了治疗隐疾,因这事的缘故,在某个极小范围内已经流传起了皇帝不举的传闻。 在得到谭昭的鼎力支持后,黄蓉就放下忐忑的心,脸上那是一个全然的自信,道:“能治,但需时间。” 余天赐原本心跳平稳,但听到这话后立刻就迅速燃起了激情,这是第一个开口说能治的大夫,简直让人喜出望外,若非是他出声容易暴露,他可能已经直接开口了。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催促旁边的小太监传话。 小太监自然就是那个做着双面间谍的那个清秀小子,他慢慢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十分恭敬地请黄蓉和谭昭去偏殿写方子,两人成功地留在了皇宫里。 入夜后,谭昭乘着夜风出动,直入余天赐所在的紫宸殿。巧的是,史弥远也在,史弥远人生得有些矮,明明只是微胖却给人一种块头很大的感觉,留着长长的胡子,一双精明的眼睛给人一种很不友善的感觉。 相反,余天赐就长得高大许多,人看着温厚恭俭,颜值已经超高老师太多,这样的一对老师弟子夜话,显然是不会谈些无关紧要之事的。 史弥远似乎在责备余天赐,离得有些远谭昭尚且听不清,看到两人走入深宫之中,他才如大鹏跃起翻到了房梁上,这才听清楚两人的声音。 细细一听,果然刚才应当是责备的话,因为他听到余天赐在告饶:“弟子无能,那穆念慈被人劫走后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了……” “好了好了,这事儿就揭过吧,原还想找个人质要挟下那金国赵王,谁知道这金国如此这般无用,如今那赵王已往花剌子模去了,估计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了,那什么女子便罢了吧。” 余天赐一听,果然十分开心:“老师厉害,弟子自叹弗如。” 谭昭:……这怕不是对塑料师徒,总觉得余天赐对这位史相并没有多么衷心。 这般想着,那边的史弥远已经说起来另外一件事:“你府上养着的那些江湖人也该派上用场了,过几天你去蒙古一趟,我与……”接下来的话谭昭就听不见了,显然两人即便幽会也十分小心谨慎,最重要的事情选择用纸条传递。 余天赐显然有另外的计较,在点头应下此事后,便说道:“那宫里那个给我治病的大夫……” “你真有病?”史弥远大惊。 ……看来绝对是塑料师徒情了,谭昭看得乐呵,眼见着余天赐的脸已肉眼可见的僵硬,他还是十分不厚道地笑了,只听得他开口:“……有些小毛病。” “那也可,原本为师就打算派个人里应外合,如今你既需要便绑了两人陪你去蒙古好了,事成之后……可懂?” 余天赐点头,表示明白。 谈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有个随从急匆匆而来显然是有什么急事,史弥远听了便也急匆匆地离开,等到走过谭昭上空时,他急忙抓住机会,将小药丸洒在了空中。 幸好这药不是口服,只要捏碎药丸撒在空中接触到皮肤就都会中招,方便又快捷,他喜欢。 系统:其实,宿主你也中招了呀~ [哦,可我是条活生生的单身狗啊~] 系统:……太无耻了! 也不知是谁害的,谭昭看着余天赐也离开,这才从内宫里退出来一路按原路回去,刚进门就听到黄蓉幽幽的声音:“谭公子,这么晚了,出去赏月吗?” 谭昭看了看她的装束,绝对对方没有立场指责他:“黄姑娘也是吗?” “我自然不是,我是为了穆姐姐的安胎药,刚去了趟太医院,不行吗?”黄蓉举着手中的药材,一脸的得意。 谭昭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这里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要听吗?” “什么好消息?” “一个让你名正言顺进入蒙古草原的机会。” 黄蓉的脸色终于变了,似是欣喜若狂又有忧怖在心,显然这一天,她已是等了许久。可她却说:“这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好消息了。” 谭昭这会儿显然十分上道,撇开这个讲起了另外一件事:“那还有个好消息,你不必担心你的穆姐姐了,因为余天赐已经不需要她了。” “当真?” “自然当真,据说是因金国城破,那赵王往花拉子模去了。” 黄蓉一听却心有成算,草原那么大她从未去过,要找靖哥哥可能需要很久,但靖哥哥要是知道了完颜洪烈的消息,绝对会赶往那边,所以:“算你是个好消息。”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明明一脸的思念情郎。 ** 赵昀很不开心,大大的不开心,特别是对着傻姑懵懂的眼神时,更加地烦躁。这年头,就是亲兄弟都靠不住,说要抛下他就抛下他,他皇帝的尊严不要了吗!反正他不管,赖也要赖上去。 因是撤销了搜捕,所以穆念慈在第二日就出城回了牛家村,显然她是个重情的人,即便杨康已死,她也想活在最初的地方。 宅子里又少了个人,赵昀干脆撺掇着傻姑出城。傻姑这人吧,只认食物不认人,武功却是不错的,特别是逃命的功夫,那是黄药师亲自督促着练的,小小城墙自然不在话下。 谭昭就是放心不下赵昀和傻姑才星夜出宫看看,这一看这俩二货果然要搞事,你能想象你要翻墙进去的时候,看到两人翻墙出来的场景吗? 四目相对,赵昀觉得……卧槽药丸! “大哥,如果我说这事儿可以解释,你信吗?” “呵呵,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信啊,大哥你也知道我从小是个泥腿子,老向往那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了,这不心痒……哎哎哎哎,大哥你做什么!” “你不是好奇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嘛,作为好大哥当然满足你的愿望了:),开心不?” ……“开心:(。”他恐高啊!!! 一番和谐友爱的兄弟(塑料)情后,谭昭听完对方的个人诉求,思忖了一番,道:“所以,你也想去蒙古草原看看?” 赵昀赶紧点头:“是呀是呀,我长这么大从没去过草原,老想去看看了!” 谭昭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地有些头疼:“其实我一直想问了,你父亲早逝,却还有母亲和亲弟弟,为何不去寻他们?据我所知,你虽是封赏了他们,他们却并没有随你住进皇宫。” 赵昀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整个人像是没毛的哈士奇一般低落,许久才低低地开口:“我不能去的。”他去了就要回皇宫了,他母亲疼爱幼弟更甚过他,余大人就是因此才选了他而非他弟弟。 当初他因此对余先生十分感激,可如今想来是因为他比他弟弟更好控制,因为他……孑然一身,无人可依,他若是想要在朝堂上站起来,势必会依靠一个人,而将他带入皇城的余先生绝对是他的不二选择。 “好吧,既然你想去,便去。” “真哒?” 变脸要不要变得这么快,谭昭有些无奈地点头:“真的,不过要易容一番,余天赐认得你的。” 赵昀表示明白,易容术耶,他超超超期待的! 黄蓉药童成双的许诺终究还是兑现了,而傻姑则是个一直被治疗的病人,一个傻子一个少年,带就带了,杀两人和杀四人并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还能用这两人要挟那大夫为他所用,余天赐的算盘打得很惊喜。 一行都易容的四人就这么混入了北上蒙古的队伍。 其实原先,谭昭是准备半路脱逃回去的,因为他实在没什么理由跑去蒙古。可后来在他知道余天赐为何要去蒙古后就改了主意。 因为朝廷不振就要通敌叛国,这事儿往小了说可以让史弥远师徒完蛋,往大了说……就是可以让大宋完蛋。 这可不好玩,所以谭昭准备搞搞破坏,顺便围观下招惹了黄家姑娘的郭靖少年。 从临安出发,一行人越走越快,直到第十二日终于进入了蒙古境内。 而也是此时,余天赐收到了赵王进入花拉子模、蒙古派金刀驸马攻打花拉子模的消息。 第54章 朕的皇位呢(八) 草原风情,自是与小意温柔的江南不同。黄蓉曾经从靖哥哥嘴里无数次耳闻草原如何宽广辽阔,可如今草原近在眼前,她还是被这番壮阔做震慑。 有些东西,是真的耳闻不如一见的,草原的美只有见过草原的人知道,言语不能描述其万分之一,更何况还是郭靖那张笨嘴。 相比黄蓉和赵昀这种“土包子”,谭昭就淡定许多了,只不过这种原生态的草原风情倒是第一次见,心里也不觉有些新鲜。 但新鲜归新鲜,这粗犷的饮食还是让人难以适应。不要说什么烤羊肉很香,羊奶超好喝,又不是后世那种细细改良过的牛羊品种,肉质柴不说,一个膻味就能将一群江南人秒杀,游牧名族茹毛饮血的名头,其实并非浪得虚名,否则你以为那么多游牧名族天天想着攻打中原,还不是看上中原的地大物博了。 “呕——我实在受不了了!”黄蓉一把丢下啃了一口的小羊腿,这手艺也太差了,膻味都没去掉,她觉得一口下去都带着血,心想靖哥哥真可怜,从小竟然吃这种东西,难怪靖哥哥第一次见她听她报菜名就说她懂得真多了。 赵昀幼年时贫寒,对肉食十分珍惜,但即便如此,他也有些难以下咽,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大开嘲讽:“就说你娇气吧,你要是不想吃,那就自己做啊!” 黄蓉自然回呛:“自己做就自己做,本姑娘的手艺就是七公吃了都回头!”因乔装的关系,丐帮的打狗棒被伪装成了一根拐棍,但这显然并不影响它打人的作用。余天赐的哨子远远看到,还以为是黄大夫在教训小徒儿,更加不怀疑了。 赵昀:…… 入了夜,饿着肚子的黄蓉果然溜出去自己做饭,她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主,兴许是想到自己已经跟靖哥哥在同一片草原上,她烤着肉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少女情怀总是诗,心被人高高挂起的时候总会有些彷徨,即便熊如黄蓉,该坠入情网的时候还是坠入情网,和旁人是没有什么不同的,所以不自觉……就把肉烤焦了。 “我说臭丫头,你这手艺这么差,刚刚也好意思不吃?那馍其实还可以的。喏,给你留的。”话虽是如此说,可赵昀脸上却带着嫌弃。 黄蓉抬头微微有些错愕,心道这讨厌鬼竟然还真会关心她了,可她最不喜欢别人小瞧她,身子一撇就说:“谁要你的饼!本姑娘只是想事情而已!” 说着便将自己腌入味的肉从旁边的瓦罐里拿出来,一片片铺陈在铁架子上,热油滋滋滋地响,即便只有粗盐和孜然,味道已是足够勾人。 “哼!不识好人心!” 话虽是这么说,赵昀却是坐了下来,饼已经生硬可以当铁饼使了,他干脆将饼放在铁架上烤着,黄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给饼刷了一层蜜汁酱料。 夜晚草原天高辽阔,原比江南烟雨让人觉得渺小,疑虑细烟飘荡在深夜的草原上,无人看到,却有这辽阔的天空静静地欢迎着新来的客人。 又是行了三日,余天赐忽然就停了下来,按照方位来说只要再行一日左右就能直接打到铁木真坐在的部落群,那里春夏水草丰美,冬日也不会太过苦寒。 显然,他已经到了约定的地点。 也是此时,余天赐明目张胆地派人严加看守黄蓉一行人。说实话,在谈大事前他是准备将这大夫一行四人杀掉的,可他的身体却离不开他们,特别是在他入草原之前收到了老师的急件,信中言明必须留这大夫一条命。不能杀,那就只能圈禁了,至少不能让这些人耽误他的大事。 江湖人耳聪目明,黄蓉和谭昭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他们所居住的蒙古包外多了许多脚步声,这就像是一个讯号一般,谭昭明白余天赐约的时间怕是到了。 “怎么办?” 黄蓉眼神示意,她可不打算陪这些官僚玩什么阴谋诡计,她这么问,显然只是看在谭昭是她爹爹朋友的份上,否则以她的性子,可能只会一走了之。 谭昭倒是大度,他本就不打算让黄蓉和傻姑掺和进来,闻言就开口:“你爹爹之所以将傻姑交托与我是因为找你事急匆忙,如今你要走,务必带上傻姑。”他有个赵昀要照顾,又因男女大防,怕是照顾不周。 黄蓉一听,自然不在话下:“这个自然,我桃花岛的人自有我桃花岛照顾,那便说定了。” “说定了。” 自是入了夜,黄蓉就带着傻姑离开,两人轻功都甚好,几个呼吸间便没了身影。谭昭看着望着远处出神的塑料弟弟,安慰道:“乖~天涯何处无芳草!” 赵昀立刻大跳:“谁想芳草了!老子可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想要啥样的没有!” 可怜的孩子,入了夜就出现了幻觉,怪可怜的:“行吧,三千人,你这小身板成不?” 士可杀不可辱,赵昀立刻熊胆暴起扑向皇兄,真的这个皇兄太狗了,要你多管闲事了!只可惜啊,他这力气其实并不弱,但对于江湖人而言就很是微小了。 是的,武功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闹够了就换上这衣服,咱们也是时候离开了。” 换上当地衣服又画了个特色高原红的两人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所谓戒备森严的蒙古包,谭昭开了视野,辨认了下方向便朝着角落里的大帐而去。 为什么这么多人觉得不显眼的位置就不会被人探查?谭昭觉得那么多人集结到角落分明更加可疑好不好。查探了下地形,谭昭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将赵昀塞进去,自己则站在外面,又怕赵昀这货乱动,干脆点了他的穴道。 “大哥,你干嘛点我穴啊!我不会乱动的,这样好难受!”刚刚体验过大哥带我飞的赵昀觉得难受极了,他可是轻功草上飞,怎么可以变成大秤砣。 谭昭闲闲地开口:“哦,那就忍着。” “……”没有兄弟爱了。 听壁角已经是熟练工的谭昭已经听到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系统的视野是十米的直径范围无视任何物理遮挡,等到脚步声近了就看到一行草原服饰穿着的人过来,脚步比一般人轻盈,身形却比中原上高上半个头,显然是草原上的好手。 余天赐亲自出去接待,只听得他称呼对方为三王子,谭昭想了想这段时间恶补的知识,猜测这位身材壮硕、眼神凶恶的男子应该是铁木真的三儿子窝阔台。 可是这位三王子不是应该在对阵花剌子模的军队里吗?从花剌子模到这里起码也要三天才能来回,就不怕主帅不在动摇军心?!还是那位金刀驸马与这位三王子是一路人马,帮着遮掩消息? 可黄蓉那丫头人虽然是熊了点,看人却是很准的,那位金刀驸马不谈感情,人品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所以……他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那边,余天赐已经与三王子寒暄完毕了,只不过这三王子得知余天赐的身份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开心,他认为史弥远合作的心不诚,否则怎么只派个连个官位都没有的弟子前来。但很快,他就被余天赐的能言善辩安抚了下来。 不得不说,余天赐这份口才令人敬佩。 双方坐了下来,大抵是怕余天赐挖坑让他跳,窝阔台干脆开门见山地说:“余先生,本王子立刻便要返回前线,若你有诚意,请将你的诚意放上来。” 余天赐倒是也不气,谈判的时候若是失了理智,那么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输了:“三王子,我远道而来,难道不算诚意吗?” 窝阔台虽然不善谋略,可他到底出生尊贵,对于这些虚言自然明白:“自然,但余先生要明白,史先生所求,可不小啊,你该知道上一个来这里的赵王爷,此刻他在何处!” 玩政治的,自然明白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和朋友,有的只有永恒的利益。金国城破,赵王就失去了谈判的资本,如今龟缩在花剌子模里,做的不过是困兽之斗。 而如今的金国,便是未来的大宋,窝阔台之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余天赐没想到老师让他来谈的竟然是这个,他心里又惊又怒,可此刻他若是想要安全离开,便不能露出任何的怯意和害怕。 “三王子这是在威胁我吗?” 窝阔台挑了挑眉,凶险毕露:“如果余先生非要这般想,本王子也无可奈何。” 余天赐后背大汗如瀑,即便是在他下令射杀前太子时,他也未曾有过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时刻。平生第一次,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关于传统饮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研究过,明以后基本就奠定了现代的饮食基地,而唐宋吃得还不错,隋以前那就……估计只有穿越后的前辈们知道内心的痛了(* ̄︶ ̄)。 至于辣椒,那就是明朝才传入的,什么辣烤羊腿,这个时代宿主想吃都吃不到,所以→_→要来包辣条解解馋不,两小时不二价哦! 第55章 朕的皇位呢(九) 覆巢之下,焉有安卵,这样的道理余天赐再明白不过了。 他的老师史弥远于他有大恩,起先他只是为了报恩才拜师,后来渐渐身不由己,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为的不过就是一己之安危。乱世浮沉,若有一日老师出了岔子,那么他也绝对会跟着完蛋,所以他听从老师的命令“毒杀”先太子,后失败一不做二不休放出了对方病故的消息,赌的便是对方人小势弱。 可现在……他竟是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现在的情绪了,后背的汗渐渐干透,衣服整件都贴在肌肤上,这抹凉意一直渗透进内心里,难怪一直听话的小皇帝离宫出走了,通敌叛国无异于与虎谋皮、玩火自焚,他若不自寻出路,怕是日后难安了。 心思千回百转,他脸上却是恼怒与不堪,窝阔台自得于他的威慑,看到余天赐这般才开口,算是打个巴掌给颗枣:“余先生难道还当真了不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金国哪好与贵国相提并论。” 是啊,区区金国哪比得上大宋幅员辽阔,余天赐垂下眼眸,脸上却不露声色:“三王子说笑了。” “好说好说。” 谭昭看着视野里两人和谐友好地交换着信件,他便知道窝阔台的后面应该还有人,谁能让蒙古的三王子跑腿?几乎都不用去猜,不过历史上成吉思汗好像是没成功来着的吧? 窝阔台很快又急匆匆离开,谭昭看着余天赐将人送出去后,才给赵昀解了穴。赵昀却不如方才的激动,反而神情有些恹恹,看着往回走的余先生,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兄,权力……难道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幼年时父亲就离他们而去,从小他娘亲就教导他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因为他是这个家最大的男人了,所以他拼命地干活,努力让自己变得可靠,可每次看到幼弟在母亲怀中撒娇,他就嫉妒不已。 余先生是个好人,他来到家中时会与他谈天,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有些事情不需要逞强,而对方也是第一个在他和他弟弟中选择他的人。兴许在很多人看来,余先生都不是一个好人,但在他这里,余先生就是个好人。 可现在……大宋是他们的家园啊,他怎么忍心为了些权力就将自己的家园拱手相让! 真是,说是只被人强迫剃完毛的哈士奇当真一点儿没错:“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又松口让你过来吗?” “为什么?” 这双眼睛是大宋帝皇的眼睛,可如今全是迷惘与质疑:“因为,你该长大了。” 似是叹息,又似是教导,赵昀眼睛里渐渐有些湿润,几乎是低声喊出来:“可我不想长大!大哥你就不能……” “不能,你看你的脚下,那才是你该走的路。”偷懒成性的谭昭对此绝对拒绝,甚至不惜给少年郎洗脑:“而且你看,你的余先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利欲熏心。” 他兴许不是一个好人,但绝对还没坏到彻底,这样的人适合当一个政客成为你手中的利刃,但利刃两面,端看你如何使用了。 赵昀抬头,果见已经回来的余先生正在案前拆信件,那封信是用蜡油封起来的,为的就是怕人中途偷懒,可余天赐却心绪难宁已顾不得这些,他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拆开,越看脸色越难看,他几乎是克制着才没将信件烧掉,可即便如此,他的拳头也越捏越紧。 因是开着视野,谭昭也能全然看到信件上写了什么,直至看到最后,他弯弯一笑,心想这些人想得倒是挺美,问过大宋百姓了不? 赵昀转头看谭昭,谭昭却微微一笑,一把提起塑料弟弟往外飞去,刺骨的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竟是前所未有的舒爽。 营地在身后越来越远,直到被黑夜巨兽吞没,谭昭这才将赵昀放下来,有些力竭地靠着山石休息,可显然赵昀不是很想休息:“皇兄皇兄,刚才我们为什么不现身策反余先生,感觉可能性很大啊!” 一脸兴奋,连黑夜都难以遮挡。 “咦,我难道没有说过吗?” 赵昀眨了眨眼睛:“说什么?” 谭昭闲闲地抬头,轻声说着,满意地看到对方变脸的神技:“我难道没有说过是你家余先生对我投毒,下令射杀我的吗?” !!!信息量太大了! “要不是你大哥我福大命大,这会儿你就只能站在我的坟头给我扣头了。” 寒风中,一颗透明的少男心就此破裂。 ** 花剌子模城外,漫天遍野的苦寒,黄蓉远远看着蒙古大军将俘虏穿成一串押解着回去,这些人原本是要被屠戮殆尽的,是她的靖哥哥用唯一一个要求请求可汗饶恕他们的性命。可汗允许了,但靖哥哥答应她的解除婚约却没有兑现。 她忽得想起谭昭说过的话——他从一开始就没对你坦诚相待,又如何指望他日后对你一心一意! 是啊,这些人跟她有什么关系,计谋是她出的,城又不是她要破的,她心中满腹委屈,突然就很想回桃花岛了。 可她心里这般想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走进了蒙古的营帐。看到郭靖,她脸上一喜,可还没等她欣喜多久,斜里就跑出个姑娘,她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不算顶漂亮,气质却很明朗,她见到郭靖,脸上是与她一样的欣喜,只听得: “郭靖,郭靖,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她心想明明是她厉害,靖哥哥这脑子就是再想个八百年也想不出这样的计策,哼! 可郭靖只是挠了挠头,眼神四望,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 哦豁,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谭昭都想忍不住吹个口哨了,瞧瞧这三角恋:“我说昀儿,看到你情敌没?” 赵昀立刻炸毛:“什么情敌,都说不喜欢那个臭丫头了!” “好好好,不喜欢。” 卧槽好想打人啊!要不是他打不过这人,他早就…… 系统:宿主你看看,说要来跟郭靖少年要武穆遗书,现在呢,光看人好戏了,你这是不思进取啊! [我乐意,我开心,不过我也没想到武穆遗书竟然在郭靖手里,他是气运之子吗?] …… 是长久的沉默,谭昭发誓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系统这个态度……细思极恐啊,原来是气运之子啊,难怪这个傻小子得了蒙古公主喜欢又得了江湖大佬女儿的喜欢,这妥妥就是主角配置,没跑了! 系统:宿主,你变了! [多谢夸奖!:)] 这不是在夸你!气得系统差点关机休眠。 黄蓉是带着傻姑的,傻姑这孩子眼尖啊,看到谭昭对着她小,脸上立刻一喜,连东西都不吃了,扯着黄蓉的衣角就说:“大哥哥,好看的大哥哥!” 也是很实在的描述了,黄蓉瞬间回神,顺着傻姑的视线看过,果然看到阴魂不散的两人,更加不开心了。 “你们怎么来了?” 赵昀大概是被谭昭调侃过头,这会儿安静如鸡不做声,故而是谭昭开的口:“来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女孩子不要刨根问底。” 黄蓉立刻摇头,十分地坦然:“没有。” “……好吧,恐怕你也知道,是武穆遗书。” 黄蓉立刻一脸戒备,武穆遗书是她和靖哥哥从铁掌山的禁地里带出来的,除了她和靖哥哥无人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靖哥哥身边又不全是挚友,此处不便说话,我们找个地方再聊。” 黄蓉转身看了一眼和蒙古公主说笑离开的少年郎,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回看着,好似比上回更加伤了。 身着蒙古士兵装束的四人消失在军营里,无人发现,也无人看到远去的金刀驸马心中愈发焦灼,他心里忽而一落,总觉得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在他转身的时候消失了。 走到四下无人之地,黄蓉终于开口:“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不坦白,我是不会把武穆遗书给你的。” 谭昭一奇:“武穆遗书在你手里?” “哼,本姑娘从小过目不忘,只要看过的东西都会记得。” 还以为可以偷偷看呢:“不行,我一定要原件。” “为什么?”那书她研究过,没什么机关的。 谭昭微微一下:“因为,我不能让武穆遗书落在蒙古人的手里。” 黄蓉下意识地反驳:“可靖哥哥他又不是蒙古人!” “但他是蒙古的金刀驸马,他们大汗已经知道他手里有武穆遗书了,倘若他顺从,那他就是蒙古人了。倘若他反抗,那么他和他的母亲,怕是都要凶多吉少。” 很多事情,谭昭不介意说得更加严重些。 黄蓉已经有些听不懂了:“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谭昭却回了句:“你说呢?”很多时候,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在很多时候都适用。 第56章 朕的皇位呢(十) 黄蓉楞在了原地,心里觉得不可能但理智又告诉她极有可能,古往今来多少当权者,能成事者皆有一颗狠人之心。铁木真不过是杀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又不是杀自己的亲儿。 她心里倒抽一口凉气,随后就要飞奔去找靖哥哥,不行的,以靖哥哥的耿直他绝对两个都不会选,如果真如……她完全不敢想象。 谭昭却一把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要去做什么?” “你放开我!”几乎已经顾不上语气的不善。 谭昭有些无法,看着挺聪明的姑娘,怎么突然变得死脑筋了,是不是真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你这个时候能去做什么,他会听你吗?他要能听你,你这会儿应当已经欢欣鼓舞地回江南了!” 卧槽大哥你老威武了,赵昀心里的小人疯狂为自家狗哥鼓掌呐喊。 这话的杀伤力有些巨大,一下子像是刺透了黄蓉最后的遮羞布一样,谭昭其实也不想这么绝情,但黄蓉这姑娘难以把控,她若是闹,还真能闹得人仰马翻不可,这样不可算,也不好收拾,但他也知道见好就收:“不如从长计议,至少此刻,你的靖哥哥是安全的。倘若……倘若你真想带你靖哥哥回江南,你该从郭母入手,而非郭靖本人,懂?” 黄蓉也回过神来,不由有些委屈:“可……她不喜欢我,只喜欢那个华筝公主!” “人有亲疏远近,人公主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喜欢了。”谭昭觉得自己像个当爹的:“但她是宋人,你明白吗?” 古人重故乡,草原虽好却绝不如江南好,谭昭虽没见过那位坚强的母亲,但想来十八年来,应当是思念故乡的。 黄蓉眼睛瞬间一亮:“确实,靖哥哥这次杀了完颜洪烈替父报仇,正好有个理由回乡祭祖。” “而且最主要的是,你靖哥哥的武功在草原上应当无人能敌,倘若他受人掣肘,绝对是因为郭母。你倘若当真要挽回他,便去保护他的母亲。”谭昭表明自己的立场:“当然,这些不过都是我的猜测,端看你相信不相信了。” 不相信?不,黄蓉是相信的,她不吝于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他们,既是如此:“你等着,我这就帮你把武穆遗书去要回来!” 谭昭一笑,莞尔,这变得为未免太快了一些:“你就信我?”不过说着,他却松开了抓着黄蓉外衫的手。 黄蓉闻言一笑,倒真是少女如画:“不信,但我信我爹爹!” 好吧,看来他是沾了黄药师的光,唔,感觉还不赖。 赵昀看着远去的少女,有些担心地问:“大哥,她一个人去……” 谭昭的眼神立刻到位:“你要去保护她?” “不不不不!我哪成啊,必须大哥你啊!”这手就差摇成拨浪鼓了。 还皇帝呢,王八差不多,谭昭抚摸他狗头:“放心,她是东邪黄药师的女儿,又得了北丐洪七公的真传,你以为这江湖谁都能当丐帮帮主的吗!你可别被她的外表骗了!” 赵昀:卧槽来头这么大的吗!上次他缠着七公缠了那么久都没得个一招半式,怎么办?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 郭靖对黄蓉几乎是有求必应的,特别是在他心怀愧疚的情况下,心里类似于蓉儿还肯跟我讲话那真是太好了,就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想方设法摘下来,只是这武穆遗书:“蓉儿,你不是已经全部记住了吗?还……” 黄蓉自然不会说我要把书给别人:“你也知道我爹对你印象不好,我跟他说他为了他特地找了岳将军的武穆遗书……哎,你到底给是不给嘛!” 郭靖最受不得黄蓉的撒娇了,反正现在花剌子模也打完了“给给给,蓉儿你放心,我肯定还会找到机会跟大汗提的,我不会娶华筝的。” 黄蓉心里听了不觉甜蜜,可这甜蜜里却又几分酸楚,她脾气一上来便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书:“谁管你!说,你有没有再抄录?” 郭靖为人忠厚老实,做了就是做了,遂点头:“有啊,我怕弄脏岳将军的真迹,去战场前特地通宵抄写了一份。” “拿出来!” “哦。” 又是一把夺过,黄蓉心下满意,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笑意:“那你说,现在你父仇得报,是不是要带你母亲回乡祭祖?” 郭靖心想蓉儿果然还是关心他的,脸上一喜:“嗯,娘说了要回去的,只是现在北方天寒地冻,要等开春了才回去。” 看到靖哥哥脸上全然的喜意,黄蓉忍不住担心,心里的话也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靖哥哥,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就走?” 郭靖不明就里:“不行啊蓉儿,我……” 黄蓉立刻就明白对方要说她不爱听的话了:“哼!你就知道华筝拖雷可汗,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条心吗!等他们什么时候攻打大宋了,你就是哭都没地方哭!” “蓉儿!你不许胡说,大汗是好人!”原则性问题,郭靖坚持己见:“当年要不是大汗收留我和我娘,现在早就没有我了。再说蒙古离着大宋那么远,大汗做甚要去攻打大宋,蓉儿,这种事情可不能胡说。” 哼!好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黄蓉气得脑门疼,她难道还会骗你吗?就不能稍微相信她一下吗:“不跟你说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着,便直接冲出了帐篷。 两人相会是在郭家的蒙古包里,黄蓉前几天就摸清了周围的地势,这会儿郭靖追出去,哪里还有黄蓉俏丽的身影。他心下暗恼,直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蓉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难得回来瞧他,现在好了,你又把人气走了! 他再欲寻找,就看到华筝和托雷来找他了,说是开庆功会,庆祝攻下花剌子模,缴获粮食无数。 “郭靖,你发什么楞呢!听说今天大汗准备了厚礼给你呢!” 被两兄妹扯着,郭靖就被人推搡着往前去了。 隐在暗中的黄蓉好险没把自己气炸! 故而等谭昭见到黄蓉时,好好的小姑娘愣生生气成了河豚,圆鼓鼓的,提郭靖都不见好的那种。 ……果然单身保智商。 “哼!本姑娘不开心,你也别想开心,武穆遗书就在我身上,你有本事过来拿呀!” 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索性谭昭倒也不急,反正现在离北方开春还要段时间,蒙古就是想南下也得兵马充沛才行,如今天寒地冻,倒是可以……“诶,你去做什么?” 黄蓉头也不回地扔过来一张羊皮纸:“要你管!” 谭昭展开一看,上写四个大字——武穆遗书,只不过这字体端厚,显然不是出自岳飞岳将军的手笔,反而……更符合另一个少年的描述。俗话说得好,字如其人,这字……啧,蛮有意思的。 望着远处深深的暮色,谭昭心里总有种不太安定的感觉。 而在他抬头看远方的时候,赵昀也在看,甚至第六感比谁都要敏锐的他更加心绪起伏,远处就是铁木真部落的聚居地,夜晚篝火烨烨,即便是严寒都挡不住游牧名族想要庆祝的心,这样的景象在临安城是很少见到的,少年的心似乎都在随着篝火起起落落。 “皇兄,我觉得有事要发生。” “刚好,我也这么觉得。”随即指着远处的火光:“想去看看吗?听说今天你家余先生也来了呢!” “谁说余先生是我家的了!”瞬间炸毛。 真好玩,几个世界还是第一次他可以完全碾压的人,谭昭觉得这肯定是系统的馈赠:“走,入夜了,咱们也是时候出动了!” 系统:宿主,你开心就好:)。 赵昀刚还撇着头,一抬头就看到天空中一个硕大无比的家伙,上面一个圆形空心的物什,下面吊着个竹篮,完全地融入了夜空中,若非是离他甚近,他绝不会瞧见它。 “大大大大哥,你从从……” 傻姑却是眼疾手快,她轻功使得好,一个接力就直接落入了竹篮里,像是看到了新玩具一样,她开心地左摸摸右摸摸,欣喜得不得了。 谭昭随后拎着舌头没捋直的塑料弟弟轻巧跃了进去,热气球在自动控制下慢慢升空,便是深深的夜色,也难以减弱这草原的壮阔寂寥。 就是嘛,来了草原不坐一回热气球,岂不是白来了! “哦哦哦,大哥你这大家伙哪里来的啊!好棒!” “嘘,小声点,你看下面!” 三人一起往下看,恰好看到火光从中心蒙古包的地方往西南而去,而那里——恰好是郭家母子住的地方。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谭昭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手下却是操纵着热气球飘了过去。 第57章 朕的皇位呢(十一) 硕大的热气球飘荡在空中,原先谭昭还怕热气球的火光装置太引人注目,谁知道系统难得地贴心,说热气球除了明火装置外还有内置动力驱动,这会儿开启后果然就像完美融入了夜色一般。 “大哥,下面这些人要干什么?我看不太清,能不能低一点?” 话说完就被谭昭敲了一下头盖骨:“再低就被人发现了,你自己视力不好怪谁,傻姑,你说是不是!” 傻姑对好看的大哥哥完全没有抵抗力,拍着说就说:“是是是是是!” ……没爱了,你们以为谁都像你们江湖中人一样夜能视物的吗?而且这么远的距离,欺负人! 做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当真是不做也罢,幸好……他摸了摸胸前贴身挂着的小锦袋,稍稍安心了一点。 谭昭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蠢弟弟摸胸口了,他微微一笑没戳穿,反而指着下面一个靠边的蒙古包开口:“看到那个蒙古包没有?” 点头。 “那是郭家的蒙古包,火光就去往那边去的,这般大的动静,肯定是铁木真下的令,或者郭靖做了什么让他难以忍受的事情。” 赵昀思索片刻:“难道那小子当真拒绝当那金刀驸马了?” “这我哪知道啊!”你还当他神仙不成:“不过可能性不大,那日你也见到了,那蒙古公主显然倾心相待,就是他拒绝,估计也会为他求情,铁木真看在女儿的份上,应该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说的也是:“那是为了什么?” 谭昭含笑看着他:“你说呢?” 这调侃意味不要太足,赵昀几乎是惊恐着开口:“不会……不会是……” “可能吧。”谭昭望着深深的天空,叹道:“前些日子,不管是不是黄蓉相助,郭靖都靠着花剌子模一战成名,他有勇有谋,又是要做金刀驸马的人,作为先锋将领绝对没有问题。如果我是铁木真,也想赌这一次。” 倘若能为我所用,那么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能,那么也正好乘此机会消弭这个隐患,正好女儿还没嫁,一切都还来得及。 站在铁木真的立场,这合情合理,在他看来,郭靖也是非吾族类,其心不诚。他替女儿试探一下,心理上是没有任何负担的。没有一个有野心的帝皇不想开疆拓土的,他想攻打大宋,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他现在是宋室中人,内有史弥远盘根错节,外有蒙古虎视眈眈,光想想就觉得……很刺激啊,这要是能翻盘,想想也挺酸爽的! “大哥,你别说了,你说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赵昀抱着胳膊,感觉自己这皇帝当的,就跟在一群豺狼里的小绵羊似的。 “所以啊,眼前一员大将等着你笼络,还不赶紧!” ……“大哥,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威武吗?” 谭昭:……对不起,说假话我的良心会痛。 赵昀看他表情,一脸控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兄弟俩就着夜风谈话,黄蓉却是眼睁睁看着华筝通风报信的,她原可以阻拦的,但她脚都迈出去了却又收了回来。如果只是如此,靖哥哥还是会对草原有留恋,倘若让他看清铁木真的真面目,那么……退一万步讲她都能够保全郭母,那么就没有问题了。 靖哥哥,你看,你心心念念的华筝妹妹,也不全是心地善良又美丽的,是不是? 抱着这样的心理,等到铁木真派人来找郭靖后,黄蓉就直接现身带走了郭母,郭母自然不会抛下儿子,黄蓉本就不耐烦,直接点了穴扶着人就走。 也幸好黄蓉果决,否则再晚一会儿,整个蒙古包就要本士兵包围了。可即便如此,发现郭母消失之后,整个营地都被火光笼罩在一起。 黄蓉带着郭母艰难地躲开护卫,心里也稍稍有些后悔刚才没有阻止那蒙古公主。 “黄姑娘,你走吧。” 郭母本是不喜欢黄蓉的,她太好看也太跳脱,作为母亲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知根知底、善良贤惠的姑娘,在今天之前她心里的儿媳妇都是华筝,可现在……她倒觉得傻儿子的眼光不错。 都和靖儿吵架分开了还来救她,这样的姑娘就是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所以这样的姑娘,不该和她这样半截子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太婆葬身在这里。 “靖儿他脾气直,黄姑娘你多担待,他其实只把华筝当妹妹,做娘的我都知道。当初……”郭母絮絮叨叨地讲,黄蓉听着竟然觉得有些泛酸,她从小就没有娘亲,也曾想象自己娘亲若是在世,肯定对她呵护备至,如今听着慈母心话,更是坚定了决心:“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说着,便带着人又躲过了一波哨岗。 黄蓉带着郭母躲避,郭靖却是已经与大汗决裂,在知道母亲被囚禁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为了母亲他不得不束手就擒,谭昭控制着热气球过来,看到的就是力士押着郭靖往囚笼方向去,后面是满脸得意的窝阔台和一个神色担忧的青年人,按年纪,应当是与郭靖交好的铁木真幺儿托雷。 唔,这郭靖是不是有点傻? “我们要不要下去救他?”赵昀指着下面的郭靖开口,而一旁的傻姑显然也认得郭靖,幸好谭昭眼疾手快点了她的哑穴,否则她就要直接叫出来了。 “不救。” “为什么?” 你是不是傻:“你看他这个样子,显然是有把柄被要挟,你就是救他,他也不会跟你走的。” “……”大哥,我是你弟弟啊,能不能稍微委婉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谭昭一脸搞事的表情:“我们,声东击西。” 嗯?啥声东击西? 在临安的时候,谭昭特地就看过粮仓,那空荡得连只老鼠都没有,那日他在花拉子模城外看到大车大车的粮食,说实话……他眼馋很久了。 为此,他还跟系统咨询过租用系统仓库的价格,系统也是真不客气,说是这么多粮食一日要十日获得时间,不二价,摆明了坐地起价。 可谁让他就是觊觎呢,咬咬牙谭昭还是花了一个月获得时间。 赵昀起先是不明白,等他狗哥将控制权给他一下跃到粮仓门口时,他终于明白何谓声东击西了,他狗哥了不得啊!这是要直接烧粮草!厉害厉害!不过这粮食要是能搬回大宋该多好了,烧了真的可惜,这么多粮食种出来,不知花了多大的心血! 作为种田小能手,赵昀心里有点难受。但他也明白,烧了对大宋子民好,至少……还能延缓蒙古铁蹄的到来。 不久,他果然看到粮仓附近冒气了巨大的浓烟,浓烟里混杂着烨烨的火光,像是最绚烂的烟火一般。他想,他可能永远都当不来一个称职的皇帝了,如果是他,他可能都没有点火的勇气。 于是,内心更加坚定了心里的念头。 谭昭却是不知道塑料弟弟的想法,他一口气将所有的粮食收入系统空间后,就将贮藏的酒全部洒在地上,几乎是见火就找,一个蔓延一个,很快火光便是冲天。 火光很快引来士兵的惊慌,谭昭乘此退离,就像是聪明人心有灵犀一样,他刚要返回热气球,迎面就撞上了黄蓉和郭母。 “……真巧!” 黄蓉心里一乐,咧嘴一笑:“不巧,这个时候烧粮草的,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你了!” ……那你的脚趾头真是聪明又伶俐呢!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黄蓉点头,郭母虽不认得谭昭,看见他面相和善又长得好看,心里就多了几分信任,只不过这长得好看又一脸聪明,见黄蓉对他颇为信任,又为自己傻儿子担心起来,儿啊,你快点回来啊,不然儿媳妇就要被抢走了。 谭昭却是不知郭母一个照面就想了这么多,确认了热气球的位置,出于绅士,他让黄蓉先上,黄蓉看着空气中的大家伙和一直冲着他招手的两只二货也是惊讶不已,不过如今并不是惊讶的时候,故而一个轻身便跃了上去,留下谭昭带着郭母有些艰难地上去。 怎么说呢,郭母有点重,但倔强的谭昭不会说。 他一落地,就让赵昀赶紧升空,热气球越升越高,直至地上的火光都成为星子,黄蓉也是第一次坐这样的东西,只觉得精巧异常,回去怎么都要自己造一个出来。 成功脱难,心情自然是不错,她依靠在及腰的篮边看着草原无边的月色,越看越心胸开阔,只是……怎么好像少个人。 郭母却比她来得明确,虽然知道挺无理,但那是她儿子,便恳求谭昭:“壮士恩公,还请你救救我家儿子,他为了我,定不会只身离去的!” 怎么说呢,知子莫若母,没跑了! 第58章 朕的皇位呢(十二) 草原儿女,天生就比旁人多一份洒脱恣意,他们的图腾是展翅高飞的雄鹰,华筝是一直引以为傲的,可这次……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的告密到底是好是坏。 可她有种预感,她和郭靖……怕是再也不可能的。 心里空落落地,华筝看着一脸怒火的郭靖被人押解下去,像是自己的心也被凌迟着一样。幼年时自从他救下她开始,她就决心要嫁给他了。他们为什么要长大呢?要是一起活在从前该多好! 华筝想要去求父王,可父王不见她,她又去找拖雷,可拖雷说他也没办法,却从兄长口中得知士兵并没有抓到郭伯母。如此,她就知道已经到了自己该抉择的时候了。 她站在草原低低的天空下轻轻诉说,许久她终于睁开眼睛,眼里的迷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女儿家果敢的勇气。 华筝去找了郭靖,作为大汗疼爱的女儿,她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 本来她是见不到人的,毕竟大汗了解女儿的恻隐之心,但粮草被烧的事情已经让他无暇去顾及,也因此给了华筝放走郭靖的机会。 没错,华筝要放郭靖离开。 既然他终究不属于她,那么她愿意亲手送他自由。华筝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做的事情正确不正确,但她的心却是这样想的。 郭靖并不知道是华筝告的密,见到她自然脸色和缓了许多,但想到娘亲生死未卜,他就什么都忍不了了:“华筝,你知道我娘怎么样了吗?” 华筝看到他这个激动,心里不由一痛:“郭靖,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面对少女纯真的爱恋,郭靖无从开口,他人虽傻,却还知道自己心里住的是谁。但有时候,不开口已经最清楚不过的答案了,看到郭靖眼神躲闪,华筝心里就已明白:“是你上次偷偷相会的那个黄衣姑娘,对不对?把金刀还给我吧。”似是叹息一般。 “我……”郭靖握着金刀,不知该怎么办,总觉得他这个时候递过去,太伤人了。 华筝却比郭靖果断,她一把夺过金刀,紧紧地捏在手里,即便火光昏暗也能看清楚她手背上的青筋:“你娘亲没事,此刻也不再营帐之中,你要走就现在走,晚些就来不及了。”华筝几乎是急促着语气说完,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开。她是草原的公主,天生也是骄傲的,不想在最后还给人留下软弱的印象。 郭靖望着华筝快速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蹦出一句话:“华筝,谢谢你,如果你有难事,可以来找我。” 话音刚落,华筝离开的脚步变得更快。 终究是他辜负了华筝。 郭靖垂下头,为今之计还是先突围去找娘亲。倘若……他心里跑出一个猜测,但这猜测太过大胆,他不敢去想,想多了怕他自己也信了。 可他却不知,重重看守的门外,黄蓉俏生生站着,她看着华筝如何与靖哥哥诀别,也看到靖哥哥眼中的挣扎,当然她也看到华筝的坚定。在临安第一次见到华筝时,她就看到了对方眼中对靖哥哥同样的深情,她以为她不会放弃,却没想到如今放弃得这般轻而易举,她甚至想追上去问问她,但她终究没有追上去。 总感觉追上去,对人伤害太大。 因黄蓉去了甚久都没回来,谭昭怕事情有变便也下来找人,还没细找就看到人一脸木然地站在外面:“喂——怎么了?他不在?” 谭昭看向里面,这不是……在吗? 黄蓉睨了他一眼,丢下句“你去找他好了,我想静静”后,就飞身上了热气球。 谭昭:她吃炸药了? 系统:宿主,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事情不懂就不要强求,赶紧做事吧。 ……你这个沧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郭靖小小收拾了一下心情,便准备突围离开,以他武功要想突围并非难事。他捡起华筝丢在地上的钥匙,将扣在身上沉重的锁链一个个解开,却未料等他解开抬头,帐中却出现了一份信。 打开信,上面的字体潇洒俊逸,上书:郭母已往襄阳,前往便可重逢。 托李探花几年如一日的鞭策,谭昭的字总算也能够见人了。当然他这么配合也是因为极度爱面子,毕竟字丑的知府,说出去如何服众!没错,偶像包袱一吨重! 既然某位黄姓姑娘要静静,那就不如给少年多个表决心的机会,而且……猛将什么的,还是要塑料弟弟来收服才行,看智商,赵昀碾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郭靖见此半信半疑,最后还是决定去襄阳一趟。 话分两头,谭昭回到热气球上,却是只身而来,郭母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恩公,我儿……” “伯母别担心,我已将你的消息告知于他,他还有些事要处理,过后在襄阳汇合。”谭昭自然也想好了说辞,郭母闻言倒也不疑,以靖儿的性情确实如此,她放下心,这才有些心悸地坐在篮底,她有些怕高来着。 黄蓉却是狐疑地看了一眼谭昭,却是什么都没说。 深夜的天空中一盏热气球随风飘行,为了尽快找地方储存粮食,谭昭不得已将热气球续费,一直到了天明时分,热气球终于降落在襄阳城外。 系统:宿主,你以前没这么抠的。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竟然让人难以反驳。 谭昭将热气球放飞,等了一会儿天就开始亮了,边关民风彪悍,城门也比其他地方开得早些,这里进进出出什么样的人都有,郭母的草原装束倒也不太明显。 随意找了一处客栈,郭母身上是背着包裹的,进入大宋境内她心情是显而易见的激荡,这会儿她主动提出要换身衣服,黄蓉就揪着傻姑作陪,正好她也可以换身新衣服穿穿。 三个人离开,简陋的小包厢里就只剩下一对塑料兄弟了。 谭昭并不藏私,从怀里摸出一个包得工工整整的小布包推过去:“喏,收好,别弄丢了。” 赵昀正吃着早点呢,昨晚坐热气球太兴奋了,直接导致就是他即便彻夜未眠如今也不算困,特别是在五脏庙被美味的汤面安抚后,看到小布包,不由发问:“大哥,这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赵昀拒绝:“不要,大哥你表情收一收,太明显了。” 谭昭摸了摸脸:“很明显吗?” “……不,不明显,我看还不成嘛!”威胁什么的,最讨厌了! 赵昀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解开小布包,刚解开一般就看到一本小册子,上书——武穆遗书。激得他一下合上:“大哥,你给我做什么?” “给你你就拿着,和你胸前那小东西放一块儿呗~” …… “皇兄,咱以后说事情,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吗?”很影响吃饭的心情的。 “哦。:)” “……”打你哟! 看着赵昀憋屈地收下,深谙礼尚往来的谭昭立刻开口:“既然收了,你胸前的小印章借我用一用呗~” ……还让你让人好好吃饭了!啊! ** 深夜,谭昭潜入襄阳城的将军府中。 襄阳城的守将乃是一门忠烈,世代驻守襄阳城,这一代的守将本领不算多高,衷心却还是有的。当戴着面具的青年出现在大厅时,便听得对方高声呼道:“何人竟敢擅闯将军府!” 谭昭一封密信扔过去,等到守将看到密信最后的落款,终于跪下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脸上是全然的服从,显然这个印记在他这里,已是如同皇上亲至。 “不知是特使大人,万望赎罪。” 谭昭轻轻抬头,顺便还指了指信上的内容。 守将自然已经看过信了,虽内心存疑,但还是十分恭敬地说:“请特使稍等片刻,卑职这就去将襄阳城空置的仓库钥匙取来。” 谭昭也不怕他使诈,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守将就拎着一串钥匙过来,显然这位守将真的很衷心,应该是连备用钥匙都没留。 ……唔,挺好的,谭昭接过钥匙,随后丢下另一封迷信,这才轻身离开。 刚好三个日夜,谭昭将系统空间里的粮草全部存到襄阳城的仓库里,以防万一在系统商城里买了把仿古密码锁锁上,这才安心地回到客栈。 冷风微醺,轻轻滑过人的脸庞,稍稍有些刺痛,却并不恼人。谭昭拎了壶酒却并不喝,他坐在高高的屋脊上,思考着来日该如何。 “为什么不喝?” 说话的是黄蓉,她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却从风里传来淡淡的酒气。 “因为我知道,借酒浇愁没有用。” 黄蓉咕哝了两句,这才说:“你这人真没意思,我都没探究你们兄弟俩的身份,你竟好意思管我!” ……少女,讲道理,是你自己爬上来的,他吃的空才管你! 第59章 朕的皇位呢(十三) 襄阳城的夜色并没有临安城的好看,既不华丽也不壮阔,看着寂寥肃穆多过精致古朴,冬日里连灯盏都少得可怜,黄蓉看着看着,突然就没了喝酒的兴致。 她一把将酒壶摔在屋顶上,砰地一声,酒味就迅速扩散在了夜风中,谭昭嗅了嗅,取消她:“小姑娘家家喝烈酒,可以啊!” “那是!”黄蓉不看他,话却说得顺溜得很:“就是这酒的滋味太差了,烧心,不好喝!” 那是,边关用来取暖的烧刀子,要的就是这股烧心烧肺的感觉,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提着不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不会告诉你爹的。” “……”这么善解人意,反而不想说了,谢谢:“哼!你就是告诉我爹又怎么样,我爹肯定信我不信你!再说我爹爹都来信了,他去参加华山论剑,哪里会来见你这种不靠谱的朋友!” 谭·不靠谱·昭表示无所畏惧:“行行行,你爹最疼你,可你既然知道,还这么跟他对着干?” 黄蓉一脸你果然不懂:“我爹……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倒是你和讨厌鬼,要武穆遗书做什么?别告诉我什么不能让岳将军的兵书落在蒙古人手里的屁话,我不信。” “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为人脸皮厚就是这点好处:“既然把酒摔了,那就早点睡吧,明日你那靖哥哥估计就要来了。” 说着,谭昭就站起来要下去,可还没等他站稳,一根翠绿的棍子就戳了过来,他一个侧身险险躲开,却没想到下一击很快到来,打狗棒法确实精妙无比,可谭昭花了一百年贷款的武功也绝非名不副实的虚假产品。 两人竟是这般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赵昀裹着棉袄出来上茅房,一抬头就看到两人跟仇人见面似的打得难舍难分,他一激灵,差点尿在裤子上。卧槽,这俩人怎么回事?哎哟哟哟,还是算了,先去茅房要紧! 从茅房出来,两人已经从屋顶打到地上了,赵昀轻轻嗅了嗅,似乎还能闻到冰凉空气里淡淡的酒味,刚要出口喊人别打了,扰人清静,他就听到黄蓉开口:“谭先生武功不赖嘛,接我这招试试!” 谭昭从容地躲过:“黄姑娘家学也甚是厉害。” ……你们……开心就好。 赵昀裹紧了大棉袄,觉得自己果然一点儿都看不懂江湖人,这大半夜地不睡觉打架还搞商业互吹,你们有意思不!辣鸡! ** 郭靖是第二日旁晚来的,他一身装束潦草,脸色苍白身上还带着血腥味,整个人像是一夜长大了一般,在见到郭母和黄蓉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欣喜和开心,像是迷路许久的羔羊找到了温暖的家一般。 郭母见儿子这般,自然心疼不已,又是眼含泪意又是确认他安好,等摸到肩膀时,郭靖嘶地低呼了一声,她便知道儿子最后还是受了伤。 郭靖立刻就解释:“娘,儿没事,这一箭是还哲别师父的,不疼,很快就会没事的。”言下之意就是还有,只是他也不算太蠢,没让郭母再继续查验。 郭母听完更加心疼儿子,早知今日她就不往关外逃了,如今却要儿子去承受这样的选择,她心中内疚,眼眶里的眼泪愈发多了起来,郭靖愈发束手无策起来,下意识地他就将视线投向蓉儿,在他心目中,蓉儿什么都会,如果蓉儿出手,他娘就肯定不会哭了。 只可惜,这回黄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古灵精怪地上前替他解难,像是没看到他一样,与旁边一位儒雅俊逸的先生说着话,当真是以为让人不自禁就轻声说话的先生,可他心里……却莫名有些抵触对方。 郭靖在心里狠狠摇了摇头,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讨厌,最后还是束手束脚地哄着老娘。 谭昭心里啧了一声,低声和黄蓉开口:“你表现的好时候,怎么不去?” 黄蓉撅着嘴:“不去!他还没同我道歉,我为什么要帮他!”这样她岂不是很没面子,要早信她,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如果铁木真不攻打大宋,靖哥哥真的会和华筝解除婚约吗? “何必去在乎没有发生的事情,你这般瞻前顾后,反而不像你了。” 黄蓉差点没惊呼出来,所以她不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心思被人猜透的感觉太遭了:“要你管!” 郭靖好容易将自家老娘哄好,转头就看到黄蓉俏脸怒视别人,心里……怎一个酸楚了得啊!但他还得跟“情敌”道谢,因为他娘说是这位谭先生救了她。 好气哦,但他还是要保持微笑。 “谭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倘若以后有用得着郭靖的地方,还请先生不必客气。”他双手抱拳道谢,江湖之气倒是十足。 谭昭要的就是他这话,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无妨,郭少侠不必客气,谭某举手之劳,要谢还是谢这位黄姑娘好了,若非黄姑娘及时出手,谭某也帮不上太大的忙。” 黄蓉:要你多管闲事! 但心里还是微妙地开心,她本就不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她帮靖哥哥救了人,就是要让靖哥哥知道她的好,不玩虚的。 倘若郭母不是靖哥哥的母亲,她是绝不会救人的。 郭靖闻言果然脸带欣喜,又想到刚才娘亲对蓉儿的善意,终于深情地唤了一句:“蓉儿~” 啧!臭丫头这眼光也太差了一点儿吧,赵昀看着面前憨头憨脑的大块头,还以为是个厉害人物,怎么……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拉了拉自己皇兄,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他悄悄说:“大哥,我觉得这事儿你不能忍。” 谭昭:what?! 就是知道江湖人耳听八方,机灵鬼立刻卖了一回自家大哥:“我是为你鸣不平啊,你一路上对黄姑娘多好啊,你这么对他,他竟然……”还玩了套欲言又止。 在场三个江湖人听得清清楚楚,就郭母一个人暗自欢喜和心疼。 黄蓉:……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突然就没有了。 郭靖:……卧槽果然是情敌![十级戒备] 谭昭很直接,他松了松筋骨,给两人一个和善如清风般的笑容就一手提着塑料弟弟出去谈心了。 “大哥,你干嘛啊……啊啊啊啊,求不打脸!……” 和善地谈完心,谭昭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下次再乱说话,我不介意大宋出个不会说话的皇帝,明白吗?” 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悄悄看他脸色稍霁,赵昀还是有些失落,心里是有些微妙的:“可我不明白,这个郭靖凭什么……” “你想让我说什么?”谭昭觉得少男心事简直比少女心情还要难了解,他记得阿飞少年就很好懂,给口吃的就能双眼放光。 赵昀蹲在地上,拿着根树枝乱戳:“没什么,只是大概觉得百闻不如一见吧,黄蓉见天地夸她那靖哥哥,见到了却……难怪东邪不同意女儿嫁给他了。” 像是牛郎织女一样,一个仙女一个农民,画风都不太一样。小时候他娘带着他去看戏,看到牛郎织女时他就不明白这么好看的仙女姐姐为什么喜欢上只有一头老牛的牛郎?现在猛地看到现实版,大概一时有些冲击,才不是……才不是喜欢上那个臭丫头了。 谭昭觉得有点糟心:“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地上的蘑菇继续戳地砖,就像地砖上又无数只蚂蚁一般,过了许久,终于开口:“大哥,我能回老家种田吗?” “……哦,不能。” 那就没的说了。 “不过,我请喝酒,要喝吗?” 不太能喝酒的赵昀少年郎迟疑了一会儿,摇头拒绝了。 “为什么?” 赵昀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喜欢喝酒。” 真是让人无法反驳的借口。 夜很快来临,谭昭说的喝酒变成了请吃大餐,吃到一半黄蓉就带着傻姑来了,他望了望后边,没看到郭家母子。 他刚要出言调侃几句,谭昭就收到了系统的提示——宿主,目标人物余天赐已出现在襄阳城,负伤掉血状态! 系统提示:人物信息已采集成功,本次交易已完成,往宿主五星好评,再接再厉!【比心心】 ……这个辣鸡提示好想关掉! 谭昭听到消息就直接从交代一句从窗口跃了下去,自他烧粮草那时起,他就知道铁木真绝对不会放过余天赐一行人。 草原各部落已经被铁木真统一,绝不会干出烧粮草这种傻事,而最近草原除了余天赐一行人就没外人进入,在可行性的范围内,铁木真绝对最怀疑余天赐。 而且粮草被烧的事情也绝不能传出草原,铁木真能做的——只有杀掉余天赐一行人。 谭昭赌的就是余天赐的心计。 也果然,他赌对了! 这坏人,死起来总不会太过容易的。 第60章 朕的皇位呢(十四) 余天赐是个聪明人,而且绝对不是那种会自作聪明的聪明人。 他幼年贫穷,甚至最穷的时候当过一阵乞儿,但困苦的生活并未束缚他的野心,他想当人上人,为此他不惜突破内心的底线。而在终于成为史弥远的弟子后,余天赐成功了。 他虽未功成名就,但已经比许多身穿官服的人走得更高,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以干涉皇家秘事,甚至他可以做到干预当今的选择……内心满足的同时,他脚下的路也越来越窄。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呢?不记得了。 余天赐的眼前一片血晕,望着高高竖起的城墙,本该肃穆的景像因他额前渗下来的血水变得火光一片,恍惚中他已经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这里将是尸山血海难以描摹,而这一切……皆是因他所起。 太难受了,掌心被血水模糊,但余天赐已经难以忍受眼前的景象,甚至更直白些来讲——他难以接受在史书上只留下个通敌叛国的罪人形象! 他不要,所以他还不能死!只要找到小皇帝,小皇帝手中还有可以翻盘决胜的机会,只要…… “哎——”是谁的低声一叹,余天赐抬头,只看到一个略显熟悉又十分陌生的脸孔,他难得瞪大了眼睛,却忽然从瞳孔深处迸射出了一丝亮光。 是了是了,他早该想到的。 “何必呢?” 余天赐满身血污匍匐在上,爬过的地上都染着暗红,谭昭有些难以想象一个瘦弱的文人可以坚强的这个地步,这种伤就是普通的江湖人都挨不过的。 “唔……你……” 谭昭听不清楚他要说什么,但看人脖子上青筋绷起像是要交代遗言就知道不好,直接出手点住他周身大穴,又掏出从系统购买的保命药喂下去,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人,谭昭擦了擦虚汗,有些苦恼该怎么把人弄回去。 这副样子,也当真是蛮惨的。 最后洁癖突然发作的谭昭还是用披风将人裹吧裹吧摔在肩上将人扛回去,好在此时已经入了夜,否则他可能直接会被当做可疑人员抓起来也未可知。 因是扛着个重伤病人,谭昭直接一个轻功效仿老友陆小鸡翻窗进的房间,赵昀正在房间等塑料大哥,窗户哐啷一声被人踢开,吓得他大喊:“谁敢闯小爷的房间,不怕小爷一刀剁了你吗!” 谭昭:“……你可以试试。” ……人生为什么会这么艰难QAQ! 赵昀决定告诉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十分机灵地帮谭昭将肩膀上的东西卸下来,一碰才发现……“卧槽大哥,你这是去杀人放火了呀?你你你你……” 气得谭昭一巴掌就糊了上去:“你什么你,好好看看这是谁!不过既然你在,就替他梳洗一番好了。” 赵昀少年郎哪见过这般血刺拉花的人,吓得差点没站住,哪还会清理什么伤口,只他隐约看到熟悉的侧脸,不禁低呼:“这这这……不是余先生!他怎这般狼狈!” “对呀,你家余先生,要不我把他捡回来,这会儿他恐怕已经断气了。你说我是不是去杀人放火了~”谭昭调侃他,眼睛里带着玩味。 “……” 最后两兄弟一个没见过场面,一个爱洁,还是路过的郭靖听说恩公有些小事要他帮忙,麻溜地就过来帮忙了。作为初出江湖就屡有奇遇的少年,包扎伤口之类的小事郭靖做得驾轻就熟,又快又好。 “今日当真多谢郭少侠了。” 郭靖只觉得自己办的是小事,挠了挠头,摇头:“谭先生客气了,之后要是有什么事,谭先生可以再叫我,我必不会推辞的。” 倒是真实心眼真憨厚,谭昭点头:“那就有劳郭少侠了。” 当真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郭靖心中不由有些嫉妒,倘若他能像谭先生这般从容有度,黄岛主就不会那般嫌弃他了:“不用,先生可以直接叫我郭靖,少侠听着怪别扭的。” 大概是和陆小凤李寻欢这般的聪明人相处久了,谭昭自然而然就学到了一些如何与人交流的法子,当他想要与人交好时,郭靖这样的愣头青还真不会察觉:“那好,郭靖,听黄姑娘说武穆遗书你已参悟许久,可有什么收获?” 蓉儿竟然告诉别人武穆遗书的事情了?郭靖一心微微有些酸涩,但他不懂什么叫做试探什么,他娘说谭先生是好人他就十分顺遂地相信了,很实诚地开口:“是看了很久,还抄录了一遍,只我天生蠢笨,这精妙的兵法到我手里,便如珍珠蒙尘一般。” ……黄蓉不会是玩心计太累了,所以觉得找个憨厚人过日子比较简单? 谭昭觉得自己不猜中也绝对相去不远:“又何必妄自菲薄,少侠不必过谦。” 赵昀这个时候窜出来,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只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你武功这么厉害,怎么净说自己蠢呢!” “……”谈不下去了。 ** 余天赐是在第三日的旁晚醒过来的,这日襄阳城天气难得地晴好,像是春日终于要降临在这座边城一般,一大早黄蓉就带着傻姑出去了,郭靖不放心就跟了上去,最后莫名其妙赵昀也去了。 最后,只有年纪轻轻就被抛下的谭昭坐在临街的包厢喝茶。 系统:宿主,你说你年纪轻轻,不说风流倜傥那也玉树临风,怎么就提前过上这种老年生活了呢! [……你这么痛心疾首,要不你来当?] 绝杀!系统瞬间安静如鸡,也是此时郭母急匆匆过来敲开了他的门,说是床上的病人醒了。 郭母是个闲不住的,又在得知谭昭要请人照顾余天赐后就自动请缨,帮恩公照顾病人义不容辞,怎么说呢,郭靖这个性子倒也算是一脉相承。 谭昭走进房间,就看到余天赐斜斜地半靠在床上,脸色依然煞白,死气却已经尽皆散去,看到他走过来还略略挑了挑眉,似是在算拨什么。谭昭倒也不怕他算计,毕竟小命都攥在他手里,他还真不怕这个,便道:“余先生,多日不见,现在可好?” 直直白白的讽刺,不掺假的。 故人相见,却是这般模样,彼时对方狼狈不堪,而现在他一身是伤,像是完美诠释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一般,余天赐轻咳的一身,这才开口:“竑太子客气了。” 称呼很令人玩味,世人都知道赵竑死前就已经不是太子了,而是什么劳什子济国公,余天赐这是在示好啊,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谭昭都忍不住为他鼓掌了:“余先生当真能屈能伸,你身中三刀两箭,三刀皆在腹部,而一箭贯穿大腿,一箭擦过心脏,你能活着,当真是奇迹。” “太子又何尝不是!” 谭昭一楞,继而大笑:“确实确实,我突然遗憾,倘若你当初不追杀我,你我兴许能成为朋友。” 有野心的人其实并不讨厌,讨厌的是有野心而不知道收敛的人。 余天赐绝非好人,甚至为了某些事情可以越线当一个十足的坏人,但他却懂得自己有所不为,这样的人当朋友太可怕,当一把锋利的利刃却是刚刚好。 “……或许。” 一个人,竟然可以隐藏得这么深吗?余天赐看着面前温润而强大的男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然和记忆力那个空有容貌的蠢材是同一个人。如果是伪装,这人未免也太过可怕,但如果不是……他瞳孔微缩,只觉得两种猜测都不是什么好想法。 他及时守住了猜想,问了一个他醒来就很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救我?”如果是他,绝对不会救一个想要杀他的人。 “好问题。”谭昭给了一个十分任性的回答:“我高兴,我乐意,不行吗?” “……”这位先太子脾气好像有点古怪:“那某就多谢竑太子救命之恩了。” 礼仪到位,但余天赐却并不相信所谓的高兴乐意之言,更多的……他眼神微暗,说明他现在活着还有价值,或者说对方还有所图谋。 再次出现的赵竑已出乎他的预料,如果对方无所求,那他的处境就会很危险。相反,如果有所求,他也并非不能改换门庭。 谭昭亦能猜到几分余天赐的所想,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来到这个世界,闲着也是闲着。既然身在皇室,帮塑料弟弟一把也无所谓,很多事情执着太多反而掣肘,不如率性而为,经历了两个世界,算是他一点儿小心得。 “是该多谢我,为了救你,废了我一个回魂丹,你说吧,要怎么感谢我啊?” “……”这个先太子,怕不是有毒?! 第61章 朕的皇位呢(十五) 乱世,局势稍纵即变。 就在昨日,皇宫里小皇帝离奇失踪的消息终于捂不住了,据说百官彻夜难眠,史相更是气得晕厥过去,皆说是逆徒坏事。 逆徒?这话说的也是不错的,余天赐的伤仍然没好,偶尔也会隐隐作痛,但他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怎么样,给自己老师添堵的感觉如何?” 谭昭不得不佩服,余天赐当真是个行动力可怕的人,不过七日临安街头巷尾就将流言传遍,更是闹得宫廷大乱,他甚至有种对方早就想这么干的感觉。 “很好。”余天赐喝了口茶,十分坦然地开口,相处几日他倒是愈发欣赏起这位竑太子来了,倘若早知道对方是这种脾性,如今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竑太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临安城乱,史弥远权倾朝野不是区区流言能够压得住的,倘若真要拿回权力,那势必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所以,你会怎么办呢? 余天赐显然在给自己找伯乐,然而这位伯乐……只见谭昭托着下巴思索了一番,道:“你知道吗,武林中几年一度的华山论剑要开始了!” “嗯?!”余天赐不解。 “所以我决定,去凑凑热闹。” …… 谭昭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说要去看华山论剑当天就直接出发了,从襄阳去华山并不远,值得一提的是,郭靖本来要送郭母去临安的,黄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提了一个条件,说是你要我原谅你也可以,除非你能在华山论剑上获得天下第一的称号。 怎么说呢?这道题超纲了,绝对就是个送命题,一边是心心念念的心爱之人,一边是心爱之人的亲爹,先不提武功高低,就是这态度……谭昭都有些可怜憨厚耿直的郭靖少侠了。 “哎哎哎,大哥你说,郭靖那傻子会怎么选?据说华山论剑都是江湖超一流的高手,你说他那个样子当天下第一,东邪大大会不会气得直接将他扫地出门啊!”怎么听都是幸灾乐祸。 谭昭白了他一眼,但他这幅壳子实在好看,白眼也并不讨人厌:“黄兄扫不扫他出门我是不知道,但我想你很快就要被我扫地出门了。” “……大哥,我是大宋的皇帝,你这样我会很想砍你头的。” 谭昭:“哦,你可以试试。”:) ……“我同你说认真的,大哥咱们到底为什么要去华山?” “小孩子打听那么多做什么。”谭昭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跟着看热闹就行了,你不是最喜欢看人打架,这次让你看个够,而且你既然对黄蓉没那心思,以后他俩的事情你就少掺和,明白吗?” 赵昀眼睛闪了闪,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哦,我知道了。” 这幅样子,反而不好欺负了,谭昭有些头疼:“我不是要责备或者命令你做什么,明年你就要及冠了,自己做下的决定就要去执行,很多事情可能不尽如人意,而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啊?哦,我知道。” “你知道?” 赵昀点了点头,马车里只有兄弟俩,摇摇晃晃的,晃得他头都有些晕,可显然他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清醒:“其实余先生那天晚上来找过我,他说他要将我不在宫中的消息和皇兄你还在世的消息都传出去。”卖起人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他倒是很会算计。”显然,谭昭并不知道余天赐还将他活着的消息捅了出去,但赵竑这个身份活不活,他倒并没多在意。 “所以我知道一旦消息传开,史相肯定会派人请我娘和我弟去临安。”声音低低的,听着像是小兽呜咽一般:“也会有很多人议论我皇位是否正统,方才迫不及待地追杀你,届时临安城定是腥风血雨,我都知道。” 他小时候觉得姓赵姓周没任何区别,后来余先生上门才知道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姓氏,而现在这个姓氏所赋予他的——是责任,是重担,同样也是逃脱不掉的宿命。 眼前的少年面孔仍然稚嫩,身量虽不单薄却实在称不上健壮,平日里嘻嘻哈哈比谁都欠揍,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谭昭忍不住就伸手狂揉少年发心:“所以,你想让我替你接替这份责任?想得美!” 不要以为你卖卖惨他就心软了,要比惨,能有他惨! 系统:宿主,遇到我,难道不是一件幸事吗? [……你也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赵昀真的不明白:“不是,不是接替,而且这份责任本来就是大哥你的!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先皇在世时遗诏里写的是赵竑不是赵昀,大哥你难道还不懂吗!你有能力,有魄力,名正言顺,为什么要这么排挤自己!” “你……” “大哥,我是真心实意叫你大哥的。”少年的眼睛晶晶亮:“先开始我抱大腿确实只是想脱离皇宫的沼泽,但后来就变了,真的,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还纵容我的任性……” 真是越说越煽情,还让不让人说话了,谭昭一个哑穴点上去,世界终于安静了,没错,江湖人就是这么任性,看着少年人略带控诉的眼眸,他才施施然开口:“小子,胆子肥了,你怎么知道先皇遗诏上写的什么?” 卧槽糟糕说漏嘴了!赵昀立刻闭上眼睛,决定当一颗安静的蘑菇。 “晚了!说说吧,还有那份该死的遗诏在哪。”说罢,便将赵昀的哑穴解掉。 “……我能不说吗?”说好的友好退位呢?没爱了。 抬头瞧人,果然不能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眼睛一闭,脱口而出:“我不知道,但先帝死的晚上我刚好躲在秘殿里,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余先生和史相的计划。”所以,他才那么确定身边的小太监不是个好的,也有其他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也是因此他才会搞事,一会儿说要在皇宫种田,一会儿说要吃穷奢极贵的鸳鸯五珍烩,究其原因都是为了麻痹别人,自保而已。 法子是蠢了点,但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这点了。 “哦?”一看就没说实话,或者还瞒着一半。 ……“大哥,我不能最后留点自己的小秘密吗?”他睁大了眼睛,努力让大哥看到自己的真诚,因怕泄露连胸前的小锦囊都不摸了:“真的,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这话倒是真的,谭昭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心想小孩子逼得太紧也不好,等以后再好好教就是了,至于当皇帝什么的……他什么都没有听见。殊不知,他以后因此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 十八年前,江湖顶尖高手因《九阴真经》而汇聚华山形成一代武林鼎盛之事,而十八年后的今天,终于又迎来了第二次华山论剑。 能上华山顶的高手不多,但谭昭却已经在路上看到了络绎不绝的江湖人,有十八流他闭着眼睛都能踹倒的,也有家学不错初出茅庐的少年英侠,甚至他还看到了跟着余天赐去蒙古的那几个江湖人,听脚步似乎受了些伤,看来武功并不算太差。 “怎么?想坏招准备整人?” 余天赐笑笑,没说话,但显然谭昭说中了。拿着他的钱却最后跑了,他自问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做不出赵竑这般大气的举动。 怎么说呢,他心中对赵竑提防甚深,却十分敬佩对方,更或者是……欣羡。往事不提,如果要他死心搭地地效忠一人,他更希望是赵竑而非是赵昀。诚然他于赵昀有知遇之恩,后来还做了些小动作收买人心,但想要大宋起死回生,非赵竑不可。 赵昀还太嫩,而大宋已经等不起了。 他眼神闪了闪,却是很聪明地什么都没说,他一向觉得行动比言语更有说服力。 傍晚,几人在野外露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华山脚下人太多了,能上山的人几个巴掌就数的过来,但山下看热闹的就多了,打的什么心思都有,每天都在外溜达以期能够被大前辈收为弟子的,也有北丐脑残粉的……谭昭也算是开了次眼界。 他们赶的巧,据说今天刚好是比武的第一天,传闻江湖四绝已经全部到齐,也有传闻一灯大师收了新弟子的,反正……听起来挺欢乐的。 郭靖是参加心切,简单露宿一宿后几人就要上山。 一行七人,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郭母和赵昀余天赐一看就不会武,这样的队伍实在是太亮眼了,山下的江湖人一下就拦在了上山的路口,其中一人口称:“这华山论剑岂是你等人可以围观的,还不速速离去!” 这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没一流武功不上山,否则都跑山上去了,哪有那么多地方让人站。可理是这个理,这话听着咋就这么不顺耳呢! 第62章 朕的皇位呢(十六) “别瞧不起人了,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这是谁!”卖起郭靖来毫不手软,这话显然是赵昀说的。 他话音刚落,果然稳稳拉了一波仇恨值,郭靖人生得端厚老实,脸上还带着憨憨的笑容,看着实在不像什么武林高手,那人看了他一眼,便哈哈大笑:“小子,少耍花招,今日前辈们在老子也不大开杀戒,还不速速离去!” 摆明了瞧不起你们这些老弱妇孺残。 “哼!口气这么大,也不怕折了腰!” “你找死!” 拉怪这么稳,主T没跑了!谭昭很无奈地任由人拉扯着他的袖子往后躲,这次上山为了装逼他在山下的铁匠铺买了十八普通的飞刀,就很普通的做工,走出去十个江湖人十个都买得起的那种,那人见他摸出把这种便宜货色来,立刻面露鄙视,只下一刻他的鄙视还残留在脸上,恐惧却从瞳孔深处散播开来。 “大大大大侠饶命!”跪得是半点骨气都没有。 李寻欢是个很好的朋友,更何况谭昭于他绝对是有大恩的,有段时间很闲谭昭就说你要不教教我飞刀吧,李寻欢就说好啊。学武这种事情,其实是要讲究天分的,江湖上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其实诀窍很简单,但用起来却很难。 好在谭昭兴许注定属于这个江湖,十分真味谈不上,耍耍帅是绝对绰绰有余了。 一柄飞刀,坠着普通的黄色流穗,没人看到他怎么出手的,但等众人再看到这把飞刀时,飞刀已经镶嵌在男子身后的崖壁上,刀身入壁,只留黄色的流穗迎风招展。而旁边的男人脸上满是惊恐,左脸还有一道血色的伤疤。 一刹寂静,像是刻意被人施了慢镜头一样,拔剑的都缩了回去,出拳也转身看风景,中间让出了一条道,整齐划一,堪称强迫症福音。 谭昭挑了挑眉,调侃地望向身后的塑料弟弟:“给你个开路的机会,要不要?” 反应过来的赵昀瞬间点头,卧槽他狗哥威武霸气,刚才那招是什么?好想学!超帅的,感觉他狗哥出手后,旁边路过女侠的眼神都往自家大哥身上飘! 哎呀,好羡慕! 余天赐也是一惊,心里同样也明白这是给他的一个警告——不要小瞧任何一个江湖人,所以不要动歪脑筋。(你想多了) 他低下头讪笑,望着迎风招展的小黄穗,终于承认他看走眼了,这位竑太子哪里是什么沉浸琴艺不懂政事,分明是个向往自由的江湖人,那次追杀也不过是做给他看,说不定……不过现在嘛,他倒是很期待以后会如何了。 畅通无阻地上了山,黄蓉和傻姑凑在一块,郭靖又背着郭母,郭母毕竟老了爬上还是有些吃力,谭昭拎着余天赐一上来,就听到有个声音浑厚的人十分不要脸地说你们都杀过人,我也只是杀了人,凭什么你们站在正义那边对我大打出手! ……卧槽!强盗逻辑啊! 然而谭昭刚把余天赐放下,那边围攻的人竟然都停手了?What?! 而此时,黄蓉和郭靖却十级警戒,显然他俩是认识这位不要脸的,那人力敌众人不倒,显然在江湖上也很有些名气,转头见到郭黄二人,不禁一笑:“这不是郭靖郭少侠,少侠可曾杀过人?” “你——”黄蓉伶牙俐齿,诡辩什么的她最是厉害,可她刚说了一个字,却听到后边有人开口,声音好听,话却说得十分欠揍:“那你还不快自杀,在下刚巧,是个奉公守法的江湖人。”:)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呢。 系统:你看,系统的规则还是十分合理的吧,宿主快感谢我!【挺胸骄傲】 [……哦,那感谢吧。] …… 太不要脸了,黄蓉觉得裘千仞这个老狐狸鼻子都要气歪了,但她更惊讶的是谭昭竟当真从未杀过人!这太令人惊讶了,就是她…… “无名小辈,口出狂言,也敢同我说话!”显然是要赖皮了。 果然是不要脸,谭昭懒得跟他说话,对着拂手而立的黄药师笑着打招呼:“黄兄,多日不见,可好?” 黄药师看着女儿还站在那个愣小子旁边,心情显然不太好。但他绷着脸,还是点了点头,成功隔着十米远打了脸。 裘千仞:…… 黄蓉就嘲笑他:“裘掌门多日不见,这脸皮果然是又厚了!” 气得这位裘掌门当即就挥掌打向谭昭,心道小辈也敢欺我! 周围立刻传来两声:“少侠,小心!” 谭昭自然很小心,他来华山自然不是纯看热闹而已,武穆遗书据黄蓉说来自铁掌帮,费了些心思查了查,果然查到了一些有趣的内容。风闻这位铁掌帮裘帮主对武学的追求,他自然是要会上一会的。 如今看来,武学没看出多少,厚脸皮学倒是其中翘楚。 谭昭侧身躲过袭来的劲风铁掌,后黄蓉就提醒他:“小心他的铁掌,他铁掌有毒!” 啧!有毒就不好办了,因为每个世界的东西不能带走,所以谭昭也更偏向于手上的拳脚功夫,不过……:“哪位前辈借剑一用?” 他高声一呼,下一刻便有一女声从东边传来:“接着!” 谭昭翻过一身,宝剑恰好入手,宝光内敛,显然是把好剑,只是因女子用,故而秀气了不少,普通的三粗大汉拿着就像绣花针,可谭昭拿着却有种相得益彰的好看,原因无外乎脸好看。 这个世界,连比武都是要看脸的。 给剑的其实是瑛姑,裘千仞见了就嘲笑道:“小子,出来比武都不带武器,你怕是要过家家的吧!” 只这出手,却愈发狠厉起来,显然他是要杀鸡儆猴。 谭昭表示没在怕的,就是他真的不敌不还有东邪大佬在嘛,总不会看着他翘辫子。没了后顾之忧,这剑自然愈发锋利起来。 西门吹雪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谭昭,你该学剑的,这句话从另一个侧面来说,也是肯定了谭昭的学剑天赋。 论内力而言,谭昭是丝毫比不上裘千仞的,他来了也没多久,就是进度一日千里也没到这个地步,顶多和黄蓉他们差不多。但论剑招,却是精妙无比。 黄药师也创有剑法,剑法灵动精妙,十分好看,可论杀伤力,显然还是谭昭使出来的更胜一筹。洪七公不知何时来了,此时站在黄药师身边,看着两人对决,吃着鸡腿悠悠闲闲地开口:“黄老邪,这武功路数,你看出几分来了?” 黄药师喜洁,往旁边退了一步才说:“看不出来,其实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尚不会武。” 洪七公大惊:“什么?那岂不是又一个黄裳!”现在的少年人要不要这么厉害?! 黄裳是谁?不知道不是江湖人好不好,大名鼎鼎的《九阴真经》就是他撰写的,据传是黄裳顿悟而成,此前其只是个以笔为谋的书生。 而眼前执剑凌厉的少年郎……是差点成为天子的先太子! “不好说。” 洪七公有点不敢信,他喝了口酒压压惊,这才开口:“那你觉得他与靖儿比,如何?” ……“老叫花,你徒弟那蠢样,当真要我说?” 洪七公看了眼谭昭,又看了眼围在黄蓉身边的郭靖,自觉……啃鸡腿中,靖儿啊,师父真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未来岳父面前,你咋就不知道好好表现一下呢,风头都让人抢了啊愣小子! ……聪明一世的洪七公觉得自己为了蠢徒弟,简直伤透了脑筋。 “你觉得谁会赢?” 黄药师没有回答,但场中的人却给了回答,方才场上两人打得难舍难分,谭昭凭着剑招奈何不了裘千仞,裘千仞的铁掌也打不到谭昭身上,再打个五百回合绝对没问题。可就是此时,瑛姑出手了。 她表示自己不是君子而是小女子,三枚透骨钉急速而出,前有凌冽的剑锋,后有阴毒的暗器,裘千仞心中大怒,却不得不拆招。 裘千仞发现的事情,谭昭自然也发现了,而且看着人撞向他的剑,他只能苦笑,翻身退后十米,叮叮两声,是透骨钉击碎在山石上的声音。 只有两声,因为最后一枚,没入了裘千仞的左臂上。 透骨钉入骨,又沾了毒,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回他的左手了。铁掌帮帮主裘千仞以铁砂掌闻名江湖,而没有了铁砂掌的裘千仞…… “哈哈哈哈哈,报应!儿啊,娘要为你报仇了!” 谭昭摸了摸下巴,提着剑走上前,裘千仞翻在地上,痛苦难当,脸上狰狞不已,他听到脚步声抬头,只听到这人开口:“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把从岳将军副将那里偷来的东西给我,我帮你解毒,如何?” 第63章 朕的皇位呢(十七) 乱世求生难,在这个朝廷不济的时代,匪盗横行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铁掌帮的前身,便是湘西水寇。当然,乱世的水寇也可能不是水寇,在岳飞没死前,他们是朝廷的兵,而之后,他们只能是匪。 这听起来无奈且悲哀,事实上也真是如此,当初的铁掌帮帮主名叫上官剑南,他以一人之力将铁掌帮兴盛起来,志在驱除外地,只可惜世事弄人,最后他能做的只是将武穆遗书取回来妥善安放好,以免昏君保管不力落入有心之人的手里。 此后大业未成,铁掌帮却被畏惧金人的朝廷派兵围剿,上官剑南因此抱病而终。事出仓促,裘千仞又是临危受命,谭昭从多方渠道打听到韩世忠曾鼎力支持上官剑南的消息,可后来其身死却不见身后物。黄蓉是去过禁地的,禁地除了一本武穆遗书和岳王爷诗作没有其他。 那么那些东西去了哪里?谭昭用聪明伶俐的脚趾头想都知道答案了。 裘千仞到底是个人物,即便被透骨钉入骨的疼痛控制他也依然面不改色,他一条腿屈膝半跪在地上,心料在江湖英豪面前,绝不会容许一小辈胡乱杀人,便梗着头道:“小子,老夫并没有输给你,还容不得你这般栽赃陷害。” 哦哟,还是硬骨头啊,谭昭表示他最喜欢硬骨头了,绚丽的剑花挑开,瞬间替人替了一个莫干西头,唔,顺眼多了:“确实,我打不过你,但……你喜欢你的新发型吗?:)” 赵昀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面镜子,十分配合地放在裘千仞面前,气得裘千仞一口心头血涌了上来,死命憋在心口,看谭昭的目光带着淬了毒的钩子。 谭昭也是变脸变得飞快,前一刻还笑容面前,下一刻就寒冰覆面,裘千仞都闻到了剑尖上扑面而来的寒凉:“裘千仞,叫你一声前辈不过是看在你武林前辈的份上,我打不过你又如何,你拿着大宋百姓的钱去奉承金国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呢?” “你——” “我如何!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江湖小辈管得太宽了?”谭昭踢了踢旁边拿镜子的塑料弟弟,一脸的狂霸之气:“弟,来告诉这位眼花的老伯伯,你姓什么?” 赵昀一听,乐了,十分乖顺地开口:“姓赵哦~” 语气怎么听怎么欠揍,裘千仞却是瞳孔骤然收缩,不知是他想起了什么,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郭靖却摸了摸头听不太懂,小声问:“蓉儿,为什么他说姓赵,他变成了这样?” ……黄蓉其实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就连她现在心里也满是惊讶,其实认识这兄弟俩这么久,她知道大的叫谭昭,讨厌鬼叫什么她还真不知道,猛地一下听到……以她的聪明,她自然是已经猜出来了。 这普天之下,姓赵的人很多,但最尊贵的那家——“靖哥哥,你想想宋室姓什么。” 郭靖一想,瞬间也瞪大了眼睛,他望向执剑而立的青年,像是要看出朵花来地看人,最后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可……他……” “应该也是,谭昭应该只是化名。” 先开始黄蓉就十分怀疑两兄弟的身份,毕竟武穆遗书虽珍贵,但一般江湖人拿它还真没什么用处,要么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要,要么就是岳将军的后人。现在看来,她从一开始就被人误导了,也怪她想得太多。 当初讨厌鬼那么拒绝去皇宫时,她就该想到的。她看了眼旁边似笑非笑的余天赐,显然这位知情,但她同样也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 “你要真想知道,问问我爹爹就知道了,他一准知道。”分明是自己想知道,黄蓉却偏要找个借口,说完才往黄药师和洪七公方向去,郭靖对黄药师本能地敬畏,但在看到师父后,也追了上去。 郭母体谅儿子,现在也不是见亲家的机会,便同余天赐站在一块,她已经缓过来了,还能扶一下养伤的余天赐。 黄药师看到女儿一喜,随后又看到郭靖,心里怎么都得劲,干脆转头跟洪七公说话:“老乞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乞丐活得这么长,第一要素就是不掺和朝廷之事:“不好说,不好说。” “爹爹,蓉儿好想你,你怎么都不看看蓉儿瘦了没有?”黄蓉见他不理,也不害怕,继续撒娇:“师父,蓉儿也好想你,爹爹是不是生蓉儿气了,师父你快帮我说说好话!” 果然,黄药师听了就忍不住开口:“你还知道叫爹!说什么好话,你还不如傻姑呢!”也真是,傻姑还给黄药师带了吃的,脆生生叫着师公。 黄蓉:……亲爹! “爹啊,谭先生当真是你朋友吗?他是不是也姓赵啊?” “打听那么多做什么,他姓赵难道还能给我当女婿不成!” 跟上来的郭靖:!!! “爹啊,女儿就是好奇嘛,您都不疼女儿了!” 黄药师气得肝疼,这世上能把东邪气成这样,也就黄蓉这一个女儿了:“大人的事情少打听,该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道的。” 竟然不管用了?黄蓉眨了眨眼睛,她聪明是真聪明,按照年纪推算,她说出了她的猜测:“爹,你悄悄告诉女儿,他是不是最近诈尸的先太子?” “不是诈尸。” 吓——黄蓉一惊,继而叫了起来:“你走路没声啊!” 谭昭也很无奈啊:“鬼走路才没声,所以不是诈尸。” 也就是间接地承认了,他脸上犹自带着笑容,显然裘千仞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黄蓉不禁看向刚才对决的地方,瑛姑和周伯通已经上前,瑛姑执剑欲杀人,却被刚来的一灯大师拦下……一桩烂事,不好掺和。 便说道:“这裘老乌龟看着也不像是被吓大的,你怎么让他开口的?” 谭昭笑眯眯地开口:“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是人都有亏心事,大势已去加上武力威胁,不愁他不开口。眼角余光看着自己设计的发型,谭昭觉得自己简直棒棒哒。 系统:宿主,我怀疑你的美学出了问题,要不要购买《穿搭保平安》提高下审美? [……穿搭保平安是什么鬼?] 系统:系统商城销量第一,主平台日售三千,不好不要钱! [不不不不,你等等!你这个意思,我有可能会遇到同类?还有其他宿主?] …… 系统: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系统无应答,请稍后再拨,sorry…… 有本事你出来呀,气得谭昭差点想进系统真人单挑,但话说回来这事儿他早有预料,毕竟这么大一个平台要赚时间,显然需要无数像他这样的傻孩子。 哎,都是当年少不更事啊!要知道这么坑,还不如去地府排队投胎呢! 系统:不,宿主你要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地府排队已经排到三百年后了,你没钱连摇号都不行……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谭昭单方面决定拉黑自家系统三分钟,转头就看到那位被称为南帝的一灯大师将他得意之作……剃掉了?! 为什么突然觉得裘千仞这么痛快答应入佛门是因为忍受不了这个时髦的新发型?不不不,肯定是错觉。 十分会说服自己的谭昭决定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打过招呼之后,谭昭就拎着塑料弟弟走向余天赐,等他走到山路口,那边的高手们已经准备决战了。 这注定是要纪录进江湖历史的时刻。 “竑先生,不打算参加吗?”因为谭昭多次要求,余天赐十分体贴地换了称呼。 谭昭自然摇头:“我参加的话,武林前辈们会奖励给我一套绝世武功吗?” “……”这么现实的吗? “第一次的时候,好歹还有本九阴真经作为奖励,这第二次就一个江湖第一的名头了,一个虚名,若我想要,我弟弟可以给我颁十个,对吧?”微笑着望向塑料弟弟。 赵昀立刻警醒,表示:“必须的,一百个都没问题。” 可以说是非常狗腿了。 “所以你看,武功天下第一有什么用?余先生你说是不是?” 余天赐觉得自己为了名利已经放弃了很多底线,但此刻他突然发现这位太子真的也挺没有底线的:“我又不是江湖人,哪里好评说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竑先生如此打算,怕是要成空了。” 余天赐话音刚落,谭昭就听到一阵柔和的掌风袭来,他带着赵昀微微侧身躲过,就听得洪七公开口:“既是如此,倘若你在我们这些老家伙手底下走过五百回合,我们就都传授你一门绝学,如何?” ……他可以拒绝吗:(?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真的,穿搭保平安,可抵御武林高手三掌之力,可一脚踏破铁门,也可防御高科技冷冻光,一切产品皆可在系统商城买到,宿主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下单购买!先到先得啊!(*^▽^*) 第64章 朕的皇位呢(十八) 谭昭自然不好拒绝,也没打算拒绝。 他不想动手,但并不代表他怕事,而且……每人一项绝学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当下,他就点头:“请前辈指教。” “好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洪七公笑他,却显然很喜欢他这种干脆利落的性子,转头对着黄药师喊:“黄老邪,老乞丐就不客气了,我家徒儿请你指教。” 当今武林,武功最高要数五绝,五绝之一王重阳已死,其师弟周伯通要略逊一筹,故而要比武,四绝心里也十分明白不过都是伯仲之间。相比其他人对天下第一的执着,洪七公显然已经放下,所以他提出给年轻一辈一个机会。 郭靖是,黄蓉是,谭昭也是。 比武第一天,谭昭就和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北丐洪七公干了一架,两人都不使兵器,直至六百招后谭昭耗尽内力落败。虽然败了,却无一人瞧不起他。 因为谭昭很年轻,不过弱冠之年就已初露锋芒,有些人可能注定属于江湖,他并不落拓风流,也不疾风急火,反而像个文弱的先生,洪七公压下激荡的内力,眼神已经从慈和变成了敬佩和叹服,他在谭昭这个年级时,绝不会有如此高的造诣:“是老乞丐输了。” 他赢,只是赢在生的早。 谭昭已经喘得坐在了地上,当然偶像包袱一吨重的谭昭昭即便一身狼狈,也给人一种潇洒不羁的感觉,他靠在山石上,如果仔细看他的双掌还在不自觉地颤抖,可他心里却是开心的,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喜欢这种高手过招你来我往的感觉,打了两场,如今他的丹田里已经耗得一点儿内力都没有了:“前辈不用给我面子,输了就是输了。” 洪七公笑笑,看他脱力就没再说话了。 第二天,耗尽内力的谭昭没有上山,赵昀倒是想去,脸上一脸的兴奋,显然是还沉浸在昨天自家狗哥爆发一战成名的事情:“大哥,你武功这么好,教教我呗!” 这话从昨天开始,已经讲了三百六十八遍了,然后谭昭第三百六十八遍地拒绝:“你太老了。” “大哥你别这么直接啊,我很能吃苦的,至少……教个轻功呗,我老羡慕你们高来高去的样子了,做梦都想飞!”表情特别丰富,让人难以拒绝。 谭昭想了想,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可你不是恐高吗?” “……我可以选择性恐高的,飞低点应该没事吧?” ……“这可是你说的,学武可不比你种田轻松。” 赵昀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可是你们都很轻松啊,我跟着你也有小两个月了,也没见……” 那哪能一样啊,他是开了挂啊,谭昭微微一笑,决定教弟弟一些江湖初级知识,这些东西原先还是花满楼一点点告诉他的,不要以为他是学武天才好不好,打磨筋骨和练武也是需要技巧的:“也没见我如何,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穷学文,富学武。”看到赵昀不解地点头,谭昭才继续说:“这当然不是什么至理名言,也非是不能打破的清规戒律,但绝大部分情况下,只有有钱才能学武,原因不是因为没钱请不起师父,而是学武真的很烧钱。” 他要不是有系统,就上个世界清贵状元郎的工资,早就天天上李寻欢家打秋风了。 “你先听我说,钱呢咱确实不缺,该有的营养咱也跟得上。”谭昭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你知道为什么你缠了七公那么久他都不肯教你武功吗?” 赵昀有种不祥的预感。 随后,这种不祥的预感变成了现实:“弟啊,这江湖上练武的人吧,都分资质的,有些人一日千里,比如你哥我,有些人吧……可能适合当皇帝,比如……” 系统:不知羞! 却未料赵昀难得一脸倔强,像是要打破什么桎梏一样,斩钉截铁得不像他的塑料弟弟:“不,大哥我想学轻功,多苦都不怕。” 谭昭的劝告就都说不出来了,所以他点了点头:“好,那就从最基本的开始。” 有些事,确实是需要自己撞了南墙才能回头的,如果撞了还不回头……谭昭摸着下巴,觉得也没什么事,反正学武还能强身健体,以塑料弟弟的资质,不好说。 系统:你看宿主,我对你好吧,每次都挑资质超好的身体,快感谢我吧→_→! [……嗯,那感谢吧。] 实诚点说句感谢会死吗?系统觉得自己又沧桑了三岁。 ** 华山论剑,一共论了七日。 七日内,谭昭先后与洪七公、黄药师、一灯大师和其他江湖高手对决,至于西毒欧阳锋,郭靖于他有杀师之仇,刚出现就追着人打,本来说好的要为了黄蓉争当天下第一,说忘……就忘了。 黄蓉本想追,却被黄药师拦住,谭昭望着华山顶山孤零零的小姑娘,心想这回该是真伤心了,这恋爱让你俩谈的,两情相悦都这么多拦路虎……也是微醺。 赵昀看着一身鹅黄的黄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些事情,跨出去就收回去来了,他并不缺跨出去的勇气,只是可惜的是,他一早就将结果看到了底。 可能,这就是老天不给他绝世资质的原因吧,哎,人生果然是寂寞如雪。 他犹豫的片刻,已经有不少高手离开,一灯大师也领着改名慈恩的裘千仞离开,只不过裘千仞离开前将铁掌帮的掌门印鉴送给了谭昭,不知是因为内心煎熬还是赎罪。而一灯大师临走前,竟是十分巧合地送了一本轻功身法给他。 这功法,自然是谭昭在南帝手里走了五百招的奖励,谭昭很喜欢。 到底,华山决定上只有黄药师一家了,郭靖追着欧阳锋离开,洪七公到底不放心徒弟已经追了上去,只听得黄药师开口:“谭小友,可想好要学什么了?” ……“我可以自己挑?” “自然。” 然后谭昭就十分不客气地表示他想学弹指神通,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推辞和谦让。 黄蓉就嘲笑他:“这可是我爹爹最难的功夫,我都没学会三分,你倒是会挑!” “谢谢夸奖。” 分明是翩翩公子,端的却是不要脸,竟也不让人生厌,谭昭也算是个奇人,黄药师满口就答应了。弹指神通这门技法,说道理其实和飞刀绝学差不多,都是讲内力凝滞在外部发力,不同的是弹指神通无中生有,而飞刀还有所凭借。 论难度来说,前者更甚,谭昭在看心法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难题。 回程的路上,谭昭一直在钻研,看得旁边背轻功心法的赵昀心痒不已,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哥,亲哥,给我看看呗~” 大佬说的传功,都真的很有大佬风范,演练一遍丢下心法就齐活了,至于你能不能学会,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反正你问赵昀,他肯定摇头什么都没看懂。 谭昭也不藏私,刚好看得眼睛有点酸就丢了过去:“给你。” 三分钟后,赵昀一脸悲愤地将心法丢回来,真的……比奏折还让人头晕。 就这,谭昭还明知故问:“怎么样,昀大师看了有什么高见吗?” “……” 气得中午跑去找郭大娘余天赐拼桌吃饭去了。郭靖和洪七公追着欧阳锋离开后就未归,华山脚下都是江湖人,便是盛会已经结束依然不舍离去。正好谭昭也要回临安,便带上郭大娘一块走,只留下封书信给郭靖。 郭大娘本来不愿意,后来余天赐不知说了什么就同意了。 而另一边,黄蓉又又又又离家出走了,归根结底就是心有不甘,不能割舍,黄药师在夜色中看着女儿渐渐走远,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 黄蓉离开华山之后,就找了家野店住宿,枕头微微潮湿还泛着霉味,但她太累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出奇得好,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阳光从破旧的窗户里透进来,难得地带着柔和,她望着窗外初春的绿意,竟然有种模糊了时间的感觉。 黄蓉觉得自己可能是睡太久了,她揉了揉头,一路唤着小二,看到空位便坐了下来:“小二,来份饭菜,捡最好的上!” 连喊了三遍都没回应,黄蓉有些不开心了,心想这什么破店,没生意小二都这么懒散,谁知刚转头就看到小二正被个身穿红斗篷的俏丽姑娘堵着,旁边还有俩年轻的少年,只听得那红衣姑娘十分嚣张地说着:“小二,本姑娘要包下这店,把钱拿上,把其他人都给我赶出去!” 黄蓉不觉新鲜,这江湖竟还有姑娘比她还横,真是……忍不住想要教训人了呢! 第65章 朕的皇位呢(十九) 荒郊野店,小二本就没有见过多少江湖人,这看到刀剑都要出鞘了,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女侠,饶饶饶……命啊!” 此番作态自然惹得红衣少女笑容不止,只听得她说着:“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你看他,笑死个人了!” 旁边的两个少年就附和她,听得饥肠辘辘的黄蓉更加心生不悦,心道这是哪里来的江湖小辈,欺负普通人算什么事情,平白长了张聪明脸,刚看还觉得有些熟悉,现在……黄蓉冷哼一声,拍桌便是一根筷子从筷筒里飞出急速而去。 因是教训人,自然也没用多少功力,那红衣少女一下便躲了过去。 “什么人!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小姐是谁!” 啧!比横,这辈子黄蓉还没输过:“真是,大清早就听到有野狗汪汪,也不知是不是饿坏了!” 少女声音清脆动人,偏偏还带着戏谑,可即便如此听着也并不令人生厌,像是大小武这般的少年郎,登时就耳朵有些窘态。 “你说谁是野狗!” 红衣少女显然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拔剑,清冷的宝剑横在黄蓉面前,似乎只要说错一句话就砍了她。但显然,黄蓉并不在怕的,她甚至悠悠闲闲地托着腮帮子,慢悠悠地抬头瞧人,那眼神能分分钟把人气死:“谁应了,谁就是喽~” 正面看清红衣少女的脸,黄蓉心里莫名涌起了说不出的熟悉感。她心里有些奇怪,为了遮掩,转头对小二喊道:“还不快去上菜!” 小二还跪在地上,一听立刻像是听到了天神发话一样,爬起来就朝着后厨去了。 红衣少女看到此更是气得怒发冲冠,剑一横就冲了过来:“你找死!” 雕虫小技! 黄蓉都不稀得跟她打,刚要一个转身腾空将对方的宝剑踩在脚底下,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本来的腾空也变成了退后,红衣少女见她退后,不由心生一喜,使出来的剑花也愈发凌厉起来。 她怎么会桃花岛的玉箫剑法?黄蓉此时心里已经没了轻佻,她眼神一厉,身形已是快了足足三倍,红衣少女根本连对方身影都没看到,手中的剑就被人夺下横在了她的颈间。 “你快放了芙妹!”大小武立刻喊道。 黄蓉却惯于应付这些,她悠悠闲闲地控制着人质,笑着开口:“你们让我放我便放,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妖女!” ……黄蓉并不喜欢妖女这个称号,靖哥哥那些蠢师父一见面也叫她妖女,这会让她忆起某些不太愉快的记忆,她拿剑的手一紧,道:“说,你怎么会桃花岛的玉箫剑法!” 红衣少女从震惊中出来,听到这个问题,脸上是骄傲和自信:“算你有眼光还能认出桃花岛的玉箫剑法,但你若当真知道,便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黄蓉差点气笑:“就你这使的也叫玉箫剑法?怕不是要笑掉我的大牙了!桃花岛入门功夫的碧波掌法和玉箫剑法这么简单你都使成这样,显然教你的师父实在不怎么样。” “你!”红衣少女果然气得脸都要变形,可转瞬她又镇定了下来,像是有极大的依仗一样:“你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若是让我娘和我爹知道了,你……呵!” 这江湖,拼爹她还真没怕过谁,黄蓉听完愈发不屑:“出来行走江湖还要报爹娘的名号,你是没有断奶还是活得天真,我要是你爹娘的仇人,分分钟拿你去威胁你爹娘!” “你敢!凭你也配同我爹娘相提并论!” 开口你敢闭嘴你找死的,能不能换个新词,教养也未免太差了点。 大小武看红衣少女不占上风,终于忍不住报名号,说话的是兄长武敦儒,他倒是看着沉稳些:“这位姑娘,我们无意冒犯,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你要我手下留情,倒也可以。”黄蓉一顿:“先告诉我你们这桃花岛武功学自何人!” 爹爹自从原谅了陆乘风陆师兄后,就在寻找其他的几位师兄,她心中有些怀疑这三人是那些未曾谋面师兄的弟子,不过教出这么蠢的弟子,她爹爹估计看了也不会太开心。 武敦儒一顿,面色有些奇怪:“姑娘可是初出江湖,这玉箫剑法自然是传自如今的桃花岛主。” 这说了等于没说,这是她爹创的武功她会不知道,黄蓉俏脸一横:“说说你爹你娘是谁!” 红衣少女立刻就忍不住了,虽说她娘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要随便报自家的名号,因为爹爹不喜欢,但她如今都这般模样了,自然是脱口而出:“说出来吓死你,我爹是天下第一的大侠郭靖,我娘是丐帮帮主……” 自听到郭靖二字后,黄蓉就愣住了,什么鬼?! “我娘是丐帮帮主黄蓉,我外公是江湖五绝之一的桃花岛主黄药师,怕了吧!”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不死令牌一样,红衣少女也完全没在怕的。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黄蓉已经不淡定了,她又忆起刚才两个少年口称芙妹,心中涌起一个让人难以相信却最为合理的猜想:“你是……郭芙?” 郭芙似乎是已经料到了这个反应一样,昂着头:“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这招用得纯熟不已,显然是驾轻就熟了。 蠢!太蠢!实在太蠢了!光长脸不长脑子的吗?黄蓉完全不接受自己将来的女儿会这么蠢,又蠢又笨,还不懂谦虚,就这样的……简直比吞了个苍蝇还难受!还有这俩少年,武功差又没有主见,不会是…… 黄蓉觉得她爹可能已经被她气死了。 想到这里,她脸色愈发差起来,心里怒火无处释放,自然就直接对准了三人:“怕!本姑娘自出了这江湖,还真没怕过谁!你们三个,一起上!” 说着便将郭芙推了出去,郭芙气得捡起剑就冲着大小武喊:“还不动手!” 真差劲!好窝火! 黄蓉出手愈发狠厉,她学武快,脑筋也好,即便盛怒之下也没有丧失理智,用的不是桃花岛本门的武功,也不是师父洪七公传授的打狗棍法,反而心思一动,用起了谭昭在华山绝顶上对战裘千仞的剑法。 谭昭的剑法其实不难,难的是学以致用,黄蓉十分聪明,于武学之道也十分有天赋,虽然用起来发挥不出五分真味,但对付初出茅庐的三个小家伙,已是绰绰有余了。 她以筷为剑,不过几个回合就将三人定在了原地。 真是……难怪她看这张脸这么熟悉了!虽然不知道她怎么过来的,但她心里有气自然就要发出来,这么蠢也不好好教教,黄蓉将筷子一扔,道:“今天本姑娘就教给你们一个道理,出来混江湖,报谁的名头都不好使!” 说完,她连饭都不吃就直接离开了,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她倒是要去看看她和靖哥哥的未来! 一路疾驰,托桃花岛郭黄夫妇响彻江湖的名头,黄蓉一脸憋闷地到了大胜关,据说举行英雄大会顺便推举武林盟主。 这一路,黄蓉已经听了无数消息,什么郭黄夫妇死守襄阳城保家卫国,也有两人侠义无双江湖无人能比,听着还挺让人开心的,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她几乎难以想象自己在一个地方生活那么久,靖哥哥明明知道…… 她又想起了谭昭的话,黄蓉曾经无数次地说服自己,可临到头……她却开始动摇了。他说以你的性子,很难想象竟然会去不断去迁就一个人,分明是肆无忌惮的性子,难道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当时她俩还在襄阳城客栈的屋顶上喝酒,不过是调侃的言语,可……黄蓉暗了暗眸子,已经失去了进食的食欲。 黄蓉刚要结账离开,就听到客栈前门熟悉的声音,显然这是郭芙的声音,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气急败坏:“倘若让我逮到她,我一剑杀了她!你们两个,谁也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三人进来后要了个靠窗的位置,直到三人坐下,黄蓉才发现后面还缀着个少年,这一看脸……这不就是杨康的翻版!难道穆念慈生了个儿子? 黄蓉开始混乱了,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满腹疑问,可为了不被发现坐得极远,她听着几人商谈了会儿就追着什么人出去了,黄蓉心里一突,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为了印证这种感觉,黄蓉付了钱迅速追了上去,谁知道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城外,还……把人给追丢了! 黄蓉心里简直……她转身欲寻人,谁知道眼前一转,瞬间便看到了另一番场景。 她被挤在无数江湖同道中间,耳边皆是:“郭大侠!郭大侠!郭大侠……” 第66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 这世上,能有几人会与未来的自己相遇? 黄蓉不知道,但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她看到了包围圈里的一对夫妇,夫妇看着并不老却是得到了江湖各色人的崇拜,那熟悉的容颜……不知为何,黄蓉心里突然微微泛酸,她少有这样的情绪,她想找人依靠,可环顾四周却无一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梦十六年,她也曾幻想过与郭靖白首终老,但绝没想到过十六年后的自己会变成这般模样——他们成了亲,常住在桃花岛,不久便生了女儿,女儿取名叫郭芙,顽劣不堪武功低微,一点儿都不像他们桃花岛出来的人,更甚至爹爹一直在江湖上飘着,不愿见她也不问世事。 郭靖还收了两徒弟,资质外貌皆平实得紧,唯一看着还凑合的竟是那杨康的遗腹子,靖哥哥明明知道杨康生前对她有杀心……她心里一抽,已是听到里面宣布黄帮主有孕在身要将丐帮帮主之位传与鲁有脚。 怀怀孕了?!黄蓉瞬间瞪大了眼睛,心里的失落仿佛杂草般丛生。 如果……如果这当真是她的未来,黄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这不是她想象中的生活,黎民百姓的安危关她什么事,为什么她要挺着大肚子去镇守什么襄阳?靖哥哥难道都不心疼她吗?为什么…… 她抱着头,隐没在一片叫好声中。忽的,便有一双好看的手从虚空之中出来,接着是男子修长的身形,没有人发现现场多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此时将黄蓉一把拉了起来,逆着人流将人拖到了僻静的角落。 黄蓉瞪大了眼睛,几乎是惊叹着叫出来:“谭昭?!你怎么来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谭昭莫名有些心虚,据系统说是因为他的穿越使得这个时空的屏障不是很稳定,黄蓉作为气运之女本身就能够影响一部分,当她某个意志特别强烈时,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他,需要将人带回去,否则她要是迷失在这里,那么原本的那个黄蓉就会在客栈里一直沉睡不醒了。谭昭是没搞懂竟然还有这种骚操作,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沉睡,不就是个男人嘛:“先别管这个,我们先回去再说。” 黄蓉却是脸色一变,半晌却摇了摇头:“我要走,但我要现见一个人。” “什么人?” 黄蓉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奇怪,他看着一脸懵逼的谭昭,吐出了一句话:“十六年后的我。” 卧槽?!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谭昭已经被眼前的现实整懵了,心说这气运之女果然非比寻常,这随便做个梦都能一梦十六年,可是:“你见了又如何?未来最美好的地方便是未知,还是快点走吧。” 多待一分就要多耗他两分的时间,你说他惨不惨! “不行。”黄蓉就是这种性子,你说不行,她就偏要这么做。 谭昭拗不过她,只能跟着黄蓉去搞事情。只还没见到十六年后的“黄蓉”,他们就见到了一个少年,谭昭没见过杨康所以不认得,黄蓉却是知道的,只看到这少年一脸郁郁和落寞,口中喃喃:“为什么郭伯伯和郭伯母从来都不告诉我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娘说爹爹是她的大英雄,为什么江湖上从来没有爹爹的传闻……” 显然是少年心思碎碎念,谭昭听着却是没什么,黄蓉心里却是气不顺,她这人最是胆大妄为,半点都不为这个世界的自己考虑考虑,身子轻巧一跃就出现在了杨过面前。 杨过抬头,心道好一个俊俏的姑娘,虽是觉得隐约有些眼熟,但他还是开口:“姑娘,有何要事?” 黄蓉看这张脸就不喜欢,脸上连点笑容都没有:“你是穆念慈的儿子?” 杨过脸立刻一变:“恰是先母的名讳,不知姑娘有何事!”态度已是没有刚才的好,显然他性情乖戾,并不敦厚老实。 黄蓉却是一愣,没想到不过十六年穆念慈竟然已是死了:“这不应该啊,穆姐姐身体康健,不过十六年……”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叫他娘姐姐?杨过有种自己一直想追寻的东西终于要豁然开朗的感觉。 “没什么意思。”黄蓉木着脸,开口:“只是有些唏嘘,你娘遇到你爹那样的混球又英年早逝,只是可惜罢了。” 她虽是不喜欢穆念慈,但绝对没到要人死的地步。 谭昭在后面却是听明白了,原来这是那穆姑娘的儿子啊,瞧着不错啊!下一刻,他就听到被他评价为不错的少年瞬间翻脸:“你凭什么说我爹是混球!” 黄蓉半点都不怕:“我说他混球还是看得起他,似他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当年他认贼作父……”接下来的话却谭昭拦住,因为眼前的少年一下子变得阴郁起来,眼睛里仿佛像是充血一般,下一刻就要拔剑砍过来一样。 “瞧瞧你干的好事!”他就应该一开始打晕了黄蓉扛回去的。 杨过却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少年心事,一直将不曾谋面的爹爹当做英雄崇拜,而如今却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跑出来说他爹是混球,这事儿能忍他就不是杨过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杨过拔剑便冲了过来,谭昭挡在前面,无奈用出了许久未用的灵犀一指,冰冷的剑体夹在二指之间让杨过毫无力气可用,他惊骇与眼前青年男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心里去愈发惊骇起来。 谭昭从未见过杨康,但他听过杨康的传闻,倒是不太认同黄蓉所说的话:“你别激动,你爹其实没那么坏,他只是……没有选择。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说给你听。”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以我的武功发誓,如何?” 杨过是个颜狗,这毋庸置疑,眼前的男人姿容无双,眼睛里有股让人信服的味道。他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男人是谁,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相信他。 “好!你可以把剑松开了吗?” 谭昭轻轻松手,黄蓉却撇了撇嘴,道:“多管闲事!你就在这里和他慢慢谈吧,我去找她,很快就回来!”这个她,自然不言而喻。 说完,便不等谭昭回应,直接轻身离开。 ……就这熊脾气,谭昭不予置评。杨过却是仍然记恨,开口:“兄台,这姑娘你也吃得消?” 卧槽少年你的眼神有问题啊,谭昭惊恐地望向黄蓉离开的方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悦她的?” ……你俩看着是挺郎才女貌的呀?杨过眨了眨眼睛,却是直觉很准地没将这话说出来,感觉要说了,这男人能一掌劈了他?! 那是什么关系?保镖和江湖大小姐? “别猜了,你还想不想知道了。” 杨过脸上恢复凝重,点了点头,两人坐在屋顶上,过往的春风将谭昭清冷的声音扩散在杨过的耳边,许久,一直僵硬不动的杨过终于转头,动了动眼珠:“他……” 谭昭却摇了摇头:“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你是你,他是他,你从未见过他,他也从未见过你,你们不曾谋面,他做过什么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你是个什么样人端看你如何作为,至于旁人的眼光,一个人倘若要顾忌所有人的目光,那岂不是要累死了!” 大概是少年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谭昭竟也出言安慰了少年。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谭昭点头:“我不知道认识杨康的人如何看待他这个人,但你易地而处,他什么都不知道地被当做金国小王爷养了十六年,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将来,所有事情在骤然间改变,如果要论原罪,最该责怪的该是他的父母。”杨铁心包惜弱这对夫妻倒是成全了自己的忠贞,只杨康被留下来,里外不是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的选择。只是后来,他越来越坏,才落得如此下场。 杨过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在如今这个时代,父母可以责骂儿女,但儿女却不能说父母一句的不是,相应的,他在市井之间因是没爹的孩子被人瞧不起,他做梦都想有个大英雄的爹,可现在…… “先生一定出身很好,对吧?” 杨过微微一笑,不知是突然看淡还是什么,眉目间的少年意气冲散了一些郁气:“还是有人第一次这般告诉我,先生是个好人。” 他这是收获了一张好人卡吗?谭昭哭笑不得:“你猜得很对,但我与你一样无父无母。” 杨过惊愕:“不好意思,我……” “无碍的。”他亲爹妈不知道在哪个国家赚钱呢:“你看朝阳郎朗,风光这般好,你既名为过,就痛快地踏过这道坎,然后去看着江湖风光,如何?” 第67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一) 你既名为过,就痛快地踏过……这道坎吗? 杨过眼睛微闪,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他抬头时,眼睛里竟然有些孺慕:“先生当真这般觉得?” 过啊,他一直知道自己有个无甚好意的名字,哪有大人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过的,是有了什么过失还是在警醒什么,他小时候不愿让娘亲担心所以什么都不提,可心里他终究是想要一个美好寓意的名字,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 “自然,沉湎过去不如展望未来,昨日之事不可留,你娘亲定希望你过得欢乐。” 然而谭昭并不知道杨过这个名字,其实并不是穆念慈取的,而是郭靖取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少年郎的内心治愈,有些事情确实越遮掩越难受,知道了过去并不意味着他要走上先人的老路,杨过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心里话那是一段一段地往外掏,显然是已经将谭昭当成知己来对待了。 江湖人,喝杯酒都能成至交,杨过初出江湖,他重情义,即便幼年在桃花岛的时光并不算太快乐,但他对郭靖黄蓉依然十分尊崇,而如今对谭昭自然也十分亲近,讲起他武学的师父,少年郎脸上还带着恋慕? 卧槽?!谭昭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错,少年郎你很牛气啊,喜欢上自己师父,你师父没一掌劈死你个孽徒吗? 杨过心思敏感,显然也感受到了谭昭的目光,他心里一动,脸上绷紧:“先生可是觉得我太过离经叛道?” ……是挺叛的,不过谭昭倒是没觉得什么,便说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孔子老人家都这么说,我有什么好批判你的!” 杨过……杨过已经恨不得洒下香灰拜个兄弟了,到此时,他才发现连对方的名字他都不知道,便问道:“先生姓甚名谁,如果不介意……” 谭昭正欲开口,谁知道擂台那边发生了一阵哄笑声,紧接着便有一个身形硕大的大和尚从屋脊上飞了过来,谭昭提着杨过堪堪躲开,就听到黄蓉如黄莺出谷的声音:“还有谁啊,今天本姑娘不开心,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谭昭……突然有点想看看十六年后黄蓉妹子现在的表情,一定十分光鲜夺目,不过想想人好像是孕妇,他脸色一变,终于提着杨过又飞了过去。 杨过:“……”他其实也会飞的:)! 步入擂台场,谭昭这才看到黄蓉搞出了多大的事情,完全是……事能搞多大,咱就搞多大的劲头啊,姐姐你是要回去的人啊,你要是真赢个武林盟主来,谁来当啊?你还要远程操控不成? 谭昭一脸血地看着台上的黄衣少女,再一次懊恼没第一时间将人打晕带回去,当然先开始没这么做,也是因为黄蓉心有郁结,即便他能带一次,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他是抱着能够一次性解决的念头才没阻止来着,但现在……他能申请时空倒带重来不?:) 答案自然是不能,因为就是他说话的功夫,黄蓉已经将另一个人丢下台来了,似乎是什么蒙古的小王爷霍都,银样镴枪头,半点不中用,一个大男人靠出暗箭放毒针,你当黄蓉身上的软猬甲是假的不,这一脸鼻青脸肿的,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 “就你这样的也好意思出来行走江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丢人现眼!”黄蓉这番话,显然博得满堂彩,江湖人都是一脸叫好称快,唯独郭黄夫妇……“黄蓉”感觉肚子都要疼起来了,这和她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这世上人有相似到这种程度吗? 她转头看郭靖,郭靖也是一脸地迷茫,蓉儿年轻时候确实……是比较……活泼来着,想了半天,言辞贫瘠的中年大侠只想出这个形容词。 只是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这姑娘到底是谁?怎会与蓉儿这般相似? 眼看着黄衣姑娘的叫嚣终于惹怒了有备而来的金轮法王,郭靖终于道:“不好!这姑娘要遭!” 黄蓉听到心中微有醋意,但她已不是年少的自己,表情控制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靖哥哥别急,这少女显然机敏聪慧,若是打不过你再上去好了。” 郭靖觉得此话有理,转头金轮法王已是使出了两面金轮。 黄蓉的功夫以巧劲为主,她孤身而来自然也没有趁手的兵器,面对龙象波若功大成的金轮法王自然不敌,没过上几招就已有了落败的迹象。那金轮法王可能是被落了面子,下手是半点不懂得怜香惜玉,黄蓉已经打算遁走,可金轮却像是墙一般密不透风。 黄蓉心中终于涌起了几番悔意,她也曾历经几番生死,但绝没有这般离死亡近过,她背后冷汗大出,很多事情回荡在眼前,一幕幕像是走马灯一般,她感觉到自己的臂膀被扎破了,鲜血流出来,痛意从臂膀传导到头部,可这份疼痛却并不剧烈,甚至让她有种恰恰刚好的感觉,让她有种——活着真好的感觉。 谭昭先一步出手了,灌注了内力的飞刀像是绝尘而来的箭矢一样,在座的江湖人没一个人看清飞刀的踪迹,只听得叮叮两声,原本已成包围之势的金轮瞬间就被击溃,被围着的黄蓉也瞬间清醒,一个翻身下了擂台。 险死还生,大梦乍醒,黄蓉依然能感觉到后背的微凉。 她猛地抬头寻人,直到看到人群中的谭昭,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微妙的安全感,她年幼之时也曾想倘若有个兄长该多好,而现在……她模模糊糊地将这份兄长之情寄托在了谭昭身上。 谭昭无意引人注目,可猪队友黄蓉实在太给力了,众人顺着黄蓉的眼神看过来时,金轮法王的金轮也随之而来。 卧槽你这么卖队友,简直比他还有狗了!谭昭给杨过丢下句小心后就轻身后退,脚步轻轻在金轮上点了两下,整个人已经如一根鸿毛般飘起,堪称翩若惊鸿影。 就这一下,要论轻功,在场能比得过他的绝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等众人再看到他的脸,解释心叹: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这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位武功卓绝的少年侠客? “既是破了我的金轮,少侠何不下场比试比试!这般躲躲藏藏,中原的江湖人都如你这般吗?” 一个大帽子砸下来,这是要逼得谭昭出手,可谭昭谁啊,江湖人称狗哥啊:“我们这里呢有句老话,说的是客人正正当当来,那便正正当当地招待,而倘若这客人吧……这圣人有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君子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在下不过是谨记圣人之言罢了。” 这讽刺的话一套套的,江湖大老粗多事没听懂,金轮法王自然也没听懂,可霍都听懂了,心道这小子比他还要骚,立刻就说:“师父,这小子讽刺你!” “小子,我不管你知之乎乎的,你是江湖人,又不是呆呆傻傻的读书人,是江湖人就拿拳头说话!”到底活得长,竟也不接招。 然而谭昭下一句话就出乎了他的意料:“法王好眼力,在下确实是个读书人,从小寒窗苦读,说来惭愧,这拳脚功夫是为了上京赶考防身学的,这满打满算才学了三月之久。”说着还伸手比了个三。 你……骗狗呢?就你这手功夫,三月?说出去三岁小儿都没人信!金轮法王果然被惹怒了,他运功如瀑,金轮使得呼呼直响,众人心惊,明白要是被这金轮击上一下,便是不死也要重伤,心里都替这位少侠捏着一把汗。 谭昭也没想到自己嘴炮比手上功夫更厉害,三两句话就激得对方使出了全力,这法王一看使的就是密宗大开大合的功夫,他内力不够自然无法与对方硬碰硬,忽的灵机一动,轻功转的飞起,指尖却是凝结成气,看准时机便是一发弹指神通。 弹指神通?! 黄蓉却是心惊,这才多久啊,这就学会了?她武学天赋已是好了,没想到谭昭竟比她还有厉害,宋室皇族竟然还有这么高的武学天赋?! 比她更心惊的是郭黄夫妇,“黄蓉”倒是在看到弹指神通后,有了另外一个猜想:“这弹指神通使得有我爹爹几分真味,瞧这青年身姿清隽,怕是爹爹见猎心喜收的关门徒儿!”心中也道难怪会出手相助,定是爹爹不想出面暗中授意,想到爹爹也来到了大胜关,黄蓉心中开心不已。 也是此时,谭昭于金轮法王的缠斗已成胶着,他本无意获胜,故而正准备找个时机落败,却未料他刚平息内力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劲冲入他的身体。 这股气劲十分熟悉,谭昭一脸= =地看着自己出手,一击弹指神通瞬间击散了来势汹汹的两面金轮。 金轮反噬其主,谭昭看到金轮法王抱胸落地,只觉得要遭。 卧槽黄兄,你别这么调皮啊! 第68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二) 谭昭觉得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就像他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够打败金轮法王一样,场下的武林英雄豪杰们也一下有些懵逼,胜利来得如此之快,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大约三个呼吸的死寂后,整个擂台周围就像沸水入了油锅一样欢腾了起来,谭昭正准备抄起黄蓉直接溜走,谁知道还没动手就被人团团围住,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就先给他安了个武林盟主的大盖头。 卧槽这是要坏菜了!谭昭使劲给黄蓉使眼色,谁知道黄蓉压根没在原来的位置,去哪儿了?他再顾不上想要帮他“举高高”的江湖高手们,一个轻身就飞跃到擂台的旗杆上俯瞰四周,环顾了无数遍都没有看到黄衣身影,又想起刚刚出手的黄药师,谭昭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不过在印证这个大胆想法前,他得先摘掉武林盟主的大帽子,随即便抬了抬手,等到下面的沸水稍稍冷却,这才朗声道:“众位英雄,还请容在下拒绝武林盟主的位置。” “这位少侠,你就不必谦虚了,你打败了金轮法王,老子就服你!” 哦,可他不服他自己呢,谭昭十分想摆出一张冷漠脸,可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实不相瞒,在下与黄帮主有些因缘,此次出手也是因为此,而若论武林盟主之位,武学侠义该皆是翘楚,论在座之人,舍郭大侠何人,你们说,是不是!” 反正,你们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不是吗? 果然谭昭的话一出口,就有人开始附和,“黄蓉”略带绷紧的脸上也松泛了许多,心道爹爹的新徒儿当真不错,如果他愿意倒是可以与芙儿……说起女儿,“黄蓉”转头寻找郭芙,却瞧见女儿正拉着大小武一脸的激动,指着上面一脚踏在旗杆上凌空而站的男人指指点点,便唤道:“芙儿,过来!” 郭芙脾气虽然不太好,对家人却很是听话,闻言就过来:“娘,你叫我!” “整天玩得没边,娘有正事交代你去做。”黄蓉随后便开口:“这位怕是你外公收的徒儿,此番他出手相助,定是你外公授意,等下你且跟着他,若见了你外公,论说你撒泼打滚都把人带回来,明白吗?”要不是她怀有身孕,她就自己去追了。 郭芙一听,脸上一喜,自然点头如捣蒜:“知道了娘,包在我身上!” 哇塞,原来是外公的徒儿,那岂不是她小师叔了?武功又好人又长得好看,郭芙脸上的笑容更甚,忙招呼大小武跟着她,大小武也是愣头青,闻言啥都没想就跟上去了。 “黄蓉”再转头时,郭靖已经在众位英雄以及谭昭的极度推荐下领下了武林盟主的桂冠,场面一度喧嚣,刚好此时有人出来做主说宴请各位宾客。谭昭乘着郭靖被人团团围住,忙是脚底抹油溜走了。 可算是溜了溜了,谭昭擦了擦头顶的虚汗,便是听到少年郎朗的调侃声:“杨过不知,先生竟是这般厉害!” 他这说的虽是调侃,但话语里暗含的敬佩却是不容忽视的。杨过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普通人自然入不了他的眼,谭昭不过长他几岁就有这般成就,显然让他心服口服。 “你怎么来了?” 杨过心想你都把武林盟主的名头往外推,显然不是看重名利之人,要不是他一直看着人,可能就让你给跑了:“我与先生一见如故,不如去喝酒?” ……谭昭正欲拒绝,便高声道:“什么人!出来!” 杨过急忙转头,便看到后面的树丛里摔出了三个人,显然是刚才先生使出的气劲将三人震了出来,而他定睛一瞧:“郭芙?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谭昭暗道,这就是“黄蓉”的女儿? 郭芙显然是大小姐脾气,她与杨过就是针尖对麦芒,冲得很:“你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更何况……” 杨过显然不接茬。 “更何况这位是我的小师叔,我找他难道还要你批准吗?” 谭昭觉得“黄蓉”这女儿怕不是有毒,而且少女你……“姑娘你可能误会了,我并非桃花岛门人,弹指神通只是机缘巧合,抱歉。” 郭芙却不信,她幼年听多了母亲讲述外公的故事,第一条就是千万别太相信外公的话,同样这条理论如今被她十分聪慧地搬到了谭昭的身上:“你别骗我了,弹指神通是桃花岛不传之秘,外公既然将它传给了你,那你绝对是我的小师叔,是不是外公不让你自报家门,他人呢?是不是躲在树林里……外公,我都瞧见您了,您快点出来!娘说她很想您!” ……“黄蓉”这女儿简直比本尊更难对付。 而不远处树林里的青衣男人耳朵轻轻微动,显然是听到了几人的对话,但他此时并不忙着现身,反而是看着面前一脸倔强的黄衣姑娘。 像!太像了!如果不是时光匆匆十六年,他或许会认为是曾经年少的女儿回来了。可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女儿成了亲有了家,已经不只是他的女儿了。 “你是谁?” 黄蓉被点了穴,眼睛却莫名干涩起来,风霜白雪染上头,不过十六年,爹爹明明还很年轻,见过东邪黄药师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忘记对方的年纪,曾经她还开过师父和爹爹的玩笑,可现在眨眼间……吧嗒一声,是泪珠砸在地上的声音。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却都是在失去后才明白。黄蓉几乎是泣不成声:“爹——” 黄蓉多聪明啊,谭昭什么都没告诉她,但她却凭空猜透了所有的关窍,是她种的因才会有如今的果,是她太任性总觉得爹爹武功高强不会老,她在江湖上作天作地惹得再大也不怕,因为她身后是让江湖人胆寒的桃花岛。 如今想来,她与郭芙又有何区别! 黄药师几乎是被这声爹叫得心惊,活到了他这般的年纪,世事都已经看淡了,女儿也好,挚友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可这一声爹,仿佛将他整个人拉到了十六年前女儿还未出岛之前,那时的蓉儿……还不是如今八面玲珑的模样。 “你……” 黄药师的一句回应,仿佛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匣子一样,黄蓉的穴道不知何时被解开,她猛地扎到黄药师身上,眼泪都糊在人身上了:“爹!爹,是女儿不孝,是女儿不孝,女儿不该……” 明明是聪明伶俐的人,此刻却只会说车轱辘话,兴许是血脉相连,黄药师竟然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又或许……是在江湖上飘得太久,有些怀念从前的时光。 其实他本不该来这里的,只是走到嘉兴时突然心绪不宁,他一路过来,直到看到英雄大会里的黄衣声影,心就突然平静了下来。 “哭成这般模样,像什么样子。” 黄蓉就不哭了,以前爹爹这么说时她只会哭得更起劲,可现在她一下就不哭了。 黄药师看得心疼,便伸手安抚她:“爹爹并不怪你,快回去吧。” 这声回去,也不知是让她回哪里去,黄蓉睁大了眼睛,想摇头却莫名没有了力气。恰是此时,远处谭昭的声音传来,像是远方的召唤一样。 “他是你来这里的契机?” 黄蓉十分诚实地开口:“我不知道,但他曾经是大宋的太子。” 哦?皇室中人,黄药师眼神微眯,倒也不在乎自己的弹指神通是如何传授与人的:“这青年不骄不馁,倒是不错。” 确实不错,黄蓉心想。 “走吧,去瞧瞧这还不错的少侠!” 说完,黄蓉就被爹爹提着后领飞了过去,真的……爹爹喜欢提着后领带她飞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变呢:)。 两人到时,谭昭正被郭芙胡搅蛮缠,半点不掺水分,这女儿绝对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他差点没绷住自己的帅哥人设:“郭芙姑娘,在下当真从未见过黄老前辈,千真万确。” 黄蓉:……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技能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么炉火纯青! “那你说,你怎么学的弹指神通?”郭芙姑娘表示绝不相信:“哎,你不许走,今天你说不明白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该!让你抖机灵!谭昭悔得肚肠都要青了,终于决定使用武力逃遁,谁知道他还没出手,一股凌厉的气劲就从后方袭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郭芙躲过,转头才发现——这是弹指神通! 只还没等他思考太多,下一击弹指神通破空而来,只这一下,是刚才那下的两倍。谭昭心里苦逼逼,不就说句从未见过嘛,至于这样不! 第69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三) 三十二年前,黄药师的武功便已独步江湖,而现在他的武功有多高,无人知晓。 谭昭是曾经与黄药师交过手的人,华山绝顶之上他在武力全开的黄药师手下硬撑了五百招,若不是靠着系统的内息丸续航,他可能都撑不住。可现在俯一交手,他就感觉到对方已经迈进了另一个境界。 这是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原先本就是高山仰止,可现在却是如同天与地的差别,谭昭自知不敌,可心间却冒出一股不甘,这股不甘促使着他不断向前,就像是面对西门吹雪的剑一样。 黄药师并未现身,眼睛却是一亮,出手却愈发快了起来,他心想若是早几年遇上这小子,怕是真要见猎心喜收下这徒儿了。他早些年收过几个不成器的徒儿,包括女儿黄蓉,竟都不如这青年。 活到他如今的地步,武学资质其实已经没有那般看重,一个人是否能够成为高手,资质其一,品行坚韧却更为重要,当今武林武功高绝之人皆有不断向前的心,他即便再不喜欢郭靖,却不得不承认郭靖确实拥有成为高手的心。 可是郭靖能当一个大侠,这青年却能成为问鼎武道之人。黄药师不由赞叹,有些人果然生得得天独厚,他用了这么长时间想明白的事情,有些人天生就懂得。若说先开始是为了莫名出现的“小女儿”,那么现在他已经是抱着提携后辈的心了。 谭昭很快就发现黄药师在试探他的底线,他也随即放开了手脚,郭芙原本还想上前掺一脚,还是杨过一把拉开了她,语气恶劣:“你不要命了!” 郭芙同样恶劣地回他:“你有病吧,这是我外公,他怎么可能会伤害我!” 杨过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心道郭伯母这么聪明的人竟然生了个这么蠢笨的女儿,他是没见过什么东邪大前辈,但显然这位大前辈是在指点先生,这种超一流高手之间的对决……你一个三脚猫功夫上去,不就是找死! 他心里一乐,开口嘲讽她:“那你倒是自己看啊!” 郭芙气得当场就要拔剑,幸好武敦儒比较稳重,连忙拉住了她,又叫着弟弟哄她开心,这才没有打起来,可即便如此,郭芙还是气得不得不得了:“杨过,你给我等着!少阴阳怪气地说话!” 明明没什么深仇大恨,只可惜两人见面永远针尖对麦芒。 “闪开!” 杨过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后,下一刻谭昭的身体就直接砸在了旁边的树丛里,原先月白的长衫沾染了灰尘,不过他身体没受伤,只是有些脱力而已。 “小子不错!” 黄药师提着黄蓉轻踏而来,与十六年前相比,少了几分俊逸,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这世上,没有人不会老,只是有些人终究从容许多。 “多谢前辈指教。” 收敛了气息,谭昭站起来掸了掸灰尘,又是俊逸爽朗的大帅比。 倒是郭芙瞪大了眼睛,她即便再蠢也发现了,不由得惊道:“你当真不是我小师叔啊!” 黄药师这人吧,颜控且不喜欢蠢人,多少年如一日,就是现在也不例外,但人是他外孙女,他也只能认了,可现在再看看满身灵气的女儿……一股气莫名就憋在心口。 都怪郭靖,江湖大佬黄岛主迅速就甩了锅。 “外公,您可算是现身了!娘亲怀孕了,她说真的很想您,您能不能去看看她?”郭芙撒起娇来,也是很拼的,她这人熊归熊,任性是任性,却是真的很听黄蓉的话。她显然对认识谭昭很有兴趣,却仍然不忘记自己的任务。 黄药师来得晚,倒是不知道女儿怀孕的消息,他原先不想现身,可现在……他看了看十六岁的女儿,再想想现在的女儿,竟是难得地犹豫起来。 “外公,她是谁啊?”郭芙原先还没发现,现在一看,登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告起状来也绝不手软:“外公你不知道,她欺负芙儿……” 谭昭越听脸色越奇怪,隔着十米远他都感受到了黄药师的绝望。 真的,这种女儿和外孙女干起来应该帮谁的问题,已经不亚于老娘和媳妇掉进水里先救谁了,心疼大佬三秒钟。 但显然,大佬的心理素质是过硬的,不过僵硬了两秒钟,他就开口呵斥了郭芙,对于黄药师来说,外孙女哪里有自己亲手养的女儿重要,逻辑满分,没有破绽。 黄蓉还是个得寸进尺的,闻言就冲着郭芙得意地笑,那模样气得郭芙差点又要动粗。黄药师见了,愈发皱起了眉头。 …… 最后,黄药师还是答应郭芙去见女儿一面,但知道实情的谭昭严重怀疑是他知道“小女儿”想见人才答应下来。 不过说起这个,谭昭走到黄蓉身边,他倒也不怕黄药师听见,直接小声开口:“真的那么想见?” 黄蓉见过黄药师后,倒是理智冷静了不少,闻言思索了一番才开口:“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见。” 先开始的时候,黄蓉确实很想质问未来的自己为什么过成这样,这和她想象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完全不一样,为什么要变得世俗,为什么会甘心……许许多多的为什么,到最后却是无言。 因为她心里很明白,即便知道了所有的答案,她会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黄蓉不是一个会因为旁人的意志而改变,即便这个人是未来的自己。 她早已做出了选择,而现在她要的,不过是有个人来肯定她的选择。 黄蓉原不是这般的人,可这次的选择非比寻常,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需要借助外力并不丢人。 谭昭却并不意外黄蓉的话,所以他给了台阶:“那就不见。” 闻言,黄蓉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狡黠:“大太子,帮个忙呗~” ……不,不帮! 谭昭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大太子是个什么鬼,他拒绝这种名不符实的称号。 正是此时,杨过转头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惊喜?! 显然郭芙也看到了,顺着杨过的目光看过去,她竟然看到了娘亲的身影,似乎还在与人缠斗。想到娘亲还怀有身孕,她立刻转头找外公。 黄药师自然比她更早发现,等郭芙转头早就出现在了百米之外,不过是几个回合就将人打跑了。而杨过虽然最早看到,却比黄药师晚到两步,可他却是冲着帮“黄蓉”的白衣女子去的,近前便惊喜地唤道:“姑姑!” 白衣女子转头,容貌清绝比之冰雪,见到杨过却如同春回大地,亦是十分惊喜:“过儿!” “黄蓉”心里奇怪杨过哪里来的姑姑,却更加关注老父亲,见到黄药师脸上是全然的开心,就像是回到了十六年的少女一般。 黄药师却是一愣,竟是想转头看看,可他到底抑制住了:“怀着身孕还乱跑,都多大的人了!” 郭芙和大小武已经追上去了,谭昭和黄蓉却在原地并未动,习武之人视力极好,黄蓉靠在树后面看着未来的自己和爹爹相处,心里竟然冒出了些微的醋意,她很想上前将人拍开,可脚下的步子却仿若千斤重,她死死地扒着树,最后还是谭昭看不过去,出声:“黄姑娘,这棵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哼!它就是对不起我了!”完全理直气壮,不过好歹扒得没那么用力了。 “想说什么就去说,反正等你回去也不过黄粱一梦,这是未来,却并不是属于你的未来。”难得的,谭昭说了一句蛮有禅意的话。 “要你说!”可显然听完之后,她放松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黄蓉的声音又忽然想起,轻得如同这春风一般:“真的?” “千真万确,你的未来在你手里,她是她,你是你。” 黄蓉一愣,继而一笑,如同春花般灿烂:“你真的……”她就没再说下去了,因为说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她选择不说。 谭昭生怕又是一张好人卡,忙启动系统送给他的空间撕裂装置。因为是进入别人的未来,所以系统并没有跟着过来,也幸好没过来,否则……他家系统从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装置启动后就是读秒离开,两人被隔离在一层透明结界里。 远处,杨过领着白衣女子向“黄蓉”介绍,起先气氛甚好,可不知为何竟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更甚至后来杨过直接带着白衣女子走了过来。 只可惜有透明结界的关系,两人并未找到谭昭。 杨过看着有些失落,白衣女子安慰他,他立刻回血,言语间还有些怅然若失:“没事姑姑,郭伯母说的什么师徒不能相恋全是假的,先生说圣人都说没关系,你别往心里去啊!”圣人表示没说过这话,谢谢! 白衣女子就笑着看他,轻轻点着头。 如花眷侣莫不如是,结界里的黄蓉却是一愣,心里的难过像是要溢出来一样,她急忙抬头,恰好对上一双如烟波浩渺般的眼睛。 那是她爹爹的眼睛,眼睛里是信任与疼爱,一如往昔。 也恰是此时,装置读秒完毕,谭昭和黄蓉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70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四)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纠纠结结就像黄蓉此时的内心一样。她早就醒了,鼻尖萦绕的都是野店客栈轻微的霉味,如同她入睡前一般。 如果,如果她没有做这个梦,她兴许会让帮内的小乞丐打听靖哥哥的下落,然后一路追过去,发发小脾气听几句好话便会原谅靖哥哥。 黄蓉知道靖哥哥喜欢她,可到现在她才如梦初醒——她在靖哥哥心里并非第一,甚至可能连第二都排不上。 她心里酸楚极了,又想起离开前爹爹的眼神,黄蓉吸了吸鼻子,决定不再去想这些。 少女心事便如同这窗外的春雨一般,剪不断理也乱,偏偏还缠缠绵绵,黄蓉收拾了一下心情,决定去临安守株待兔。 话分两头,谭昭从黄蓉梦境中醒来就听到系统叽叽喳喳的声音,当然还有精确到到秒的时间结算。 辣鸡,还四舍五入!谭昭觉得自己需要和系统聊个五毛钱。 系统:对不起宿主,我是一个正直的系统,不接受金钱贿赂的。 [……] 系统:宿主,怎么样?我以为你去个几分钟就回来,没想到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是不是遇上什么好玩的事情了,说出来分享分享? 自从系统和自家狗宿主绑定之后,这还是它第一次没和宿主一起行动,说实话还有点小寂寞呢。 [……好啊,你给钱我就讲给你听。:)] 辣鸡宿主!求你正直! ** 自从华山绝顶一战,谭昭的大名就响彻整个江湖,古代的通讯本不发达,但等到谭昭进入临安后,连临安的茶馆里都已经有了他的传闻。 唔,可以,这很强势。 而与谭昭同样出名的,则是北丐洪七公的徒弟郭靖。不过相比后者名师教导,前者的神秘和俊朗显然更吸引人。甚至有不少江湖女侠已经放出狠话,说是要与这位少年侠客春风一度,听得谭昭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这让谭昭不得不庆幸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的存在,否则他绝不可能悠悠闲闲地从华山回到临安。这年代,名声叫的大,出门照样无人问津。 “大哥,你说你现在是不是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响应了?”练了一段时间轻功还是只能蹦蹦跳的赵昀简直是要羡慕死了。 谭昭却摇头:“不,你大哥我可能会累死。” “什么……什么意思?” 谭昭就忍不住欺负欺负弟弟:“你猜!” “……江湖人太难管理了?”赵昀尝试着开口。 “不。”谭昭笑着说:“车轮战的比斗,你说累不累!” “为什么要车轮战?” ……余天赐过来就听到这么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相应的搞事的能力也大步提升,他刚从牛家村回来,郭大娘好歹照顾了他一路,他将人送回去也理所应当。只是那个村子实在太破了,又遇上了人,所以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哎,余先生你来了,你说说为什么会车轮战?” 余天赐虽然不混江湖,但却是个聪明人:“想必是江湖豪侠意气风发,想要一领谭少侠的风采。”这话说得文绉绉,翻译过来就是老子想成名就要踏着别人的名头,这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出了名,踩起来肯定比成名的老前辈容易。 ……赵昀就转过头,当起了一颗乖巧喝茶的小蘑菇。 谭昭一笑,转头给余天赐倒了杯茶:“都准备好了?”二回临安,他自然是准备要搞搞事情的。 要说如今这临安街头巷尾话题度最高的新闻,那绝对是江湖华山论剑和皇帝失踪、前太子诈死了。前者是武林盛会,后者……事关国家大计。 普通老百姓是凑个热闹,但豪门贵族却是半夜都睡不好,余天赐这招釜底抽薪让史弥远始料未及,他能做的自然是将两者联系起来,几人进入京城的时候,流传度最广的莫过于前太子不甘平庸诈死回京挟持皇帝,有说要学那曹孟德以令诸侯的,也有说前太子与当今陛下有龃龉、兄弟阋墙的,各种传言,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前太子图谋不轨。 而史弥远也早早表明他掩盖事实,只是为了不动摇民心。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就是小街口买烧饼的小贩都不相信,可那又如何!史弥远有恃无恐,他手里攥着半个朝堂的把柄,而剩下半个朝堂不是老了就是他的门生,除了一个皇帝的名头,他已经真正做到了万人之上。 他原本可以痛痛快快地当个“摄政王”,但大宋常年积弱,在等死了先帝迎来新帝后,史弥远欣喜万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万分的担忧。当真的看清这个皇朝的背后时,史弥远从欣喜中迅速清醒过来。 他知道,大宋快完了,所谓临安城的繁荣昌盛不过是海市蜃楼。这个王朝已经千疮百孔,史弥远并不蠢,同样也知道和蒙古联系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要保住这荣华富贵和鼎盛权力,自然要付出些东西。 他谋算了很久,觉得这点东西尚且承受得住,连退路都已经算好了,这才派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余天赐前往。在他看来,他给余天赐名利,教会他在这朝堂搅弄风雨,如今就是弟子回报他的时候。 事情成了,那就最好。如果没成,那么也不过是损失一个弟子的事情。 他算盘打得精细,却没想到余天赐这个低眉顺眼的小子奸邪狡诈,竟是联合那赵竑要扳倒他,他就说赵竑死得太容易,没想到竟是留了这般的后手。 史弥远原来对余天赐有些信任,否则也不会让其去绍兴将赵昀找来当“靶子”,然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史弥远自觉想通其中关窍,已经做了要将三人连根拔除的决心。 至于如何应付那些愚民?史弥远胖乎乎的脸上闪过一道讽刺,反正随便编个名头他们就会相信,想这个做什么。 史弥远的动作不可谓之不快,甚至他更早就又派人去了蒙古接洽,倘若不是谭昭会些江湖人的把戏,他们可能一进临安就被捉住了。 “如果我说还没准备好呢?”余天赐端起桌上已经斟满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上好的雨前龙井,如今也就只能在临安才能喝到了。 听到准备二字,旁边一直装蘑菇的赵小皇帝莫名心虚,直到摸了摸胸前的小锦带,又瞬间理直气壮起来。 谭昭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小动作,不过他并未多想,还以为他又抽风了:“那也没办法了,我们就打个没有准备的仗。” ……什么时候没有准备的人说话都这么有底气了?余天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跟错了人? 不过贼船他都已经上了,除非是跳海自尽,否则他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哦对了,刚送郭大娘回去,遇上了黄姑娘。”余天赐说话向来不露声色,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对着谭昭,但显然……赵昀的耳朵动了动。 谭昭倒是不惊讶,经历了梦中轮回,黄蓉要是再不开窍就对不起她黄药师女儿的身份了,只不过:“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什么?” 余天赐就笑了,他年纪三十出头,笑起来有股无端的平和气场:“竑先生果然厉害,那牛家村里还有个姓穆的姑娘,说是什么杨家后人,还怀着孕,巧合的是,我刚要离开,郭靖少侠就骑着快马而来了。” 应当是郭靖看到了谭昭留给他的信,这才快马急鞭赶来。 赵昀已经不当蘑菇了,他头虽然没转过来,耳朵却竖得老高,显然是在认真听两人说话。只可惜余天赐并不是八卦的个性,没去了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可他没去了解,却并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 那日郭靖追着欧阳锋离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本不敌西毒,却未料这欧阳锋不知练了什么邪门功夫一步踏错竟是神志不清,他打得愈发束手束脚,一方面他觉得对方杀了他师父要替师父报仇,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不光彩欺负个神志不清的人。 他两方交手,最后还是没有杀了欧阳锋。 等他回到华山看到消息,便立刻告别师父往临安而来。他了解他娘,定不会在城中等他,故而他到了便直接往牛家村而来。其实他心中也想念黄蓉,但黄蓉与娘亲相比,显然是后者分量更重。 这无可指摘,他也准备安顿好娘亲后就去桃花岛寻人,只令人惊喜的是蓉儿竟也在牛家村等他。他脸上是欣喜若狂,冲上去便想抱一下黄蓉。 黄蓉也挺开心,可她问了一个问题:“靖哥哥,你杀了欧阳锋没有?” 郭靖脸上笑容顿时凝固。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一日手札:宿主,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谭昭昭:我也…… 第71章 过客番外 有些人认识一辈子,只能做个点头之交,可有些人即便认识不到一日,却已是相逢恨晚、引为知己。当日后有人问起杨过你最好的朋友是谁时,他眼前只浮现出一人。 姑姑是他的挚爱,那么那位先生就是他的良师益友。有些东西,用言语是说不清楚的,这和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当年参加过大胜关英雄大会的武林好汉都记得这样一位青年侠客,甚至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江湖人,或者说他更像是一位沉湎温柔乡的酸腐书生,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他手上的飞刀可不是软绵绵的红酥手。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江湖上都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若能躲过这位先生的飞刀,那么你就可以称得上武林一流高手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谣言,莫名地就兴起了一股寻找青年侠客的浪潮,只可惜这武林上下被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一人将这位先生找出来。更有甚者还去参加科考的书生里找了一圈,均是一无所获。 杨过不由有些失望,有些可惜,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位先生姓甚名谁。 然而,生活还是要继续。 在此之后,杨过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尝过酸,舔过苦,遇到许许多多的人,也包括曾经父亲的旧人。 当年大胜关,他在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后便没有再继续追查,是非对错确实早有定论,他娘亲都没有追究,他再去做什么也没有意义。只是他发了誓,要替杨家活出个人样来。 他要让这天下的英雄好汉看看,他杨家并不是只长歪脖子树的。 杨过成功了,甚至十分成功。 也是此时,他再次与东邪黄药师相遇。他一直觉得黄药师是个很神奇的人物,即便当年五绝之名贯彻天下,但杨过觉得对方是独一份的,为他的胸襟,也为他的品行。 经历了很多事情,杨过不再以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去评判一个人,也正是如此他才入了黄药师的眼,两人把酒言欢,倒像是平辈相交的朋友。 黄药师已经活得够久了,当年的五绝,王重阳早早过世,而洪七公也与欧阳锋对决后同归于尽,一灯大师前几年也圆寂离去,这个江湖早已不是五绝的时代,而黄药师……也已经在江湖上飘得够久了。 不过这些,黄药师本人并不在乎。他一生放浪,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眼光,外人觉得他过得孤傲,可这何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两人喝着酒,莫名就提起了一个消失了十多年的人: “岛主之后可曾见过那位在大胜关英雄大会一战成名的先生?”这话自然是杨过说的。 黄药师一顿,显然是沉浸在记忆中,半晌才开口,声音里竟是带着微微的温煦:“不曾,小友竟还记得他?” “岛主也还记得,不是吗?” 黄药师就笑了,兴许是为两人都还记得,又是一杯水酒下肚,这才接着聊天。 “确实记得,那位小友若还在此世,怕是武功要在你之上了。” 杨过现在什么水平?不费力吹,出去找个江湖人,他准能告诉你四个字——无人能敌。当然这话说的是有些夸张,但这江湖现在能打得过杨过的,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巴掌。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当年江湖上流传那位先生是桃花岛门人,使的也是桃花岛独门武功弹指神通,为何岛主……”说起来,这个问题困扰了杨过十几年。 “杨小友,你听说过破碎虚空吗?” 啊?杨过也是成名的大侠了,可听到这话还是有些懵,破碎虚空难道不是话本里才有的东西吗? 兴许是酒意正酣,黄药师竟然说起了他武功的传承。在很久很久之前,黄药师刚刚成名之时也有不少人追根溯源想知道这新秀师承何人,只是追查很久也只能得出其自学成才的结果。 究其原因,不过是黄药师出身簪缨世家,长到十几岁才离家,根本没什么师父传承。杨过也听过一耳朵,如今当事人却给他解了疑惑。 “吾年幼时曾到过一山洞,洞中偶获传承,名曰逍遥……只可惜那传承有些残缺,中间断了线索,只说修道极致便是破碎虚空。”年轻时候急功近利因此吃了苦果,黄药师也没想到年老之时,会这般轻松地对着个小子说起师门秘密。 杨过却是大惊,心中庆幸两人是在荒郊野外喝酒,否则要让人听了去,非要永无宁日不可,毕竟这话是从黄药师嘴里说出来的,断没有假的可能。 “不,让我缓缓,这也太……” 不过杨过到底已经不是年轻时的他了,喝了口酒的功夫就缓了过来,疑道:“岛主为何要提这个?” “你不是好奇那位先生去哪儿了吗!”黄药师脸上带着笑意,杨过看着对方,觉得……这位年轻时候肯定也是一个喜欢捉弄人的。 看他惊讶出丑很好玩吗= =? 但杨过还是止不住的惊讶,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岛主的意思是……嘶——”闻所未闻,他连想都没想过。 不过如果是那位先生,倒是并不出人意料。只是当年那位先生的武功,显然不敌…… 黄药师却比他坦荡许多,夜色深深,耳边还有流水的声音,恰是夜话时:“当初跟在那位小友身边的,还有位黄衣少女,你可还记得?” 杨过当然记得,若不是那位刁蛮少女点破他的身世,他也不会与那位先生结缘:“自然记得。” “她是小女黄蓉。”略带小骄傲。 杨过……抬头望了望天,没塌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你可是觉得我在说胡话?” ……杨过摸了摸鼻子,觉得人老真的成精,嘴上却是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当没有吧,黄药师并不在乎这个:“准备来说,她是我十六岁的女儿。” 对方说得太真,杨过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真的……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当年见到人时他确实觉得有些面熟,只是后来没有多想,现在想想……细思极恐了。 一老一少,夜就渐渐深了,春日的夜尚且寒凉,树影婆娑,倒映出的是曾经的过往。 然而杨过还是有些难以适应郭伯母年轻时候……竟是那般模样,这样想想郭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是一脉相承了。 “那先生是……” “不知道,杨小友,你还年轻,若要追寻武道极致便去追寻,这世上奇人万种,你没见过的并不代表不存在。”似是赞叹一般:“但你我皆很幸运。” 早些年黄药师也曾埋怨女儿不听他的教诲执意于郭靖,可后来他见到年轻时迷惘的女儿,心里所有的迷障就迅速消散了,那一年他武功大进独步江湖,无人可比。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相信破碎虚空的存在。其实早些年他就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了,直到后来突破,这种边界感已经无法忽视,他心里有种感觉——不是他不能再进一步,而是这个世界不容许他再进一步。 杨过一愣,这已是指教了,师门相传都不会这般提点,他忙抱拳,恭敬地道谢:“多谢岛主指教。” 黄药师有些恍惚,眼前此番情景竟是与十几年前某个小子的身影重合起来,只是当年他错认了人,故而才出手教训,却没想到那小子不卑不亢,硬生生接下了他所有的招式。 就冲这份心性,足矣让人敬佩。 一夜无眠,酒醒时分便是分别时刻,杨过收拾好心情,再次踏上江湖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 他有姑姑,有知己,有朋友,已是足矣。 ** 黄蓉有些惊梦,她从睡梦中醒来,身边是沉沉睡去的丈夫。 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些惆怅,随后这份惆怅越积越多,窗外月光清冷,可这份宁静她已是许久都未看过了。 她已经不年轻了,黄蓉抚上脸颊,依然光滑如昔,岁月到底厚待她,可到底什么样,只有她自己知道。 十几年前的英雄大会,靖哥哥不确定,可她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年轻的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为此,她在喧嚣的宴会上悄悄离开,却没想到遇到金轮埋伏,是爹爹及时赶到救了她,可她再敏感不过的人了,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爹爹的不同。 爹爹见过她了,黄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这个消息。 她转头四望,确实遍寻无获,可她看向爹爹的双眸,却是看到了黄衣少女娇俏的容颜,那是她……美好的模样。 黄蓉低声一叹,半晌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月光依旧,她将窗户关上,希望那位曾经的自己不做无悔的选择吧。 “怎么醒了?” “没事,睡吧。” 第72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五) 春风斜阳又微风,本是有情人团聚的日子,只是这回黄蓉选择了直面。 她喜欢的男儿志在四方,心怀大义,胸怀宽广,是个顶顶好的儿郎,梦中十六年后的英雄大会已经说明了一切。只可惜她现在还年轻,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够与她江湖同路、潇洒恣意之人。 “靖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黄蓉低低的声音响起,像是质问,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郭靖也是楞了一下,他以前经常惹蓉儿生气,经验告诉他只要顺着哄就好了:“没有不说话,只是看到蓉儿你,我心里欢喜。”当然,这话也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少年郎生得忠厚老实,眼睛却好像会说话一样亮堂,黄蓉刚从桃花岛出来的时候见过无数双心怀叵测的眼睛,所以当时一看到呆头呆脑的少年,脑海里就有个声音告诉她:对,就是他了! 而现在少年已经是她的了,她却突然不满足起来:“靖哥哥,你还没有回答蓉儿的问题呢!” 避无可避,郭靖只能低着头说:“对不起蓉儿,我让你失望了。”说完抬起头,看着黄蓉要哭不哭的样子,赶紧安抚:“是我没用,是我……放走了他。” “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你认为的杀师仇人,我和我爹爹却要被你这般仇视,欧阳锋和杨康却得你这般“厚待”?黄蓉以前觉得天大地大有靖哥哥就好了,可是有些事情经不起任何的深思,她在牛家村等候的时候,甚至想过杨康若不是多行不义自我反噬,这会儿靖哥哥是不是仍然下不去手? “因为他神志不清了,我……我觉得……” 此时,郭大娘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一看到儿子便开心唤道:“靖儿回来啦!” 郭靖忙抬头回应,同样也带着笑容:“娘!” “哎,正好你回来了,这房子久不住人缺些东西,等会儿你写下来就进城去买,也好带黄姑娘出去玩玩!”经历这一遭,郭大娘对黄蓉自然没有了偏见。 郭靖自然无不应好,可他一转头的功夫,门口的娇俏姑娘竟是没了身影。 “蓉儿!蓉儿!”他忙跑出来,听到拐角的脚步声一喜,追过去却发现:“穆姑娘?!” 原先,郭杨两家就是邻居,穆念慈心灰意冷后来到牛家村就在杨家旧居安顿了下来,能够遇到也并非奇事。 看到郭靖,她也点头:“是我,郭大哥是在找黄姑娘吗?” 郭靖一喜,忙点头:“嗯,穆姑娘看到蓉儿了吗?” 穆念慈从小被杨铁心养大,可以说比杨康更像杨家的人,直接就指了个方向,说:“我看到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郭靖道谢直接轻功追了过去,穆念慈望着郭靖离开的方向,转身回了屋。而屋里,是据说已经负起离开的黄蓉,听到脚步声,她抬头道谢:“谢谢你,穆姐姐。”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她的肚子已经显怀,有小五个月了,黄蓉猛地想起梦里那个桀骜不驯的杨过,忍不住说道:“穆姐姐你也别太操劳,你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要照顾呢,如果有什么难处,找我便是。”话虽是如此,但黄蓉知道以穆念慈的个性定不会找她,只暗暗告诉自己记得此事。 穆念慈点了点头,显然并未将话听进去。 两人没什么话题可聊,气氛有些尴尬,黄蓉很快就离开了,往郭靖离开的反方向而去。 真好,穆念慈这样想,喜欢的人还活在世上且心意相通,可她却不知这对有情人相爱,却可能无法相守了。 ** 谭昭出门就捡到了一只醉鬼,满身的酒气,旁边还有一圈地痞流氓。当然这也并非什么巧合,只因来了临安,谭昭图省事就原借宿在黄家的别院里,黄蓉过来也并不稀奇。 只是喝成这样,谭昭突然有些同情这些地痞流氓了。 黄大姑娘清醒的时候杀伤力就巨大无比,现在酒醉了……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来呢。 事情也果然如谭昭所料,要是他再晚过来几分钟,估计明天衙门的捕头就要上门来谈话了。出手制止了黄蓉,谭昭喝道:“还不快滚!” 被打得肋骨都要断掉的地痞流氓连滚带爬就消失在了街口,女恶霸却出手更加无忌:“你谁啊你,敢管姑奶奶的事!报上名来!” 你可真是姑奶奶了,谭昭碍于男女有别没太用力,对方却来劲了,左要喝酒右要比划,说着说着竟然还哭了,这大晚上的虽然人少,却并非没有人的,闹得谭昭只能将人扛回了别院。 黄蓉凭着感觉找到酒窖,拍开泥封喝了一口,还有些嫌弃:“难喝!不甜!” ……又不是甜酒酿,哪家的酒还是甜的,谭昭索性也不管她,倒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爽酒疯好玩不?” 系统:你怎么知道她是装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系统:…… “哦,原来你是装的。” “……”好想打人。 这还是两人梦中一别后第一次见面,黄蓉确实是来找谭昭的,只是她心里不爽,这才喝了点酒:“你倒真是个正人君子。” “这话听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好话。”谭昭道。 黄蓉抱着酒坛子嘲笑他:“原来你还知道啊!谭昭,你这样活得不累吗?对谁都这么好,你没有脾气的吗?” ……膝盖上插满箭了,谭昭有些无奈:“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脾气?” “七公被人惹怒了都会骂人,你就不会,郭芙那么胡搅蛮缠你都好声好气,我也是服了你了。”像是醉话,也像是打抱不平:“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可怕,那个余天赐那么对你,你还能以德报怨,你们皇室中人都这么能忍吗?” 看来是真的醉了,毕竟醉鬼从来不说自己醉了,谭昭有些头疼,黄蓉又说了起来:“靖哥哥也是,为什么别人杀了他的师父们,他却还是把人放了,他不是很敬重他的师父们吗?为什么不替师报仇?” 原来症结在这儿啊,谭昭觉得你们谈感情真的谈得太复杂了,郭靖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他呀,分明站在主导位置却搞得这么被动,狗头军师于是给人出了个主意:“其实这事儿很简单,因为余天赐还有用。而你靖哥哥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先天下而后自己,他不杀人,定有他的行事标准。” 其实站在原主的立场来说,余天赐确实罪无可赦,因为如果不是他的到来,赵竑会死于毒杀,余天赐是刽子手,史弥远是幕后凶手,两人谁也逃不脱。但很悲哀的是,大宋风雨飘摇,朝廷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若非如此,谭昭绝不会舍近求远找了余天赐做手下。 这个道理他知道,余天赐知道,赵昀那小子估计也知道。 “哼!你们就会讲大道理,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无愧于心!”黄蓉同样也看得十分透彻,不同是她看得透,却看不起。 就这而言,她和黄药师很像。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要不要,试试当个女将军?” 黄蓉的酒坛子终于抱不住了,砰地一声砸在地上,酒气四溢,确是上好的陈酿,谭昭有些忍不住,终于酒杯里的酒饮尽。 果然是好酒。 “怎么样,左右是无事,要不要玩一把大的?”谭昭也是真敢说,就像是他此时已经手握皇权,下一秒就能给人封个先锋将军似的。 黄蓉呼吸一窒,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你……你可真是大胆!”要知道这大宋,还没出过女将军呢! 要不要试试?她还年轻,既然不能体会那种胸怀天下的感觉,那就在战场上试试,反正……有人扛着。 “如何?”他又问了一遍。 说实在话,谭昭老早就想搞一发大的了,他不是女权主义,但他既然可以尽一份力,那便要试试。上个世界遇到林诗音时他就有些想法,故而也曾在保定府里开办了女学,虽然教的还是偏向认字绣工之类的东西,但作为一个知府他已经尽全力了。 后来林诗音也在女学中执教,人显然自立了许多。但黄蓉和林诗音不一样,同样是武学世家出身,黄蓉是黄药师精心养大的,她的格局和才智并不输给当世任何一个男子,既然她有能力,他又如何不推一把呢! “你不开玩笑?” 谭昭此时才显出他的真脾性来:“你觉得我像是开这种玩笑的人吗?武穆遗书,你觉得如何?”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黄蓉终于笑了:“好,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她放不下郭靖,那就先不放下。玩玩女将军,当也不错! 第73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六) 四月,临安的梨花尽皆盛放。 黄药师是个很风雅的人,即便是十几年没住人的临安别院依然被人打理得十分雅致,兴许是桃花岛上的桃花看够了,这院子里栽的全是梨树,白的似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与这江南的楼阁相互呼应,竟是恍若仙境一般。 倒是没想到这寒日里光秃秃的树干竟是梨树,谭昭正在等余天赐,闲着没事手又开始有些痒。 系统:宿主,你不会是又要……酿酒? [知我者,系统也!] 系统……系统也是醉了:宿主你这人好奇怪,别人都是喜欢喝酒,你却喜欢酿酒! 谭昭才不管系统的吐槽,他酒量一般所以也并不贪杯,这人有千万种,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酿酒,这很正常,他一向很纵容自己这些小喜好。 不过一会儿,他就从酒窖里将酿酒的工具找出来,至于酿什么酒——那自然是梨花白了,应景又好喝,都怪昨天黄蓉砸了坛酒弄得整个院子里都是酒香。 系统:不要找借口了!你就是有给朋友留酒的习惯,万梅山庄的寒梅酿,李园的青梅酒,现在又要搞梨花白,拜托宿主,我不是什么隔壁的酿酒系统好不好!别给自己乱立Flag! …… 总觉得再过不久,系统就要疯了。 “大哥,你在做什么呢?”赵昀的声音从厅堂里传出来,随后还能听到他和人争吵的声音,想来是宿醉的黄蓉也醒了了。 果然,很快谭昭就听到了黄蓉的声音:“笨蛋,酿酒你都不知道!” 酿酒他当然知道啊,以前过年的米酒都是他一个人酿的,赵昀表示不服气:“你说酿酒就是酿酒,我大哥还没说话呢!” ……傻小子,你这种喜欢谁就跟着对着干的套路,早就不流行了!谭昭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好大哥,还是安静如鸡来得好。 他的酿酒法子确实跟现在农家的米酒不同,大宋的酿酒技术已经很不错了,但一般的酒还是略微有些浑浊的,对于有些强迫症的谭昭来说,改良法自然是不二的选择。 “好吧,那你说谭大哥在做什么?” 赵昀一下子就察觉到黄蓉对自家大哥的称呼变了,他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脸上却依然倔强如牛:“我要是知道,还会问出口吗?是不是,大哥?” 你大哥快被你给蠢死了:“你开心就好。” 黄蓉闻言一乐,快步跑了上来,大约是昨日许下的女将军诺言,她今日看谭昭格外顺眼,只觉得这人要是她的大哥就好了,怎么讨厌鬼就这么好运呢! 她甩了甩头,开口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谭昭酿酒并不喜欢别人帮忙,他酿酒不是为了喝酒,而是纯粹地享受美酒酿造的过程,刚要摇头,想起黄蓉偏要和谁对着干的脾气,想了想开口:“那你帮我摘些干净的梨花吧。”唔,他本来打算用地上的落花的,毕竟一个大男人一朵朵摘花,娘们唧唧的。 黄蓉果然很是喜欢这份差事,她幼年时分也曾帮爹爹满桃林地摘花:“我爹爹也很喜欢酿酒,还专门为我酿了款桃花酿,有空请你喝酒!” 说完又添了一句:“比昨晚的好喝一百倍!” ……所以,你就是觉得昨晚的酒不好喝是吧,赵昀却脸色有些奇怪,他看着黄蓉,又看了看自家大哥,心里微微有些酸楚,可他明白要和大哥比……那实在是没多少比头。 但赵昀显然也想得开,他并不求什么,很快就欢快地跑进梨林里捣乱去了。 余天赐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在其位谋其事,余天赐能够做到史弥远的心腹,办事效率实在令人咋舌,来了临安不过三日,该干的事情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竑先生这是在准备庆功酒吗?” “你这么想也可以。”谭昭恐吓他:“如果失败了,那就是断头酒。” “……”有必要这样吗? 余天赐也明白这位太子的恶趣味,并不接腔:“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漏了些风声,史弥远找到那里,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听说史弥远不行了,是吗?” 余天赐表示自己一点儿都不想谈这个话题,可这消息确实已经在小范围内传了开来,或者来说他可能是最早察觉的人,究其原因不过就是……他也经历过这么一遭。 谭昭就抬头看他,语气有些揶揄味道:“余先生,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余天赐心想发现什么,却是抬头看到眼前之人已经换了张脸,这张脸可不就是给他治病的黄大夫的脸!他几乎是惊骇出声,再思极梨林中二人:“你……” 是了是了,他其实应该看到那傻姑时就该想到的,老早就觉得哪里有些熟悉,现在想来……:“先生厉害。” 真的,这种人活该就是个弄权出谋的朝臣。 谭昭不由叹服,他还以为余天赐早就发现了,不过想想也是,傻姑虽没有易容但余天赐怎么可能会去关注一个傻子长什么样子,而见过傻姑的手下又全都死在了蒙古,也是十分地阴差阳错了。 而另一方面,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的余天赐脸上一喜:“所以,先生能治?” 谭昭咧开嘴一笑:“不,你可以再大胆往前推一下。” 余天赐……余天赐突然听了有些想打人,不过想想史弥远的近况,他又觉得能够接受了,这人过得好不好,都是对比出来的。 史弥远确实过得很不好,一来是身体出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毛病,二来是赵家的两个小兔崽子竟敢蹬鼻子上脸,最后是……蒙古的回信送到了。 窝阔台并不是一个十分好的合作者,这史弥远自然知道,但他没想到对方无耻到这个地步,其间嚣张溢满字里行间,说是贵使假意合作却烧毁他们的家园,致使草原损失惨重,他若要再求合作,便要拿出足够的诚意。 这话,摆明了就是要狮子大开口。 看完信史弥远就气得砸了两个名贵的大花瓶,史家的下人近些时候都战战兢兢,听到声音都没人敢进去,直到声音消失很久,才有心腹推开门缝往里面瞧。 这一瞧,史大人气得直接昏了过去,他赶紧喊人,又是找御医又是找少爷,很快就史相昏迷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士族圈。 “你干的?” 如果早知谭昭的能耐,余天赐未必会这么干,但他心里到底意难平,故而才动了暗桩:“我干的。” “干的不错。” “……”并不是很想听夸奖。 余天赐板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谭昭接过翻开,上面是现在朝廷在职人员的名字,三省六部统统在册,只是……“这么多人?” 余天赐笑笑,没说话。 大宋的官场冗繁是一届比一届严重的,自太祖开始便重文轻武,为的不过是吸取自己的教训,而到了如今,这份谨慎也被传了下来,一个官员监督一个官员,为了制衡,明明一个人就能干的事情楞是找了四个人,谭昭有些无语地翻着册子:“就是没有外敌,大宋再这么下去,临安岂不是人人都当官了?” “……竑先生你真会开玩笑。” 谭昭这话当然是夸张的,但他上个世界也是接触过官僚制度的,不夸张来讲……大宋真是太“人才辈出”了,就说这吏部补缺,姓都一个姓,显然是一家人,明目张胆到就差自己宣布自己就任了。 就这还不亡国,谭昭都服气。翻了小一半谭昭就懒得翻了,将册子一扔:“我差点忘了,这事儿其实不该我来管的。”说着,便朝里喊了一声:“赵小昀,你给我滚出来!” 赵昀忒不喜欢赵小昀这个称呼,一蹦就蹦出来了,别怀疑,这就是当今皇帝练就的“绝世轻功”,飞得是低了点,但好歹也是能飞起来:“来了来了,大哥你能别叫这个名字吗?” “不能。”:) 看着人转身就要走,谭昭赶紧将人拉过来,瞬间将册子甩过去:“好好看看,有自己看着顺眼就圈出来,大哥能帮你的不多。” 谭昭想的很简单,既然承对方一句大哥,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这什么?” 赵昀有些奇怪地翻开册子,翻了两页就惨兮兮地抬头:“大哥,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识字,还来得及吗?” 谭昭又送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说呢?” “可是我真的不懂这些,他们这些人名字取得这么生僻,你看这个字,念王霁还是念王下啊?” 谭昭一瞧,王雫! “没事,你余先生会教你的,你敢摇头试试?”:) ……赵昀觉得自己很苦,他抬头向余先生求助,然后余先生给了他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唔,对,小不忍则乱大谋,挑就挑! 第74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七) 大宋如今的疆域,还没开国时的一半多,可这官位数量却是涨了四倍,其中一部分是统治者为了制衡而设的,但更大的一部分是“卖官鬻爵”来的。朝廷过得也并不如意,国库空虚怎么办?只能可劲薅羊毛。但羊也不傻,朝廷就给个爵位。 更甚至某些地方上已经明码标价,这官位……可不就是越来越多,瞧瞧这,连村里都有县官大老爷了,谭昭觉得古代人民也是很会玩的。 “选好了?” 赵昀支着脑袋,手里拿着毛笔就是不落笔,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真的任我挑选?万一我选到的是……” 然后,他就听到他的大哥开口说着:“无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而且这么多人你我也没时间去一一去核对,敲山震虎即可。” “怎么个敲山震虎?” “你可以反过来想啊!”谭昭指着名单说道:“比如这个王雫,你觉得他是好官还是贪官?” “这我怎么知道?”赵昀表示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对呀,一半一半的几率,除非你手气真的太差,否则你总会挑出个把能用的好官,是不是?” ……还有这种操作?赵昀尝试着沟通:“会不会……太儿戏了?”他虽然没学过多少为君之道,但要皇帝都这个当法,怕是每天弹劾的册子要像雪花一样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大唐盛世吗?” “……”赵昀一噎,其实也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虽然一直挺乐观,但他们敌人是盘踞朝堂多年的奸相史弥远和虎视眈眈的外敌蒙古铁骑,大宋连年积弱国库空虚、兵马未秣,倘若没有外敌还可细细琢磨,可如今……时间不等人。 大哥说的没错,赵昀拿着毛笔凭着自己百战百胜的直觉一口气圈了百来人,他刚要把毛笔放下,谭昭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写,襄阳副总兵黄蓉。” 赵昀差点没把毛笔掰折了:“大哥,我没……没听错吧?” “年纪轻轻说话就不利落了,难道你耳朵还不好使了?”给人许了空头支票,总是要兑现的。 他皇兄这是又要搞事情啊!赵昀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不太好了:“大哥,战场上刀剑无眼,臭丫头……”他想说什么,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但他想了想,又理直气壮起来:“臭丫头是东邪的女儿啊,他要是知道你把人闺女弄战场上去了,他会撕了你的!” “而且她是姑娘家,军队里那都是大老爷们,你觉得……” 黄蓉刚好提着一篮子的梨花过来,将这话全听在耳朵里:“你别瞧不起人了,像你这样的,本姑娘可以打上百个!” “我这是为你好,你难道听不出来吗!”他气得大喊。 “哦,听不出来,你凭什么觉得这是为我好!” “你……” “我什么我,快点写,也好让你瞧瞧,本姑娘替你守下的江山!”分明是娇俏动人的少女,可在这一刹那,赵昀觉得自己见到了九天之上的仙女一般。 他讷讷无声,等反应过来,略微泛黄的宣纸上已经写下了少女的名字。 黄蓉从他手下抽出来,略略吹干,看着这一行字就心生喜欢,难得开口:“你放心好了,本姑娘又不傻,断不会不顾性命的!” 说着又将纸还了回去,赵昀却是淡定不了了。 等到黄蓉离开很久,谭昭才有些好笑地推了推少年郎:“哟~思春啦,女将军和少年天子,话本里的故事哟~” ……赵昀耳朵微红,心里突然有些后悔和余先生的合计,不过……女将军和逍遥王爷,其实也很合适啊,大哥你简直就是他亲大哥! 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眸子,谭昭觉得你开心就好。 ** 郭靖这两天的情绪十分低落,牛家村荒废多年,当年一事后剩下的村民因怕匪盗再次袭击而搬去了邻村,如今整个牛家村满打满算就只有郭家母子和穆念慈了。 郭大娘倒是很喜欢穆念慈,在知道她怀了杨康的孩子后,更是对她悉心照顾。当年的事情不论过错,孩子是无辜的。丈夫好友唯一的血脉,郭大娘自然十分注意。 也是因此,郭大娘没太去关心自家儿子,儿子大了,也不需要她这个做娘的指手画脚,倒是给了郭靖四处寻人的时间。 只可惜,找了整几日都没有任何消息,他甚至都怀疑蓉儿回了桃花岛。郭靖倒是有心去上一趟桃花岛,但还没等他动身,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也是机缘巧合,他无意间误入了史弥远与人商量谋朝篡位的地方。可能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地方余天赐打探了很久都没打探到,郭靖找黄蓉却误打误撞进来了。 和黄蓉呆在久了,郭靖其实也没有那么傻气了,他细细一听,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他倒是不知道新帝是谁,但在华山顶上时从黄蓉口中得知了谭先生的身份。谭先生对他有救命恩情,史弥远要对付他恩人,郭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显而易见,史弥远在知道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后已经狗急跳墙,而他要做的无非就是称王称霸,要的就是自己一世享乐,哪管身后洪水滔滔! 郭靖气得差点一掌灭了这群人,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心里一叹,想到此时若是蓉儿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怎么办了。 然此时,他忽的福至心灵,想起蓉儿跟谭先生的亲近,他心里酸楚,却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蓉儿应该还没离开临安,应是同谭先生在一块儿。 想到这里,他登时一激灵,决定谋定而后动。 也是此时,余天赐拿着赵昀的私印调动了临安城里只听命于皇帝的卫队。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谭昭既然用了余天赐,那么放权也放得很痛快。 是日,天朗气清,正是百官入朝的时辰,也是……谋反篡位的好时候。 史弥远的策划并不圆满,但他有恃无恐,这临安的上上下下几乎都握在他的手里,他原不想当这个皇帝,只恨赵家的两个小儿太过闹心,蒙古又这般虎视眈眈,既是如此,他就一不做二不休! 凭着这口气,史弥远带着兵就直入皇城,开口就要改朝换代。 今日是大朝会,数得上名的京官都来了,大大小小数百人,后面的小官看不清前面的局势,只看到自己被官兵围困了起来,而里面的大官,有的已经口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而如今朝廷之上少数的良心则是已经摔了玉笏,直骂道:“竖子尔敢!” 史弥远老早看这些老臣不顺眼了,斜眼就来了一句:“你看朕敢不敢!”竟是已经自称为朕了。 这话登时气得一老爷子直接就撅了过去,另一人似乎是武官出身,执笏便打了过来,只他如今老了,不过几招就被军士打落了玉笏,玉笏清脆的声音响在大殿之上,伴随而来的还有史弥远嚣张的声音:“杨阁老以下犯上,当诛之!” 便有军士执剑砍去,郭靖已经潜伏多日,见此再也忍不住,他刚要现身一掌击退军士,破空之中就有内劲袭来。 只听到“噗”地一声,那军士竟然僵硬在了原地,后面的人推了推他,竟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 郭靖好险收回了掌力,下一刻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史相当真是老糊涂了,竟是连本国公都不认得了吗?” 人未至声音先到,等到话讲完,便有一人凌空而来,此人正是谭昭,或者说是先太子济国公赵竑。 那倒在地上的杨阁老见了谭昭,立刻老泪纵横,口称便是:“殿下!” ……谭昭退步错开,只将人扶起来,却没应这声称呼。 “是你!”史弥远已经坐到了龙椅上:“你竟是真未死?” 是死了的,谭昭心里说着:“我没死,只可惜,你很快就要死了。”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怜悯,这怜悯显然是惹怒了史弥远:“你以为你学了点微末的武功,便能与我的军队抗衡吗?简直可笑!” 谭昭安抚下颤抖的杨阁老,咧嘴一笑:“你当我同你一样傻吗?”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一阵阵兵戎相见的声音,随后这声音越来越近,直打到了这宫殿门口,声音才小了起来。 史弥远却是心头一跳,那大殿门口隐约有一群人马急速而来,等到近前,众人才发现打头的将士竟是个身穿银甲的年轻姑娘,可她手中的剑却染着血,让人无法小瞧这姑娘。 其他人不认识这姑娘,混在内侍中的郭靖却是认得的,他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蓉儿怎么…… 只听得那姑娘单膝跪地,道:“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她话说完,有三秒的死寂,而死寂过来,便是一群人跪地道万岁的声音。 谭昭眨巴眨巴了眼睛,决定回去就杀了狗弟弟祭军旗!绝对的! 系统:宿主你冷静啊喂—— 第75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八) 史弥远是自杀的。 一场事变转瞬烟消云散,大宋王朝绝处逢生,但……谭昭一点也不开心,甚至堵心、闹心、戳心,果然他和赵昀只能当一对塑料兄弟。 系统:宿主,虽然我很想同情你,但……2333! [系统,你这么一说,我又想杀弟祭军旗了:)] 系统:辣鸡,你就只会威胁我!! ……反正我不开心,你们都别想开心,瞧瞧这准备充分的,曾经史弥远伪造的诏书、先帝的真诏书,还有赵昀亲笔的退位诏书,甚至连私印都拿了出来,朝堂上一片的跪地万岁声,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最让谭昭痛心的是黄蓉,这丫头真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被迫穿上绛色冕服的谭昭脸色臭得不得了,对,就那种分分钟要当个昏君给敌军开门以求荣华富贵的脸色,可他生得丰神俊朗,偏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堂下跪着被救下一命的杨阁老愈发觉得当今有明君风范,嘴巴里的话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直到最后说得口干舌燥才将将住口,说的概括来讲就是拔除乱党、百废待兴。就这些,谭昭早就准备好了,原是给倒霉弟弟铺路,现在……想娶媳妇,下辈子吧:)! 黄蓉这时候就十分有眼色了,她身上带着赵昀给她的折子,这折子是前几天决定下的名单,她将折子递给旁边站着的小太监。 这太监,还是个熟人,便是曾经的那位双面间谍小太监。 …… 这救国的第一步,好歹是跨了出去,顺带还帮原主报了夺命之仇。谭昭直到半夜掌灯才将一群体力充沛的老臣轰出去,转头就翻窗轻身往黄家别院赶。 小兔崽子就等着,老子一定打得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只可惜,这人聪明起来简直聪明得顶呱呱,谭昭带着一身怒火来到黄家别院,开门只看到余天赐一人跪在庭院中,旁边还有一坛子酒,他轻轻嗅了嗅,有股若有似无的桃花味道。 “草民余天赐,拜见圣上。” “你怎么在这里?”语气十分地不善,谭昭大概已经猜到小兔崽子已经跑了。 余天赐仍然十分恭敬:“启禀陛下,是黄副总兵托我带家乡的陈酿给您。” 这幅样子也就看着恭敬,谭昭衣摆一掀便做下:“以为一点儿酒就能安抚我了?你这么算计我,就不怕我一掌杀了你!” 这眼中的杀意和身上的杀气半点不假,但余天赐却仿若未闻,一边给谭昭倒酒,一遍说道:“陛下是个明君,我余天赐半生浑噩,若当真能做些事情,也是赚了。” 说完,便饮尽了杯中的酒,桃花香气若有似无,便如这回暖的临安城一般。 “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这个应该算是双方一半一半吧,但余天赐果断卖了队友:“是小王爷觉得自己不堪重任,故而找了草民。” 很好,谭昭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终于端起桌上的桃花酿,一口饮尽。怎么说呢,喝酒喝得这么杀气腾腾,余天赐心中给小王爷点了一排的蜡烛:小王爷,不是余某人不救你,而是陛下太吓人了! 已经连夜跑路的赵昀在八百里之外猛打喷嚏,甚至一个接一个,完全停不下来。直到稍稍好些,同样一起跑路的黄蓉嫌弃地开口:“早知道本姑娘就不同你们一起了,现在搞得这么狼狈,你真的没事吗?” 赵昀立刻坚定地摇了摇头:“没事,这肯定是我大哥太感谢我想念我呢!” ……你这话说出来也就骗骗自己,黄蓉本来是不知道赵昀和余天赐在谋划什么的,但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太引人注意……然后也踏上了贼船。赵昀和谭昭相比,她自然更愿意后者当皇帝,故而才这么配合,谁知道讨厌鬼这么坑…… “你好自为之吧,我是去襄阳守城的,你难道也要跟去吗?” 黄蓉的眼神上下逡巡,赵昀立刻叫到:“自然,你一个女孩子难免不能服众,我好歹也是个小王爷,身份就能帮你压死人了!怎么样,厉害吧?” 黄蓉嗤笑一声,倒是伸手将烤的鸡腿扒下来一个递过去:“有什么厉害的,要是有人敢不服本姑娘,本姑娘打到他服为止!” “姑娘家家这么野蛮,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哼!本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江湖上想娶本姑娘的从临安城排到嘉兴城,要你操这闲工夫!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黄蓉眼神太凶悍,赵昀自觉啃鸡腿,啃了小半天,鸡骨头都啃干净了,他突然就来了一句:“真的从临安城排到嘉兴城吗?” 郭靖就是这个时候追上来的,他原扮作內侍准备破坏史弥远的计划,却没想到谭先生早有预料,他没了用武之地,便准备找个时间跟蓉儿道歉。只可惜黄蓉顾着跑路没看到郭靖,等到郭靖找过去,黄蓉已经带着赵昀跑路去襄阳了。 这下可好,郭靖有些两难,一来是蓉儿竟然当了女将军要去守城,蓉儿一个姑娘家……他越想越担心,另一方面他为了盯梢史弥远已经几日没有回去了,若是追去襄阳,母亲定会担心。 他两下踌躇,当下就决定回家一趟说明情况,郭大娘也十分通情达理,只是她有些震惊那位和善俊朗的先生竟已成了当今天子,黄蓉更是要当什么女将军,她心里犯些嘀咕,最后还是嘱咐儿子一切小心便送走了郭靖。 “那能有假!我爹可是东邪黄药师,娶了我只要资质不差,以后绝对就是江湖顶尖的那一撮。”黄蓉虽然十六年从未出过桃花岛,但她出来之后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是因此她才对郭靖这般好感。 她当时一身褴褛,脸上还脏脏的,她在嘉兴城混了那么久,只有郭靖一个人不嫌弃她,给她买好吃的好穿的,还送她小红马。试问这世上,有谁还能这么对她! 赵昀心里一动,脸上却是满不在乎:“资质不差?那像我这样的呢?” 郭靖要上前的脚步一顿,不知为何就停住了,他觉得这样不好,但脚步却怎么都迈不过去了。 黄蓉狐疑地看了赵昀一眼,心道讨厌鬼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眼馋她桃花岛的功夫了:“你——” “对,就我啊!” 黄蓉有些嫌弃:“你大哥难道没告诉过你吗?我桃花岛的武功并非什么大开大合靠勤奋就能学会的蛮子功法,你要学了,怕是学上五十年也到不了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 赵昀立刻就不干了:“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大哥不过几日就学会了弹指神通,哪有你说的那么难学!” 黄蓉听了就忍不住想翻个白眼:“你和你大哥那能比吗?他是武学奇才,我黄蓉自出江湖还没服过谁,但他那天赋,我便是过目不忘也不得不服他。” 听着蓉儿夸奖别的男人,郭靖心里酸酸溜溜的,他心里一急,就直接冲了出去。黄蓉眼神一凛,冷道:“谁!” 郭靖就道:“是我,蓉儿。” 赵昀原被黄蓉说得气愤不已,却没想到荒郊野外的郭靖竟然出现了,瞧这模样显然不安好心,哼! 黄蓉也十分惊讶靖哥哥竟然来找自己了,她脸上一喜,又瞬间矜持了下去:“你来做什么?” 郭靖连忙道歉:“对不起蓉儿,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情。” ……就是这样,黄蓉猛地觉得有些无力,靖哥哥对她很好也很爱她,这些她都感觉得到,但靖哥哥答应她的事情真的少有做到的,要不就是为了百姓,要不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反正在她的对立面,永远又比她重要的事情。 每次都是道歉,黄蓉都听得烦了:“对不起有什么用,每次都是对不起,上次花剌子模你也这么说,现在你还这么说,我不想听了!你走吧!” 这些话,黄蓉在牛家村的时候就想说了,只是顾着郭大娘和穆念慈在,她不想让她们瞧见她的狼狈才不说,但到了此刻,她已经忍无可忍,想想梦中十六年后的自己,黄蓉……终于彻底爆发了。 赵昀听得一愣一愣的,郭靖却是满脸的着急,这些他都可以解释的,他本就最笨,一急就更笨了,但他知道蓉儿让他走,他肯定不能走,便直接杵在原地,黄蓉看他这幅样子就生气,拉起呆愣的赵昀就走。 赵昀回头看郭靖,这还傻傻跟在后面呢! 还没等他回头,黄蓉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来:“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赵昀立刻就不敢看了,甚至还十分配合地往前与人并排在一起,黄蓉见了这才满意。 三人一路就这么奇奇怪怪地到了襄阳城,赵昀一路上看够了郭靖受气,这会儿正开心呢,只可惜他刚走进总兵府,这位耿直的总兵大人就端着一份快马加鞭而来的圣旨出来。 赵小王爷听完,脸色立刻就不好了!大哥,亲大哥,求收回成命啊! 第76章 朕的皇位呢(二十九) 正所谓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谭昭是不知道苍天有没有出手,反正他是出手了。虽然不能真的剁了塑料弟弟的狗头祭军旗,小惩大诫还是可以的。 “小王爷?小王爷您没事吧?” 赵小王爷捧着圣旨,觉得襄阳的天都是灰色的了,他以前确实是种田的来着,可让他当劳什子的粮草督运,这不是要他小命嘛! “要是小王爷您没事,这里还有一封陛下的亲笔信,来宣旨的大人说务必请您亲自打开。”总兵为人忠厚,虽然对上头派了女副总兵来颇有微词,但跟着来的还有小王爷,他也就将这点微词放在了心里。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这个女的忒能打了,他手下的兵痞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叫姑奶奶呢。 灵魂出窍状态的赵昀立刻一把夺过信,上书四个字——贤弟亲启,他顿时牙酸不已,展开信便看到:愚兄对贤弟的大公无私敏感五内,无以为报,唯有……这古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贤弟高才…… 这还没看完呢,赵小王爷眼前就是一晕,什么叫做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他皇兄要不要这么埋汰他!他不就是……黄蓉交(揍)接(人)完毕后过来,就看到一副马上要升天的赵昀。 她一乐,便是开口:“本将军的粮草官,这是怎么了?”她话语里尽是揶揄,惹得赵昀顿时炸毛不已:“谁要当粮草官了,我……我……”QAQ! 他抬头,这才发现今天黄蓉竟然换了身银装的铠甲,精巧异常,穿在黄蓉的身上更是显得她英气十足,赵昀不由得看痴了,连粮草官都忘在了脑后。 “怎么?觉得本将军英姿勃发,要与本将军剁鸡头拜把子了吗?” ……赵昀一动,刚要反驳谁要跟你剁鸡头拜把子,手里的信封里就掉出一块铁片,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并不像寻常铁器那般沉闷。他有些狐疑地将铁片捡起来,这才发现这铁片被巧匠打造得如同水镜一般,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棕色的瞳孔。 这什么东西?他皇兄难道是在讽刺他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什么新暗器? 还没等他仔细瞧,东西就被黄蓉一把夺了过去,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黄蓉自然也是。铜镜虽好,哪有这光滑的铁片来得清晰,虽然小了些,但还是让她爱不释手:“这什么东西?送我呗!” 赵昀被黄蓉一笑,三魂去了六魄,只恨不得把自己也送给人家。 晚间,等他回到房间想起皇兄的信只看了一半还剩一页没看,匆匆忙忙从怀里掏出来看完,然后……完蛋坏菜了,这竟然粮库的钥匙! 皇兄误我!谁家把粮仓的钥匙打造成那个样子的! 千里之外的谭昭表示这个锅他不背,锁是系统商城买的,密码锁是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怕你看不懂才特别八百里加急送的钥匙,不懂好人心:)! 系统:……宿主,这个锅我也是不会背的。 谁都不想背的锅最后还是回到了赵小王爷的身上,第二日他有些不死心地去找守将总兵沈大人,沈大人显然对那夜踏月而来的特使大人还有印象,一被问起就说:“确有此事,特是大人要了粮仓的钥匙,不过那粮仓原本就是空的,也没人见到有人运送东西进去,后来本官还带人去查探过,只……” “只什么?还不快说!” “只那门口似乎被人摆下了奇门阵法,我等能力不足,什么都没探查到。”沈总兵又说起另一件事:“前些日子还有宵小光顾,也无一探查到里面如何。” 他没说的是,这宵小其中还有蒙古的探子。 赵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愧是他的狗哥?这么严密难道是他狗哥在里面给他留了什么保命的东西?一时想不通,他就干脆先不去想,清了清喉咙说起粮草的事情:“现在襄阳城中,还有多少粮草?” 说起这个,沈总兵脸上带着解不开的忧愁:“不瞒小王爷,撑不过三月了。” 眼下不过春耕,要等到秋收,倘若朝廷的军饷不到,那岂不是……赵昀难得正经了起来,也大概明白为什么大哥要任命他来做这个粮草督运了,眼下来讲他确实是最适合这个职位的人,想了想,他就开口:“烦请沈总兵,将襄阳城所有管理粮草的人全部叫过来。” 辛辛苦苦转悠了三日,赵昀才明白襄阳城有多艰苦,临安与襄阳一比简直就是人间仙境。但这人间仙境也是假仙境,前段时间他跟着大哥看国库清单,那亏空简直比史弥远的肾亏还要严重,要等朝廷的救援,怕是…… 他挠了挠头,觉得这段时间掉的头发都开始变多了,他不会未老就秃头了吧?赵昀苦逼逼地对着文书使劲瞧,恨不得能看出一车队的粮食来,还没等他看出什么来,门外的小厮就狠命地敲门,一边还喊着:“小王爷,小王爷大事不好了!” “你小王爷我活得好好的呢!有话说话!” 小厮立刻如蒙大赦,忙不迭就开口:“黄副总兵去闯那鬼打墙粮仓了!” 鬼打墙粮仓是个什么鬼啦?赵昀脸一肃,道:“还不快带路!” 路上,赵昀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黄蓉得了武穆遗书后就想练练兵,襄阳城守军人不多,与蒙古十万大军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故而她就想试试兵法诡阵。这西北的男儿,有血有肉不假,可让他们动脑子就是千难万难了。 这才有刺头说若是将军能闯过这粮仓诡阵,便任由将军操练。 黄蓉一听,思索片刻就同意了。真的,这世上若论武功,桃花岛排第几不好说,但若论奇门阵法,舍我其谁啊!黄副总兵表示没在怕的。 没在怕的黄蓉利剑一挥就进了阵法,郭靖还要跟着进去,却被将士们拦住了。他倒是可以凭武功突围,但这是蓉儿的兵,他就不好出手了。赵昀过来时,就看到两方僵持的局面,朗声就道:“这都做什么呢!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昀虽然当着没什么品的粮草官,但他身份高,军队里虽然只服拳头,但谁也不敢打了这位小王爷,毕竟……人是管你吃多少的,万一被穿小鞋,哭都没地方哭。 “小王爷。” 赵昀本来是有些急的,但是越走越觉得没什么好急的,他想了想,问了黄蓉的贴身随侍,随侍也是女的,乃是沈总兵的女儿:“黄副总兵可带着本王送的铁镜?” 要说其他,沈随侍还真不知道,但那块小铁片特别招女孩子喜欢,故而才记得:“带着呢。” 那就没事了,赵小王爷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倒是与激动担心的郭靖成了对比,众将士心里嘀咕,直到太阳升到最高,黄蓉终于一脸神秘地提着剑出来了。 郭靖看到她便是一喜,却未料蓉儿并未看向他,反而是径直走向了……赵昀,只看到两人耳语几句,皆是神色一变,随后黄蓉吩咐人看守,又带着赵昀进了粮仓。 郭靖忍不住喊了一声:“蓉儿!” 黄蓉看到他眼中的关心,便回了一句:“我有正事要办,你不用担心我。”说完,就转身催促赵昀快走。 赵昀:……是谁刚刚停下来的?! 郭靖看着两人进去,一时心里竟然有股难言的感觉,一方面他觉得蓉儿是在做大事不好打扰,另一方面他总有种……离蓉儿越来越远的感觉。 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这样? 黄蓉却已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直领着赵昀到了粮仓门口,她才开口:“刚在外面不好直说,现在你该告诉我你送给我的小铁镜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吧?” ……那分明就是你看上他才送的,倘若知道那是粮仓的钥匙,那……可能还是会送,赵昀觉得自己果然有种昏君的潜质,早早退位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皇兄说这是这里大门的钥匙。” “那就没错了。”黄蓉走到这里,原来准备用蛮力打开的,却发现她奈何不了这把锁,鬼使神差地看到锁扣下面的凹槽,看形状与铁镜毫无二致,她随手将铁镜取出来插进去,门锁竟然发出了什么:“你听!” 她再次将铁镜插了进去,只听到咔哒一声,却非是开锁的声音,而是锁再次扣上的声音。 赵昀却是一脸奇怪的神色,在黄蓉惊疑的神色中,他讲铁镜反过来,非镜面上有个独特的暗纹,他将大拇指按压在上面,静待片刻后,只听得咔哒咔哒响了五声后,门锁应声而落。 黄蓉忽然觉得小伙伴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辉。 “……那个,你能别这么看我吗?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就率先推开了粮仓的大门,赵昀原本还想说两句,只他抬头看到满粮仓的粮食布匹金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黄蓉有些不明白他怎么惊讶成这样,然后抬头……就没有然后了。 ** 临安皇宫,谭昭埋在奏折堆里抬头,听着系统报告进度。 系统:宿主,钥匙指纹已被启用,你偷来的粮草已经陆续在使用了。 [什么叫做偷来的?那本来就是别人从大宋偷走的,这叫做物归原主,明白吗?] 系统:……宿主我跟你讲,善待每一个系统是宿主应尽的义务! 要与满桌奏折战斗的谭昭昭拒绝去思考这种不切实际的义务。 第77章 朕的皇位呢(完) 日子一晃,一月就过去了。 此时,即便是蒙古草原也已经冰消雪融,谭昭明白以铁木真的野心,蒙古的铁骑怕是很快就要南下了。 只是……谭昭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大好,具体什么毛病查不出来,但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生气在一点点地流失、消散,这个速度很慢,但对习武之人来说,并不是太难察觉。 他也尝试着去阻止这种流失,但显然这股力量并不会因他的意志而减弱,那就是……谭昭眼睛一眯:系统,我们来聊个五毛钱吧。 系统:……宿主你终于发现了呀,可喜可贺,皆大欢喜,撒花……额,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还有这么贴心的时候吗?] 系统:你这是侮辱我的统格,看来你是想听真话了,真话就是……你被人坑惨了!太惨了,我都对你感到同情,为此我已经帮你挑好下个世界的身体了,对,不用太感谢我! 感谢你个锤子啊,谭昭肃着脸:[说清楚。] 系统确实是有较高的人工智能,甚至能够在长久的相处中根据宿主的性格调节自身的性格,但每个世界的时间攻略都是一开始就设置好的,它没有权限改变,所以一开始它也就幸灾乐祸宿主被塑料弟弟坑了,直到后来它才发现:你们人类有句话,叫做有多大的能力就担多大的责任。 [继续。] 系统: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大宋的帝王,负担的就是大宋百姓的命运,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下的每一条命令都等于是你的意志,排除违背你意志的人,其他诸如两军打仗的死伤、处死杀人犯之类的,都会算在你的头上。 谭昭听完,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不对,按照你的说法,我该早就已经死了。] 系统:因为你现在是特殊情况,年轻的帝皇无端暴毙,此间天道会想杀人的,现在想想宿主你也很厉害了,还没有谁家系统的宿主当上皇帝的。 这样一想,它的年终奖金会不会提高一倍? 并不是很想听这种夸奖呢,他完全是被坑上皇位的好不好,谭昭也不批奏折了,拄着下巴就开始想活命的招,想来想去,这因果还是要落在塑料弟弟的身上:[你说我要是现在宣布退位,还来得及吗?] 系统:虽然我很想点头,但……来不及了:)。 [……你这个微笑,我会很想打人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下令斩了赵昀祭军旗,同归于尽好了。] 辣鸡宿主!毁我青春! 谭昭也就开开玩笑,既然不能退,那么就只能进了,他现在还没死就说明他还有价值,所以按照基本法来推算,只要他越有价值,他这条命就硬得不得了。 系统刚想说宿主你不要这么狗,外面青天白日的就响起一声巨雷,雷声滚滚,像是什么东西盘踞在皇城之上久久不散。 谭昭:……老天爷,皮这一下你会很开心吗? 系统:2333,我觉得如果是我,我会很开心,甚至心里美滋滋。 将自家系统撵回去,谭昭当即就下了一条命令,说是有巨龙盘踞在皇城之上,大宋福泽又起,他要祭天。 本来平地一声雷,朝堂之上的忠臣们还有些担心新皇在老百姓心中好感度下降,听到这条命令,那是立刻麻溜地准备起来了。 这月的十五,谭昭在祖庙祭天,同一时刻弹尽粮绝的襄阳城里空降大批粮食衣物,百姓跪谢天地,道是天佑大宋,新帝明君。 深谙舆论的谭昭又是一波造势,不管上层阶级怎么想,反正民心是稳得不能再稳了。 天道:MMP! 一连串的仪式下来,谭昭累得跟条狗一样,但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这些劳累就是值得的,所以还是那句古话说得好,与天斗其乐无穷! 系统:……宿主你悠着点,小心哪天真的被雷劈死了。 天道跃跃欲试,谭昭抬头看了一眼,瞬间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 更想劈人了,天道觉得自己暴躁得不得了! 知道在这个世界可能又又不能长寿之后,谭昭就放开了手脚,正好此时蒙古铁骑南下,他干脆大手一挥将西北的虎符送去给了黄蓉,自己则在临安大刀阔斧的改革。 秉承着事情搞多大,咱就搞多大的方针,谭昭几乎将朝堂上下全部清洗了一遍,别的皇权更迭伴随着鲜血,他就比较憋屈了,不能杀人就只能废物利用。 能选择活着,谁也不会想死,犯了错悔改想活命的就去赎罪,实在是不思悔改的,就只能送去天牢关着。什么?你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抱歉,没有:)。 让一个快衰败殆尽的皇朝起死回生有多难? 真的是经历了才明白,谭昭甚至很多时候想着干脆不破而后立算了,后来想想头上时时想锤死他的天道就十分可惜地放下了这个想法。 临安开始欣欣向荣,另一边的襄阳城局势却是愈发紧张。赵昀原先还在苦恼这么多的粮草该怎么合理现世,毕竟沈总兵说从未看到过有人运送粮草进去,他想得头都要想破了,京里的大哥终于想起了他这个苦逼逼的弟弟,送来了一纸良策。 也是因此,蒙古大军打来时,将士们有了充足的后需储备。 这场仗,一打便是足足五年。 曾经大宋的帝王如何被俘虏,如何像是丧家之犬一样地从汴京城落荒而逃,如今重回汴京城的军队就有多自豪多骄傲,多鼓动人心。 曾经,这里是大宋最繁华的地方,士族云集,高门林立,真正的龙气汇聚之地,这种底蕴是临安给不了的。 与五年前青涩的赵昀相比,而今已官至户部尚书的他褪去了毛躁,甚至轻功练得也小有成就了,作为赵氏子孙,先开始他确实没什么归属感,但现在……他与有荣焉,甚至他特别的开心。 “想什么呢?” 赵昀抬头,见是黄蓉,笑了起来:“想我大哥。” 黄蓉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与赵昀相比,她的变化更大,或者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眼中曾经的迷惘不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的坚毅。只是她自己也发现了,女将军当着是爽,但如今天下太平,她还是解甲归田来得开心。 “想他怎么揍你吗?” ……求别提,他的轻功都是这么练出来的啊,赵昀努力挥散脑子里可怕的场景,说道:“说起来,郭靖没同你一起吗?” 黄蓉脸上笑容一淡,没有说话。 赵昀有些后悔自己的试探,可五年过去,大宋都起死回生了,这段相思也总该有个结果了。是死是活,也总该有个了断了。 或许,他早该放弃了。 谭昭很快就知道全面胜利的消息,他下令犒赏三军,同时封赏了狗弟弟,名头很俗却很贵重,名为一字并肩王,命他镇守北方,不得归京。 赵昀一下子就懵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兄会下这样一道奇怪的命令,还不准他归朝,要是他生了什么反心,坐拥大军的他完全可以直接南下。他眨了眨眼睛叫来黄蓉,黄蓉也觉得很是奇怪,旨意上倒是没写她不可以归京,但如今太平初定,作为兵马大将军,她也实在是走不开。 “你也别想太多,万一是你皇兄觉得你太闲了给你找活干呢!” ……确实是他大哥的作风来着,收复了故土,朝堂上肯定会有人提出迁都,曾经南下临安是为了避难,那么如今汴京回归,自然要回到原来的皇城之地。以他大哥那性子,估计是不太想迁都,所以……才搞出这么一出? 赵昀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反正这五年以来,大宋休养生息,百姓也渐渐安定下来,朝堂上下对大哥服气得很,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再一想,他就是偷偷回临安了又怎么样,他大哥那脾气也就看着大,等汴京的事情弄好,他就悄悄去临安,就说响应杨阁老的哭诉,劝解兄长纳个妃子什么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忙整整忙了三年。 而他要不是收到来自临安的消息,他可能还会继续忙下去。 皇上宾天了! 赵昀的头像是被人重重敲击了一样,他皇兄明明还那么年轻?!江湖顶尖的武林高手会病死,不会是骗他的吧? 他心中各种思绪翻云覆雨,接到消息就往临安赶去。一路跑死了三匹快马才擦着天黑进了临安城,而此时的临安城……已经满城缟素了。 赵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宫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接过內侍手中的诏书的,他只看到金丝楠木的棺材里那张熟悉的脸。 眼泪,骤然落下。 皇兄他……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呢!不会是皇兄觉得太累又诈死了吧? 他抬头看向杨阁老,杨阁老已经很老了,他只听得对方说着:“殿下,陛下他……身体早就不好了,他是怕你担心他才不让你回来的,你……别怪他。” 杨阁老也很惊讶两人并非同父同母的兄弟,感情却比亲兄弟更好。原是皇家无亲情,却没想到还有例外。 “殿下,陛下走得很从容,他并不希望你伤心。”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信,信上一如往常写着四个字:贤弟亲启。 “呜呜——大哥!”二十几岁的青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杨阁老心里也不好受,陛下是明君,如果可以,他很想拿自己的命替了。他还想再劝,赵昀会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一时,停灵的大殿里只有赵昀一个人了。 谭昭飘在半空中,略略有些心酸,或许……他应该更柔和一点的,只是他和天道斗了这么久,天下大定,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他了。 系统:你怎么不说你经常偷懒不干活,换了脸去江湖上浪,还跑去战场出过谋献过策呢! ……你闭嘴好吗:)! “吱嘎”一声,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又被人关上,赵昀没听到脚步声,直到有人站在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骗我很好玩吗?你不喜欢我可以说啊,为什么……”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伶牙俐齿的黄蓉一下子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许久,她才开口:“他说你看了信就会明白。” 信?赵昀将手里的信拆开,等他看完后……诶?!诶——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黄蓉,黄蓉也眨了眨眼睛看他,努力让自己的演技更棒一些:“没事,他走了,还有我陪你。” 还没从他大哥又玩诈死的套路中出来,一下子听到黄蓉这话,赵昀整个人都愣住了:“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黄蓉点了点头,只她心里明白——这回,不是诈死。 ** 看着大殿里相互依偎的男女,谭昭心里轻轻松了口气,赵昀对他感情这么深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以后的世界他还是……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系统:……还以为你要清心寡欲了,白开心一场! [你再说一句试试!] 系统控诉:你这是威胁,要知道你还能在这儿是花了时间的,看了这么久好还没好啊,还走不走了! [……走吧。] 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系统这么积极,难道下个世界有坑?突然有点不太想走了,其实当阿飘也挺好……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谭昭眼前一晕,随后消失在空荡荡的大殿里。 第78章 数风流少年(一) 世上,竟还有这般的死法。 江南左家左红聿,曾几何时的鲜衣少侠变成了如今这般瘦骨嶙峋的模样,原本丰润的脸庞变得形销骨立,整个人好似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一般。 这具身体的生机已经快被罂粟掏空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回谭昭还见了原主一面,与形体上的凄惨相比,少年的灵魂一如往昔,见到他还有些歉疚,道是如果他脱困可去江南的掷杯山庄。 这一面见得极短,很快少年的灵魂就离开,而谭昭也不受控制地进入这具垂死的身体里。难受,难受,除了难受还是难受,谭昭不知道少年这一年多来是如何忍受这种非人折磨的,但倘若是他…… 系统:倘若是你,你是不是又要砍号重来了? [知我者,系统也。] 并不是很想知你呢,系统十分矜持地等着宿主融合记忆后对它的夸奖。 谭昭却已顾不上和系统贫嘴,古代的罂粟提取物虽不如现代的花样百出、成瘾性强烈,但一年多不停歇地被人喂食罂粟,十几岁的少年哪里受得住,他想都没想就找到系统商城里的万能解毒剂,与普通解毒剂亲民的价格相比,这种解毒加提高身体机能的药品就很不亲民了,六个月获得时间一小管,系统你咋不去抢时间呢! 系统摆明了就是抢时间,但此刻谭昭身上的瘾毒又要发作,他再顾不上讨价还价当下就买了解毒剂,因身体原因,他让系统直接注射进左红聿的身体里。 等着解毒剂发挥效用的时候,谭昭干脆沉浸心思融合起左红聿的记忆来。 左红聿出身江南左家,左家是富贾之家,左家夫妇人到中年才生了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只可惜左红聿是早产儿,幼年身体羸弱,过路的道人就说孩子八字轻,承受不起武气的男儿名。左家夫妇一想,便取了“红玉”谐音,又送他去同宗的左二爷家学武,以期孩子能身体康健。 左二爷在江湖上有些名声,掷杯山庄的鲈鱼脍更是江湖闻名,左红聿学武资质不差又生得好,十五岁那年又阴差阳错因剿匪出了些名头,当时江湖传闻左家俊俏小侠客勇救落难少女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也是因此左红聿才落到如今的地步。 怪只怪少年唇红齿白太好看了,这远在大沙漠的石观音闻风而来,一夜屠尽左家满门,红衣少年一夜长大,这才有了忍辱负重想要报仇雪恨的少年。只可惜雏鸟未成雄鹰就被罂粟折磨得时日无多,倘若不是谭昭过来,怕是只能成为大沙漠里的一抹冤魂了。 ……所以,他是不是和大沙漠八字不合啊?! 谭昭有些悲愤地想起某位姓玉的奇男子,再想想这个世界这位姓石的奇女子,是不是所有心狠手辣、变态狠毒的人都喜欢沙漠这种干燥不适合人居的环境? 值得一提的是,左红聿随左二爷练就了一手做鱼的好厨艺,也是因此先开始他颇受石观音喜欢,换句话来说,先开始他经常做毒鱼给人吃。只可惜人是玩毒的祖宗,估计是把少年郎的报仇之心当成情趣来看了。 所以不幸中的万幸,少年郎还没被老巫婆染指,真是可喜可贺。 系统:宿主,你为什么还不夸奖我!【挺胸】 [夸你什么?] 系统觉得超委屈:这里这么多漂亮的小姐姐小哥哥,还有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女喜欢你,这难道还不够吗! [……说吧,你想怎么死?] 嘤~狗宿主太讨厌了,下个世界它会再接再厉的:)! ** 江南掷杯山庄,左二爷从睡梦中醒来,他顿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外衣都不穿就跑到书房,挥笔就写了一封信,他握笔的手有些颤抖,可见他的心情并不十分平静。 写完信,他便唤来下人让人送信去香坊。 三日后的月夜,有一公子文士打扮的男子踏月而来,而此时左二爷已经做好了鲈鱼脍等着他了。白衣男子的鼻子并不十分好使,但此刻他却闻到了空气中鲈鱼鲜美的味道。 左二爷见到他便迎了出来,道:“楚香帅,恭候多时了。” 原来,此人就是闻名江湖的盗帅楚留香,他与左二爷是至交,难怪不走正门也得主人这般款待:“左二爷多礼了,不知二爷信中急事所谓何事?” 左二爷原打算请楚留香吃了鱼再说,见对方提起,眼中不由有些伤感,他引着他进了厅堂,便开口:“不瞒香帅,此次我找你,实是无人可求了。” 楚留香心道奇怪,左二爷知交满江湖,还有找不到人的时候:“不知是何事……”总感觉又是麻烦事啊。 左二爷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相信:“香帅可曾听过我有个侄儿,名唤左红聿?” “可是那位玉面小红衣左红聿?”楚留香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个人:“江湖传闻,他已死于一年前左家灭门惨案,不是吗?” 左家是富商,江湖人一般不太关注这个,官府也早已以入室抢劫杀人的罪名结了案。 左二爷提起这个,就十分伤感:“不瞒香帅,我那大哥不喜与江湖人结交,故而才不与掷杯山庄联系。当初……” “可三日前,我那侄儿给我托梦,说是大漠石观音杀了他全家,他也被困沙漠,那大漠石观音的凶名江湖上无人不知,我……还请香帅帮忙!”他说着,便跪了下去。 楚留香最受不得别人如此,最后还是吃了鱼,吃人嘴短的他就表示会去大沙漠走一趟。 ……反正左二爷没说要替他报仇,只说找回左红聿就好了。以他的轻功,找个人出来应该……不难吧? 而且入梦之说也有可能只是老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当去大沙漠游玩一趟好了,顺便去兰州找老姬讨杯水酒喝,吃大户,开心! 江湖中人便是说走就走,吃过一顿美味的鲈鱼脍后,楚留香就骑着快马一路往西而去。五日后,他就到了兰州。 这已是进入沙漠的最后一站了,楚留香自有找到老友的办法,即便这位老友是个抠得不能再抠的奸商,他也能从老友的口袋里掏钱买酒喝。 “说吧,这回又是看上哪家的漂亮姑娘了?” 楚留香有些不服气:“老姬,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有点高尚的目的吗?” 姬冰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老友,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没看出来。” ……朋友看来是没的做了:“你错了,这回是漂亮少年。” 姬冰雁眼神一下就不对了。 “喂——你这什么眼神?” “看下流之人的眼神,楚留香,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楚留香觉得自己很冤,他不就是帮老友找侄儿嘛,喝了一坛子酒的时间总算把下流之人的名头摘掉,姬冰雁却有些不赞同:“我现在突然希望你去找漂亮姑娘了。” 楚留香心里一暖,明白这是朋友关心他:“你放心,我不会真去找死的。” 姬冰雁却没好气地开口:“你知道石观音在哪儿吗?你知道怎么在沙漠里寻找水源吗?你知道怎么在沙漠里辨别方向吗?” 楚留香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难道不是去送死吗?” 楚留香表示无话可说,老姬的话也没说错。 “这沙漠里,想找石观音的人实在太多了,而惧怕她的人更多,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找到过她的老巢。如果你一定要去,等我三日。” 楚留香一定会去吗?他一定会去,姬冰雁再了解他不过了,三日后他找了人带路就一脚进了大沙漠。 而此刻,正在等待勇士拯救的“公主”却并没有一点儿阶下囚的样子,或者说……谭昭是个人形自走搞事机。 就像系统说的那样,这座建立在沙漠里的巨型庄园里住着的都是漂亮小姐姐和俊俏小哥哥,上到主人,下到仆人,没一个长得丑的。也不是没有人想要通过变丑逃避“虐待”,只可惜丑人在这里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路。 想要活着就必须卑躬屈膝,说句实话,石观音简直是把人当畜生在养,她喜欢看铮铮铁骨的江湖少侠匍匐在她脚底下,更喜欢看原本对她嗤之以鼻的男人变得眼中只有她一个人,最喜欢的则是看人被罂粟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模样。 谭昭觉得他都错怪玉罗刹了,因为与石观音相比,玉罗刹那点恶趣味实在算不上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谭昭从没想到上个世界他刚为女子谋过福利,这个世界就要为男子鸣鸣不平了。 果然,每个江湖都不是那么好混的,只是……系统你答应帮左红聿报仇雪恨,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宿主是不能杀人的?!难怪少年临走前,会用愧疚的眼神看他了! 第79章 为皇番外 各位读者大家好,首先请容朕介绍一下自己。 朕呢,名叫赵丛,今年年方十六,登基为皇已经……五年了。换句话说呢,朕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大宋最尊贵的人。这实在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朕原本是想要当一个像外祖父一样的江湖大佬,却无奈投生在皇家,天天管这些破事,实是令人呜呼哀哉。 至于朕为什么这么早就登基为皇,这自然就是因为朕有一双相当不靠谱的父皇母后。有多么不靠谱呢,朕举个栗子吧……哎,算了栗子太多了,你们见过经常性不回宫的皇帝皇后吗?从六岁开始,朕就为这对不靠谱的父母操碎了心,天知道一个小孩应(糊)付(弄)那么多重臣有多么的不容易! 起先朕是有些埋怨的,别人家的小朋友都能受父母宠爱,凭什么他一个太子过得这么憋屈!朕年少聪明,心里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所以十岁那年,朕乘着万寿节的前夕偷偷溜出了皇宫。 原本朕只是准备让不称职的父母急上一急,后来血一样的事实证明千万不要去用常人的标准评判大宋最尊贵的这对夫妻,因为……那次回宫后,朕就被迫继承了大统。 哎,算了还是不说这么悲伤的回忆了,说说朕十岁那年在宫外的际遇吧。前文说过吧朕从小聪慧过人,识文断字也是过目不忘,更兼具颇高的武学天赋,母后曾说朕是她见过的天赋第二高的人了。 朕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谁!竟然敢比朕天赋高,不想活了吗?所以朕出宫后,就准备去会会这位天赋绝高的人。只是可惜,朕出了汴京城一路南下直到次都临安都没找到这位绝顶的高手。 对此,朕就坚信那位所谓天赋卓绝的高手是怕了朕,不敢与朕比试。哦对了,好像忘了介绍了,朕的父皇名叫赵昀,是个不称职的皇帝,长得就那样武功也一般,朕到现在都不太明白聪明伶俐的美人娘亲是怎么看上他的,而朕的母后名叫黄蓉,出身江湖名门桃花岛,后投身军中,据说是朕的皇伯父慧眼识珠委以大任,是大宋建朝以来第一位女将军,深受百姓爱戴。 朕一路到了临安,原以为百姓家中多供奉母后的画像,却发现……是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朕也刚好很熟悉,恰是朕的皇伯父,也是一手将大宋转危为安的帝皇。 说起这位,朕几乎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朕不靠谱的父皇经常念叨,说是大哥不靠谱诈死成瘾,摆明了是不想干活,朕就腹诽你还不是一样,美人娘亲也会偶尔提起,说当初若非他,她可能不是如今的她。 反正听得朕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就是从没见过这人。说实话来讲,朕是真的很想见见这位据说文韬武略样样出众的人。 只可惜,朕的这位皇伯父已经过世了,而且是英年早逝。 朕三岁的时候启蒙,启蒙老师就是胡子一大把走路慢悠悠的杨阁老,哦是杨太傅。杨太傅是个很严厉的老头,成天四书五经,只有跟他谈先帝时,他才会露出怀念的神色。 后来等朕长大,杨太傅就跟朕说千万别跟当今学,严肃的白胡子老头一本正经地痛批了朕的父皇一顿,然后才说起那位已经成为传说的先帝。对此,朕痛心疾首,随后就加入了痛批的行列中。 说句实话,朕父皇那样,没成为昏君,真的蛮令人惊讶的。 好吧话扯远了,说回朕那位传说中的皇伯父。朕这位皇伯父的经历,说起来可以出一本传记体话本了,很多你们都知道朕就不赘述了,只一点——记得这位皇伯父的人竟然都念着他的好,这就让朕很惊讶了。 这人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他!朕不信,所以千里迢迢到了临安,找了很多人,然后被很多人……打了脸。 朕开始觉得朕的这位皇伯父可能不是人了。 也是此时,朕遇到了朕的外祖父,准确来说是朕被外祖父逮到了。说起这位外祖父,朕只见过两回,而且都是匆匆会面,不曾有过太大的交集,母后说是外祖父年事已高不喜外人,朕见了之后才发现可能是大佬孤高、不善交际。 朕当时反正也没事干,就当慰问孤寡老人了。说实在话,朕那位皇伯父当真是个能人,女子学馆、老人收容所、孩童成长院、改良田地……曾经的大宋什么样朕是没见过,但如今的大宋朕是与有荣焉的。 好吧,朕承认皇伯父是朕的偶像啦。 外祖父并不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先开始朕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后来偶然间提起皇伯父,我们就开始聊了起来。 朕当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口就问道:“外祖父,皇伯父的武学天赋真的比我还要高吗?” 随后,朕也得到了回复:“你不必与他相比。” ……朕聪明伶俐的脑瓜子立刻将这句话翻译了一下,意思是——你们根本没法比,脚踏实地就好了。 朕就觉得外祖父难怪都没有朋友了,说话这么直接,不知道这样很伤害小朋友的吗!不过很快,朕就被打了脸,因为朕发现朕的皇伯父和外祖父可能是那种一见如故的好友。 ……唔,这让朕有点惊悚,毕竟据皇家史料记载,朕的皇伯父只比父皇大一岁,外祖父的年纪……都可以给皇伯父当爹了吧? 不是很懂你们江湖人呢。 “娘亲说华山论剑的时候,皇伯父只刚刚学武三月,这是真是假?” “……是真的。” “那弹指神通呢?” “……” 外祖父可能也是烦不胜烦,最后岔开了话题:“你不必叫他皇伯父,相比这个称呼,他应该更喜欢你叫他……” “叫他什么?” 外祖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止住了口风:“没什么,时间不早,你该回宫了。” ……朕最讨厌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大人了。 朕就这么被人押着回了宫,又被迫在第二年的开春继承了大统,直到如今,时光匆匆已经过了五年了。 五年内四海升平,朕突然就有些理解不靠谱的父皇了。 好想出宫,好想去江湖!闲极无聊的朕就随便翻起了以前的东西,翻着翻着就翻出了一个方块,名唤魔方,据说是皇伯父做出来的。 朕幼年的时候经常把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永远都拼不回去,这回偶然翻出来便把玩了一会儿,谁知道玩到金乌西坠都没拼出来,朕随手一扔,魔方竟然落在地上碎开了。 完了完了,朕赶紧上前查看,一堆碎零件里面竟有一小团锦布。 略略展开,不过是两个巴掌大小,上面的字迹很眼熟,朕幼年时经常在藏书楼里看到——这是皇伯父的字迹,朕心里不由有些激动,只看到上面顶头写着四个字:黄蓉亲启。 这……是给朕母后的信? 好奇心促使他通读下去,随后越看越心惊,朕陡然想起这些年他父皇为何会经常跑到江湖上去,越是人多越是往里面凑,却是原来…… 朕再往下看,突然就明白为何魔方一直会拼不回去了。 有些人,真的难以让人不喜欢,难怪当年父皇会将皇位相送,朕突然就有些嫉妒父皇了,有这样的兄长,简直太令人嫉妒了。 不过朕觉得朕还是一个好儿子,为此朕特意将重新装回去的魔方藏了起来,既然是皇伯父的意愿,朕愿意同母后一起守护这个秘密:)。 ** 后世20XX年,宋室某帝皇疑冢被发现,除各类价值不菲的陪葬品外,主墓室的棺椁里竟然是一枚历经岁月的魔方。 这让考古学家倍感惊奇,在经历了三个月的研究后,考古学家在魔方内发现一封写在锦布上的信,信的内容竟是与“盛世三宋”的竑宗有关。 这封信很快被公布在媒体面前,竑宗迷们就像是过年一样的开心。 历史上关于竑宗的史料并不多,可仅有的史料都展示着这位帝皇开挂一样的人生,从武功独步江湖到宋室大厦将倾时的一人力挽狂澜,从容貌清绝到谋略才智,特别是这样一位成功的帝皇竟然没有娶亲,这就足够让广大的优秀文字工作者们狼血沸腾了。 如今这封奇怪的锦书一出土,各种奇奇怪怪的文立刻就霸占了网文平台。比如《我愿欺骗你一生》,这是讲兄弟禁断,众人都知道竑宗和昀宗是出了五服的兄弟,并不算亲兄弟,再比如《朕与将军同战袍》,这讲的就是黄蓉的玛丽苏故事,说的是她与皇家两位兄弟的恩怨情仇…… 当然,最火的还是各种原创女主和竑宗的故事,虐恋情深有,玛丽苏后宫也有,但都会讲的就是帮助竑宗摆脱早逝命运的情节。这也是考古史上的谜题,关于这个谜题的答案,估计只有等谭昭穿越到这里,才会被人所知了。 不过这个答案即便公布出去,估计考古学家和竑宗迷们也不会相信就是了。 第80章 数风流少年(二) 所以要怎么报仇雪恨呢? 谭昭想破了脑袋只能得出一种方法,那就是靠嘴炮说服石观音悔过自杀。唔,好办法啊,也就比他自杀重来几率稍微低一点而已:)。 [系统,说吧,你想怎么死?] 系统表示自己很无奈:宿主,你要相信你自己,这世上比你狗的人真的不多!本系统相信你,比心心! ……[不要,恶心。] 辣鸡宿主!亏我还好心安慰你! [说起来,所有的宿主都要遵守不能杀人的铁律吗?] 系统:是的,我们是传播真善美的系统,一切关于犯罪、暴力违法的事情都是杜绝的,最主要的是宿主你没忘记你的初衷吧? [……攒生命值?] 系统:没错,等你攒够时间是要回到现代社会的,杀人是底线,你们人类应该比我这个系统更懂吧? 这倒是,不过谭昭看了看获得时间上的数值,觉得自己思考这些实在是太超前了,他就是“省吃俭用”,估计还得穿上十个世界才能攒够五十年。 系统:别这么悲观嘛,不能杀人这个限制在武侠世界确实……2333,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宿主你老是在武侠世界转悠,别人的都是和平稳定的现代世界,肯定是宿主你手气太差了! 谭昭懒得跟系统计较这个,倒是有些好奇都是些什么样的现代世界,他想WiFi想得都快疯了。 系统:哦,这个不算秘密,我看看哈……唔,这个什么总裁我的嫁,还有这个都市鬼怪传说…… 算了,还是武侠世界好了:)。 谭昭有些心累地躲过又一班哨岗,石观音这座巨型庄园建造得十分巧妙,庭院的设计有些和风建筑的影子,特别是沙漠里缺水,日式枯山水的风格倒是十分契合这里的环境。 当然,这座庄园占地面积很大,石观音就是再富可敌国都不可能将整座庄园都造得美轮美奂,他再往外走时,景致就没有那么精致了。 至于布局,石观音将虏来的男子都安顿在庄园中心的日式庭院里,而出了庭院围绕着的是女弟子住处,石观音的住处……谭昭暂时还没探查到。 而现在他星夜出来,为的就是庄园最外面的罂粟林。 谭昭是认识罂粟这种东西的,作为一个富二代又会玩,年少无知时还搞了一株把玩。不过他倒是不碰这个东西,一来是他身体承受不住,二也是他对从虚幻中得到快感没有任何兴趣。 所以当他亲眼见到这片罂粟林时,眼中是难掩的惊讶。这搁在现代,石观音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毒枭,这也太夸张了。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过可怕,与之相比,玉罗刹真的不算什么。武力胁迫尚且可以挣脱,但毒瘾这种东西会摧残一个人的意志。 罂粟林延绵到看不见的夜色尽头,旁边还有一个弯成月牙状的湖泊,整个地形就好像一个迷阵一样,如果不是系统的防毒面具,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晕在林子里了,这也难怪庭院里的俊俏少侠们没一个逃出去了。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升到正当空,谭昭本来是准备烧了罂粟林看看石观音的反应,但现在……他只能从系统商城买了包只针对植物的药粉洒在湖泊里,人喝了没事,植物却会慢慢枯萎死亡。 “什么人!” 糟了被发现了!谭昭想都没想就直接跳入了湖泊,却没想到这湖泊竟是深不可测,他不知道发现他的人做了什么措施,只觉得游到脱力时终于被人一把挖了出来。 “呼——” “小兄弟?小兄弟你没事吧?” 有个声音迷迷糊糊地传来,谭昭一口吐出嘴里的沙子,呸呸呸了好几口,终于感觉呼吸到了纯正的空气,他一摸,才发现租来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被系统回收了。 怎么回事?谭昭抬头,鼻尖隐隐有股郁金香的味道,他心想一个大男人熏什么香啊,看到人却是一愣:“你是……” “小兄弟你没事就好,看你的样子,该是许多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吧,喏,吃了吧。”边说还掏出一块白馒头和两块风干的肉干,接着还摸出了一小袋水。 谭昭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庄园,这么容易?他愣愣地接过,说起吃饭他也很苦逼啊,送到庭院里的饭菜全是加了料的,庭院里还有人监督左红聿,刚刚穿来没什么自保能力的他只能选择倔强不吃饭人设。 说起来都是泪,反正都怪系统。 “谢谢。”他轻声开口,眼前的郁金香男子看着面善,当不是什么坏人。 谭昭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他一转头,恰好对上一双怀疑谨慎的目光。 “小兄弟别怕,这是与我一道的朋友,姓姬。” 只说了姓,却没说名,难道是……因为很有名吗?谭昭在脑子里翻了下左红聿的记忆,心里有了些猜想,为了证明这个猜想,谭昭开口:“多谢二位援手之恩,在下左红聿,若有……” “什么!你是左红聿?!” 两人皆是惊讶,再看眼前的少年,一身简单的白衣没有半点儿花纹,头发松垮垮地散在后面,如今沾着沙土,整个人灰扑扑的。再细看脸……楚留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任何玉面小红衣的感觉啊!面黄肌瘦得跟街边的乞儿一样。 “你当真是左红聿?” 怎么感觉是……熟人?谭昭又翻了一遍记忆,发现左红聿根本不认识这两人啊:“我当然是左红聿,阁下又是谁?” 这太让人奇怪了,消失一年多的人就这么巧合地被他从沙子里挖了出来?楚留香自问不是傻子,断不会相信这样的巧合,刚好,姬冰雁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事实上,就是这么巧合,谭昭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很无辜。 第81章 数风流少年(三) 沙漠里很难辨别四季,到了夜晚气温变得极低,谭昭一身单衣围着火堆仍然觉得寒冷难耐,不过好歹肚子里有些东西,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 楚留香到底心软,这样一个少年即便可能是别人派来试探他的棋子,他也依然从行囊里拿出了一条袄子递过来,关心道:“围着吧,我叫楚留香,是……你叔父请我来找你的。” 果然是盗帅楚留香! 姬冰雁也知道老友的脾性故而没有阻止,可他的警惕却没有减少半分,假使真如好友所说左红聿是被石观音掳来沙漠的,那么这个少年绝对不简单:“我叫姬冰雁,算是这家伙的朋友。” “叔父?”谭昭翻了翻记忆,左红聿确实有个江湖人称左二爷的叔父,他这一身武艺也是左二爷教授的,不过这身武艺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你不记得了?”楚留香心里一咯噔,不会还失忆了吧? 谭昭摇了摇头:“不是,我和叔父的关系江湖上少有人知,香帅一定是我叔父很信任的人。” 这话楚留香喜欢听:“左二爷的鲈鱼脍天下无双。” ……朋友你这是炫耀吗?倘若他真是左红聿,估计会嫉妒到眼睛发红,鲈鱼脍并不好做,左二爷一年都做不了几回,左红聿作为侄儿也就吃过那么两次:“确实,但叔父怎么知道我在沙漠的?” 这少年是在试探他吗?楚留香心觉古怪,更觉这少年有问题:“左二爷说是你托梦给他,故而……” 他未说完,一双温柔的眼睛却一直看着眼前有些狼狈的少年,少年脸上错愕一闪而过,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我未曾托梦给叔父过,石观音心狠手辣且武功独步江湖,我又如何会拖叔父下水!这回若非是机缘巧合,我也不会逃出生天。” 姬冰雁也没想到少年竟然这般坦诚,但两人说法相左定是有一人在说谎。 谭昭却在想了一会儿后猜到了真相,估计是那心善的左红聿少年真跑去托梦了,难怪临走前对他说可去掷杯山庄了。不过这样一来,他这报仇的活就要更加认真去做了。这般好的少年,只希望他下一世能有更好的人生。 系统:不用伤感,一切自有天定,他的死早已是注定的事情,即便宿主你不来,他还是会在罂粟的折磨下痛苦死去。 命数吗?不知为何,谭昭心里竟是生出了一股不甘。 但很快,这股不甘就迅速平息,因为楚留香和姬冰雁显然对他的说法存疑,可能是当了几年皇帝,也可能是上个世界待的时间有点长,谭昭如今并不喜欢与人一同合作,左红聿少年的仇他自己会报,不需要借助他人之手,这般想他也这般付诸了行动,他站起来开口:“谢谢你们救了我,也谢谢你的袄子,但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们离开。”至于恩情,只能来日再报了。 说完,便是转身要走。 楚留香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反应,心里不由有些内疚:“对不起,我并非怀疑你的身份。” 谭昭也很理解楚留香和姬冰雁:“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话有点古怪:“左二爷很担心你,你还年轻,不必在这沙漠里空耗一生。” 他也没打算空耗一生啊,不过眼下他这个模样确实诸多不便,一身武功尽废不说,身体内脏还被罂粟腐蚀损伤,即便他用了万能解毒剂,但解毒剂的作用也就将罂粟毒素拔出外加修复一些旧伤,有些伤害一旦形成几乎是不可逆的,就像李寻欢世界里状元郎的身体一样。这样一想,他可能又又又活不了几年了,心累。 “我明白了。”谭昭点头,又坐了回去:“其实你们不必这么戒备,我的武功已经差不多废了。” “什么?!”楚留香确实察觉到左红聿气息虚浮,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连姬冰雁脸上都是微微错愕,倘若对方真是左红聿,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 石观音在外凶名赫赫,坊间更是有无数关于她的传闻,但因她久居大沙漠,中原武林对她其实并不十分关注,楚留香以前也耳闻过两句,但看到一个武林新秀这般陨落,心里还有不免有些难受。 谭昭正欲开口,却未料到旁边的沙地里突然窜出了一群人,火光照耀下,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石观音手下的女弟子,他暗道不好刚要侧身躲过铁蒺藜,楚留香和姬冰雁的动作却更快,他几乎是被人提着袄子跃到了半空中,铁蒺藜擦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就差一点就能将他的脑袋砸到开花。 “阁下是何人,竟敢管我家主人的事!还不速速离去!” 楚留香一跃后就轻巧落地,身姿轻巧得像是一叶扁舟一般:“姑娘出手如此狠厉,不知这位少年如何得罪了姑娘?在下与这少年有旧,若是可以……” “少说废话!这少年生是我家主人的人,死也定会是我家主人的鬼,刚刚既然你不走,那就不要走了。” 话音刚落,谭昭就觉得脚下的沙土开始松软起来,下一刻他就原被楚留香提了起来,一层巨大的网兜被人迅速提气,上面还绑着尖锐的铁器,寒光凛凛,竟还是淬了毒的! “老姬小心!” 谭昭听到楚留香喊了一声,可对方身形却没有慢上半分,论轻功楚留香可能是谭昭见过的第一人,那女弟子见沙网不起作用,便使着双刃而来。谭昭定睛一看,原是峨眉刺。 只还没近前,峨眉刺却被一把剑拦了下来,却是姬冰雁攻了过来。谭昭被楚留香放在沙地上,也终于不用再体会被人提着脖子的感觉。说实话,这种感觉挺糟糕的,难怪塑料弟弟不喜欢了。 系统: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宿主你也有今天,没内力是不是很不爽,哈哈哈哈!你的弹指神通呢!你的小李飞刀呢! ……谭昭不想跟系统废话,因为楚留香已经被四人缠绕住,而他刚好落单了——一柄钢刀破空而来,谭昭仗着身形小在沙地上翻滚了一圈,刚好地上有一柄剑,剑不是什么好剑,但对付一个武功不算出众的小喽喽显然已经足够了。 楚留香也早已看到左红聿的状况,他出手如风将四人打落,过来便看到小小的少年仅仅凭着技巧将人打倒在沙地里,心头不由更加可惜。 “此地看来不能多待,我们快走。”姬冰雁将最后一个弟子敲晕,开口说道。 楚留香也正有此意,谭查并没反对,三天三夜的沙漠疾行,谭昭终于在这个世界看到了不是沙漠的景观,即便兰州城并不温柔小意,但他仍然觉得令人亲近。 所以说吧,他是真的跟沙漠八字不合,久违地洗了个澡,谭昭终于在香香软软的床铺里安然睡去。 而此时,石观音沙漠庄园里的罂粟林里又多了一批“养料”,倘若谭昭在这里他就会发现这些“养料”就是追击他的人。 “弟子无能,还请师父恕罪。” 女声冷冷的,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人用气劲狠狠扫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她被打得吐血,可却没有任何呼痛的声音,甚至迅速起来,跪得规规矩矩。 不知何时,房间里响起了另一把声音,声音低沉婉转像是带了钩子一样,这样的声音并不刻意,但已足够令人迷醉:“哪只啊?” 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江南左家左红聿。” “哦?是他啊!”女人听了,似乎十分感兴趣:“我可是很喜欢他的,做鱼做的也好吃,走了挺可惜的。” “不如容儿去帮师父抓回来,如何?” 原来这冷姑娘叫容儿:“是,谨遵师父命令。” “容儿就是太严肃了,听说最近沙漠里来了两位客人,是吗?”她说得漫不经心,可听着的人却是浑身一震,嘴角的血意又深了两分。 “启禀师父,是盗帅楚留香和他的朋友姬冰雁,目的未知。” “哦,是吗?”这声哦显然跟方才那身不太一样,其中的浓郁兴趣不是左红聿能比的:“听闻楚留香生得俊朗不凡,见了他的女人都对他芳心暗许,他既然来了,我倒是很想见上一面了。” “替我送封信给他,就说要左红聿也行,拿他自己来换。” “弟子明白了。” 这名叫做容儿的弟子这才离开,一日后,谭昭正在酒楼里劝说楚留香离开时,姬冰雁就神情严肃地带了一封请柬过来。 请柬上最后,写的是——妾身石氏,恭请盗帅光临。 谭昭眼尖偏见,总觉得这光临二字实在是意味深长。 第82章 数风流少年(四) “她似乎笃定了你一定会答应,怎么回事?”姬冰雁的神色依然冷冷的,但如果你仔细听,就能感觉到话语里的担心。 石观音这个女人号称武林第一美女,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得,但与她姿色并驾齐驱的还有她神秘莫测的武功和毒术,传闻西域曾有个小国国王看上了她,七日后那小国便消散在了黄沙中。由此可见,石观音并非浪得虚名之辈,甚至她的势力在沙漠里强得过分。 楚留香也觉得很是奇怪,他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有点无辜,但他想了想立刻就明白症结应该在左红聿身上。 谭昭看着两人看过来,不觉有些亚历山大,但毕竟也是当过皇帝的人了,他也并不怯场:“香帅不必介意,无视就好。” ……楚留香心里简直百爪挠心,好吧他承认他是一个好奇心十分旺盛的人,与前几日的狼狈不堪相比,现在的少年已经有了几分玉面小红衣的感觉。在掷杯山庄的时候,左二爷曾经给他看过左红聿的肖像,少年红衣烈烈,脸上却是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也正是因此,他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一半,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可能会说谎,但眼睛却不会,这个少年拥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楚留香觉得有这样一双眸子的少年,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人。 倒是姬冰雁为人比较谨慎:“那便说明缘由,老楚老好人,我却不是。” “老姬!”楚留香有些不赞同,他们至少长出少年九岁,没必要这么认真。 ……不说还不能走了不,谭昭伸手将桌上的请柬拿过来,打开后还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这股香气并不浓郁,甚至给人一种十分好闻的感觉:“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姬冰雁和楚留香轻轻一嗅,后者嗅觉显然不太好,闻来闻去闻到姬冰雁嫌弃他,直接开口:“莫不是这香味有毒?” “那倒是不是。”罂粟瘾毒很厉害,但仅凭香气是无法做到的:“这香味你可以去找城中的大夫查验,是无毒的,但它的原料若是口服下去,却是比穿肠毒药还要狠毒。” “难道还会比神水宫的天一神水还有厉害?” 谭昭点头,接收了左红聿的记忆,他自然知道天一神水是什么东西。 “你们不信?”谭昭的脸色仍然不算太好,但相比前几天已经好上太多了:“天一神水的毒,不过是刹那间的疼痛。但这种毒,却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欲生欲死只掌控在一人手中,你说这是不是天底下最狠毒的东西?” 简直闻所未闻,两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楚留香的脑子转得飞快:“所以,你中了这种毒,是不是?” 谭昭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咧开嘴笑了笑。 但下一刻,他的左手就被人抓住,姬冰雁略显冰凉的手指触摸在他的皮肤上,泛起阵阵的鸡皮疙瘩,这令人有些不适,与他同样不适的还有姬冰雁,因为少年……实在太瘦了,手腕上的青筋都突出,皮连着骨头,几乎没什么肉。这样的人,他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对方是个健康的正常人。 可脉象上却并无任何不妥,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老姬,如何?” 与抓时的重手不同,姬冰雁放下手腕时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柔和,甚至谭昭还收到了对方一枚歉疚的眼神,虽然……看上去像狠狠盯人比较多= =。 姬冰雁冲着楚留香摇了摇头:“从脉象来看,他并没有中毒。” 楚留香心里不由有些开心,但下一刻谭昭的话就打碎了这种开心:“这种毒其实并不致命,只要一直服用下去,甚至可以活很久。它是毒,却不是毒,但只要一日不用,人就会百爪挠心,生不如死。而到了这种地步,只要谁能够给他这种毒,他就可以帮你做任何事情,杀人、放火、放弃尊严,什么都可以。” 越说越离谱,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毒吗?如果石观音有这样的毒药,她早就统治武林了,为何还要龟缩在沙漠之中。中原与沙漠相比,自然是中原更好。 “那解药呢?” “没有解药。”谭昭摇头,语气微微有些凉薄:“你们不信吗?晋朝年间,文士皆以服散为流行,只因行散之后人能抵御寒冷,寒天冻地亦能保持风流姿态,殊不知这小小的石散成瘾,二位回想,那时的名士有多少能活过四十的?” 楚留香和姬冰雁虽是江湖人,却也读了些书,细细回想……历史有时候,确实不能细思。但真如左红聿所说,岂不是……不对! “既是如你所说,东晋名士又非傻子,怎么可能只因保暖就服毒自杀!” “那是因为服用此毒时,会让你飘渺若仙人,你可以在虚幻中得到很多人穷尽一生都难以得到的东西,财富、美人、武功天下第一,只要你想,它都能给你!”谭昭在现代,不知看过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试问这天底下的人,有几个可以拒绝这种诱惑?” 谭昭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他只是想要通过楚留香和姬冰雁,给这个江湖一个警醒。他不知道石观音种那么多罂粟的目的,但无所闻都是用在人身上。如果他的这番话能够救下一个人,就算是没有白费他的口舌。 这简直骇人听闻,有这样的东西简直就等于掌控了人心,如果左红聿说的是真的,那么中原武林绝不能袖手旁观。 “真的没有解药?”楚留香和姬冰雁回过神来,还是比较倾向于是有解药的,只是以少年的能力打探不到而已,同时,楚留香看着桌上的请柬,心里暗暗下了某个决定。 谁料到,这回左红聿并未摇头,反而是点了点头:“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有的。它原本就是它自身的解药,只要定期服食,并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它只是一种控制人的毒药。但倘若你们问的是摆脱它的解药,那也是有的。” “是什么?” “那就是人心,人心坚定,只要在强烈需要它的时候坚持不吃,久而久之你就可以摆脱它了。”他也总要为自己的健康找个理由:“亲测有效,如假包换。” 为什么突然画风就不正经起来了? 而与此同时,楚留香也轻轻松了一口气,既然能挨过去,那就还好。殊不知他在不久的将来看到某个场景时,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有多么的天真。 原本姬冰雁奇怪为什么左红聿会知道那么多,如今听来却是亲身经历,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少年一身皮包骨能逃出来,已是万幸了。只是他心里,到底还带着几分谨慎,他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在这个江湖上,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既是如此,左少侠可是准备回掷杯山庄?”楚留香像是生怕他一头又要扎进沙漠里一样,忙开口:“你放心,掷杯山庄地处江南,石观音爪牙再厉害也伸不到那里去。” 谭昭却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不是原来的左红聿,无意去给掷杯山庄或者面前二人造成任何的困扰,石观音这个女人他光是从记忆里就能知道她是个执着或者偏执到不死不休的女人:“不了,父母之仇未报,左红聿誓不回去。” “香帅,我知你是受叔父之托才来的,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字迹是模仿少年写的:“叔父看了自会明白,石观音不会轻易放过我,叔父即便不怕,那还有明珠堂姐,望香帅成全。” 谭昭觉得装嫩真是一门技术活,这话他听了他都牙酸。 楚留香却是觉得这封信有千斤重,可他没办法不接,因为他也知道少年说的都是实话,就连谨慎的姬冰雁,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左红聿的选择,如果他十六岁时遭遇这样的困境,他可能不会比左红聿好上多少。 “那你……是准备再进沙漠?” 谭昭咧开嘴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准备等她来找我。所以保险起见,香帅还是早点离开为好,石观音这个女人若是见了你,怕是也要……” 楚留香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长得俊武功好是他的错吗?不是:)。 姬冰雁看到老友吃瘪,难得一笑,气氛到底并不如刚才严肃了。 ** 七日后的黄昏,谭昭拖着汗津津的身体回到暂住的小屋,他的身体十分疲惫,此时唯有美食与被窝可以安抚他的疲倦。只可惜,他刚走到小屋门口时,里面就传来了一声让人泛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谭昭还未见过石观音,左红聿留下的记忆却是对这把声音深刻万分。 “红聿少侠当真调皮,这外边的世界难道会比妾身还要美吗?” 耿直如谭昭,竟是想也未想脱口而出:“是啊,你知道就好。” 第83章 数风流少年(五)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对容貌的执着。 谭昭话音刚落,一阵强大的气劲裹挟着内力汹涌而来,小屋的破门瞬间就炸裂开来,谭昭却半分不退,伸手将破旧的门板一把推开,他双手被震得发麻,可他十分清楚如果他退了,就会一退再退。 “七老八十的人了,您老也该庄重点了。” 系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它家宿主真的real牛逼!服气!刚好躲在暗中的楚留香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素来怜香惜玉,能对着这样一位绝色美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心中不禁开始怀疑左红聿是不是女扮男装。 平心而论,石观音的皮相真的极美,她身上无一处不精致,眼波流转间便能夺人心魄,被她掳去沙漠的少侠也并不全如左红聿般反抗,有些心性虚浮的很快就臣服在石观音的罗裙之下,任凭她差遣。 谭昭终于直面了石观音的盛世美颜,随后就对上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神。 ……这么容易就惹怒了? 谭昭眨了眨眼睛,不知是不是石观音故意的,她这次除了带着两个女弟子外,身后还带了个英俊负剑的男人。因是木门破裂,楚留香也能看清里面之人的模样,他一看,心中登时一惊——这不是九剑山门消失许久的嫡传弟子慕容海吗? 三年前他曾去九剑山门参加贺典,这位大弟子慕容海可是出了大大的风头,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未来可期的江湖少侠神秘消失,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 与楚留香认出慕容海的身份不同,谭昭则是认出这男人是他在沙漠庄园里的同院室友,记忆力没少迫害左红聿少年。 石观音盛怒之下,说话却愈发勾动人心,只听得她开口:“阿海,你听到了吗?” 慕容海得她一声阿海,已是满面潮红,他眼中满是痴迷,闻言直接跪倒在石观音绣鞋下面,声音低到了尘埃里:“阿海明白,我的主人。” 他说完,石观音一脚踩在他的头上,慕容海发出呵嗤呵嗤的声音,显然这样的互动足矣让他产生愉悦。 谭昭对此并不陌生,楚留香却是惊呆了双眼,当年九剑山上的少侠如何的意气风发,如今竟是变成了这般的模样,这究竟……他恍惚了一下,只觉得石观音太过可怕。 显然,慕容海的言行取悦了石观音,她放开踩着他头颅的脚,吐气如兰:“去吧。” ……这简直就跟邪教洗脑现场一般,谭昭亲眼目睹,只觉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慕容海却半点没觉得不对,他将背着的剑取下来,寒光一闪,用看着杀父仇人一般的眼神看着谭昭,只听得他喊道:“左红聿,受死吧!” ……有毒吧,谭昭抬起手中的铁剑就挡下了慕容海的攻势,两剑相击,冒出一阵火花:“慕容海,你觉得你现在还配拿剑吗!” 剑是兵器中的君子,谭昭其实是个不太讲究的人,他并不如西门吹雪那样至诚练剑,但他同样有些难以忍受和这样的人用同一种兵器。 慕容海却一句话都不说,他的剑很快也很狠,可他明明用尽了全力,却仍然无法一剑斩杀几乎没什么内力的左红聿,原本楚留香已经准备下去救人,却在下一刻发现两人竟然战成了平手?! 难道左红聿说谎?他的武功根本没有被废? 楚留香瞧去,立刻就否定了这种推论,少年脚步仍然虚浮,一剑一挑几乎没有任何内力的影子,他这是……入了剑道?! 他能发现的事情,石观音自然也能发现,但她并不急于做什么,反而像是欣赏一场表演一样地看着两人比武,这两人原都是正道,本该守望相助,如今却刀剑相向,岂不好玩! 她心里开心了,说话也越发愉悦起来:“楚香帅既然来了,何不与妾身相见!” 正看打斗看得精彩的楚留香:…… 他摸了摸鼻子,轻巧一跃就落在了院中。楚留香今日穿了身白色镶金边的文士服,滚边却比书生穿的要端上一些,他头上带着紫金冠,石观音望去,便觉得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她那一院的美男竟都比不上这一个。 “香帅果然人如其名,妾身看了心中也是欢喜。” 慕容海听了,剑招立刻就出了破绽,谭昭一个巧劲直接挑飞他的剑,剑尖一横直取对方要害。 谭昭并没打算杀人,一来他杀不了,二来慕容还这种放上一个世界,一百个他都能给打趴下,他根本不屑于杀他,却没想到石观音出手如风,慕容海的欣喜痴情还在眼中,杀招就直取他的后门。 关键时刻,楚留香出手,轻功运到极致,最后拦下了石观音的杀招。 慕容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谭昭拿着剑,站在了楚留香的旁边。 “香帅好贪的心,既要妾身的红聿少侠,又要妾身的阿海,这可不好。” ……谁要你的阿海了,楚留香差点没绷住,不过最后帅哥包袱十吨重的香帅还是绷住了:“我虽不知,但慕容海乃九剑山门的弟子,他既是犯错,也该有九剑山门的长辈出手,您说,是不是?” 卧槽左红聿有毒,他本来不准备说敬称的。 谭昭闻言却是一乐,嘴贱到没边,他算是知道石观音的一个弱点了:“对呀对呀,您的岁数都能给我当奶奶了,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您不能倚老卖老不是!” ……要不是场合不对,楚留香恨不得双手摁住左红聿的嘴巴,这嘴巴未免也太毒了一点,你难道没看到石观音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吗! “你——找——死!” 这世上,绝没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石观音的威严,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却不喜欢别人比她长得好看,更讨厌别人污蔑她的容貌,她手掌一拍,已是杀招尽出。 谭昭作死也算能手,如石观音这般的武功高手他怎么可能全无准备,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的,连楚留香都没有把握接住这一下,他却躲开了,甚至还有余力嘴贱:“难道还要杀人灭口不成!就像……江南左家上下百条人命!” 他身影忽得闪现,竟是到了石观音的后方,楚留香原要帮忙,却被人点了穴一掌送出了院落,空中还飘荡着少年的声音:“香帅若是信得过我,便不要进入院子,阻我报父母之仇。” 楚留香拼命解穴的内力,突然就顿住了,只因少年话语里的自信像这昭昭的朗日一般,他如果去了,便是对他的不尊重。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死死盯着缠斗的双方,即便他离得再远,也能看出左红聿完全不敌石观音。 这点,谭昭知道,石观音也知道。 但有些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左红聿少年赤诚之心,他既然答应了要帮他报仇,那么绝对不会食言而肥。但他不能杀人,所以只能拿出对付玉罗刹的老把戏,一年获得时间的内力溶解剂,一个没有了内力的狠毒女人,谭昭已经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而在刚才的试(对)探(骂)中,谭昭更有了几分信心,一个对自己容貌十分在乎上了年纪的女人,一旦没了容貌……他已经忍不住想看了。 系统:宿主你这是在玩火自焚!你要知道内力溶解剂不仅作用对方,同时还作用在你自己身上,你在一个武侠世界不能练武,你这是在玩命啊! 系统开始后悔,早知道他就是挑个瞎子也不挑纯真少年郎了,它家宿主为人狗且作,但人品真的没的挑! [放心,我有分寸,多亏你提醒我把上个世界的内力放商城里售卖。]虽然花钱买自己的东西的感觉,真的不太好,特别是在他低价出售、高价买进的时候。 心念流转,谭昭举见缠住石观音,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他的花招。与玉罗刹喜欢作死不同,石观音显然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她立刻要走,可谭昭怎么会让她走。 他可能不能留下石观音的命,但打上几百回合还是没有问题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楚留香发现石观音出招的速度变慢了,甚至……越来越慢?! 他眨了眨眼睛,此时姬冰雁经历了一波刺杀后赶来,刚好可以和老友干瞪眼。 “老楚,你怎么在外面?” 正是此时,石观音的容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头发开始花白,脸上的皱纹开始迅速丛生,她身体里显然还有内力,但这份内力用来对敌还不够,哪里还能维持住青春漂亮的容貌! 谭昭忽的福至心灵,他将宝剑用衣袖擦亮,寒光一闪,刚好能让石观音看清楚她此刻的容貌。他原是打算激她一激,却发现她在看到容貌后整个人发起了疯,不知她从哪里掏出一面小镜子,越看越疯癫,忽的一下跪倒在地上,突然就没了气。 诶?!诶—— 第84章 数风流少年(六) 谭昭出剑的手还横在半空中,石观音就死透了,场面一度像是什么粗制滥造的武侠剧片场。 对手这么给力地自己翘辫子了,这条命应该不算在他头上吧?还是石观音见内力耗尽,诈死了? 系统:宿主,请你正视一个事实——这里是武侠世界,不是玄幻频道。 正是此时,系统上内力溶解剂的读条时间完成,谭昭感受了一下空荡荡的丹田,突然觉得自己亏大发了,早知道石观音在乎容貌至死……完全无法理解变态的思维。 两名女弟子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一名女弟子戴着面纱,眼神中痛恨释然迷茫翻滚其中,另一名则是怒火燎原,拔剑就朝着谭昭刺了过来。可怜谭昭已经力竭,幸好楚留香和姬冰雁及时赶到才将此女拦下。 这名弟子见杀人无望,刚要提起内力飞遁离开就发觉丹田空虚,她眼中惊恐一闪而过,接替它的却是无尽的疯狂。石观音的驭人之术确实了得,当楚留香察觉到她意图的时候,她已经提剑插入了慕容海的心脏,随后自己咬舌自尽,不带任何的犹豫。 “哎——可惜了。”香消玉殒,这非是楚留香喜欢看到的。 姬冰雁忍不住想翻个白眼,但考虑到此时的境地,他第一个上前查探了石观音的尸体。倘若不是亲眼看到,他绝不会相信这是江湖第一美女石观音,白发夹杂着黑发,脸上的皮肤像是缩水了一样,虽依稀可见曾经的美丽,但……“她确实死了,只是石观音最多不会超过四十五岁,她怎么这般苍老?” “急火攻心,内力反噬吧。” 谭昭终于等到了系统的宣判,虽然石观音因他死亡,但死亡原因并非是死于外力,而是因惊恐而死亡。换句话说,这条人命不算背在他身上。 系统:宿主,感谢我吧,是我替你在规则面前讲话的! [……谢谢。] 系统:哎呀听你一句谢谢真的好不容易,不过宿主你这回既然不能练武了,要不要去发展下商业或者考考科举,反正你当官当皇帝业务很熟练的。 [……谢谢,并不想。] 系统突然就不是很想听谢谢了。 不过它就是想听也听不到了,因为在这之后谭昭强撑的心神一松就直接晕倒在了原地。 ** 半月后,洛阳花会。 恰是五月,洛阳的牡丹尽皆盛开,从进城开始花香就再没断过,红的黄的紫的,简直比楚留香身上的郁金香味道还要重。说起这个,谭昭终于开口:“楚兄,我一直有句话想说。” 楚留香转头:“什么话?” 姬冰雁走在前头,听到声音脚步也慢了一些,打消了猜忌后,他并不算一个太难相处的人。 “除开女侠外,楚兄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熏香的江湖男侠客。” 楚留香一顿,姬冰雁却难得笑了起来,他平日里绷紧了一张脸,此刻笑起来竟有种郁气尽散的疏朗感觉。 “笑够了吗?”楚留香觉得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他可能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谭昭无辜地炸了眨眼,他可没有做什么挑拨朋友内讧的意思。 楚留香憋不住江湖前辈的面子,觉得要说什么挽回一下江湖颜面:“其实吧是这样的,我的鼻子不太好……” “所以这二者有什么联系吗?” “哈哈哈哈哈!”别怀疑,这是姬冰雁,现在他可能改名叫姬火雁了。 三人一行来到客栈里,客栈里也是热热闹闹,幸好姬冰雁早已安排了住宿,否则他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露宿街头,醉卧繁花中,岂不美哉!” “那你去吧。”×2! ……朋友们,给点面子呗,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觉得左红聿少年跟着老姬学坏了,这个认知让他痛心疾首,痛饮三大杯这才舒心:“红聿,你以后少跟老姬走在一起,他这个人吝啬得很,哦对了,这封信该是物归原主了。” 看着楚留香掏出的信,谭昭终于想起这封信是什么,他也十分痛快地收回,把皮球踢了回去:“除非你不叫我红聿。” ……那不行。 谈条件失败,谭昭干脆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的街景,这个世界倒是与陆小凤的世界差不多,不管是风土人情还是武侠义气都大致相同,适应起来倒是并不困难。 此时,大堂里正有人高声议论,他细细一听,说的竟是楚香帅三人西灭石观音的故事。这说故事的人很有些口才,不管是打斗场面还是对话,那都跟真的似的。 “石观音死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楚留香和姬冰雁也是一凛,当时在场不过数人,慕容海和那名女子已死,除了那名蒙面女子曲无容再无活口,难道是她?可她武功尽废,她若是聪明就该隐姓埋名,除非…… “当时在场还有人!” 两人面色严肃,倒是谭昭没那么紧张,他的目标只是帮左红聿报仇,如今仇报了他的使命就已经结束了,至于石观音那么庞大的势力……以他现在“三等残废”的身手,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不行!石观音势力非同小可,一旦她死去的消息传开,沙漠里必将掀起腥风血雨。”当初也是因此,他和老姬决定隐瞒石观音已死的消息,转而带着左红聿迅速离开兰州,准备找江湖正道商量对策。 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快了一步,如今倒是他们有些骑虎难下。 “那我们便再入沙漠一回。” 还去?!谭昭没想到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他刚要开口说不去,楚留香就说道:“红聿,你跟我们一起去吧,石观音势力非同小可,如今你全无武功,难保她们不会找你报仇。” 你连理由都帮他想好了,他还能怎么办? 谭昭= =着刚要开口,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很有节奏,像是要对什么暗号一样。 “谁!” 外面很快传来一个女子婉转的声音,若是旁的男人听了,身子都要软半边:“小女子柳无眉,特来拜会楚香帅……和左红聿少侠。” 还找他?谭昭听着声音的调调,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可仔细想想……只听得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露出来的是一张我见犹怜的美丽容颜,这张脸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一双远山寒眉竟是画上去的,无眉无眉倒是贴切。 楚留香站起来的同时,谭昭也已经认出这名女子是谁——她是石观音的弟子。 是有过那么一面之缘的,只是左红聿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有一回石观音找左红聿“侍寝”,左少年抵死不从,本以为在劫难逃,刚好这把声音的主人出现,石观音才挥退了他,同时也保住了贞操。 唔,可以,谭昭觉得要是对方要求不复杂,可以予以回报。 系统:宿主,你刚刚还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你肯定听错了。] ……骗砸! “看来左少侠还认得小女子。” 谭昭也不否认,他现在看上去已经没有半月前的狼狈,脸上也长出了肉,换句话说已经初见少年英姿了,轻轻一笑就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小姐姐你说什么呢?” 系统:wooooooc!这里有个宿主不要碧莲啦! 柳无眉被噎了一下,包括楚留香和姬冰雁都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好在都是江湖上混的,很快都绷住了脸皮。 “不过小姐姐若是想找我要解药,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谭昭黑锅一推,指着楚留香就开口:“香帅想知道沙漠的情况,小姐姐可以告诉他吗?” 她能说不吗?当然不能,柳无眉就怕对方无所求,她似乎有些虚弱,行走间还略略咳喘,但她脚步极轻,显然她武功造诣并不浅:“小女子刚从沙漠来,刚好可以为香帅解惑。” 明知来者不善,但楚留香还是坐了下来,朗声道:“那么柳姑娘可否请隔壁心急的公子到此一叙呢?” 他说这话时,仍然像是谈着诗词歌赋一样,半点都看不出威胁人的模样。 柳无眉忽地一笑,也学他说话:“相公,我就说香帅武功高强定会发现的。” ……是欺负他没有内力了是吧?谭昭有些心塞地看着门,很快就有个俊秀的男子推门进来,他一进来就将眼神黏在了柳无眉身上,二人四目相对,郎情妾意,给在场的三个单身狗喂了一大把狗粮。 “在下李玉函,久闻香帅大名。” 他说话滴水不漏,可言行间却带着世家独有的自傲,显然他心里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楚留香并未太过看重,直白点来说就是不放在眼里。 谭昭挑了挑眉,心道这位“相公”来头当真不小啊。 第85章 数风流少年(七) 李玉函自然来头不小,武林第一世家李家的少主,其父曾经是天下第一剑客李观鱼,李观鱼如今已久不出江湖,但他的声名地位依然无人取代。特别是李观鱼为人古道热肠,侠义无双,武林中大部分高手都得过他的帮助。 怎么说呢,只要李玉函祭出他父亲的名字,这个江湖没有哪里是他不能去的。有这样的江湖背景,李玉函的自傲也不难理解,更甚至他本人也有不错的武艺。 在他看来,楚留香即便在江湖上再有名,也不过是个无根无萍的小人物而已。 楚留香一听名字,心中便有猜度,脸上却不露声色:“失敬失敬,原是拥翠山庄的少庄主,失礼失礼。” 说着,他便又抱拳打了个招呼,显然风流倜傥的楚香帅只对漂亮姑娘十分宽容,什么江湖的少庄主不在包容的范围内。 碰了一颗不痛不痒的软钉子,李玉函明显不太高兴,但出乎楚留香预料的是,两人之间做主的人竟是柳无眉,只听得她开口:“香帅如此这般客气,倒是让小女子不好开口了。” 如果是谭昭回答,他估计就会说那就别开口了,幸好说话的是楚留香,至于姬冰雁,他已经成为了一块背景板。 “柳姑娘不必拘礼。”显然面对姑娘和公子,楚香帅是两副面孔做人的。 谭昭听着两人打官腔实在无聊,最后戳了戳旁边的背景板兄,悄声说:“姬兄,听说你是做生意的,都做的什么生意啊?”其实声音大得不得了。 姬冰雁一愣,随后明白他的意思,也同样“轻声”回应:“小本生意,比不上拥翠山庄家大业大。” “你!” 要不是人是冲着他来的,谭昭估计会在旁边悠悠闲闲地看戏,但本是戏中人,他就不喜欢拖沓行事了:“我如何不必李少侠来评判,既是求人,便拿出诚意来。楚香帅脾气好,并不代表我也脾气很好,小姐姐,你说是不是?” 柳无眉也没想到左红聿会突然先发制人,在她的了解中,这位出身掷杯山庄的左少侠热情洋溢且善良天真,即便在她师父的“调教”下依然倔强如斯,如今看来倒是长大了些:“少侠说的是,那么明人不说暗话,小女子特来求药。” 她刚说完,突然整个人就委顿起来,神色变得十分痛苦,像是整个身体都在抽搐一般,李玉函见了再不顾其他,心疼地将她抱起来,任由怀中的人撕扯他。 这实在是……!楚留香和姬冰雁齐齐大惊,但李玉函并不让他俩靠近,反而是看向坐在对角的左红聿,希冀的眼神里竟然带着微微的卑微恳求。 百炼钢成绕指柔,大抵如此,不管李玉函为人如何,他对柳无眉的用情却是一往而深。 可谭昭却是丝毫未动,甚至连站都没有站起来。 他这样的举动,显然激怒了心忧柳无眉的李玉函,只听得他喊道:“左红聿,把解药拿出来,否则你就是不想想你自己,也要想想左轻侯的掷杯山庄!” 这就是红果果的威胁了,有这样的传人,谭昭想那什么武林第一世家估计很快就要易主了。 柳无眉的神色越来越痛苦,像是浑身被百足之虫啮噬一般,谭昭的眉头却蹙了起来,石观音控制弟子到底用了多重的药,竟比日日服食少侠们情况还要严重。 李玉函却舍不得心爱之人再受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粉包就要喂给柳无眉吃,痛苦不堪的柳无眉就像是看到了天神一般猛地扑向粉包,她拆得急切而开心,动作粗鲁但在她接触到粉包之后,整个人的神情从极度痛苦迅速上身至极度愉悦,像是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泛着温暖和煦的光芒一样。 这实在是…… 楚留香和姬冰雁终于理解左红聿口中的极致快乐是怎么回事了,原本觉得这毒十分好解的二人神色也难看起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柳无眉终于清醒过来,她脸上犹带着汗珠,神色也有些难堪,可李玉函半点不嫌弃她,甚至动作轻柔地将她扶到椅子上倒了杯水哄着她喝下。如此做完,他才开始与左红聿计较起来。 谭昭只好先声夺人:“小姐姐,你先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只需要吃这粉包的十分之一?” 柳无眉点头,眼神示意李玉函不要动作。 “如今,一包也无法满足,只想要更多,是且不是?” 全中,柳无眉的无声就是最好的答案。 对方曾经“守护”过左红聿少年的贞操,谭昭对事不对人,该说的还是会说:“倘若你相信我的话,就停了这粉包。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道这粉包的危害,它不是什么暂时抑制毒素的解药,而是比穿肠毒药还要折磨人的存在。” “你该早有感觉,从一开始你所服用的毒药就是它。”谭昭指着地上粉包里的残骸说道。 柳无眉苦涩一笑,道:“那你是如何摆脱它的?” 石观音的死亡就像是压在头顶的大山骤然消失一般,但同样也让她重新陷入无边的恐惧之中,她身上的毒无药可解,不管是南张还是北王都束手无策,张简斋甚至断言除非是神水宫的宫主水母阴姬出手,否则无药可医。但神水宫宫主武功神秘莫测,她又如何求得对方出手!好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探子来报说是同样深中此毒的左红聿解了毒。 左红聿与水母阴姬,自然是前者更好对付。 她期待着对方给出解药的方子,对方也同样给了方子,只是这个方子…… “此毒无药可解,唯停止服用可解。” “哪怕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是。” “你是如何做到的?” 哦,用了解毒剂做到的,但罂粟是作用于神经性的药物,他并未真正经历过毒发,自然用了解毒剂就好了。然解毒剂只能解身上的毒,却无法根治心里的毒,谭昭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药瓶很小,里面只有一颗解毒剂,当然这并不是什么万能解毒剂:“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它或许能帮上你一些忙。” 说着,便将药瓶放在桌上,李玉函伸手拿过,像是献宝一样放到柳无眉手中。 “这是什么药?” “你想它是什么药,它就是什么药。” 李玉函和柳无眉来得突然,走得也很快,为表达谢意,柳无眉说了一个消息——石观音在大漠的势力已经被她的儿子全盘接受了。 石观音还有儿子? “你们听说过吗?” 楚留香和姬冰雁齐齐摇头,但石观音钟情男女之事,这个年纪有个儿子应该也不奇怪吧,只是如此的话,谭昭开口:“那还有去沙漠的必要吗?” 楚留香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 你们江湖人是不是一天到晚闲的发慌啊!万一石观音的儿子也是个变态呢! ** 又是半月,风沙漫天肆飞扬。 在沙漠里迷了路是个什么样的体验? 谭昭望着漫无边际的黄沙中的一点黑色,转头看向后面同样一身黄沙的两人:“你们觉不觉得,我们又走回了原点?” 以为进过一次沙漠就不需要向导的两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辣鸡! “逗你们的,我们好像走出来了。”谭昭指着沙丘尽头开口:“看,那里好像有家客栈!” 楚留香和姬冰雁并非喜形于色之人,但听到此也是脸上一喜。 又是走了小一个时辰,这家位于沙漠里的简陋客栈终于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诶——三位客官,是……我去,老臭虫,是你吗!” 一个十分活泼的声音突然出现,楚留香下意识地抬头,随后也是精神一振:“小胡?!小胡你怎么在这里!老姬老姬,你快过来!是小胡!” ……老臭虫,老姬和小胡,相比这些称呼,谭昭觉得红聿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名叫做小胡的男子得到回应,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对着后面相互搀扶的姬冰雁和谭昭就是一个大招手:“铁公鸡,你也在啊!” 谭昭却感觉到旁边的姬冰雁浑身一僵,显然两人之间是有故事的。 系统:宿主你太污了,人家是纯纯兄弟情! [……]是你自己污吧,他明明只是做了很简单的推测而已。 “诶——这位少侠尊姓大名啊,我胡铁花,老臭虫的老朋友,你叫我胡哥哥就好了!”胡铁花显然十分热情,招呼着三人就进到里面:“来来来,别客气,想吃什么……老臭虫有钱,他请客!” ……谭昭望向楚留香:这你朋友?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心里特别想摇头。但在胡铁花笑意丛生的眼神下,还是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个知道你黑历史的朋友总是惹不起的。 第86章 数风流少年(八) 三人坐定,谭昭才抬头观察胡铁花。怎么说呢,从外表看完全不像楚留香的朋友,他留着豪放不羁的胡子,衣服穿得松松垮垮,腰间还别着一个酒葫芦,头发也是随意地扎了一把,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是天边的太阳一样。 这样的一个人,与楚留香形成鲜明的对比,但奇异的是,两人却是极好的朋友,或者说楚姬胡三人绝对是过命之交。 “诶,这位小兄弟怎么不说话?” 一会儿的功夫,胡铁花已经从厨房搬出了一碟风干的牛肉和几个馒头,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坛老酒,酒不是什么好酒,汤色略略浑浊,但在这沙漠之中,能有酒就不错了,谁还管酒好不好喝呢,过瘾就足够了。 他说这话,还给谭昭倒了一杯,显然他对谭昭很感兴趣,因为就他所知,老臭虫但凡带着生人,就是他惹上麻烦的时候。作为老臭虫的朋友,他总是要关心一二的。 “我姓左,名红聿,久闻胡大哥大名。” 胡铁花一听对方认得他,脸上立刻更加欣喜:“小兄弟好眼光,来来来喝酒喝酒!” 看到老友又在劝酒,楚留香终于看不下去了:“小胡你也悠着点,红聿伤刚好,他不宜饮酒,给他倒碗茶吧。” 胡铁花却偏爱跟他对着干:“你大沙漠的,茶叶可是金贵东西,银子呢?” “……”莫生气,莫生气,生气容易…… 正是此时,厨房里走出来一个身材干瘦的女子,她看着三十几岁的模样,大抵是风沙的摧残使得她的皮肤变得十分粗糙,一看就是靠真本事开客栈的女人。 系统:……宿主,你这话说的我竟然无言以对。 她走了出来,眼睛轻轻瞥了一眼,客栈里就他们一桌客人,可她却没有半分热情好客的模样,看了一眼就拐进了旁边的小房间,活像是没看到人一般。 楚留香心想着沙漠里的老板娘就是底气足,转头就发现老友竟是用着痴迷的目光看着老板娘,这目光有些熟悉,他稍稍回想了一下就想起一月前他曾在慕容海身上看到过。 “喂——小胡,难道你也是中了毒?”他担心地开口。 直到人消失在拐角,胡铁花才回头神来,声音依然轻柔:“对呀,我中了她的毒,无药可解。” ……谭昭忍不住戳了戳楚留香:“你朋友,果然是个看重内在的实在人。” “噗嗤——”楚留香一碗酒就直接喷了出来,姬冰雁却比他更为直接,他随身带着宝剑,此刻宝剑已然出窍横在了胡铁花的脑袋上,胡铁花也是丝毫未动,显然是笃定了姬冰雁不会动手砍了他的脑袋。 “老姬,别这样!” 姬冰雁却充耳不闻,直视着胡铁花,开口:“胡铁花,你把亚男放在哪里?” 声音很轻,不露半点心绪,但谭昭就是听出了一股愤慨的味道。姬冰雁是个人如其名的人,他用剑,剑也很冷,但他却是个商人,一个吝啬的商人。很多时候,他都喜欢当背景板,少有时刻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我……” 这样的底气不足,显然是心有愧疚。 楚留香还欲再劝,姬冰雁却收了剑,径直走向了客栈外面,似是无声的控诉一般。 唔,这位“亚男”应该是位奇女子了。 系统:你怎么知道是女的呢?万一是男的呢? [……你闭嘴!] 当然这是别人的感情事,谭昭无意知晓,他刚一抬头,却发现楚留香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看客栈外面的黄沙。 黄沙怎么了? 谭昭细细看去,看到了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他疑惑地转头,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有些歉疚地开口:“对不起,我忘记红聿你……” 打你哟! 谭昭刚要翻脸试试,平静的黄沙底下突然崛起了一座沙漠孤舟,整片黄沙地就像是沙海一般,即便是在现代,谭昭也从未见过这样骚操作。 古代人民的脑洞和创造力,他是不得不佩服的。 沙舟出现得很突兀,等它驶近才发现它竟然比这座客栈还要大,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扰的,竟是能够在沙子底下自由穿梭。 这样的交通工具闻所未闻,但谭昭可以肯定的是——能在沙漠里造出这么大个东西,绝对是石观音没跑了。 但现在石观音死了,它的主人应该就是传闻中石观音的儿子了。 来者不善! 谭昭心里想到,果然在沙舟停下后就有一个男人走了下来,他长得很丑,形容还略有些猥琐,但奇怪的是他看也没看左红聿一眼,反而是向着楚留香和姬冰雁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楚留香与胡铁花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穿一条裤衩长大的朋友,胡铁花几乎是刹那间就明白了老朋友的意思,他立刻窜上前,颇有些狗腿地开口:“这位客官您放心,小店虽然简陋,但客房干净整洁,只要出得起价钱,住多久都行!” 楚留香就问了:“那要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一天,公道合理,客官您说是不是?” “确实很公道。”楚留香转向吴菊轩:“吴公子,你说对不对?”言下之意就是你出这笔钱,出了他就跟你走。 吴菊轩人长得丑,心思却很通透,迅速就取了一百两金子扔过来。 谭昭站在客栈门口望着沙舟迅速远去,心中不由概叹楚留香对胡铁花的信任。这刚一转头,就看到胡铁花拿着一百两金子对着客栈老板娘献殷勤:“我厉害吧,早知道该多要一些的……” 那老板娘竟然也心安理得地接过了,对胡铁花却是仍没半分好脸色,可胡铁花还是乐得不行,像是得了什么甜言蜜语一样。 ……怪人。 系统:宿主,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这样的人专业术语叫做抖M! ……信你才有鬼。 谭昭坐下继续吃干粮,胡铁花献完殷勤又过来:“左小兄弟,别担心,老臭虫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保你平安。”以胡铁花的眼力,他自然能够看出左红聿并不会武功:“说起来,左小兄弟与掷杯山庄的左二爷可是相识?” “嗯,他是我叔父。” ……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托一百两金子的福,谭昭住上了客栈里最好的一间房间,不仅有热水洗脸,还有暖烘烘的被窝住,这让一直睡小柴房的胡铁花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死活都要赖在他的房间里,赶也赶不走。 沙漠里的夜,总是与别的地方不太一样。黄沙被寒凉的风卷起一层又一层,漆黑的夜又给它披上了一层伪装,谁也不知道通往客栈的黄沙上有人轻轻掠过。 而客栈里面,碳火烧得正旺,谭昭在胡铁花的滔滔不绝下早已进入了梦乡,而胡铁花似乎也累了,撑着头在桌上就睡着了。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万物都沉沉睡去。忽然,空气里传来宝剑的铮铮声,胡铁花一动,竟是在黑暗中夹住了来人的宝剑。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与他的外表截然不动,来人也没想到客栈里还有高手,他急速后退,还没等他进一步攻击,房间里的烛火就被人点燃了。 点火的人是谭昭。 少年披着外衣,眼里是被打搅了睡眠的怒意。 “喂——小子,既是来了何必藏头露尾,想杀人,问过我胡铁花了吗?”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胡铁花竟然蜗居在这样一个小客栈里,来人自是惊讶,但这并没有打压他的杀意。只是胡铁花而已,便是楚留香在此,他也不会就此离去。 “阁下何必如此,他杀了我母亲,我来报杀母之仇,这样的闲事,你也要管吗?倘若阁下不信,自可问问他。”来人从房梁上下来,举着剑开口。 胡铁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转头看向左红聿,心中却是不信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会杀人,特别是这人还是老臭虫朋友。老臭虫虽然品味不怎么样,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胡铁花选择相信自己的朋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左红聿竟然点了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什么意思?胡铁花表示不明白了。 索性起床气十分大的谭昭开了口:“你就是石观音的儿子?” 他看着眼前一身玄衣的男子,他甚至没有蒙面,眉目俊朗,眉间与石观音有两三分像,半夜杀人却不蒙面,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石观音的儿子。 卧槽?胡铁花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沙漠窝了太久,以至于江湖上的消息都不灵通了,这石观音武功何等高绝,竟然被个没有武功的少年杀了?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而且,石观音什么时候有儿子了,他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来个人跟他解释一下啊,他的八卦之心已经饥渴难耐了! 第87章 数风流少年(九) 胡铁花看向玄衣男子,他闻言神色愈发冷峻起来:“你说的没错。” 谭昭觉得论比惨,他也不输:“可你也要知道,她杀了我左家满门百口人,当时血都没过了腿肚子,我若杀她,也是她该死。更何况,你当真以为是我杀了她吗?” 卧槽卧槽卧槽,胡铁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挺和善的少年,为何竟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胡铁花发现自己走眼了,这样的少年即便他不会武功,他依然可以在江湖上成为一个人物。 “她……杀了你全家?”剑铮了一声,显然是持剑之人心绪不稳所致。 “没错,但我知道我杀不了她,所以我给她下了毒,一种只要沾上就会消磨内力的毒药。”谭昭的心情不太好,被人打搅了睡眠总是不太让人开心的:“所以我的内力废了,她的也废了,我成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而她却从二八少女变成了鹤发鸡皮的老奶奶。” 卧槽卧槽卧槽,胡铁花心里宛若跑过一群野马,这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一个在乎自己容颜的女人乍然之间看到自己朱颜变色,他可能猜到石观音是怎么死的。称雄沙漠的石观音竟然死于此,这消息就是传到江湖上也没多少人相信呢。 但胡铁花知道,玄衣男子相信了,对方既是石观音的儿子,想必对石观音的脾性十分了解。玄衣男子听了果然难以接受,但他却并非质疑这话的内容,反而是握紧的手中的宝剑:“但她还是我母亲。” 谭昭就知道这人不愧是石观音的儿子了,偏执或者执拗到是非不分的地步,还以为看卖相是个是非分明的少侠呢:“好,但我不杀无名之辈,你报上名来,我便与你动手。”说着,他将手中的灯盏递给旁边一直警戒的胡铁花。 胡铁花一把接过放下,心里那个急啊:“我说兄弟啊,你武功都没了还比个鬼啊,听哥哥的话,被别人保护不丢人,要老臭虫回来看到你没了,那还不拿我是问,你说是不是啊!还有你看看这小子,下盘问,出手厉,这剑一看就不是他惯常用的武器,可他使得也不错,这就说明此人武功绝非江湖二三流的假把式啊!” 胡铁花当真是苦口婆心,他也心疼少年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这般隐忍报仇实数赤子之心,这好不容易大仇得报,没道理要赔上性命啊! 他欲再说些什么,那边的玄衣男子开了口:“我名南宫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南宫灵?!卧槽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胡铁花一拍脑袋,几乎是尖叫出来:“南宫灵,任慈是你什么人!” 胡铁花这一生过了二十余年,没有哪一天是比今晚更让他觉得刺激的。南宫灵哎,这江湖姓南宫的人不少,叫灵的人更多,但合起来叫南宫灵的就只有一人,这就是丐帮的少帮主。 一个武林正道堪为天下表率的年轻人竟然是石观音的儿子,胡铁花即便再大大咧咧,也仍然忍不住想阴谋论了。他在没进沙漠之前,可没听说过什么丐帮少帮主是石观音儿子这样的传闻。 或者来说,就是看不惯南宫灵的人,也决计编不出这样的谣言来。 南宫灵显然对任慈这个名字有感觉,但他抿了抿嘴,什么都说。他这个表现,四舍五入约等于就是承认了,胡铁花一看,气得破口大骂:“南宫灵,任慈老帮主义薄云天盖世英雄,却没想到竟是将你教导成这般模样,不说石观音是如何死的,便是她当真死于左小兄弟之手,那也是她活该!杀人者,偿命也,她作所作为皆是她自己酿的苦果,怪不得旁人半分。” 他到底念在同为正道,出口还带着劝解。很多时候,一念之差确实可以成魔成佛,胡铁花虽然为人粗犷,心思却极为细腻。 “我不与你多说。” 南宫灵听完之后,并不犹豫,反而将胡铁花视若无物一般,气得胡铁花拔剑就要收拾一顿这小子。但他也明白南宫灵武功得了任慈真传,以他的武功可能有点困难。 不过他还没出手,手中的剑就被左红聿抢走了。 “胡大哥,剑是我的,别乱动。” 他还不是为了你好!胡铁花觉得这份护卫的工作真的太难做了。 “你既没有内力,我便也不会用内力。我们各凭招式,若你赢了我,我便离去。” 你说他光明磊落吧,也真的蛮公平的,但你说他是非不分吧,他也挺不分的。胡铁花摸着胡子想着,这南宫灵据说从小被丐帮帮主任慈收养,他在江湖上时可从未听说过他到过沙漠的,这石观音一天都没养过儿子,死后还有儿子为他报仇,倒也是蛮会生儿子的。 他这般想着,忍不住一拍大腿:“你们俩,要打出去打,这店小本生意,要是砸了碎了,我心上人可是会发飙的。” ……突然,谭昭就像撂下剑不干了,楚香帅,你真的不考虑换个朋友交交吗?:) 出罢门去,便是黄沙滚滚卷着黑天帘幕,抬眼望去就像是幽冥巨兽在吞噬这方天地一样。以前,这方天地是在石观音掌管之下,而现在没了石观音……可能还会其他人! 谭昭突然就觉得柳无眉所说的石观音儿子并非是眼前此人了,不是他看不起南宫灵,而是以柳无眉那样语气说出来的警戒,显然这个儿子让她感到了棘手。 南宫灵这种直来直去的,显然不符合这种描述。 他忽而心里一动,道:“你应该还有个兄弟,是不是?” 南宫灵踏在沙子里的脚步一顿,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干脆站在黑暗里一声不吭。 系统:……宿主,对方是个老实人,别欺负他。 [是他找事,哪里是我欺负他!] 谭昭觉得很冤枉,随后出剑的手也愈发狠厉了两分。刚入江湖的时候,他也觉得一个江湖人顶顶重要的就是要有深厚的内力。一开始,他也将此条标准奉为圭臬。后来他经历的多了,就发现内力其实不是第一标准。 快才是!只要你够快,你照样能杀的了人!而他要求不高,只要把人打败就好了:)。 剑气泛起黄沙,黄沙又被黑夜所掩盖,原本该惊心动魄的比试多了股幽明味道,胡铁花看着看着胸中却是起了一股热血来。 还有,左少年你过来,你管你这个叫做手无缚鸡之力,你把那些读酸书的秀才放在哪里!你这分明就是一柄寒凉震四方! 胡铁花本人学的就是大开大合的拳脚功夫,信奉的也是拳头硬就是真道理,这种全靠手中剑就能跟人拼个厮杀的感觉简直太棒了,他这会儿已经半点不担心左红聿了,他只担心天之骄子南宫灵输了之后会是如何。 唔,等下他去温一壶酒,非要和左少年把酒言欢不行。 他这般笃定,谭昭也半分没叫他失望,他的人看上去有多无害,他出剑的手就有多块。他的剑招很朴实,甚至来说让人看不出是什么剑招,但也并非是什么杀人剑,只是一挑一刺都有种逼人心魄的感觉。 若说年纪,南宫灵还比左红聿大上两岁,但要说对敌经验……叮地一声,是双剑相击的声音,胡铁花看到左红聿不知如何竟是转换了身形,他并没有内力,却不知为何身法快得出奇,他挑落对方的剑,出手时剑已经横在了南宫灵的脖子上。 此战,南宫灵输了。 胡铁花忍不住想跳起来,还没等他跳,左红聿的声音就传来:“胡大哥,帮忙来点个穴。” 胡铁花就点了,谁知少年竟还不满意:“哎,胡大哥我教你个点穴手法吧,这手法我是跟……一个老前辈学的。”其实不算是学,说起来这手法也出自丐帮,乃是华山论剑的时候七公应下的奖励。后来谭昭回到临安,是丐帮的小子转交的。 手法挺复杂的,一般三流的江湖人还可能用不了。但只要点了穴,也非要江湖高手才能解,而且还要懂解穴的手法。否则,这人就要被定上足足五个时辰。 这穴针对的就是江湖中人的气脉,普通人反而只能定个一个时辰左右。谭昭就很喜欢这套手法,只是他用它的实践机会并不多。 胡铁花也是个武痴,一学觉得此手法甚妙,只是武林中人被点穴久了难免气脉不顺,若非与对方有大仇,还是少用为妙。他刚要说,又想起左红聿半点内力都没有,又将心里的话压下了。 再说左红聿报仇并不牵累他人,显然品行甚好,这话也轮不到他来说。 胡铁花刚下了判断,左红聿转眼就做了件让他推翻前言的事情。也不知道对方从哪里寻摸来一支笔并一些丹砂,提笔就在南宫灵脸上写字。 字形潇洒灵动,飘逸有力,只是这字……太损了!太损了! 第88章 数风流少年(十) 谭昭提笔就来,写得顺畅地不得了。 写完他将笔一扔,看着胡铁花目瞪口呆的脸,开口:“怎么样?” 胡铁花伸手就是一个大大的拇指,脸上全是佩服:“兄弟,我胡铁花很少佩服人,你绝对算一个。” 只见南宫灵左眼睑的下方写着一行小字,习武之人眼力极好,隔着老远就能看清楚:性静,喜扰人睡眠,南宫灵也。 因是丹砂写成,配上南宫灵的俊脸,竟是并不难看,配上潇洒灵动的字体,如果换个内容,可能还会吸引小姑娘哩。只是……喜扰人睡眠什么的,胡铁花有理由怀疑南宫灵知道后会当场气得晕过去。 幸好,字写在南宫灵脸上,他自己却是看不到的。 故而,此时此刻他还能一脸冷然在被捆在柱子上,面对左红聿拿他的脸练字也一声不吭,只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着左红聿。 “你是否觉得我实在羞辱于你?”谭昭轻飘飘地开口。 “难道不是?” 谭昭索性拉开一把凳子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看他……的脸,越看越觉得自己的手艺不错:“是啊!” ……胡铁花差点绝倒,却又听到他开口:“可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你可去过汀香小院?” 南宫灵脸色一变,胡铁花和谭昭不瞎自然也看到了,胡铁花还在奇怪这汀香小院是什么地方,谭昭就为他解释了:“你来得晚了,那院里曾经有个青山派的小弟子,我记得青山派与丐帮关系极好,想来你也是见过他的,是吧?” 南宫灵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胡铁花却是开始回忆青山派这个门派,说起来青山派并不是什么一流门派,门徒也不算很多,但因掌门曾经对任慈有恩,故而在丐帮的荫蔽下发展壮大。在他入沙漠之前,青山派在江湖上叫得上名的小弟子,他心里一动,道:“可是青山派掌门的幺子顾听风?” 顾听风这个名字,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一样,南宫灵脸上的冷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惊恐与不信:“你胡说!听风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谭昭的话是透着股天真的残忍:“明明是在剿匪时被你母亲虏去了,顾听风到死都念着他还未给最好的兄弟南宫灵过生辰,他说他在铁匠铺打了一对双剑要送与你,你可收到了?” 谭昭也是在打斗时突然想起来的,他接收的记忆毕竟是左红聿的一生,除非必要,他不会去特别回想那些过往。也就是南宫灵这个人身份特殊,他稍稍一回想,就想了顾听风这个人来。 说起顾听风,也是和左少年一样的可怜人。能入石观音眼睛的,顾听风长得自然好看得紧,不同的是左红聿坚持活着是为了报仇雪恨,而顾听风……是为了南宫灵。 石观音的心可能当真是石头做的,她喜欢戏耍别人,看别人为了她的一举一动要生要死,更喜欢那种操纵别人人生的快意,顾听风是石观音最残忍的施为。她将顾听风虏来,顾听风名门正派出身自然不从,死对江湖人来说并不可怕,但石观音对他说,倘若他寻死,那么就去寻他的好兄弟南宫灵来代替他。 顾听风,是为了兄弟才忍辱负重活下来的。 谭昭回想起来,就觉得顾听风当真不值:“你听说过黔面吗?顾听风死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写着七个字,你知道是哪七个字吗?” 胡铁花都觉得骇人听闻,更何况还是当事人南宫灵了!他眼睛剧烈收缩,显然他的心绪起伏十分大,可见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十分难以接受。 可谭昭眼见他如此,却仍然没有住口:“他的额头写了七个字,深可入骨,是石观音拿绣花针一针一针刺上去的,说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叫那牛头马面知道——我是石观音的狗!” 南宫灵的眼泪流了下来,顺着他的左眼睑下来就像是一行血泪一样,如果他此刻能动,或许他还会掩面而泣。 “我知道这事你不知情,但我想你该知情。” 这是谭昭这晚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睡觉,徒留胡铁花对着哭成孩子的南宫灵,他是上楼也不是,陪着也不是。 到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守在了南宫灵面前,刚好谭昭走了凳子空出来,他一屁股坐下,想了想又给人解了穴。就现在这副样子,你就是让他走估计都不会走了。 他细细看着,竟是发现那丹砂写就的字竟不会被泪水洗去,倒像是烙印在皮肤上一样,他伸手摸了摸桌上的丹砂,然后……胡铁花发现自己悲剧了。 第二天谭昭起来,开门就看到胡铁花守在门口要哭不哭像看救命恩人一样地看着他。 他一乐,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看我的手,赶紧帮帮忙啊!”胡铁花伸手自己的右手,这丹砂染成的豆蔻……你还真别说,挺好看的。 “不错啊,胡大哥,我竟是不知道你还有这般的爱好!”谭昭看了更乐:“要早知道,我再原样送你一份!” “左红聿!” 这是真恼了,谭昭就见好就收:“我也没有办法啊,这丹砂加了点染色的药材,要十天才能洗掉,胡大哥你就……哎哎哎,胡大哥你好好说话,咋还动手呢!” 系统:活该! 到最后,谭昭也没被胡铁花怎么样,因为老板娘也起来了,胡铁花为了解释南宫灵的存在,黏着人就跑不见了,见色忘友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个奇人了。 沙漠里没什么早餐中餐之分,吃的自然还是干馍馍和肉干,水也就是普通的热水,谭昭这个人惯会享受,自然是不爱吃的,索性他也没打算饿死南宫灵,他的穴道也解了,谭昭把桌子搬到他的面前,示意他可以吃饭了。 南宫灵脸上还有泪痕,眼下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说起来他也不过十八的少年郎,经历了昨晚那样的震惊后,他哪里还吃得下饭,没呕死已经算是定力不错了。 “他……葬在哪里?”声音沙哑不看,像是破风篓子里发出来的一样。 谭昭并不后悔昨晚的实言相告,只是他没想到一夜后他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他不知道该说南宫灵天真还是天真:“我们公平点吧,我回答一个你的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如何?” 见南宫灵点头,谭昭问了问题,却是答案也藏在了问题里:“在你眼里,石观音是个仁慈的人吗?” “不是。” 谭昭轻轻一笑:“你看,你自己也知道,何必问这样的问题呢!不过我知道,所有庄园里死去的人,都会化作庄园周围那片罂粟林的养料。” …… 胡铁花被人轰出来时,就听到谭昭问了一个他也很想知道的问题:“那个吴菊轩,是你什么人?” 南宫灵显然欲言又止,谭昭忽而福至心灵,道:“他是你的兄弟,是不是?” “你……”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对吗?” 谭昭一乐,似是回想起了某些事情:“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易了容,只是我没想到他品味这么特别,竟是喜欢这般丑的装扮。” ……朋友,这是重点吗? 胡铁花差点绝倒,却仍然很会抓重点:“那老臭虫岂不是很危险!那石观音的儿子岂是好相与的,不行不行,我要去救老臭虫!” 说着,就要拿上家当跑出去。 他的动作很快,只谭昭还没拦人,厨房里的老板娘像是听到了动静,突地一下跑出来。她跑得很快,干瘦的脸上满是担心和不舍,哪里还有方才的冷漠模样。 胡铁花本来挺开心还想道个别,可他转头身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吓得一下子就缩到了墙角:“你你你你……别过来!有话好好说啊!”竟是情意不见。 谭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出剧,这……胡铁花怕不是个渣男? 系统:宿主,你终于看出来啦! ……系统你这股沧桑历经情路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老板娘却仍然还在挽留,她本就算不上美,一急神色竟还有些狰狞,吓得胡铁花一个轻功越到了桌子上:“倩娘,我……对不起,但我……” 话都说不明白了,看来也是吓傻了。可是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开心吗,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胡铁花这种骚操作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幸是此时,门外来了人。 或者说是一群人,着白衣提着剑,谭昭一眼就认出这曾经都是石观音的弟子。 “二主人,大主人派我们接你回去。” 二主人?谭昭一乐,这南宫灵十八年都活得稀里糊涂,可不是挺二的!好听,适合,量身定做! 第89章 数风流少年(十一) 可谭昭心里这般想,嘴上却说道:“二主人?你说谁是你们二主人,他吗?”他手指一指南宫灵,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恰好指在他左眼睑下方写了红字的地方。 那打头的女弟子显然在沙漠里跋扈惯了,兴许也是认得左红聿,嗤地一声笑出来:“我原道是谁,却是那坚贞不屈的红小郎君,怎么?红小郎君现在不做鱼,改做缩头乌龟了?” “你认得我?”谭昭想了想,实在记不起这张面孔。 “认得又如何?” 谭昭站了起来,他的眼睛明亮又好看,看得后面的女弟子俏脸忍不住一红,可等他说话时,这抹红晕又迅速消了下去:“你认得我,便该知道你们的老主人是如何死的。” “你!” 谭昭就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能力,怜香惜玉什么的他才不管呢:“还有你叫人家二主人,人家可应你半声了不?” 这女弟子在石观音座下这么久虽然实力不如何,眼色却还是有的,看着南宫灵一副颓唐的模样,心道二主人果然没有大主人厉害,脸上却还是劝导:“二主人,大主人还在家里等您,您难道忘记了吗?” 南宫灵听到大主人三个字,果然有了反应,他眼睛里开始闪出希冀的光,像是要抓住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谭昭一眼就能看到少年眼中对所谓大主人的濡慕。 ……这丐帮帮主可能不太会养孩子,谭昭心里这样想。 胡铁花此时终于摆脱了老板娘,他小节有亏,大事却很分得清,出口便道:“没看人绑着吗,想要你们二主人也可以,把我的两位朋友送回来。” “你又是谁?” “我?”胡铁花一喝:“你连我胡铁花都不认得,怪道你现在还只是个替人跑腿的小喽喽!” 一个比一个会气人,女弟子忍无可忍,决定不再忍耐,拔剑便刺向胡铁花,一时间刀光剑影好不热闹,但这样的剑阵对于江湖高手来说,实在不值一提,谭昭的剑还没出窍,胡铁花就将一众女弟子打倒在地。 “胡大哥好功夫!”谭昭拍手称道,成功看到一群女弟子脸上又绿了一层:“我这个人呢,其实很记仇也不是那么好说话,如今你们落到我手上,定也要让你们尝一尝……” “呸——小人!你以为用那卑鄙下流的法子暗害了老主人就没事了吗?就你这样也配称名门正派,说出去怕不是要被天下英雄耻笑!” “住口!我让你们住口!” 女弟子听了一乐,脸上得意未起却发现说话的人并非左红聿,而是一旁默默无闻的南宫灵,她心里又急又气,可碍于主仆身份到底咽下了喉咙里更加不堪的话。 “对嘛,做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模样,你看你们二主人就比你们看得明白!”谭昭翘着二郎腿,那模样当真是怎么看怎么气人:“大家和气生财,我们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你们大主人拿汀香小院里的所有人来换,我便放了你们二主人,如何?” 那女弟子却是脸色一变,急道:“这不可能!那些人生是老主人的人,死也是老主人的鬼,他们早就下去陪老主人了!” 南宫灵脸色一变,便是连胡铁花的脸色也变得非常不好,独谭昭脸色未变:“你如果否认得慢一点,我可能会相信你两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瞧你那忠心的模样,倘若我是你们大主人,就绝不会舍得那般好的筹码。”毕竟是做过皇帝的人,谭昭对此倒是很敏感:“你个女弟子这般维护你那大主人,莫不是瞧上他了不成?” “你!” 胡铁花觉得左红聿这少年简直有毒,这个年纪就能将人心猜得这么准,也不知以前在石观音处受了多大的苦楚:“原是如此,那你就派你回去说,就照我左小兄弟的话说,明白吗?” 女弟子愤愤离去,丝毫不管自己带来的小弟们,等她回到沙漠庄园里,已经接近中午。也不知为何,没有了石观音的打理,庄园周围迷林里的植物一天见一天地枯萎,原以为是水源出了问题,可查探了许久却是半分没错。 查来查去,只能将原因放在老主人身上。到了现在,这鬼迷林的规模已是只有从前的三分之一了。而按照现在衰败的速度,不出十日怕是要一株不剩了。她心里一惊,到底还是按捺下心思,一路进到里面。 因为原来的主人离世,庄园的布局也做了小小的改动,她一进去就看到大主人正在宴请楚留香和姬冰雁。 她还没走近,就听到楚留香说着:“吴兄若非如此模样,倒是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吴菊轩依然是那副易容模样,但他行容好,便是一副猥琐丑模样也掩盖不了他本身的风流写意:“哦?是怎么样的朋友?” “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只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但他却是个极好的朋友。”楚留香的表述显然很矛盾,但不知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旁人无法反驳。 “那倒是个有趣的人。” 他话刚说完,就厉喝一声:“怎么这般不讲规矩,没见我正在迎客吗!” 女弟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恭敬异常:“请主人恕罪,原是……”她话没说完,吴菊轩就要出手整治,姬冰雁自然袖手旁观,楚留香却很是怜香惜玉,即便他心里清楚石观音的弟子,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女子。但他还是开口了:“吴兄,何必这般急躁,且听她说来便是。” 女弟子飞快地给了楚留香一个感激的眼神,忙伏地开口,她说话带有极大的主观色彩,将左红聿描述得十分可恨,最后才说了左红聿的条件。至于胡铁花,不知是她有意还是无意,竟是没有说。 楚留香和姬冰雁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是只字未提,倒是吴菊轩捏了捏下巴的山羊胡,道:“哦?他倒是还念着曾经的朋友。” 这话有意无意,也不知是在指向什么,似是楚留香和姬冰雁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一凛,已是百分百肯定这位吴菊轩并不如他口中所说般想请他二人做个见证,想将石观音的势力变为武林正道。 吴菊轩却径直说着:“此事确实是我的不是,二弟为人莽撞,恐是受不了母亲过世才去寻人麻烦,我派你去便是要好好与人说,你且认真到来,若还有偏颇,我便也护不得你了。” 女弟子吓得一抖索,心里的小九九都没了,这才将事实到来。 她说完,许久没声,吴菊轩却是一叹:“如此也好,我原还苦恼如何安置他们,如今左少侠即愿意,也算是个好去处。” 说完,他就吩咐下去让人准备,楚留香和姬冰雁本来笃定的事情,忽的又不确定起来,难道是……当真向好? 很快,他俩也没有多想的时间了,吴菊轩为了表达他的诚意,要亲自送汀香小院的“少侠们”去往左红聿处,同样也诚挚邀请二人一起,两人自然无不应是。 第三日,正当谭昭看着第三十六出老板娘逼婚胡铁花戏码时,外面的沙洲里突地崛起一艘沙舟,可不就是上次载着楚留香二人离开的那艘! “南宫灵,你兄长来接你了。” 谭昭一笑,客栈里只有胡铁花、老板娘、南宫灵和他四人,至于那些女弟子前天就放掉了,没办法,客栈里的食物就那么多,白养那么多人,他可没有这闲钱。 南宫灵猛地抬头,眼中出现无边的希冀,只见沙舟尽头下来三个人,等到三人由远及近,他终于看清打头的人正是他的大哥,他张了张嘴,最后在看到他身边的楚留香后,又迅速低下了头。 谭昭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显然楚留香的交际圈是很广的。 “你不想让楚留香看到你这般?”谭昭自然得不到南宫灵的回应,但他已经开始自说自话了,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摸来一个黑色的布袋,兜头就给人盖上了:“这也好办,你看这样他就认不出你来了!” 还真别说,上面还有三个窟窿,看人说话两不耽误,气得南宫灵……差点跳起来就是一个回旋踢。 不过还没等他跳,那边的三人就走近了。胡铁花看到楚留香和姬冰雁很是开心,不停地问你俩有没有事,那石观音的儿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的,也不管是不是当着本人的面。当然,本人此刻并不关心这个,因为谭昭开了口:“人呢?” “在沙舟里,那女弟子无礼……” 他话还没说完,谭昭就掩面道:“哎呀你别对着我说话,这易容太辣眼睛了!” 系统:……宿主,我觉得你怕是要被人打死了! 第90章 数风流少年(十二)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谁也没想到左红聿说话会这般直接。 左红聿说的是实话吗?那自然是实话,摸着良心说,楚留香也觉得这位吴菊轩脸上的易容太过刻意,可他出于礼貌就不会说出口。不过想想红聿与石观音世仇的关系,他说这话也就不是那么奇怪了。 吴菊轩听到也楞了一下,暗道这左红聿果然桀骜不训,心下不喜,可他话还是说得十分漂亮:“左少侠真会开玩笑,吴某天生如此,倒是让你见笑了。” ……这是打完左脸伸出右脸让他打吗?谭昭觉得不打都对不起他打脸小王子的称号:“怪道石观音都不认你们了,原是你们长得太丑。” 楚留香真想伸手摁住左红聿的嘴巴,却有一人比他还要激动,正是兜头被人套了黑布袋的南宫灵:“左红聿,你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兄长!” 吴菊轩暗道蠢货,被人一激就激了出来,却有一人比他还要激动,此人就是耳朵还不错的楚留香。早就有传闻楚留香与丐帮交情匪浅,他乍一听这声音就觉得很熟悉,等他回想起来,已是出手如电摘掉了南宫灵头上的黑布袋,登时,他脸上全是惊讶与不信:“南宫灵,你怎在此处!” 姬冰雁虽不识得南宫灵,却也听过南宫灵的名头,这丐帮的少帮主竟是女魔头石观音的儿子,这说出去江湖上约莫是要热闹一个月了!再想想丐帮那些人,怕是之后这帮主之位要落入别的人手里了。 一时之间,气氛简直比刚才谭昭说那话时还要尴尬。 “我……”南宫灵侧着左脸,开口:“香帅,我与兄长并无恶意,只是她终究是我的母亲,她死了,我总该来的。” 楚留香就明白南宫灵是听不进任何劝告了,但本着朋友的立场,他还是说:“但你要知道,只要江湖上知道你的身世,那么即便任老帮主属意你,你也再当不了丐帮的少帮主,甚至还会被逐出丐帮,这样的后果你已经想好了吗?” 南宫灵一声不吭,显然是少年意气,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也是此时,楚留香才注意到南宫灵脸上的小字,他见过左红聿的字,一眼就认出这是左红聿的手笔,再看内容……他真是什么话都不说出来了。半夜过来扰人睡眠被抓,楚留香就是再蠢也猜到南宫灵的目的了。 相交多年,他竟不知好友是这样的人,也不知是任老帮主教孩子太过失败还是他识人不清……楚留香心下一叹,已是有些后悔掺和进这档子事里来。 吴菊轩看到楚留香这般,眼神一闪,倒是风度不减:“左少侠,既是如此我便安排人下船,至于小弟南宫灵有无礼之处,还请海涵。” 不得不说,吴菊轩是个很有效率且很会做人的人,汀香小院里活着的人拢共二十四人,年纪大的已经近四十,年纪最小的还不到十六,曾几何时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少侠,如此乍一自由,吴菊轩还命人准备了行李和银钱,想得十分周到。 谭昭也并不为难他,看到人就将南宫灵放了,并且还十分贴心地表示脸上的红字十日后就会自己消退,并不碍观瞻。 吴菊轩不欲与他说话,反而又热情地邀请楚留香三人前往,楚留香因南宫灵之故并没有答应,或者来说他此刻很想去丐帮总舵见任慈老帮主。 索性吴菊轩也没有强求,带着南宫灵就上了沙舟离去。南宫灵梗着头什么都没说,但显然他内心并不好受。 黄沙泛泛,一行二十四人就站在客栈外面的沙土之上,绝大部分人的眼神都十分木然,你看着他们,就像是在看没有灵魂的驱壳一样。而少有几个眼神有神采的,不是憎恶地看着左红聿,就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头顶的艳阳,眼睛都被刺激得流出眼泪却仍然舍不得闭上眼睛。 “他们……” 胡铁花自问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但这样惨烈的景象也是平生第一次见,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个折磨得自尊风骨全没,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他原觉得左红聿说得夸张,可事实原比言语来得更加残酷。 明明头顶艳阳天,却偏偏刺骨阴冷凉透心。 “左……红聿?你竟还……活着?”这是个十四五的少年,却是一身皮包骨,可他生得却极好,倘若再胖上一圈,定要叫那淮阳河畔的女娘倾心不已。胡铁花与楚留香都不认得他,倒是行商的姬冰雁曾经见过这个少年:“你可是万福万寿园的金小少爷?” 这竟是出自万福万寿园?!楚留香和胡铁花登时就倒抽一口凉气。 这少年嘴角微微嘲讽,他以前确实以家世为傲,可如今……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不理会楚留香三人,反而一直盯着左红聿。 谭昭见他如此,便点了点头:“我还活着。” “确实,你……自是比所有人都要强。”金小少爷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才继续说:“那女魔头缘何会放了我们?” 谭昭对着二十四个木头咧嘴一笑:“因为,我杀了她啊!” “!!!!!!!” ** 这刚入夏的功夫,江南的松江府已经变得热闹非凡。江南景致好,这春夏之交更是如此,暖风熏得游人醉,不外如是。 掷杯山庄,就位于这座热闹的江南府城里。 谭昭带着十二个小尾巴,一路就上了掷杯山庄的山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二十四个少侠,有四个在听说石观音已死后当场自裁,脸上是全然的释怀与畅快,这样的解脱便是尊重生命的楚留香也无话可以说。 而剩下的二十人,又有八人寻到了亲人或是好友,谭昭将戒断的法子交予他们便抽身离开,但更多的人却选择跟着他,原因有二,一是无处可去,二是报他恩情。人有理有据,腿也长在他们身上,他也没办法,索性就让人跟着。 倒是金灵宸也就是那位万福万寿园的金小少爷,不知抽了什么风,说什么也不要回家去,死抱着谭昭的大腿,说不让跟就自杀。谭昭能怎么办,他只能让人跟着。 掷杯山庄说是山上,其实就是一座小孤山,抬头就看到看到山顶的那种,走了大概半柱香不到的功夫,谭昭就看到掷杯山庄的牌匾了。 “你们且等等,我去叫门。” 左二爷今天一早就听到枝头的喜鹊叫,出来就撞上激动的门房,一听红聿少爷回来了,乐得他一路轻功到了门口。 谭昭还在想这位左二爷好不好相处,转头就被人一个熊抱,左二爷那个激动呀,就差老泪纵横了。 “哎哟红聿侄儿,瘦了瘦了!那该死的……” 反正等左明珠得了消息出来,都觉得自家老父亲激动太过了,哪有在大门口就情绪失控的,再说……这门口咋那么多俊俏少侠呢! 愣是狗如谭昭,也有些hold不住左二爷这款叔父,好在情绪过去,左二爷立刻安排了客房,又拉着自家侄儿,想起那杀千刀的石观音,那是痛骂了一个时辰才洗干净了手,表示要为险死还生的侄儿做一顿鲈鱼脍。 谭昭一听就乐了,他就好个享受:“这下,香帅怕是要嫉妒我了!他临走前还想着叔父的鲈鱼脍,若不是他有要事,定是要过来的。” 左二爷听了也很开心,谁都喜欢自己的手艺被人肯定,不是吗? 吃过晚饭,左二爷到底上了年纪很快就被左明珠劝着下去安歇了。谭昭却站在掷杯山庄的花园里,一时有些睡不着。 金灵宸也不知从哪摸来一坛子酒,相比沙漠初见,如今他的脸上已是鲜活许多。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沉湎过去只是徒增伤悲,谭昭劝过,能不能看透就看他们自己了。 “当真不回去?” 金灵宸不耐烦这个:“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便如你,回了这掷杯山庄就不走了吗?” 谭昭一噎,倒也诚实:“自是要走的。” 掷杯山庄又不是他的家,只是左二爷心忧侄儿,他既然承了左红聿的情,必然是要来上一趟的。 “你自己如此,还来说我!我瞧你就是个有大志向的,大家伙儿都咽不下这口气,非是要在这江湖上闹出点名声不可!” 就是少年意气,留下的十二人中就没有年岁超过二十五的,本该是江湖未来的翘楚,却被逼迫做了……如今得了自由,可不就要为自己出口气,扬个名! “我就说你们怎么齐心跟着我,原是做着这个打算!” 金灵宸举杯敬他:“左兄不愿意吗?” ……这个嘛,谭昭决定丑话说在前面:“非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诶?!诶—— 第91章 数风流少年(十三) 万福万寿园,光听名字就是个有大福气的地方,这住在里面的,自然也是有大福气的人。这座庄园的主人就是金老夫人。 这世上五福夫人已可以称作全福太太,可金老夫人那绝对是江湖上第一大福气之人了,她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各个成才,孙子辈足有三十九人之多,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金家都能说得上话,金灵宸乃金老夫人九子的幺子,他爹是当朝煊赫的威武将军,军功之重少有人比肩,他自一出生就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没有一日敢懈怠。 可就是如此,他爹还嫌他不够努力,金灵宸并非是那等顽劣不堪之人,也明白金家男儿之所以如此成功都是凭着自己的努力。确实,他此刻回去也会受到全家的欢迎,或许他爹也会口不对心地刺他两句,但他有自己的傲骨,从石观音那里出来都是得了别人的帮助,如果他就这么爬回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这样同左红聿说:“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生来赤条条,万福万寿园是万福万寿园,我爹是我爹,我无以为报,哪里会嫌弃你什么!你这么说,便是看不起我金灵宸。”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赖上我了?即便我开个山门当个教书先生?”谭昭听他这表述,脸上一乐。 金灵宸点头:“没错。” 就这副坚定的模样,谭昭忍不住屈起手指敲人脑壳:“你还没错!我救你是让你赖上我的吗!你们武将世家出来的,脸皮都这么厚吗?” 这小子听了,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放心,我已给我爹修书一封,他定是赞同我的。况且我爹说了,大丈夫脸皮厚点好……” 说得谭昭拂袖而去,觉得自己烂好心简直没有好报,哪里来的小子,报恩不是你这个报法的好不好! 在掷杯山庄呆了三日,谭昭就提出了告辞。 若他是个心有谋事的,眼见掷杯山庄左二爷并无儿子早就开始动歪脑筋了,毕竟左明珠长得不差又聪慧,使使劲掷杯山庄何愁不入怀啊!便是左轻侯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侄儿长得好为人也不差,故而十分挽留。 “红聿啊,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愿听,但……” 谭昭恭恭敬敬的听完,不外乎是左红聿父母之事,等到左二爷话毕,他才开口:“叔父,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尚且年轻,叔父我想自己试试。” 子侄要上进,左二爷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让亲信左升从内堂取来一个匣子交予谭昭,便道:“这是你父母留下来的财产,我与官府有几分情面,捕头大人就送过来了。你好生拿着,大哥大嫂定是希望你一生安康的。” 谭昭闻言,也不由有些感伤,该安康的人,已经一去不回了,而他……不过是个天外来客罢了。 系统:宿主,你又不欠他们的,这钱不要也罢!没关系,咱有钱啊~ …… 最后谭昭还是接了匣子,至于里面的东西他自是不会动用的。 辞别左二爷,谭昭就带着十二个小尾巴去了左家旧址。曾几何时,这里也曾光鲜亮丽、门庭若市,可如今的残破……甚至还能看到地上斑驳的血迹,可见当初血夜如何的残忍。谭昭带着左二爷的帖子去衙门补办了身份户籍。 可能是做皇帝忙得太厉害,这一闲下来谭昭竟然觉得骨头有点痒,加上不用练武,闲得发慌的谭狗昭就做了一个十分草率的决定——他要建一个江湖门派。 门派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帅哥帮? 系统:……你还可以叫做良心不痛不痛帮,更贴切不是吗? [……你走开!] 不管系统有没有走开,反正帅哥帮这个名称遭到了十二个小尾巴的一致抵制,以金灵宸为代表言明做人还是还谦虚一点,即便他们真的长得好啊,但也不要这么明白嘛,换个文雅点的比如潘安阁怎么样? 然后莫名其妙的取名就越来越牛郎的感觉了,谭昭觉得这样不行,所以一拍板表示我们抓阄吧,十三个人每人写一个,抓到了哪个就是哪个。 最后,大概是上天怜悯这个江湖,这个日后名震一时的帮派有了一个还算入眼的名字——忍冬阁。 忍冬,乃是一种冬季不落叶的植物,民间常称金银花。 这个名字,是一个叫做季长游的少侠取的,他今年正好二十五岁,江湖医学世家出身,当初也是和左红聿一样遭受了灭门之祸,谭昭间接帮他报了杀仇,他自然留了下来。大概是从小浸淫医道,他倒是最看得开的人。人嘛,看开了生死之后就什么都看得开了,相较于金灵宸这个跳脱的,谭昭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季大夫。 嗯,只要对方不总是追着他喂药就好了:(。 “哎,忍冬阁就忍冬阁吧。”谭昭手一指:“那季大夫以后就是我们阁的副阁主了,诶?我没说吗?谁取的名字采用了谁就是副阁主啊!其实阁主也成……我说笑的,季大夫你随意啊!” 然后迅速遁了。 加上阁主就拢共十三个人,这真的是不能再小的帮派了,谭昭在松江府的城外买了片竹林,反正系统商城里的金银是最便宜了,他雇了人加班加点,一个月的功夫就造起了一片竹楼。 只可惜,他这竹楼还没住上两天,楚留香的求助就上门了。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楚留香也不会写信求助左红聿,实在是……任慈老帮主的身体竟是不好了,老帮主自己说是陈年旧伤发作,可他信中有疑,一番试探……竟是那狼心狗肺的南宫灵下了暗毒! 这下楚留香也实在无法把南宫灵当朋友了,实在是这样的朋友他是交不起了!任慈老帮主从小教养他长大,教他武艺助他成才,乃是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却未料这小子……楚留香当下就请了张简斋过去,可张简斋医术再高,也对这奇毒无法。 当然,楚留香这样的稳妥人不会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写在信中,信中只言明有事求他帮助,望他到河间府丐帮总舵一叙。 楚留香于他有恩,既然求助谭昭断不会不理会,故而在接到信的第二天便往北而去了,当然他如今武功都废了,十二个尾巴自然不会让他独自前往,好说歹说,谭昭终于松口带上金灵宸。 至于忍冬阁就全权托付给季长游,季长游会医,否则也不会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至于其他十人,有三个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还有三个畏惧阳光恐惧人群,剩下四个倒是也全须全尾,但武功已比不上当初,甚至倒退得厉害。 更何况都身中罂粟之毒,戒断还有段时间,还是养伤要紧。也就一个金灵宸,他到沙漠真就几个月的功夫,他家那势力就是石观音都怵,虽是吃了点苦,意外地恢复也快。而且他练的筋骨功夫,内力反而没那么厉害。 正好北上还能蹭着去报个平安,谭昭也就点头将人带上了。 留下了足够的银钱,谭昭还有些不放心,愣是在竹林外面布了奇门阵法才安心北上,弄得金灵宸喊他老妈子。 谭昭心说什么老妈子,你们十二个加上他都是江湖过气少侠,要谁想踩着他们名头出名,一踩一个准!他这是忍冬阁,又不是孙子帮,再怎么精细都是不会错的。 于是,左阁主罚了座下最机灵的弟子不准吃晚饭:)。 五日之后,谭昭与金灵宸赶到河间府,楚留香早接到消息于城门口等待,三人汇合便被人引着到了城外一处空山幽谷里。 此处,正是任慈老帮主养伤之处,平日里除了九袋弟子过来报告外,只有帮主夫人照料老帮主的起居。 说实话,丐帮帮主谭昭不是没见过,洪七公更是疏阔之辈,能养个孩子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的帮主,他是真的没见过。听过楚留香的说法后,谭昭也没法子:“你要早说如此,我定将季大夫带上了。” 楚留香也是没想到,刚要说什么,谭昭就说:“不过也不是不能治,这似乎是东瀛那边的毒,与我中原略有些不同。” “竟是外番的毒?”楚留香大惊。 谭昭倒不是会医了还是懂毒了,而是系统的帮忙,不过系统这个葛朗台就是扫描个病症都要收取一个小时的费用,抠得恨不得一个小时掰成两半用。 “你不妨与老帮主打听一下,是否曾经与东瀛人结仇?” 楚留香一叹:“红聿,如果老帮主肯开口,那这事情便也简单了。老帮主念着以往之情,显然不愿南宫灵背上弑父的罪名。”而且,这里面肯定还有隐情。 ……这老帮主的爹,没取错名字啊!任慈,是当真仁慈啊!要他有个这种儿子,三条腿全打断没的说! 第92章 数风流少年(十四) “那依香帅的意思,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楚留香也是没法子了,可若是去往大沙漠,他又实在放心不下老帮主。要论放心之人,他与左红聿虽是认识,却十分认同这位朋友,故而他沉思片刻就张口:“也没别的法子了,任老帮主为人情深义重,其中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关窍,南宫灵性情并不无常,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要谭昭的意思是还有屁个关窍,但他自然不会说出口:“既是如此,香帅且放心去。” 楚留香就真的放心地离开了。 倒不是谭昭心疼那点获得时间,任慈这毒是暗毒,能够让任慈这样的高手在初期都不发现,显然这毒很是高明,如今虽还没致命,但内里定是七劳八伤,普通解毒剂也就是个治标的能力,但万能解毒剂吧……怕是用了任慈就直接一命呜呼了,猛药不适合。 不过即使如此,谭昭还是兑了一颗解毒丸喂给了任慈,效果也十分立竿见影,任慈醒了过来,精神头还算不错,一直很沉默的任夫人突然就开了口。 任夫人作为丐帮的帮主夫人,为人却很是背景板,帮众对他没什么印象,在任慈身边也很安静,她带着面纱,身姿却很是窈窕,只是面容微微露出有些斑驳凹凸,显然是真因脸上有伤才遮掩的。 “多谢少侠援手之恩。” 这尚且是谭昭第一回 听到这位帮主夫人的声音,温柔和煦,像是这山谷中的春风一般,实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声音:“夫人不必客气。” “不,我指的并非这个。听闻少侠在西边杀了石观音,可是真?” 谭昭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实在不太擅长和女性长辈说话。 随后,不管谭昭愿不愿意,他都听了一个江南名妓被石观音嫉妒美貌的故事,而任慈……就是最后的接盘侠。 任慈他爹是真的太会取名字了,他家是石观音受害者收容所吗?这阴差阳错的,你让一个被石观音毁了容的女子当石观音孩子的母亲,卧槽太可乐了!石观音在大沙漠知道这个消息,怕是笑得前仰后合了吧! 但同样的,这任夫人比石观音心性更能忍,石观音在看到自己毁容后直接一命呜呼,这位却还能给自己找个江湖大帮的接盘侠,谭昭半点不敢懈怠:“所以,夫人的意思是?” 任夫人仍然背对着谭昭,声音很淡:“任慈于我有恩,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仁慈的人,不该就这般死去。当年的事情,其实我知道。” “那是十八年前的冬天,任慈那时尚且年轻气盛,他与人比武,却失手杀了那人。那人当也气性十足,当下只是临终托孤,那孩子长大便是如今的南宫灵。”她忽得嗤笑一声:“那人名叫天枫十四郎,来自东瀛。” 东瀛?! 南宫灵竟然是石观音和东瀛人生的孩子?! “南宫灵还有个大哥,那难道也是……” 任夫人却摇了摇头:“此时不过才过去十八年,当年天枫十四郎自东瀛而来,挑了中原不少武林名门,据我所知,那时他到丐帮,身边只有一个孩子。” 那也就是说,南宫灵的兄长也绝对是出自武林名门!比照下丐帮的规模,怎么都要是江湖上一流的势力,排除无争山庄、拥翠山庄这种家传的势力,神水宫是不可能了,那……谭昭对江湖上的势力并不十分了解,故而也没有武断地下定论。 两人的谈话很快结束,因为山谷外有丐帮弟子求见,满头都是大汗,见到任夫人就跪着说帮里出大事了,说是客人金少爷和那白玉魔起了冲突,眼看着就要不好了。 谭昭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拎着小乞丐就往城里赶。 路上,他也终于知道这个白玉魔到底是何人了,原是十年前就被逐出丐帮污衣派的一个帮众,擅使蛇,讳名白玉魔丐,其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好色,且秉性不善,是个除了杀人放火什么都干的坏胚子。 ……谭昭一听就猜到金灵宸为何会与人起冲突了,都是脸闹的! “我说你们丐帮也太不讲究了,怎么什么人都能加入啊?” 小乞丐颇有些护犊子,立刻就开口:“才不是呢,那白玉魔若非是凭着父辈的荫庇,帮主早就杀了他了!又岂是逐出帮众这般简单!” “嘿哟,你还说不是,这职位还世袭罔替不成!”果然帮派大了就是难管理,谭昭决定他家的忍冬阁坚决只做高精尖的人设。 说这话,两人就到了这处叫做紫凤阁的客栈,说来谭昭也不算太担心金灵宸,毕竟能在石观音手下纠缠这么久还全须全尾就可见金家教育有多好了。外面就有丐帮的人把手,倒有些个看热闹的,一看丐帮立刻就歇了心思。 谭昭进到里面,嚯,这满屋子的蛇啊!红红绿绿的,一看就带着毒呢! 而金灵宸……万没有想到这货怕蛇啊!而且不是一般的怕,而是超怕,谭昭也不是没有见过怕蛇的,周伯通就很怕蛇,但他怕蛇一旦有机会就会把周边的蛇杀光光,金灵宸不,他是怕得只站在桌子上瑟瑟发抖,谭昭看去,连小腿肚都在打颤! 那是真怕啊,眼见到谭昭进来,先是大喜过望,然后看到他后面没人,就如丧考妣了,可他吓得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他:卧槽别过来啊!要死人的!赶紧找个能说话的呀!丐帮会不会办事啊…… 反正看眼睛,内心活动就很丰富啦~ 谭昭似有恶趣味一般,一步一步地步入蛇群。外边人都提着心挑着担呢,偏生这没有内力的小子一步步走得坚定,而且你说怪不怪,这些蛇似是闻到了什么,步子踏下去时都飞快地跑没了! 这白玉魔的蛇,什么时候躲过人啊,这可真是太新鲜了! 白玉魔本人就很不服气,他本在逗弄金灵宸,眼见又来一俊俏少年,心下还没一乐脸色就难看起来,他立刻吹起口哨驭使蛇群攻击,可你说奇不奇怪,这蛇就跟没长眼睛似的乱扑一通,一会儿工夫,谭昭就走到了金灵宸蹲的桌子旁边。 聪明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踢到铁板了。 可白玉魔顶多是欺善怕恶,知难而退……光凭两会些拳脚的武功压根不能使他退去,他自忖老帮主病倒,自己是帮着少帮主来解围的,哪里舍得这么好的立威机会,便喝到:“小子,知道爷爷是谁吗?” 金灵宸这会儿虽然还在怕,但呆在左红聿身边蛇都不敢近前,他倒是能开口了,不过他刚要张口,就被自家阁主打断了:“我爷爷长得可比你好看多了,悄悄你这四白眼、短羊胡,那妓院里的龟公都比你长得标志啊!” 你说这话气不气人,可真是气死人了!可谭昭还没说完:“我们帅哥自来不同你这种丑人做朋友,哪里认得你是哪位啊!” ……就是金灵宸,都觉得刚才的蛇惊之仇被安抚了,阁主就是阁主,服气! 如果谭昭说的不是白玉魔,怕是围观人群都要鼓掌了,这真不是谭昭夸大其词,白玉魔这人长得就……磕碜,一副“修仙”模样,皮肤惨白像是某种蛇类的皮肤一样,若说一白遮三丑,放白玉魔身上就不太合适了。 白玉魔登时气得就脸色大变,他最恨别人说他样貌,况如今他的皮肤已是养得与白玉一般,否则也不会有白玉魔这个称呼,是时他也顾不上什么少年美色,一掌挥就,掌风凌厉扬起一阵小风。 金灵宸本就怕蛇,但他见此哪还记得害怕,拔剑便要冲上去,却未料他身形未动,只听得叮地一声,白玉魔如风般的速度竟是停滞不前,场面异常滑稽可笑,而他胯下的地上,正立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飞刀。上面的黄穗还飘在半空中,可见这飞刀去势有多快。 金灵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飞刀……不是他家混不吝阁主经常把玩的那些破铜烂铁吗!最主要的是,卧槽阁主说好的已经成为了废人呢!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你再上前,飞刀就不会只是擦身而过这么简单了。” 白玉魔生平也不是没有踢过铁板,但他仍然活得好好的,便是因为他这人十分会欺软怕硬没有脸皮。刚还一副大爷模样,这便开始求饶告奶奶了,看着他吹了三声短促的哨声,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蛇群莫名其妙就全部退去了。 “哎呀哎呀误会啊,少侠好功夫,在下白玉魔,不知少侠尊姓大名啊?” 金灵宸刚要出口踩他两脚,正是此时,白玉魔掌间两枚飞针急速而出,隐隐带着幽幽的绿光,显然剧毒无比,他骇得拉人急欲后退,可却未料以他的力气竟未能拉动左红聿半分。 他急得脑门都出了汗,左红聿却是扬了扬宽大的广袖,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整个大堂里寂静无声,唯有白玉魔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其中。 第93章 数风流少年(十五) 好长一段时间,连白玉魔自己带来的手下都不敢上前,愣是任白玉魔惨烈地直叫唤,可见谭昭这一手实在震慑了不少人。 “你看看你,人长得丑就多读书,好人言不听,非要做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大丈夫光明磊落,难怪你一把年纪竟连我一个被废了武功的小子都打不过!” 因是养得好,谭昭现如今已是一副少年如玉的模样,左红聿生得好,穿着一身略显轻佻的曲水紫锦织的宽大袍子竟显出几分落拓意气来,此番手段震慑,即便他嘴巴不饶人,也早有围观的人心中赞一声好个英雄少年! 但显然白玉魔不这样想,他差点气得一口心口血飚出来,因是存了整治人的心思,他用的毒针不是致命却十分折磨人,这毒还没有解药,他是生生疼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勉强被手下扶起来,脸上青青白白的,怪是吓人:“有种就留下名字!” 眼神阴狠毒辣,显然是存了心记仇。似白玉魔这般的小人,记仇心特别重,你一旦落势,他能踩你踩到尘埃里,以往也不是没有这般的例子。 金灵宸这会儿已经回血了,他心想老大都帮他出气出到这个地步了,这种放狠话的小活定是要他来做,便道:“松江府忍冬阁,静候阁下。” “我们走!”白玉魔也是有恃无恐,因为任慈不在,丐帮断不会看着他被人杀,故而才敢如此狂妄。 白玉魔走得很快,像是生怕走得慢那紫衣小子再来一记飞刀一样。 “就让他这么走了,这也太便宜他了!”金灵宸心里有些不甘心。 谭昭不看他,上前将钉在地上的飞刀拔出来拿在手中把玩:“那你倒是去追啊!”自是没那么便宜的,欺负了他的人,据说此人喜渔色且手段卑劣,那就……换个爱好吧,清心寡欲有助于皮肤保养。 系统:……宿主,商城小药丸,你的第一选择!:) 金灵宸撇了撇嘴:“我要是有这功夫,早打得他满地找牙了!”说起这个,他眼睛也是一亮:“我说左大哥,你也瞒得太紧了,这还叫没武功啊!” 那江湖上一大半的人,估计都只能回老家种田了。 谭昭瞅了他一眼,伸出胳膊:“你要查验一下不?不过是巧劲罢了。” 为了报仇搭上自己?谭昭不是这种圣人,在这之前他已经仔仔细细地全部考虑过了,一来是石观音武功高深莫测,若非是凭此他得练上十好几年才能与之抗衡,这时间太长了,他根本活不了那么长,二来也是他想突破下自身的极限,在没有内力的前提下,他凭借这身体素质能发挥多大的力量。 为此,他在商城里买了锻炼身体肌肉和反应的药剂,这些东西并不贵,算是可接受范围内的投入。方才小试牛刀,虽还没以前一半的威力,但他还是挺开心了。 这至少说明了,内力并非是衡量武功高低的唯一标准。 谭昭心情不错,听闻紫凤阁的卤味当是一绝,便道:“小金啊,你看哥哥给你出气,请哥哥吃顿便饭吧。” ……小金还能怎么办,只能请啊!说好的保镖马仔变成了要保护的人,小金这心理落差啊,别提有多大了,他现在还没回味过来呢~ 这人比人,是真个要气死人了! 怒吃了三大块卤牛肉,小金痛定思痛决定说点心里话:“左大哥,我拿你当亲大哥,你可别糊弄我,我家家传武功虽不出众,但高明武功我自小也见过,你这绝对是高明功夫。教教我呗~” 金灵宸已经做好了艰苦拉锯战的准备,却未料自家阁主格外地好说话:“好啊,只要你愿意学,我的剑术也可教你!” 小金一听,牛肉都顾不上吃了,他脸上是全然的惊喜:“当真?” “自是当真。”他的武功,除了一早在系统兑换的功夫,都是各个世界的亲朋好友教的,诸如小李飞刀是在保定城闲着无聊找李寻欢学的,诸如刚才的毒针反弹是当初在扬州时和花满楼学的,还有什么灵犀一指、弹指神通、点穴截脉、轻功身法之类的,他学得皆是精妙功夫,不过他都是兴致来了就学,故是多而不精。 按照系统的说法,那就是仗着自己资质悟性高乱学一通。 “那我可记着呢!”小金得了肯定很是开心:“剑术就不用啦,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我幼年也曾想学剑,毕竟拿剑多帅气啊,想想仗剑走江湖就能激动一场,只可惜……我后来就改学了枪术。” ……你的停顿很有故事啊:“请说出你的故事。” 小金吃着卤味喝着小酒,开始大倒苦水,说他老爹跟黑阎王一样,他自小就想管十叔叔叫爹……巴拉巴拉讲了一个时辰都受不住,若非是丐帮的小弟子过来说帮主有请,估计还要讲个三个时辰打不住。 谭昭飞快地给了小弟子一个感激的眼神,站起来就说:“还不快带路!” 小弟子不明就里,但看到客人这般尊重自家帮主,心里还是十分开心的。 任慈吃过谭昭给的解毒剂后就精神头好了不少,任夫人是个聪明的女性,她没说左红聿如何,反而是说白玉魔又出现在了河间府。 十年前吧,白玉魔犯了大事,险些逼得一女孩跳河,任慈忍无可忍终于将他逐出丐帮,并且让他永生不得再踏入河间府半步。不过十年,任慈病倒,白玉魔卷土重来,作为丐帮的帮主,任慈不可能不多想,即便他是个再仁慈不过的人。 谭昭带着金灵宸过来时,任慈已经从病榻上下来了,小金第一回 见任慈,颇有些激动,这江湖都说丐帮帮主义薄云天,他从小听得耳朵都能生茧,如今见到真人,不谈面容,气势当真是让人叹服的。 不过小金也没激动太久,因为很快他就被任夫人引着出去了。简单的山间小屋里,只谭昭与任慈二人。 任慈确实是个仁慈的人,他生得端厚,续着多数人都会续的美髯,眼神包容而沧桑,这已是谭昭第三次见他,但他还是十分客气地请他入座,一点儿都不像江湖第一大门派该有的威严模样。 “我知道,她都跟你讲了,是吗?”任慈的声音平和,只是细听有些难过之意:“她最恨石观音,说了也并不奇怪,但老朽还是想请少侠保守秘密。” “这样值得吗?” 任慈是个仁慈的人,但他也要为丐帮考虑:“值不值得又有何妨,既已做了,便要做下去。” 确实,若丐帮传出丑闻说少帮主是石观音的儿子,如今还遁走大漠,怕是江湖各大门派都要上门来求个明白,任慈此番作为也是为保全丐帮的名声和地位,无可指摘。 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白。” “什么事?” “任老帮主,以您的周全,不会全无打探就将南宫灵收做义子。”谭昭抱拳道:“我在沙漠,曾遇到南宫灵与其兄长,听夫人所言,其兄显然也被养在中原武林大派,其人我略打过交道,并非易与之辈,还请老帮主告知。” 告知什么?自然是告知这兄长脱了那层丑陋的易容,到底是何人! 任慈一愣,没想到年轻小子会这般直接就问了出来,更没想到的是……:“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 楚留香一去半月杳无音信,谭昭在听完任慈的小秘密后,觉得这个江湖真的太……刺激了!要不那东瀛人能让石观音给他生儿子呢,这人的算计简直比石观音还要厉害啊! 只是算盘打得太精,反而出了岔子。 他在沙漠时就隐隐能够闻到吴菊轩身上的檀香味,原以为他是给石观音立了牌位供奉的时候沾染的,现在想来那定是长年累月才有的寺庙味道。 啧,不想了,想那么多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谭昭一挥小鞭子:“小金啊,你这样不行啊!” 小金欲哭无泪,他没想到这飞刀看着轻巧帅气,学起来简直要老命了:“大哥,我已经很努力了!” 谭昭开始有些理解金爹的苦心,金灵宸人是很灵的,手上力气那真比两百斤的大汉还要厉害,舞起枪来那绝对虎虎生风,颇有将门虎子的风范,也不知他那么小一只为何有那么大的力气。但是……谭昭把小鞭子一扔,环上金灵宸的肩膀:“小金啊,你左大哥我啊,可能没有教人的天赋,要不……” “不!我不信!大哥,咱们可说好的!”一副你要是摇头,我们忍冬阁就要就地解散的模样。 “……”那要不,解散吧!谭昭觉得教小金学会小李飞刀,那可比组建十七八个江湖帮派难了去了。 第94章 数风流少年(十六) 最后,直到楚留香从大沙漠回来,小金同志也只是勉强学会了投掷飞刀。精准度自然不差,但速度就……小李飞刀的诀窍就是快,这点与弹指神通十分相似,故而他才能那么快地学会弹指神通。 按谭昭的意思,他悟性肯定有,但绝没有到一看就懂的地步。至于为什么不解释,唔,别人也没问呀~ 系统:你就是想装……(唔唔唔——) “小金啊,你啥时候回家一趟啊,你爹不是给你写个信,让你七天之内滚回家吗?” 金灵宸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昨晚喝酒,你自己说的呀。”谭昭摊手。 ……金灵宸又不傻,他自己回去会挨揍的:“大哥,小弟有难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可一定要陪我回家啊!” 原是存了这个心,谭昭总觉得好少年小金跟着他没几天,人就变得没脸没皮起来,他刚要开口,遥遥就看到两个人影走了过来,他示意小金看人,小金一看,便道:“看来香帅此行不虚啊!” 待楚留香二人走近,谭昭却发现楚留香的表情十分难看,他平日里从来都是笑着的,一双眼睛温柔又多情,能轻易勾动女孩子的芳心,可他现在风尘仆仆,眼睛里的神采都减了几分,见到谭昭才露出了几分笑意:“红聿,老帮主可醒着?” 谭昭看了看日头:“该是醒着的,要我帮你去看看吗?”他说着,就看向后面四肢僵硬的南宫灵,他脸上已经没有了那行红字,可谭昭听其脚步声,似是被封了内力,听到他开口说任慈,脸上显然是难以克制的内疚和难过。 看来还是有点良心的,只是不知道这份心轻重如何。 “好,那便麻烦红聿了。” 任慈自然醒着,他似乎是有所感应一般,抬头就看向南宫灵,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从尚在襁褓到如今的挺拔少年,他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最后却是一碗碗毒药要送他上黄泉路。 要说不失望,定是假的,但任慈到底是江湖一方大佬,他先是谢过了楚留香,随后要求与南宫灵单独谈谈。这并不过分,楚留香原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对上任慈的目光,就和谭昭一块儿退出来了。 上一代的恩怨纠缠到下一代,这就是江湖啊,谭昭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身边另一个人随后就也叹了一声。 “香帅,你不适合叹气。” “那我适合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南宫灵的兄长是谁了。”虽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楚留香一愣,随后靠在廊檐下,对着满山谷的悠然,到底还是点了头:“红聿,人太聪明,其实并不好。” “我不聪明,只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谭昭模仿他的表情:“就是一副被人骗身骗心收不回来的落拓样。” 楚留香摸了摸脸:“有这么惨吗?” 重重点头,没有也必须有啊。 “小胡问我你有没有后悔再走一趟沙漠,你猜我怎么说?” 谭昭摇头。 “我说我不知道。”楚留香的声音淡淡的,不似他平日里的坚定无畏:“其实说来也奇怪,我与他相识不过一面之缘,但彼此相交,我以为他是超脱物外的风趣高僧,却未料他如此这般偏激。” “所以?” “所以他死了。”声音飘散在风里。 谭昭大惊:“他死了?!我不信!” 楚留香也很想这样坚定地说我不信,但事情就发生在他眼前:“整座沙漠庄园都被火光包围,烧得湖水枯竭露出湖底的白骨,等大火熄灭,我找到了他的骸骨。” 他说得很细,还说在骸骨上看到了同样的刀伤,但谭昭还是不信,这种感觉尤为强烈,所以他开口:“我还是觉得他没有死。” 左红聿从不无的放矢,楚留香就问:“何以见得?”那样的情况,要骗过他的眼睛可能很容易,但要骗过老姬和小胡就很困难了。 “庄园里其实有暗道,你知道吗?” 楚留香……并不知道,甚至无法想象松软的沙土下是如何挖掘暗道的。 “你说的可是真?”声音从后面传来,隐隐带着微微的颤抖,显然他也不知道庄园里还有暗道这回事。 楚留香突然就被安慰到了,人兄弟都瞒着呢:“若我早知道,去暗道查探一番就好了。” 谭昭忍不住泼冷水:“以姬兄的谨慎,定是详细检查过的。”所以就是找,你也找不到,因为松软的黄沙可以轻易掩盖一切痕迹:“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们听听就好了。” 但即便是猜测,对于南宫灵和楚留香来说都已经足够了。 ** 又是三日,养病的任老帮主忽然宣布病愈,丐帮上下欢腾一片,白玉魔等人也早已在见到人后迅速离开河间府,而南宫灵……自动请辞少帮主席位,丐帮帮内长老不明就里去找老帮主,却未料老帮主早已答应,只得按捺下心思,看着沉默俊秀的少帮主离开丐帮。 值得一提的是,默默成立的忍冬阁终于在江湖上第一次亮相,能够在十六之年被丐帮帮主引为上宾,只要不蠢,都会知道这少年将来可期,也算是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楚留香虽然听了谭昭的猜测,但他还是决定走一趟莆田少林寺,可见这人是个操劳命,连带后到的胡铁花一块儿往南边去了。 谭昭送别两人,转头就看到小金泪汪汪的眼睛,他不由得一乐:“你咋了,我猜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这是感动的泪水,左大哥!”跟一唱三叹似的,当真是个活宝。 两人往回走,突然就看到一身黑衣的南宫灵竟跪在山脚下,山路上站了三个人,应该是江湖中人。 这哪一出?谭昭一头疑问,金灵宸却是消息十分灵通,指着三人中为首的那人说道:“那是青山派的掌门顾义亭,他该是顾听风的父亲。” 顾听风的故事,在汀香小院里无人不知,甚至那些女弟子还会用此来警戒“新人”,让他们老实听话,否则便会犹如顾听风那般,生时痛苦不堪,死后……无葬生之地。金灵宸到了虽晚,却已听过不下数十遍:“我敬顾听风的人品,他若还活着,定是江湖有名有姓的少年侠客了。” 这谁说不是呢,顾义亭早已接受幺子过世的事实,但他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小儿子听风生来就得他的心,武艺更是手把手教授,又恳求丐帮老帮主额外教导方与南宫灵这小畜生做了朋友!!! “不杀你,是为了对得起听风的坚持,你给我滚!” “你给我滚,听到没有,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我要你活着,为我儿赎罪!你要记得,你这条命,是我儿换来的!” …… 人死不过灯灭,活着却要时时经受良心的谴责,且这份谴责会越来越难熬,终有一日会变成心头的一块大石,越堵越大,直至无法呼吸。 大概是上天感应到了顾义亭的心痛悔恨,原本好好的天突然就飚起了滂沱大雨,这雨来得急而大,谭昭两人没带雨伞,当下就淋了个满头。 系统:哈哈哈宿主你也有今天,以前有内力时你都用内力装X,现在没了知道珍惜了吧~ 不管系统的幸灾乐祸,谭昭被金灵宸拉着往山脚下的大树下躲雨,南宫灵依然跪在地上,大雨将他整个人淹没,像是无根的浮萍一般。 山雨凉透,顾义亭不欲与南宫灵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山路上。 倒是不久,有个青年过来请谭昭和金灵宸,是如今青山派的大弟子,一口就道出两人身份,显然顾义亭是看到了两人并且认得的。 两人就跟着大弟子上山,很快就见到了顾义亭,他衣服还没换,发梢还带着水汽,可见他在知道儿子死讯之后无心其他。 “左少侠,我儿之恩,无以为报,还请受老朽一拜。” 谭昭赶紧偏了身子,扶起他:“不过是个人尽个人事,顾掌门不必多礼。” 当年,顾听风离家剿匪时也是这般一身劲装,意气风发,却未料那竟是父子之间的最后一眼,到如今尸骨无存,怎不教人伤心难过! “还请少侠不要推辞,老朽……”说着,顾义亭脸上便落下泪来,老父亲的一番父爱,谭昭又如何好再推辞!便是金灵宸也触景生情,倘若死的人是他,怕是他老爹……要挥军北上,踏平大沙漠了! 突然,就有些想老爹了,想回家了。 谭昭笔笔挺挺站着受了老人家三礼,而既是受了礼,他便当真要做些实事,就开口说:“其实,顾兄的尸骨我知道埋在哪里。” 第95章 数风流少年(十七) 已是七月繁花盛开,万福万寿园里的荷花已初露芬芳,一串红也开得正红,娇花美景,勾得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可金灵宸却好似没看到一般,自进了门就像一阵风一样地往里跑,只来得及嘱咐看门的小厮一句照顾我的朋友,整个人就消失在了二门尽头。 …… 万福万寿园的小厮,自然不是旁的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厮,那招子利着呢,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招呼这位客人了:“这位想必就是左少侠吧,里面请!” 谭昭一奇:“你知道我?” 小厮一乐,便引路便开口:“自是知道,孙小少爷信里说了会带一位姓左的公子过来,我家主人早已吩咐下来让我们好生招待您哩~” 一路进到里面,还未走近谭昭就听到金灵宸那大嗓门正号得整座庭院里都能听到,他看向小厮,小厮一脸……家门不幸的表情。 “你觉得我现在进去,合适吗?” ……那自然是不太合适了,家丑不可外扬来着,小厮觉得他这个月应该领双份的月钱才是:“那不如,请左少侠在园中凉亭稍等片刻?” “也好。” 说是凉亭,不如说水榭更加恰当。万福万寿园有钱,又是给老太太住的地方,夏天避暑冬天取暖那都是精致非常,就说这赏景的水榭,不知是哪位巧心的工匠竟是依照山势将水从水榭的顶部引下来,隔着水雾看美景,当真是舒心又令人流连忘返。 小厮去取茶点,很快就去而复返,一瞧谭昭眼神,就十分机灵地开口:“左少侠可是好奇这水帘?” 谭昭颔首,双手接过小厮奉过来的茶,便道:“巧心独具,别有一番洞天之感。”说起来不过是普通的物理水幕现象,但造得真的很好看,让人不得不赞叹古代人民的智慧。 小厮就说了:“我家老夫人也极喜欢此处,每年夏日都喜欢来坐坐,原便是老夫人近些年有些苦夏……后来呀,原少爷来府上做客,听耳边水流匆匆,弹琴至三更,忽得了想法,这便有了此处雅景。” “原公子?” 谭昭刚问完,金灵宸就跑了过来,脸上倒是没什么,只走路姿势有些古怪,见到坐在水帘里看景的左红聿就是一顿埋怨:“左大哥,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竟这般不讲义气,说好的要帮我躲我爹的铁拳呢!” ……你爹就在你后面呢,话说咱什么时候说好的来着:)? 谭昭起身,行礼:“晚辈左红聿,拜见金将军。” 说道第五个字的时候,谭昭就迎来一股压力,当然做过皇帝打过江湖超一流高手,便是你战场万人斩他也没在怕的,等他流利地说完,这股压力已经迅速被他的主人收了回去。 金将军自然就是金灵宸的老爹,他本镇守西南,此次正好回京述职顺道回了次家,顺便再回来揍了顿儿子,堵在心里的担忧终于放下又见到如此少年,朗声就笑了起来:“好小子,不错!”一副你要是我儿,老夫就不用操心儿女之事的模样。 金灵宸:……老爹,你儿子我不要面子的吗! 金爹表示你爸爸就是你爸爸,你爸爸现在就是看你不顺眼,一边待着去,随后就热情地邀请谭昭要不要参军啊什么的,反正……谭昭有点趟不住。 最后还是老太太那边解救了他,谭昭决定送老太太一张好人卡。 万福万寿园的老太太,如今已是江湖人生赢家的代名词,要见她有时候比见皇帝还不容易,但谭昭非但轻易见到了,还得了份礼物,是把切金断玉的宝剑。 这当然有他救了金灵宸的功劳在里面,但也有谭昭生得好颇得老太太喜欢,本来谭昭准备住一天就走,愣是硬生生被留了三天。 金灵宸觉得自己有点小小的吃醋,晚上和自家左大哥喝酒,就夹子小白菜往嘴里塞:“哎,我现在啊也就吃个小白菜了~” ……戏精本精没跑了。 “哎,我也好想要宝剑哦~” 谭昭就忍不住笑了:“我可以借你摸两天。” “……不要,得到后再失去,这份痛苦我承受不来。”小金觉得自己是个有底线的人。 “那好吧,来,吃个大鸡腿。” 小金:“……好吧,那我还要个大鸡翅!” “以形补形?” “……左大哥,你这样忍冬阁会失去一员大将的。” “求失去!” 两个戏精皮得非常开心,外面就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谭昭耳力没以前好,但很快也听到小厮阻拦的声音,但显然这个声音的力量微乎其微,挡不住这位娇俏的姑娘! 谭昭转头,就见花园尽头出现一位红衣似火的姑娘。 他和金灵宸本是乘着晚间风凉喝个小酒,自然是在外边,这可不一转头就能看到这姑娘来势汹汹,便听到金灵宸撇着嘴开口:“金灵芝,你怎么来了?” 显然,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你活着,我便来瞧瞧你!”随后偏着头,看了谭昭一眼:“顺便也来瞧瞧这位左少侠是哪般人物,竟哄得祖母将我的宝剑送了人!” ……谭昭觉得自己很无辜,他不想要的,是金家老小一家非要送,而且这剑一看就是男人用的剑啊姑娘!但这话他说显然不合适,倒是金灵宸脾气冲:“你的宝剑?上面写你的名字了吗?那是咱大老爷们用的剑,你个女孩子用得着吗?” 说实在话,金灵芝生得明艳动人,小小年纪便初露芳华,金灵宸呢也生得好看,两人面容其实有几分相似,针尖对麦芒,像是照镜子似的,谭昭没绷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2! 谭昭迅速绷紧脸皮:“我没笑,你们看错了。” ……骗谁呢! 金灵芝脾气急,直接就出口了:“你当本姑娘是傻的吗!那宝剑我祖母既是送你了,我也不好夺过来,这般如何,我与你换!” 谭昭想都了想就拒绝:“不换。” “我可以给你比宝剑价值更高的东西。”金灵芝说:“这样你也不换?” 谭昭没说话,他从屋里抱出那柄宝剑,刀鞘虽朴实,刀身却很是漂亮,没有见过血,显然是当代铸剑大师的新作,可虽是如此,它已锋芒毕露。 这是一把好剑。 金灵芝看到他抱剑出来,脸上一乐,心想这左红聿也不过如此,原是要待价而沽,却听得对方说:“那依金姑娘所言,有什么东西比它价值更高?” 这可难不倒金灵芝,她早打听过了,这是当代铸剑大师闻一剑的作品,他的作品大多是在一万两银子上下:“我可以给你两万两银子,或者一斛南海珍珠。” 金灵宸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凭什么他和金灵芝一样大,他从小过得苦逼逼还被老爹揍,金灵芝随随便便出手就两万两,还南海珍珠,他他他他也好想挥金如土啊! 这样的条件,一般人兴许就答应了,但小金觉得自家阁主不会答应。 谭昭会答应吗?他自然不会答应:“你听,听到了吗?” 金灵芝不明就里:“听什么?” 谭昭举剑放在她的耳边,微风拂过她的耳梢,有股凉凉的感觉:“你听,剑在哭泣。” 金家两兄妹一下子楞了,随后金灵芝气得就要拔剑:“你竟敢耍我,不想卖就不卖,剑还哭泣,你有病吧!” 谭昭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你学剑,是吗?” 卧槽这有点厉害,金灵芝进来,腰间别的可是鞭子呀!而且女孩子学剑的,到底少。但金灵宸知道,金灵芝确实学剑,甚至还拜在了峨眉派苦因大师门下,学的还是峨眉派最著名的柳絮剑法。 “是又如何?” 谭昭哦了一声,随后就道:“那肯定学得不怎么样。” 话刚说完,金灵芝的鞭子就到了,她脾气火爆,哪里忍得了这个,当下就不记得对方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鞭风凌厉,若非谭昭躲得快,怕是挨在身上就要皮开肉绽。 ……他心想黄蓉你在我心里刁蛮公主的名次又要掉一名了! 他躲了甚至还有余力,气得金灵芝又要动手,还好金灵宸及时阻挡,他显然已经生气了:“金灵芝,左大哥是我朋友,也是万福万寿园的朋友。” “金灵宸,是他说我武功差,我便让他瞧一瞧。” 金灵宸平时觉得自家大哥挺有风度的呀,刚要开口调和一下,左红聿的声音又凉凉地开口:“瞧了,确实很差。” 气得金灵芝推开金灵宸就又要挥鞭子,但她这鞭子终究没有挥下去:“你看,我说你武功差你都这般生气,你拿一斛装饰的珍珠去衡量一把杀人的剑,它岂会不生气!” 谭昭淡淡地说完,内心:耶,艹学剑人设的我简直不能更帅气~~~ 第96章 数风流少年(十八) 这话实在令人无法反驳,世人已经习惯了用金钱去衡量一切物什,一把剑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如此,但于一个剑客而言,剑是无价的。 君以赤诚待之,才能与剑心意相通。这说来有些玄妙,原先谭昭也并不相信,认为剑不过是死物,但后来练的看的多了,忽然就有些理解西门吹雪的爱剑成痴。 当然他远没到西门吹雪的境界,如果他到了应该就说那句话,那句叫啥来说,哦对,叫做——女人就不该学剑。 金灵芝的鞭子挥在半空中没下来,忽的一反手,道:“这么说,你也学剑?” 谭昭颔首。 “你既这般说,那本姑娘便不同你换了。”金灵芝唤来丫头吩咐了两声,这才接着说道:“本姑娘要与你比剑,如此宝剑能者居之,不至让宝剑蒙尘,不是吗?”她说完,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显然她很自得自己的主意。 话音刚落,谭昭还没开口,金灵宸就挡在了自家阁主面前,像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金灵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要把剑送给原大哥?” 金灵芝没答,但她脸色微微变了变,显然是被金灵宸猜中了心思。 这是谭昭第二次听到这位原公子的名字了,第一次是水榭,第二次是这金家孙小姐倾心,以金大小姐这种脾性……这位原公子的脾气应该非常之好。 “金灵芝,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原大哥知道剑是这么来的,他也不会开心的。”小金苦口婆心:“况且你明知道我左大哥……你什么意思啊!” 金灵芝不管他咧咧,反正金灵宸也不敢打她,偏头就瞧向左红聿。 谭昭拉了拉金灵宸,随即点头:“好,我与你比,正好也见识下峨眉女侠的剑法。” 正是此时,丫头的剑也取来了,是把如柳絮飘扬的好剑,缀着精致的流苏,出鞘便有光华晕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把好剑,甚至仔细看剑身还有凤凰的烙印,出剑之时便如同凤凰啼血一般。 就像金灵芝给人的感觉一样,她的剑也厉而急。 谭昭却并不用宝剑,反而是将靠在桌子旁边的铁剑拿了起来,这铁剑无甚技艺,是他随便在兰州街头找铁匠师父打的,用的铁也很普通,只里面掺了点星河砂,使得剑锋利且不易断。但即便如此,也其貌不扬得紧。 金灵芝一瞧,便道:“你要用它?” “就用它。” 金灵宸劝不动,也不好去搬救兵,想想左大哥的飞刀和流云飞袖,只能拼命让自己相信大哥的剑术天下无双。他简直比对决的两人更加忐忑,但很快他就没有时间忐忑了,因为他已经被眼前的比试撅住了所有的心神。 卧槽!左大哥你不是没有内力吗,怎么飞的! 卧槽金灵芝你这个剑法看着不像是柳絮剑法啊? 卧槽左大哥你别硬杠金灵芝的宝剑啊,她那把剑……咦?为什么没断?这不科学! 为什么没断,这个金灵芝比金灵宸更想知道,但她没有时间去细思这个,因为她已经力不从心,或者来说她的剑……太慢了!她明明看清楚了对方的剑招,如此地平平无奇,但她就是跟不上,如果这是生死决斗,恐怕她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心里一怕,终于狠了狠心变幻了剑招。 谭昭挑眉一看,这剑式有些意思,棉里藏锋,锋芒又被藏在风中,你摸不到,却能感受到它的锋利,虚虚实实,只可惜小姑娘求胜心切,这剑招使得不错,但要说得其精髓……谭昭拿剑的手换了一只,下一刻剑招也虚无缥缈起来。 金灵宸: 卧槽金灵芝你这个剑法……卧槽不会是清风十三式吧?你打哪儿学的! 卧槽卧槽左大哥你这个也是……清风十三式吧,你又是哪里学的! 你们一个峨眉派,一个出身掷杯山庄,你们俩都和华山派有毛线关系啊! 小金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金灵芝最后勉强使出清风指柳刺向左红聿,她用了十足的内力,江湖上能接住此招的人绝对不多,但可惜的是,面前就有一个。 四两拨千斤,铁剑一横,剑风已至金灵芝眼前。她暗道不好,急速退后,那剑风恰好落在她面前,在光滑的石板上留下一道轻轻的痕迹。 这实在不像一个失去武功的人,如果全天下失去武功的人都像左红聿一般,估计有不少人上赶着就要求失去武功了。 “我输了。” 出乎意料的,金灵芝认输认得非常快,她收了剑站起来,又说道:“但你是从哪里学的清风十三式?”便是她,也不过只学了前面三式而已。 谭昭同样收铁剑入鞘,没有了内力的后续支援仅靠身体的爆发力量,他也有些吃力:“不正是姑娘你吗?” 金灵芝瞬间瞪大了眼睛:“我不信!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对敌之中就学会别人的招式,清风十三式又不是什么江湖三流的剑法,它可是连昆仑派都甘拜下风的剑法啊! “那便不信。” ……你这个套路不对啊,难道不是应该证明清白吗? 金灵宸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刚要跑过去圆个场,园子外边竟又传来了声音,声音还十分熟悉,只听得一公子声音温润如玉:“她不信,我信。” 金灵芝眼睛一亮,转身就跑过去:“原大哥,你来啦!” 原来这位就是那位活在别人赞美中的原公子,谭昭将剑放下后便看到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走进来,他脚步轻缓,足见他武功不低,等他近前,谭昭刚要细细打量,便是一怔,心道:这原公子难道是花满楼转世不成? 但仔细一看,谭昭就明白不是了。原公子生得温文尔雅,举止间犹如世家公子,便是连步子行走间距都控制得当,这样矜持克制到头发丝的人,显然不是连大门都不会关的花满楼。 谭昭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在下原随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谭昭很快就从失落中出来,同样回了礼:“在下左红聿,原公子请坐。” 又是说了两句,谭昭已经在原随云身上看不到任何花满楼的相似之处了,如果一定有,那只能是两人都是瞎子了。 倒是金灵芝,这个小辣椒的性格在原随云面前乖巧得跟小白兔似的,剑也不耍了鞭子也不舞了,就差站在原随云身后当婢女了……完全让人看不懂。 系统:宿主,你能看懂现在你就不是单身狗了。 [你给老子闭嘴!] “公子好剑法,不知公子师承何处?” 那多了去了,谭昭自然不能如实相告,便取了个巧:“自小跟叔父学了些武艺傍身,后来废了武功,便自己琢磨了一些。” 原随云不知道左红聿是谁吗?怎么可能!但他自然也不会说:“左公子厉害,原某佩服。” 金家兄妹已经插不上话了,金灵芝一直看着原随云,金灵宸其实有些怕原随云的,他虽然叫着原大哥也挺崇拜他,但不知为何他实在无法同金家其他人一样与对方亲近起来。 “说实话,左公子你很奇特。” 谭昭:“怎么奇特?” “你是第一个见我,却并不惊讶可惜之人。”他说着话,语气竟有些开心。这种开心并不是客套的开心,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谭昭闻言,似是回想起了什么,这才开口:“因为我曾经也有一个朋友同你一样,他看不见光明,却拥有一颗看见光明的心。” 一颗看见光明的心吗?这句话在原随云唇边回荡,忽的他一笑:“那我倒是很想与他见上一面了,不知左公子可否代为引荐?” “我已久不闻他的讯息,有缘自会相见的。”谭昭突然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原随云叹息,带着可惜意味:“那倒是可惜了。” “这并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他是个热爱生命的人,在哪儿都会活得很好。”而且他离别还送了份小礼物,估计陆小凤每天都在猜今天七童能不能看见他:)。 “而且……” “而且什么?” 谭昭一弯唇角:“而且我与他是好朋友,你同我交朋友,便也与他相识了。” 逻辑满分,谭昭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攒。 一时还没适应左红聿作风的原随云:…… 不过原随云到底是原随云,他出身无争山庄,屹立几代不倒,打个比方吧,李玉函在楚留香和左红聿面前很牛,但在原随云面前,只是个暴发户二代而已。 很快,原随云就恢复了温润笑意:“左公子为人风趣,不过此回原某自南方来,却是听了一个与左公子有关的消息。” “什么消息?” 原随云说道:“有人在海外蝙蝠岛,重金买左公子的人头。” 第97章 数风流少年(十九) 重金?有多重? “多少钱?”谭昭自觉抓住了这句话中的重点。 金家兄妹却用看熊猫一样的眼神看着左红聿,这人……怕不是傻了?难道重点不应该是有人要买他人头吗? 原随云却很是淡定地报出了一个数字:“五万两白银。” 才值两把剑? “这么便宜?那还是算了。”一副可惜意味。 金灵宸现在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家阁主了,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刚刚一副跃跃欲试想提着自己的人头去领赏金的意思啊!他抓了抓头,终于问了个比较正常的问题:“这海外蝙蝠岛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据传这海外蝙蝠岛在东海之上的迷雾中,那里是海上销金窟,只有出得起价格,那里可以满足人一切的愿望。”说话的是跟着原随云进来的年轻男子,该是原随云的手下,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无论什么愿望。” 这不扯吗?谭昭不信:“那能让人长生吗?” “……” “那能帮人恢复武功吗?” “……” “不能?”谭昭脸上是无比的失落:“那这就是虚假广告。” 丁枫:公子你别拦着我,我要一剑杀了他去领五万两白银!! 原随云却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蝙蝠岛势力神秘莫测,左公子还需当心才是,小心无过错。” “好,谢原公子提醒之情。” 原随云很快领着金灵芝离开,谭昭坐在石桌上已经没有了喝酒的心思,他看着桌上那盏被原随云握过的酒杯,终于问了个问题:“小金啊,这原公子……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金灵宸以为是什么大事情,一听差点绝倒:“喂——左大哥,都什么时候了!有人花大价钱买你的命耶,拜托你上点心好不好!” 苦口婆心,小金觉得一晚上自己沧桑了十岁。 “五万两很多吗?” 金灵宸当然点头:“当然很多,我做梦都想要五万两白银。” “那你觉得,这个江湖上和我有仇又出得起这个价格的,能有几人?” 金灵宸略略沉思,左大哥最近可是江湖的话题人物,最引人称道的就是诛杀了石观音,所以:“南宫灵?” 谭昭望着天边的月色,心下一叹:“是无花。” 金灵宸一愣,妙僧无花?这特么关无花什么事情啊?那不是莆田少林寺的得道高僧吗?江湖上人人称道的,他想了想,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左大哥,你亵渎佛门了?” 谭昭这才将眼神从月亮上放到金灵宸脸上,这明明生得一副聪明肚肠:“小金啊,你要不要问问你爹?” 小金不明就里:“问我爹干什么,他知道什么!” “问问你爹,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金灵宸终于忍无可忍,拔除宝剑刺向左红聿,不怪他想弑救命恩人,实在是救命恩人太皮了!当然他也就是虚张声势想让人站起来过过招,却没想到他剑法真的太烂,一刺就被人夹住了剑尖,无论他如何用力,竟是丝毫未动! 气死人了! “阁主,你欺负人!回去我就跟季大哥说给你加黄连汤!” 陪着小金做过一场,已是月亮都偏了,金灵宸累得够呛也不记得无花不无花的问题,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看到床倒头就睡,都不知道回自己的院子。 谭昭:……这鼾声,是对他的惩罚吗? 系统:2333,提神醒脑一整天,宿主你值得拥有! 反正也睡不着,谭昭干脆又出去坐着,夏日的夜并不凉,万福万寿园的景致也相当不错,看着看着能使人的心都平静下来。 [系统,你说这原随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系统:宿主,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一切跟未来发展和世界人物有关系的消息,在我这里都是要收费的。 [谈钱多伤感情啊!] 系统:谈感情多伤钱啊~~ [系统,我发现你变了,你以前温柔可爱又软萌,你变得已经不是从前的系统了。] 系统:哦,如果你这么说会开心,那……你开心就好:)。 这天是没办法聊下去了,系统变得又狗又皮,怕是中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病毒?但话说回来,原随云这人……有点让他不想面对,怎么说呢,他的直觉给他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花满楼是他穿越以来交的最温柔也是对他帮助最大的朋友,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这样一个和七童一样从小失明活得这般自如的人沾染上黑暗。 相信花满楼,也不愿意看到,他总是温柔而善良的。 系统:如果你想知道原随云的过往,我可以给你个友情价! 谭昭却摇了摇头,如非必要,他不喜欢这种随意窥探别人人生的行为,人又不是要他的性命。 系统……我拿什么拯救你,我傻白甜的宿主!但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小开心呢~ ** 第二日,出乎谭昭的意料,金灵芝来道歉了,甚至表示作为东道主邀请他太原一日游,谭昭自然拒绝,但最后……他、原随云和金家兄妹还是走在了太原城的大街上。 ……果然历史的使命,是无法抗拒的。 三位风流俊逸的公子和一位容貌美丽的姑娘走在一块儿,作为唯一一朵鲜花,金灵芝自然是十分开心而骄傲的。这与情爱无关,只是女孩子小小的虚荣心罢了。 除了左红聿外,其他三人全是在太原长大,这太原城哪里哪里好玩哪里好看都门儿清,特别是中午原随云推荐的湖上酒家,这鱼更是一绝。 “我以前一直都跟我朋友说,你这种闭着眼睛吃饭的绝技拿出去,都是可以挣钱的。”谭昭再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开口。 原随云哦了一声,这才继续:“他不生气?” “不生气,他还说等哪天落难了请我去看!”还有那个三岁鬼小子,说要去做敲锣的小鬼赚吆喝钱,睡梦里都在畅想自己赚大钱。 “哈哈哈哈!” 金灵芝一愣,她第一次看到原大哥笑得这般开怀,不由得就多看了左红聿一眼,这人说话……怕不是有毒? 但便是如此,她心里也是欢喜了,连带对左红聿的不喜都少了三分,端了酒壶给人倒了杯酒,就说:“左公子,我敬你一杯,昨晚是我鲁莽了。” 说完也没等谭昭举杯,先干为敬,一共喝了三杯这才坐下,谭昭不至于和个姑娘过不去,端起酒杯喝下,谁知道刚喝完咽下去,系统控制面板上的他就开始debuff倒计时。 ……女人! 左红聿实在顿了太久,直到金灵宸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左大哥,怎么了?酒不好喝还是菜不好吃?” 谭昭这才回过神来接受他竟然莫名其妙翻车的事实,他看向金灵宸,挽起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要买我的命?” 金灵芝拿筷子的手一顿,这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那你想到了?” 真上道,谭昭心道,继而开口:“想到了。” 金灵宸却满腹疑问,心道你昨天不就猜到是妙僧……卧槽他怎么把这回事给忘了!为什么呢!肯定是他家阁主的锅! “是谁?” “你想知道?” 金灵芝点头。 “可我不想告诉你。” ……别拦着我,我要打死他! 金灵芝气得差点掰折了筷子,好半晌才按捺下自己的脾气,转头去跟原随云撒娇去了。 ……金灵芝撒娇啊,金灵宸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画面美得他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不过他最后还是把持住了,随后立刻道:“左大哥,我们出去看看景致吧,现在夏日,荷花开得正好呢!” ……你要看花?谭昭瞥了一眼debuff,点了点头。 夏日碧波荡漾,晋阳湖里确实有一片好看的荷塘,盛放的,含苞待放的,煞是好看!方才还吃过新鲜挖出来的新鲜莲子,就地取材,风味更甚,只不过……一出来就是一柄长剑破空而来,谁也不会太高兴。 特别是当你身带debuff的时候。 谭昭没有带剑,但他带了飞刀。飞刀很快,来的剑也很快,两者相触,发出令人牙倒的声音,同时也给了谭昭躲避的时间。 “卧槽!谁!” 金灵宸气得大喊了一声,如此立刻吸引了船上其他人的主意,飞剑的主人却丝毫不觑,他踏着湖水而来,几个轻巧的点水就握上了刚才的飞剑。 谭昭瞬间就明白,这才是一把杀人的剑。 可此时,他的腿已经快迈不开了,天知道他现在身体有多沉重!卧槽到底是哪个孙子给他下的软筋散,他要知道,打折他三条腿没的说! 第98章 数风流少年(二十) 翻车的后果就是只能坐在原地等别人来救,谭昭几乎瞬间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十分顺遂地顺着地心引力坐在了船板上,而此刻金灵宸已经随手拿起搁置在旁边的船篙迎了上去。 金灵宸的枪术学的极好,他年纪虽小力气却很大,来人显然是个杀手,一招一式都是杀招,但换言之,一力降十会,小金的武艺可能没有来人好,但一时半会也分不出胜负。 今天也是正巧,他们出来一个护卫也没带,毕竟在这太原城里有谁敢动无争山庄和万福万寿园的人啊!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谁知道还真有嫌命长的,搞得他阴沟里翻船……气炸! 正是谭昭暗道自己命途不济时,那黑衣突然变换了杀招,因是船头打斗所以灵活性会差许多,金灵宸的船篙突然被桅杆卡住,整个人被困在狭小的三角区域,他以为自己又要小命难保时,这黑衣刺客竟不杀他,反而翻身刺出一剑。 剑尖所向,正是谭昭。 卧槽!难道当真是天要亡我? 系统:你就作吧,你要早有这闲工夫,早买了解药解毒了! 谭昭不理会系统,奥斯卡影帝加身的他脱口而出:“等一下!我不会死在无名之人的手下,留下你的姓名!” 但黑衣刺客显然是业界的良心,他专注杀人的时候从不会分心,剑尖的速度没有半分停顿,但当它快要吻上左红聿脖颈时,剑停住了。 救下他的人,是原随云。 就像是英雄救美桥段里的那样,谭昭只觉得清风从面前飘过,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夹住了剑尖,只听得他开口:“阁下若是就此收手,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黑衣刺客自然没说话,他忽得拔剑,又迅速刺出,他的速度很快,可原随云却比他更快,这次他甚至都没有刺向左红聿的机会。 “如何?” 黑衣刺客返身后退,他看了一眼船头的四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还会再来的。”说完,便坠湖而遁了。 谭昭:……你以为你是灰太狼吗?= = 内心有些无语,但谭昭身上的debuff还在持续作用,小金跑过来的时候,还红着眼睛:“左大哥,你没受伤吧?” 谭昭摇了摇头,安抚他:“没受伤,就是莫名其妙中了软筋散,歇会儿就好。”说完,他在小金的搀扶下起来,朝着原随云勉强行了个礼:“这回,真是多谢原公子出手相助了,若非是原公子及时赶到,我怕是要小命不保了。” 原随云摇头:“不过举手之劳,左公子客气了。”他说话很是令人熨帖,看谭昭还欲再谢,便开口:“若当真要谢,红聿叫我一声大哥可好?” “……”不想叫,叫不出口,叫:“原大哥。” 系统:呵,宿主! 原随云很快叫来手下,这才发现船上的船家已经被迷晕,撑船的船夫更是落入了湖中,幸好被人及时救上来,不然就是一条人命。 谭昭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直到回到万福万寿园都没有好转。 金灵芝也很是奇怪,按她的脾性看到左红聿这么狼狈不刺两句不是她的风格,但她全程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当着小白兔,金灵宸不觉有些古怪,但最后只能推在女孩子家在心上人面前的矜持上。 第二日,谭昭就离开了万福万寿园。 他本来想让小金留下,但人说生是忍冬阁的人,死是忍冬阁的鬼,还是被金将军丢出的万福万寿园,谭昭无法,只能又将人带上。 “左大哥,我很有用的好不好,至少船上那次,我还是完美履行了一个保镖的职责!”金灵宸拍着胸脯说着。 谭昭调侃他:“完美用船篙卡住了自己吗?” “……左大哥,你一定要这样吗?” 谭昭突然郑重道谢:“嗯,谢谢你拼命救我。” 金灵宸垂下的头瞬间就飞扬起来,唔,开心:)。 江湖人赶路,想快的时候还是能非常快的,不过三日,谭昭和金灵宸就到了松江府的地界,此时夜幕低垂,谭昭反手挽起一个剑花击退了来人的杀招。 说实话,这已经是他这三天里受到的第三十七次刺杀了。 “我说,你一定要这么尽忠职守吗?” 托这几次刺杀的福,谭昭已经知道对面的人叫做中原一点红,是这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刺客,他排行并不算太高,但他确是最守信用的杀手。 什么,你问他怎么知道的?谭昭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接了单,自然就要完成这单生意。但我承认,你很厉害。” 系统:宿主,你看看人家!多么完美的一个宿主啊,这样一个完美的宿主摆在我面前,我竟然不能契约,心痛~~ ……呵,戏精! “既然知道我的厉害,你就应该知难而退。”谭昭苦劝:“还有你有这功夫,做什么不好要做杀手,我看你并非泯灭之人……哎,你别走啊~” 小金寻完柴火回来看到他提着剑,有些无语地开口:“他又来了?” 点头。 “他也太有毅力了,业界良心啊!”他将柴火放下,忍不住称赞道。 “这有什么良心不良心的,他显然一直在等一个像你左大哥我这样的人。”谭昭有些笑意地将剑放下。 “……左大哥,咱能别这么自恋吗?” 谭昭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这不是自恋,而是他并不喜欢杀人。江湖上传言中原一点红是最有信用的杀手,如果目标一直不死,那么他就会一直去刺杀一个人。” 金灵宸忍不住陷入沉思,忽得他拍了拍脑门:“差点被你带沟了去了,他既然不喜欢当杀手那不当就是了,左大哥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谭昭却摇头:“不,你活得太好,不知道这江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有没有看到中原一点红的装束?” “什么装束?” “他的衣服、鞋子、簪子包括他用的剑,都很普通。”谭昭眼神瞄了眼火光尽头的树丛,继续道:“他挣了那么多钱却不花,你觉得是为什么?” 小金合理猜测:“他……可能比较节约?” 谭昭忍不住一个爆栗子砸过去:“节约你个鬼,说明他身不由己,背后有组织!” “什么?!”金灵宸险险从石头上摔下去:“这不可能,整个江湖都知道中原一点红是独来独往的!” 谭昭再次看了一眼树丛,好看的唇边弯起一个笑容:“那要不我们打个赌?” “……不赌。” 没劲,睡觉睡觉,明天就可以回忍冬阁了。 清晨一早,谭昭就迎来了一波刺杀,中原一点红的武功其实并不是太好,但他杀人的功夫却是顶尖的,这些天他在谭昭手下磨炼得愈发纯熟,出剑变得越来越快。 谭昭回味过来,觉得有些不合算:“红红,我觉得我有点吃亏,你要杀我还跟我学剑,杀了我还能拿钱,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中原一点红:……你那是什么恶心称呼! 最后,第三十八次刺杀的红红是被恶心走的,金灵宸给自家阁主比了个大大的服气。 松江府城外忍冬阁,谭昭一踏入阵法就发现阵法里有人,而且还不是一个人!他给了小金一个眼神,小金立刻意会迅速跟上自家阁主,两人进到里面,季长游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脸上是难得的惊喜:“阁主,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回事?” 谭昭这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十一只养病的小尾巴遭受到了几波攻击,当然……都止步在外面的阵法上。 “这还没完没了了!蝙蝠岛是吧!”谭昭这个人吧,他自己你们搞刺杀搞谋杀他都蛮喜欢看热闹的,但针对他就针对他,对付他身边的人就让人很反感了。既是如此,他走上这一遭就是了。 不过还没等他去蝙蝠岛踢馆,掷杯山庄就出了事。 ——左明珠生病了,而且还是大病,一病不起,连张简斋大夫都摇了头,眼看着就要咽气,谭昭没道理不走上这一遭。 到了掷杯山庄,谭昭果然看到左二爷满面憔悴,眼睛里都是通红的血丝,看到他过来,拉着他的手眼泪都要出来了:“红聿啊,明珠是我的命根子啊,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谭昭赶紧宽慰了两句,心想等见到左明珠让系统查查,如果有救就花点获得时间救上一救,谁知道等系统检查完,结果……纯粹是饿的! 谭昭瞬间看上张简斋的眼神就不对劲了,上次柳无眉也是找他看的病吧,罂粟毒也没看出来,这怕不是个……蒙古大夫吧?! 第99章 数风流少年(二十一) 张简斋的名声在江湖上甚好,他与北方的王雨轩并称南张北王,号称“一指断生死”,绝不出错,谭昭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下老人家,便道:“张大夫,在下也略懂医术,明珠堂姐分明没有病症,你为何要说她重病不治?” 左二爷原本伤心苦涩,猛地一听,比张简斋反驳还要快:“这不可能,红聿不懂礼数,张大夫你不要介意。” 张简斋脸色有那么一刹那十分难看,不过很快他就掩饰过去了:“不介意不介意,令侄也是担心所致。” ……所以他才是坏人了?谭昭再次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左明珠,她脸色惨白,应是饥饿所致,至于为何能躺这么久,多半是用了点法子,可这是为什么啊? 谭昭完全想不明白,但看左二爷这么伤心难过,他也只能先扶左二爷出去,送了两颗调理身体的药又让左升服侍人睡下,这才又回去找了张简斋。 却未料张简斋并不在,只左明珠一个人躺在床上,旁边是她的丫头翠儿在垂泪。 “左明珠,我知道你醒着,若你还有良心,就该现在好起来。” 这话说得,已是极其不留情面,毕竟两人堂姐弟,关系该是很不错的。故而翠儿听了,立刻站起来反驳:“我家小姐平日里对你也颇为照顾,少爷你怎可这般说话!” “我哪般讲话!” 也正是此时,张简斋端着药碗回来,他俯一推开门看到左红聿就心道不好,手中的药碗还没放下就被人夺走,他一抬头,就听到少年人的声音:“调理五脏,护理脾胃,好方子!” 却还没等张简斋开口,躺在床上的左明珠却动了,她出手很快,却只朝着谭昭一人出手,一出手就直接打落了他手中的药碗,掌风凌厉却并非左家的武学。 这唱哪出? 谭昭不明就里,但左明珠的武功实在算不上出众,不过几招他就制服了对方,一脸“请开始你的表演”的表情:“左明珠,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什么左明珠!我是施茵,施家庄的大小姐,这是何处!你又是谁,快放开我!”左明珠双手被缚,脸上眼里却是倔强和迷茫,一副我在哪里我要回家的表情。 [系统,她不会真被穿越了吧?] 系统:没呢,完好无损左明珠,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哦,不想。] ……辣鸡宿主,你以前不是这么抠门的! “你不认识我?” “我当然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你是我的堂姐左明珠。” “我是施茵,你究竟是谁!” 谭昭莞尔:“好啊,那你发个毒誓我就相信你,你说你是施茵,如果你不是,那就天打雷劈永远找不到如意郎君,如何?” “……”左明珠一脸倔强,却是瞬间一声不吭。 此时,张简斋特别想扭头就走,真的他为什么会突然心软答应这对小年轻呢,这下招牌都要被砸了!这左家侄儿眼睛忒利,难怪能杀得了石观音! 谭昭适时松手,左明珠立刻倒退两步,看着左红聿的眼神十分复杂。 “你是不是觉得你演得很好,连武功路数都演到位了,我却为何仍然笃信你的身份?”谭昭跨过破碎的药碗,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因为,我是一个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人。” 系统:……宿主,你自己就是穿越的好不好!你的脸呢! 左明珠的眼神还是十分复杂,她与左红聿的关系并不亲近,一来是她爹宝贝她不让她过多与男子接触,二来是她并不喜欢武功比自己还差的男人,在以前她是可以轻易打败左红聿的,可现在……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不要告诉我爹,好吗?” “……那么首先,你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戏吗?” 左明珠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讲了一个古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 谭昭:……是我老了吗? 系统:不,你只是单身太久了而已。 谭昭拒绝听这么扎心的回答,满脸都是不解地开口:“所以,你是想以施茵的身份嫁给那个叫做薛斌的男人?” 见左明珠沉默点头,他就更加不懂了:“他也知道?” 左明珠再次沉默点头。 ……谁说古代的女孩子很矜持来着?!谭昭觉得那是他们没见过左明珠:“既是如此,为何他不来提亲!他连试都不敢试,要你靠这种旁门左道的法子来……” “你不准这么说他!薛家庄和掷杯山庄是世仇,我爹会打死他的!”左明珠异常激动,苍白的脸色都显出了几分红意,显然是急的。 “……” “所以,你能帮我……” 谭昭断然拒绝:“不能,你最好立刻马上好起来,不然你信不信,我这就提刀下山弄死薛斌这个孬种!” “你敢!” 要不是左红聿临走前还托梦,他才不管这破事:“你看我敢不敢,你为了情郎连爹都不要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成为施茵后,你以为你爹还会疼你如初吗!” “我告诉你不会,他恨不得杀了你,因为你是夺走他女儿性命的凶手!” 左明珠的脸色瞬间惨白,左红聿的话就像当头一棒打在她头上,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不会不明白,只是感情当前她不想明白,可这般被人戳穿,她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如果你成功,你会如愿嫁给薛斌,然后成为施家庄的女儿,叫施孝廉一声爹,花金弓一声娘,然后嫁入薛家庄,你和掷杯山庄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左明珠已然落泪,她呜咽着开口,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我……以后可以跟我爹说明白的,以后……我会和他一起化解我爹和薛……” “为什么要以后?” 左明珠一愣,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瞬间掉落,她楞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简斋低叹一声,他确实是老糊涂了,光想着成全人小年轻的爱情,却没想到之后会如何,若此时当真成了,薛施左三家约莫会成为整个江湖的笑柄。 “左明珠,你爹是武林正道,不会随随便便杀人的,你该相信你爹。”谭昭示意翠儿将张简斋送出去,待两人都出去后,才开口:“一个江湖男儿,连上门提亲都不敢,诈死装病还要你来做,他若真的爱你,就该堂堂正正来迎娶你。” “一个男人,没与你成亲就需要你委曲求全,你想过以后的日子吗?” 用着左明珠的身体去完成施茵的使命,这主意简直太棒了,哪个天才想出来了,谭昭想为这人点上两串窜天猴放放。 “我……”左明珠当然想过,但想的自然都是与薛斌成亲后的和和美美。 谭昭看她这副执迷不悟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这事儿其实跟他关系不大,但左明珠是左二爷的女儿,他能劝就劝:“这样,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你让薛斌来掷杯山庄提亲,他有胆来,我就帮你保他毫发无损,并帮你促成婚事。” 谭昭从左明珠房间出来,中原小红红的刺杀如约而至。 一如之前的三十八次刺杀,这回也没有成功,只是这回中原一点红并未立刻离开,反而是站在屋脊上,说:“你很不开心。” “没有。” “不,你有。” “那好吧,我有。” “……” 谭昭看他表情,一乐:“你关心我?红红,我好感动~” 红红再次被恶心到,差点脚崴从屋脊上摔下来,随后他变幻身形,一剑刺了过来,却是出乎意料地没有杀意:“不要这么叫我,否则杀了你。” “……可是你的名字太长了,不如中中?点点?你看,还是红红好听吧~”谭昭摊手,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 中原一点红冷着张死人脸,说出了一句能冷死人的话:“好啊,左红红。” 说完,他就踏着屋檐远去,黑色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转瞬不见。 谭昭:……左红红是个什么鬼!这一定不是我认识的中原一点红。 系统:哈哈哈哈,左红红,我看叫苟红红更符合你的气场啊~ [……不会说话就闭嘴,苟绿绿!] ……辣鸡宿主! 第二日,左明珠忽然恢复健康,左二爷喜极而泣,拉着张简斋就是一顿道谢。谭昭站在门口看向左明珠,心想昨晚没答应他,今天倒是想明白了,只不过……他虽没见过那位薛斌,但就目前来看,此人不靠谱。 谭昭的直觉出乎意料地准,薛斌……没来提亲。 薛衣人剑术独步江湖,他儿子却是一个孬种,也不知他知道之后会不会气得心肌梗塞。 第100章 数风流少年(二十二) 但即使如此,这也不能打消相思少女的一腔情义。 谭昭有些无奈地开口:“你能放开我吗?又不是我让他不来的,他既是不来,我也没有法子的。” 左明珠不依,她对薛斌当真是情深义重,只恨当时鬼迷了心窍竟然同意了左红聿的赌约,如今后退无路、前行困难,她急得一下子瘦了两斤,却是想不出任何的法子:“我不管,红聿你就再帮我一回,薛斌定在山下,你去与他说,他就定会上来了。他不知你武功,这才不相信的。” 谭昭自然不会答应,但他下得山去,还当真见到了这位薛斌二少爷。 这位薛斌少爷虽是不敢上山,却是干对着左红聿叫嚣:“左红聿,枉明珠对你照顾有加,你便如此对她吗?”显然,左明珠在给薛斌的信中将一切和盘托出,他自然也知道是左红聿的出现才使得他们的计划被迫中断。 谭昭呵了一声,嘲讽之意简直写在脸上,长得也就一般以上,武功高不成低不就,连胆子都这么小……他开始怀疑左明珠的品味。 “你怎么不说话?” 左红聿的脸是生得真好,便是嘲讽脸也一副雅痞的感觉,谭昭随便倚靠在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天下第一剑客的儿子:“你学剑吗?” 薛斌一脸自傲:“自然,我爹……” “你开口你爹,闭口你爹,你爹是挂在你腰间的尚方宝剑吗?”谭昭掏了掏耳朵,无所谓地开口:“孬种!” “你——”薛斌气得大怒,拔剑就喊道:“今天,我就替明珠教训教训你,也好叫你明白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然后,薛·孬种·斌很快就明白什么叫做天高地厚了。 “你放开我!” “放开?”谭昭一手就放开了他:“你以为你们这些小手段能瞒得了所有人?我竟不知道,打了小的竟还来个大的!” 薛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左红聿却好像收敛了身上所有的玩世不恭急速后退,这样的速度完全不像是一个武功被废的人该有的速度,甚至他出剑的速度更快,快到……他怀疑他一生都使不出这么快的剑。 “叮——”地一声,双剑相触,谭昭被内力撞得急速退后了十步才止住退势,但方才那一剑已经挑起了他的斗志。 学剑的人,从来都渴望与高手过招。 一叶落地,薛斌还未凭着剑站起来,耳后就传来剑气凛冽的寒风,他下意识地低头,鬓边的头发便断裂了两根,他眼睁睁看着头发随着剑气急速后退,最后落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眼睛里……是两人的惊天一剑。 这两人,一人是他刚才想教训却被反教训年纪比他还小三岁的左红聿,一人是他恐惧又崇敬的父亲,天下第一剑薛衣人。 谭昭受了伤,鲜血从衣袖里慢慢低落下来,落在翠绿的树叶上,十分明显。 但此时此刻,没一人敢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因为这世上能接住薛衣人惊天一剑的人实在不多。更何况他现在才十六,凭着悟性入了剑道,便是连薛衣人也得赞叹一句此子天纵奇才。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受尽老天偏爱之人。 “十年后,老夫在薛家庄静候少侠。” 薛斌瞪大了眼睛,他已经从父亲的语气里听出了郑重和跃跃欲试,这样的父亲他已经许久未见过,可惜的是能激起父亲胜负欲的不是他这个儿子,而是一个……被废了武功的左家小子。 额……十年他可能有点悬,根本活不了那么久来着,谭昭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敢?” 对于剑道前辈,谭昭还是很尊重的:“不,五年,五年为期,如何?” 薛衣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一直卡着的剑道关卡竟有了些微的松动,对,就是这种一往无前视他人于无物的自傲和对自己剑道的自信,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连剑都提不稳的儿子,心下不是不失望的:“好,五年,老夫等你。” 他瞬间收了剑,但他即便手中没有剑,整个人也像一柄剑一样寒凉肃穆,薛斌根本没有胆子上前,畏畏缩缩甚至谭昭想如果地上有条裂缝,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还不快滚过来!” 薛斌立刻马上就滚过去了,那叫没一个犹豫的,怕爹怕到这个地步,可见薛衣人的积威极重:“拜见父亲。” 也是此时,左二爷赶来,这座山是掷杯山庄的地盘,山脚下发生比斗他没道理不知道,这会儿过来看到侄儿受伤,薛衣人又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顿时就气得满脸通红:“薛衣人,你有种欺负小辈,不如今日……”算算总账! 他后四个字没说出来,薛衣人就秒杀了一切:“我是来替我儿提亲的。” 左二爷:卧槽红聿你别拦着我,我要杀了这个老贼替天行道!他那儿子文不成武不就,风花雪月全占全,想娶他的明珠,想都不要想! 要不是谭昭拦着,左二爷能和薛衣人直接干起来,冤家仇人相见,左二爷满脸都是凶神恶煞,薛斌没吓晕纯粹是有薛衣人提着他。 此事,自然是没有成功的。 至少在谭昭离开松江府前,左二爷还是那副喊打喊杀的模样。临走前,谭昭还给人出了一个馊主意,估计薛斌知道后,会又想提剑砍上左红聿十七八刀泄愤。 谭昭是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离开松江府南下的,至于为何南下,自然是要去找找蝙蝠岛的霉头。至于为什么晚上离开,那还不是因为十几个小尾巴太难缠,还有就是几天没回来,忍冬阁就新添了人口和收入进项。 这样生机勃勃,他反而不好多加参与,毕竟……他就是个短命鬼。 系统:哈哈哈,短命鬼!谁让你作死! [……你确定是我的锅吗?] 系统瞬间安静如鸡,心里却觉得不是你的锅难道还是我的锅不成! 不过谭昭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个,中原一点红的第四十五次刺杀一如既往地来了,而且还是在他快入睡的时候。 不过说是刺杀,更像是被人撵着过来的。 中原一点红受了伤,而且还是极其重的伤,重到像他这样不会喊痛的人都忍不住闷哼,可见他已经到了意识模糊的边缘。 等他看清是左红聿,几乎是脱口出去:“快逃!” 一个来杀他的杀手,开口却是让他逃,谭昭不明白,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有人在追杀中原一点红,而且还是个剑术高手。 来人一身传统的黑衣刺客服饰,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声泛着精光的眼睛,看向谭昭的眼神却古怪中带着某种欣羡,谭昭记性极好,可以十分肯定从未见过这双眼睛的主人,怎么感觉看他跟看情敌似的?!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黑衣刺客却开口说了话,他提着剑,声音低低的,显然是变了声:“你便是掷杯山庄的左红聿?” 谭昭却摇头。 “……你竟否认?”剑尖所向,确实中原一点红,显然是拿着中原一点红威胁谭昭。 谭昭:……你看我长得很像慈眉善目的菩萨吗?拿一个杀了我四十四次的杀手来威胁,我看着像这么傻的人吗? 不过对事不对人,谭昭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语言错误:“不是掷杯山庄左红聿,而是忍冬阁左红聿。” “这有何分别?” “这自然有分别,男子汉大丈夫,我初来闯荡江湖,难道还要用我叔父的名头吗?这江湖上的大侠,哪一个是仗着荫庇就受人敬仰成为一流高手的?” 黑衣刺客似乎也觉得用中原一点红来威胁没什么用,他将中原一点红像一条狗一样踢走,剑尖垂在地上,鲜血顺着地心引力一滴滴往下落。 那是中原一点红的血。 “你似乎一点儿都不怕我?” “我很怕。”来人武功高强,绝非他能对付,但怕不能解决问题,谭昭一向是个十分务实的人,只是他觉得这回世界他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先开始废了内力却是杀鸡用了牛刀,现在想用牛刀的时候,只有杀鸡刀了,气秃! “我可看不出来。” 谭昭觉得自己还能皮一下:“那可能是天太黑了。” “……”这人怕不是有病。 谭昭低低地叹了一声,其中可惜意味,让人想忽略都难。 “何必这般叹气,等你死了,便不会可惜了。” 谭昭却摇头:“不,我其实在为你可惜。我观阁下剑术精妙,却行的阴诡杀人生意,我曾经也有个学剑的故人,他说剑是光明正大的武器,暗剑伤人者便不配学剑。” 此话甚是激怒人,黑衣刺客自然恼怒非常,他提剑横刺,却见这小子含笑看他半分没动,他心中疑惑,剑势立刻慢了三分。 这三分,已是足够。 谭昭立刻咧开嘴一笑,弯身一个躲闪,随后树丛里飞出一个白衣俊俏男子,他摸了摸鼻子,却不损半点风雅:“红聿,我没迟到吧?” 第101章 数风流少年(二十三) 如果花满楼在这里,他恐怕会非常欣慰,因为曾经喜欢单枪匹马勇斗玉罗刹的人终于学会跟朋友求助,当然他可能更加欣慰好友在异世界也有朋友为他千里奔袭。 “当然不晚,及时雨香帅,你觉得这个名头如何?” 谭昭躲着杀招,嘴巴也皮得非常,楚留香风度极好,他微微笑了笑便加入了战局,二对一,都是顶尖的高手,一时自然是分不出什么胜负。 但很快,树丛里就飞出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胡铁花。 “哎呀,这都打上了,抱歉抱歉,昨晚酒喝得太多了!”他嘴里说着抱歉,手下动作却是半分不慢,迅速就上前替左红聿接下了黑衣刺客的杀招。 三对一,这样的局势就是薛衣人来了都要思忖一番,黑衣刺客的眼中藏着怨毒,但最后他还是且战且退迅速遁走了。 三人没追,好好先生楚留香看到一点红的狼狈模样,立刻就准备上前将他扶起,只可惜红红为人软硬不吃,拼着口气推开了他,他倚靠在树干上,嘴里发出嗬嗤嗬嗤的声音。 他这般模样,楚留香便不好上前,眼神立刻看向左红聿,谭昭心想你别看我呀,他一个被追杀的人能有什么办法,这荒郊野外的:“这里,是不是离薛家庄很近?” 楚留香对松江府很熟,闻言谨慎地点了点头:“确实,但薛家庄庄主薛衣人为人冷峻孤僻,素来不喜与人结交,如今天色已晚,他恐怕不是……” “不,香帅,我们打个赌,如何?” 胡铁花一听打赌,立刻叫开了:“对呀对呀,我赌咱能进去,老臭虫你呢?” 楚留香看了一眼两位跃跃欲试的塑料朋友,轻飘飘否决了:“不赌,红聿怕是又有奇遇,是吗?” “真没劲,胡兄我们不跟他玩!” 胡铁花最喜欢埋汰老友,立刻附和:“对对对,不跟他玩!” ……你们一个两个,加起来怕不是只有三岁,江湖大侠的骨气呢? 于是,三人枉顾中原小红红的意愿,背着他就上了薛家庄。此时已经接近子时三刻,门房打开门看到他们四个人,看到其中一人鲜血满身,立刻就道:“你们是何人,竟敢来薛家庄碰瓷!” ……门房小哥你肯定做梦还没醒吧? 薛衣人习剑,一般来说很少管庄内事务,薛斌虽然不成器,但家中没有女眷,故而一直担着庄内大小一应事务,也算是给老子尽孝道。 他最近心情实在不怎么好,大半夜被门房敲醒,脾气大得出气:“什么?哪里来的打秋风的,打出去便是了!” 门房心想那模样,可真不像是打秋风的:“二少爷,来人说他叫左红聿,前两日……” 薛斌瞬间就清醒了:“什么!你说他叫什么?” 门房愣愣:“左红聿啊!”左?!不会是那个左吧! 这特么不是碰瓷,合着这是世仇啊!门房自觉想通了其中关窍,见自家少爷囫囵穿了外衣提着剑就往外走,心想这事儿肯定要告诉老爷。 他见二少爷消失在夜色中,立刻往剑阁求见去了。 中原一点红的伤实在太重了,他的内力同样被废,身上受了十六处深浅不一的剑伤,最深的深可见骨,最浅的也流了许多血,他能撑到此刻,已是堪称奇迹。 在路上,他终究还是撑不住晕了过去,楚留香这才给他处理伤口点穴止血,此时呼吸虽然微弱,但并不断断续续。 胡铁花看了都佩服对方是条汉子:“这下手也太重了,倘要杀人一剑便是,如此这般折磨,也不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话说红聿,这小子谁啊?” 谭昭刚要回答,薛家庄的门就开了,他定睛一看,乐了:“哟,这不是薛二少爷,这大半夜的亲自出来迎接,可折煞我了!” 薛斌刚被父亲罚了一顿,这会儿见到罪魁祸首焉能不气,他倒也不拔剑,只执剑站在门口:“大半夜上门,也配我亲自出来迎接,此番前来,你究竟意欲何为!” “我朋友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想请……”他话还未说完,薛斌就听到后面父亲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他一转头,父亲已经离开,而门房朝着他龇牙咧嘴,气得薛斌恨不得一剑上去结果了这没眼色的小子。 薛衣人虽然只是微微露面,但已是很大的面子了,薛家庄家大业大,庄内自然有聘有大夫,老大夫很快过来瞧病,一通忙乱后,中原一点红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但即便平稳,也是虚弱的平稳。 “这位公子受伤太重,内力被废且体内剑气肆意,老夫已经竭尽所能,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他自己了。” 意思就是能不能活,听天由命。 薛斌此人,孬种归孬种,坏却坏不到那里去,他对左红聿有看法,对江湖赫赫有名的楚香帅和胡铁花却很是友好,谭昭从中原一点红的病房里出来就看到薛斌在款待两位好友。 胡铁花这人大喇喇惯了,此刻竟也十分克制,等薛斌实在困倦离开,他才放松下来。 “哎呀,我老胡果然过不了这世家的生活,忒麻烦了!” 楚留香就调侃他:“我看你啊就是贱骨头,是不是在想……”他眼神揶揄,显然在意会什么。 胡铁花当即炸毛:“我才没有!她要如何,关我什么事情!” ……朋友,你是傲娇吧? 胡铁花自己也发现了,迅速就转移了话题:“我说红聿,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楚留香也十分担心,否则他也不会接到谭昭的求救信就迅速赶来:“你在信中说有了无花的消息,可是与此有关?” “知我者,香帅也。”谭昭坐下来,说起这段时间来他的经历,最后才是他的猜测:“我那日在太原晋阳湖被中原一点红刺杀,先是软筋散,后是杀招,这粗粗看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香帅可是看出来了?” 楚留香看着小胡大大的眼睛,摸了摸鼻子开口:“该是两拨人在动手,是吗?” 谭昭点头:“我虽不太确认,但中原一点红这人虽是刺客,但他这人很刚,杀人不会借助毒、色之类,在你们来之前,他已经足足刺杀了我四十四回,便是偷袭,也是执剑而来。” “四十四回?”胡铁花夸张地看着左红聿,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朵花来:“兄弟,你说的中原一点红,是江湖上那个杀人只见一点血的那个吗?” 这不科学!能被中原一点红刺杀四十四回而不死,这命已经大到出奇了吧! “等他醒了,你可以去问问他。”谭昭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所以我笃定,那日在船上给我下药的另有其人,但这药若是想要我命,便该下穿肠毒药,软筋散对于我这种废了内力的人来说,其实是有些鸡肋的。” 听到左红聿这般轻松自如地说出废了内力这事,楚留香和胡铁花都觉佩服。他俩一直觉得左红聿是个很神奇的人,若江湖上哪个才俊少侠在这般年纪永远失去了内力,不说自暴自弃,心中郁结总是有的。 这事便是放在他们自己身上,都会觉得十分可怕。 但左红聿没有,他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报了仇开开心心回了松江府,还帮着曾经的受害者建了个帮派,自己抱着剑欢欢喜喜入了剑道。到如今,竟也小有成就。 这样的经历,写成书估计能够卖脱销,毕竟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在楚留香和胡铁花看来,左红聿这样的经历已经无异于见鬼了,少年时期的这般经历没有毁了他,那么未来他势必将登顶这个江湖。 “所以你的意思是?” “蝙蝠岛。” 胡铁花却也思考起来:“可这蝙蝠岛远在海外,江湖上更是少有听闻,你要如何前往?” 谭昭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一个两个都喜欢吊胃口,没劲! 楚留香想了想,问了一个很微妙的问题:“世人都说无争山庄的原公子智计无双,我却一直无缘一见,不知江湖传言可是真?” 做人要不要这么敏锐,谭昭点了点头:“江湖传闻不虚,香帅若是见了他,也定要赞一声公子如玉世无双。” 胡铁花却不喜欢娘们唧唧的小白脸,反驳他们:“我看未必,他要真那么好,太原离大沙漠又不远,石观音没道理不去掳人,她都敢打万福万寿园朝廷大将军金孙的主意,无争山庄的公子想来也不太会手下留情!老臭虫你还是别抱太大的期望了。” 他在朋友面前说话一想畅所欲言,说完还沾沾自喜地看向两位朋友,却发现两位朋友看他的眼神有点……他双手抱胸,一副坚贞模样:“你俩那是什么眼神,怎么那么渗人!” 过了许久,谭昭才幽幽地开口:“我,我只是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胡大哥这般聪明可爱又机智的人呢!” 毕竟,你怎么知道已经死去的石观音,没有打过无争山庄少庄主的主意呢? 第102章 数风流少年(二十四) 一夜轮回,中原一点红依然没有醒,但好消息是他的高烧退了。 谭昭三人并不打算在薛家庄久留,一大早三人就去向主人家告辞,却被告知薛衣人昨晚入了剑阁一夜未出,贵客可自行离去。 既是主人家不见,三人也就没有强求。 胡铁花睡了一夜,精神头特别好:“我说红聿,你怎么没精打采的,昨晚半夜莫不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去了?” “……”谭昭甩锅甩得飞起:“还不是因为胡兄你昨晚睡在隔壁,那呼声犹如旱天雷一般,香帅你听见没?” 楚留香适时地打了个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自然是听见了,但红聿你也知道我与老胡多年的朋友,早就习惯了。”语气说不出的沧桑意味。 “……你们俩!老子今天不跟你们……” 胡铁花恼羞成怒的话还未讲完,薛斌从旁边的月亮门一脸焦急地跑出来,看到楚留香立刻就问道:“香帅,此来有没有见到一个头戴大红花着一身绿色锦衣的男子?” 啊?! 胡铁花整懵了,这好端端的大男人哪有头上戴朵大红花的?关键是红花再配一身绿衣,那岂不是……红配绿,那啥啥了!不过说起来,薛衣人似乎有个弟弟,年轻时候也曾在江湖上名震一时,只是后来练剑走火入魔使得人神志不清犹如三岁幼童。 “不曾,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留香话音刚落,旁边花坛的树丛里就翻倒出了一朵“大红花”,这绿叶配上红花,便是美人穿起来都十分辣眼睛,更何况还是个眼神幼稚的中年男子。 谭昭原本还在走神,猛地看到脚边的人,浑身上下都是莫名地违和感,他心里嘀咕,一瞬对上这双犹如幼童的眼睛,不知为何眼前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双眼睛。 他下意识地后退,“大红花”却也觉得好玩一样往前跳了一步,像是小青蛙一样,薛斌向来不喜欢这个疯疯癫癫的二叔,如今自觉脸上无光要去拉人,却是伸手一空,二叔已经黏到左红聿身上去了。 这左红聿是不是和他八字不合啊! 谭昭却是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直觉神准,几乎是下意识地推搡了一下,这三岁孩童的智商自然是以为这人要跟他玩,一手掌风冲着谭昭的脸直接招呼过来。 谭昭惊得后退,有那么一刹那他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意,而这股杀意……并不陌生! [系统,这人谁啊!] “二叔,二叔你别闹了!”薛斌的话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大红花”已经玩嗨了,出掌如风,一直叫着好玩好玩,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谭昭却是半点不这么觉得,在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刹那,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然他反应也很快,瞬间就抽出了手中的铁剑刺了过去。 原本薛斌还不以为意,看到左红聿竟然拔剑,他立刻大喊:“左红聿,你与我的恩怨别发在我二叔身上,他不过……” 他还未喊完,楚留香出手了,他横在两人中间意欲调停,却发现两人竟都用了全力,先不说薛笑人,以红聿的品性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那么—— “香帅快闪开,他是昨晚那个刺客!” 楚留香反应不可谓不快,他当然相信自己的朋友多过相信一个陌生人,几乎是在左红聿出口的刹那,他就改了招式,大红花一声呼痛,抱着手就开始躺在地上撒泼:“宝宝痛,宝宝要去告诉大人,你们打我!” 薛斌也是火大,心想左红聿你什么人对着个三岁小孩耍威风,刚要开口,左红聿却是快他一步:“何必再装!你以为你不使剑,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一个人装出来的东西,再像,也是假的。”谭昭冷着脸,执剑站在“大红花”的面前:“你说呢,杀手组织头目先生?” 左红聿此话不可谓是不骇人,楚留香和胡铁花尚且惊疑,薛斌却是万分不相信,气得他直接大骂:“左红聿,你少血口喷人,我二叔都疯了十几年了,你是想出名想疯了吧!” 谭昭却不理他,他握在手里的剑微微发出铮铮声,似乎在应和他的话一般:“你知道我是如何认出你的吗?” “你坏,宝宝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打我!”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因为打斗他头上的大红花耷拉在耳边,加上他脸上高高的腮红,简直大型辣眼睛现场。 胡铁花表示道理他都懂,但……他还是默默背过了眼睛。 谭昭冷峻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微笑,似是乍暖初生一般:“我这人吧比较怕死,昨晚你与我交手时顺便就下了点追踪的小东西,便是你换了衣服扑了香粉,我也能分辨出来。” 当然,这话自然是骗骗别人的,事实上他只是有个外挂而已。但此话一出,地上的薛宝宝终于变了脸色,薛斌像是见鬼一样地看着自家二叔卸下幼稚的表情,便是他如今一生大红大绿也无法掩盖他身上肃杀的锋芒。 “倒是我技不如人了。”他忽地咧开嘴一笑,像是某种来自地狱生物的恶意一般:“但我便是死,也要杀了你。” 凭什么你能得薛衣人赏识,而我作为他的弟弟却都是严厉呵斥与责骂! 薛笑人嫉妒左红聿,这说出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这就是事实。没有了伪装,他将挂在鬓角的红花不屑一顾地扔掉,随后将一身绿色外衣脱掉,他的背后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剑。薛笑人将剑拔出来,像是抚摸情人一般,声音却凉得吓人:“你不是很想知道谁要买你的命,若你赢了,我便告诉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楚留香和胡铁花已经站在了谭昭的面前,于他们二人而言,红聿就像他们的弟弟一样,这个弟弟虽然没有内力也强得过分,但对上这种内力深厚的老江湖到底力有不逮,更何况对方还是杀手组织的头领,此事已经不是比剑不比剑的问题了,而是……此事若是宣扬出去,薛家庄名声将会一败涂地! 薛衣人多年积累的东西,将会付之一炬。 谭昭看着面前两个背影,心中不由一暖,然后开口说话:“其实,我不是很想知道。” “……”你皮这一下,会很开心吗? 薛斌却是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讷讷地开口:“二叔,你……” 只可惜薛笑人实在看不上一事无成的侄儿,根本不去理睬他,对他而言,薛斌实在是个无足轻重之人。 “那也由不得你!” 昨晚交手之时,谭昭就明白以自己现在的武功根本打不过薛笑人,薛笑人不是薛衣人,他自然不会拒绝朋友的帮助,与昨晚一样的四人混战,区别之时从郊外小树林变成了江湖著名的薛家庄。 薛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着打成一团的四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转头就朝着剑阁的方向去了。 有楚留香和胡铁花的护卫,薛笑人根本伤不了左红聿,他也明白这几人在拖延时间,为的是等他哥哥薛衣人的到来。 又是过了十招,薛笑人心中暗恨,但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他心中自然后悔因为一时冲动而露了身份,但若再来一次,他的选择依然如此。 薛笑人反手刺出一剑光华暂退三人,此时远处已经有脚步声传来,他脸上终于出现了其他的表情,随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左红聿,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便迅速遁走。 随后不久,薛衣人提剑而至,而薛斌跑得气喘吁吁,脚步声正是由他传出来的。 “他人呢?” 谭昭听到薛衣人问道。 ** 大海,波光,小船,在海上的日子总是十分漫长的。 坐在出海的渔船上,谭昭的心情难得开阔了许多,此时正是正午,海面上风平浪静,像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一般。 胡铁花提着壶就出来,也不知这人什么毛病,大白天也喝得醉醺醺的,别人喝酒都要有个借口,他倒好,手边有酒就往嘴里倒,难怪楚留香说再好的酒到了小胡手里都是糟蹋。 “怎么,还在想薛笑人的事吗?” 胡铁花的头凑过来,谭昭一掌就将人推走:“走开,你闻闻你身上的泔水味!” “喂——”胡铁花大为不快:“红聿你竟也变了,老臭虫你快过来,咱们儿子到叛逆期,不要老母亲了,哇——” 然后掩面哭泣,假得实在不能再假。 “……”谭昭默默远离戏精本精,转头看到楚留香从船舱里出来,脸上那是一个无语,谭昭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老父亲,请问你对自己的新身份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103章 数风流少年(二十五) “还可以,乖儿砸!” 楚留香折扇一摇,轻轻道来。 胡铁花一听,简直更加来劲,端着酒壶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不对,你不对,他才不乖!该打,快……” 他说到这里,船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酒坛子瞬间砰地一声落在地上碎裂,若非是楚留香扶了他一下,估计胡铁花能在船上摔个狗屎吃! “怎么回事?” 谭昭在楚留香询问的刹那便朝着海水望下去,海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可剧烈的摇晃还在一阵阵的继续,就像是有人在船下面用内力推船一样。 “不清楚,下面好像有人。” 这实在有些骇人,这茫茫大海之上除了他们一艘船都没有,明明是大中午,却是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楚留香也望了望下面,显然什么都看不到,他脱下外衫道:“你俩在上面,我下去瞧瞧。”说完便三步两步跨在船沿上噗通一声下去了。 此时,胡铁花好歹不再演“一家三口相亲相爱”的戏码,瞅了瞅黝黑的海水,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你别担心,老臭虫的水性和他的轻功是一样好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担心楚留香了。 楚留香确实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因为很快他就抱着一个女子浮出了水面,那女子显然已经昏迷,谭昭和胡铁花合力将两人拉上来之后,胡铁花在看到女子面容后突然变得方寸大乱,伸出的手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亚男!亚男!” 一声比一声响亮,楚留香一身衣服都湿透了,没好气地开口:“别喊了,只是呛了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亚男啊,谭昭心里说道。 因为船上都是大男人,所以也没办法给高亚男换衣服,胡铁花只给人披了件干净的外衣就将人抱回了船舱里,楚留香看着重色轻友的老友,默默回自己的船舱去换衣服。 船头,瞬间就只剩下谭昭一人了,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谭昭心想这位亚男女侠出现的时机当真十分巧妙啊!说起来这位高亚男女侠出身华山派,江湖人称清风女剑客,与左红聿他们这些过气少侠不同,她绝对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可这样的翘楚,怎么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茫茫大海之上?假设他们没有出海的话,这位清风女剑客岂不是要默默死在这大海之上了?! 谭昭很快就知道高亚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因为这位女侠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人果然没有骗我,你果然在海上!” 这句话,就十分令人玩味了,胡铁花心忧佳人没多想,谭昭和楚留香却是心中一凛,当然论相识熟悉度,还是楚留香开口比较好:“那人是谁?” 高亚男这才发现周围还有旁人,左红聿她不认识,楚留香却是她的老朋友了,而且还是相当要好的老朋友,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谁知这话一出,胡铁花瞬间炸毛:“高亚男,你到底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连是谁你都不知道就这么大喇喇的出海,若非此回你遇上我们,岂不是要就此葬身鱼腹!你……你还笑,你笑个什么劲啊!” 高亚男仍然带着笑,直视他:“真好,你担心我。” “……你我是朋友,我担心你难道不对吗?” “难道就仅仅是朋友吗?你分明答应过我的,你知道我这人最是认真,你既然出了口,我便不容许你把话收回去。”她的声音忽而变得幽怨起来:“这几年,我已经信过很多真真假假的消息,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也不少。” 谭昭&楚留香: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船底! 两人很快就滚到了船头,此时已是金乌西坠,大海呈现出某种独特的波澜壮阔之景,谭昭忽而开口:“香帅,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在想美丽的姑娘?”楚留香试着推测。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谭昭有些无语地开口:“我在想蝙蝠岛。” “你怀疑亚男。”楚留香一言戳破他的掩饰,他此刻肃着脸,表情十分凝滞:“你这想法千万别让小胡知道,否则他定要跟你拼命的。” “他心悦高姑娘?” 楚留香没说话。 “说实在话,我对胡兄的审美一直停留在沙漠客栈的老板娘翠娘身上。”回想起方才清风女剑客英气的秀容,谭昭觉得胡兄确实是个看重内在的汉子,不像楚留香,只要姑娘长得好看就成了,心灵美不美完全不重要。 “……”楚留香觉得有必要为老友辩白一句:“小胡……” “你别解释,我懂。” 系统:你懂个鬼,你要真懂,你现在还会是一条响当当的单身狗吗! [……你一个人工智能也好意思嘲笑我!呵!] 辣鸡宿主,人工智能怎么了,总比你这种连人工智能都比不过的人好! “我与小胡初出江湖的时候就认识亚男了,她那时也是刚下山,我们曾经一起闯荡江湖,她为人热心又肯仗义相助,便是她是个女子,江湖上的男子也不敢小瞧她。”楚留香忽然说起:“她为人最是嫉恶如仇,你怀疑她,实在没这个必要。”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比较担心的是,幕后之人可能用她来牵制我和小胡。小胡虽然躲了她六七年,但我与他一起长大,他心里定是有她的。” “……”不是很想听你们兄弟情深和郎有情妾有意。 胡铁花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在准备晚餐了,他一上船头,烤鱼阵阵的香气就扑鼻而来,他开口就是:“好你们两个,把我丢在里面不说还自己开吃,有没有良心啊!” “红聿,你不是带了一大锅汤汤水水,还有吗?” “……” 胡铁花风风火火地开,又风风火火地离开,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船上由三个人变成四个人,区别在于可以从斗地主升级成搓麻将,只是受限于硬件设施,四人每天的娱乐活动只能是钓鱼比赛。 又接着行了三天,天气突然就变得十分阴郁起来,除了谭昭,其他三人都不是很熟悉海上的天气,若非如此,高亚男也不会从海里被他们救起。 谭昭也没想到天气瞬间就变了,即便他因系统通知比其他三人早五分钟知道,但此时掉转船头依然来不及,风浪卷起渔船瞬间搅碎在幽深的海水里,在落入冰凉的海水前,谭昭看到胡铁花和高亚男一同落在他的左前方,至于楚留香则不知去向。 而落入大海之后,海面上的风浪瞬间远去,随之而来的是凉透心扉的海水。 [系统,赶紧的。] 谭昭敢来,自然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感谢系统租赁商城的租借程序,在花了七天获得时间后,谭昭租赁了一艘隐形潜水艇。 瞬间,他就从被水淹没不知所措变成了一位敢于直面大海的勇士。 [楚留香他们在哪呢?] 系统:不,你要去接他们吗?宿主,你不怕暴露吗? ……怕吗?谭昭自然没在怕的,只是楚留香三人的目标位置距离他奇远无比,等他操纵着潜水艇过去时,人早就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系统,你说我要你何用!假消息我要投诉你。] 系统:怎么就是假消息了,只是消息过时了而已。 …… 系统:人又没死,长了腿自然就跑了,不过看在你这个世界大消费的面上,接下来的定位位置不要你获得时间啦~ ** 另一边,楚留香三人浮在木板上越飘越远,不知飘了多久,远处忽然就出现了一艘船,三人拼命呼救终于得以暂时脱险。 “不知你家主人是谁,楚某想向他当面致谢。” 很快,楚留香就知道船只的主人就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救他们不过是机缘巧合,更加巧合的是,对方也是要去蝙蝠岛。 这实在是太令人玩味了,楚留香心想,但与此同时他又十分担心红聿,明明同时落入水中,却偏偏……他看了一眼高亚男,心中的怀疑开始渐渐扩大。 与此同时,原随云厉着脸质问着跪在他面前的丁枫,此时他已经褪去了所有在山西太原时的温润如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左红聿呢!” “属下失职,请主人恕罪。” “那高亚男呢?” 丁枫沉默不语。 原随云的表情瞬间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左手轻轻转动着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扳指包浆圆润,显然常年被它的主人把玩,此时他猛地将它摘下捏在手里,半晌,有轻轻的粉末从他的指间悄悄溜走。 第104章 数风流少年(二十六) 原随云并不是生下来就天生眼盲,三岁以前他同正常孩童并无任何的区别,而三岁时的一场高烧带走他的光明,他也从此变得沉静聪慧起来。 兴许是他自幼聪慧,旁人不记得三岁前的记忆,他却一直都记得,记得红花绿叶,记得草木虫鱼,这些常人睁眼便能瞧见的东西,皆是他梦中的求而不得。明明该是早就忘却的东西,他硬生生记了二十余年,那些孩童时的顽劣,皆成为他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诸如美酒窖藏时间越长越香醇,记忆里的美好时间越长只会更美好,多少世人庸庸碌碌无为一生,凭何他们拥有他求得不得的东西! 佛家有云,善恶一线,莫不如是。 午夜,原随云在海水的涛声中醒来,他像常人一般睁开眼睛,随后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黑暗,像是巨兽一般萦绕在他身边二十余年,原随云早已与它融为一体,因为梦魇他身上的衣衫都微微汗津津的,丁枫在外听到声响,立刻轻轻敲了敲门,道:“少主人,可有事?” 原随云的起居并不喜欢假手于人,他有自己的自尊和风骨,要知道一个瞎子要将自打理成翩翩公子其实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但他做到了,甚至美名远播。 许久,从内间传出声音:“人找到了?” 丁枫立刻跪在地上,噗通一声:“属下无能。” 然后就没声了,丁枫从小伴在原随云左右,但要他猜测主子的心思,他也委实猜不到,就像他完全不明白主子为何会这般看重左红聿此人,以他的眼光来看,左红聿此人出身尚算可以,心性却很一般,其人性子散漫放荡又加之内力被废,即便他有些小聪明,但一个没有内力的江湖人注定会被这个江湖淘汰。 如今楚留香和胡铁花回护他,可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全靠朋友衬托,他便是再不了解主上,也绝不会相信自己侍奉的主人会将这样的小子看在眼里。 但丁枫绝对是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即便他心中不明白,但他还是十分尽职地去找人。这片海域他已来过无数次,只要左红聿还活着,那么找到人无非只是时间问题。 就这种差事,丁枫做过无数回,但他却没想到此次……出了岔子。 左红聿消失了,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此片海域并没有鲛鲨断不会有被蚕食下肚的可能,那么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左红聿很可能点太背死在深海珊瑚海之中。 那是唯一一片他们不多踏足的海域,海底珊瑚丛生还有不知名的生物,他的手下十去九死,唯一回来的一个经脉受损终生不得动用内力,故而那片海也被成为“死亡之海”。 倘若左红聿当真不幸飘荡进了死亡之海,那么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小命。丁枫从不会将无端的猜测告诉原随云,但他可以选择告诉楚留香和胡铁花。 但谁知道楚留香听了神色十分奇怪,惊慌失措自然有,但丁枫总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合情合理,又看了眼满脸失魂落魄的胡铁花,到底还是将心疑放到了深处。 而不久的将来,丁枫明白失败已经在此刻注定。 楚留香将丁枫送走,胡铁花就拉着小伙伴的衣袖,他眼中还有泪水,显然他对左红聿当真抱有真挚的兄弟之情,看到老朋友也是满脸悲伤,终于开口:“老臭虫,干那劳什子蝙蝠岛,咱俩去掀了它!” 楚留香只得憋着一肚子的真相安抚小伙伴,又将高亚男叫来,这才一脸黯然神伤地回了船上自己的房间。 唔,奥斯卡影帝属于你,楚香帅。 奥斯卡影帝楚回到房间,等他管了船门,船舱里忽地就亮了起来,烛火照亮整个房间,刚好映照出左红聿如玉的脸庞。 他身上一身船夫才有的短打,穿在他身上有股莫名的潇洒,这会儿他翘着二郎腿,看到楚留香进来就说:“如何?” 前几日几番凶险,能看到朋友安然活着楚留香自然十分开心,但此种行为不予提倡,所以他说:“小胡以后知道,恐怕没有十坛陈年女儿红不成。” “那有何妨!胡兄喜烈酒,等此次回去,我可以为胡兄酿上十坛青竹醴。” 系统:听着就很像某种Flag! 这江湖上,没有哪个男儿是不爱酒的,楚留香自然也不例外,听此立刻一喜:“红聿还会酿酒?” 谭昭矜持地点点头:“自然,便是鲈鱼脍也做得。” ……楚留香觉得明天就可以剿灭蝙蝠岛,后天就回中原喝酒吃鲈鱼脍啦。 但他还是克制了一下心情,开口:“方才丁枫过来,说你可能凶多吉少葬身珊瑚海了。” “珊瑚海?”谭昭猛地回忆了一番,好像他开着潜水艇过来确实路过了一大片珊瑚海,其间各种水母都徜徉肆意,看着美轮美奂,却是处处杀机。若非是仗着系统出品的潜水艇,他也不敢抄这条近路。 “没错,据说是无人敢下的死亡之海,海上的渔民说那底下住着龙王不好惹怒。”楚留香虽是江湖人,却也读圣贤书,故而对这种神鬼之说并不相信,但他同样也相信丁枫不会用这个来骗他,所以这应该是真有其事。 “你觉得这是谁的主意?” 楚留香沉思片刻,道:“该是丁枫自己的主意。” 谭昭的脸色变得晦涩起来,他心底并不愿意相信原随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可他的直觉又告诉他此人并不简单,他在太原府的软筋散到底是谁下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他并不清白。 这是他并不想看到的,他总是希望这世上多一些像花满楼这样的人,特别是这人这般像七童的时候。 楚留香一向心思敏感,瞬间就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思:“红聿,你似乎很不开心。”相交多时,便是在黄沙肆意中,这人的心情也没差过。如今并非山穷水尽,怎么反倒…… “嗯,香帅要开导开导我吗?” 楚留香一笑,掀开下摆坐在床上:“如果你需要的话。” 许久,蜡烛哔啵一声,谭昭的声音终于响起:“香帅,你觉得原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聪明人。” 谭昭以为对方会说很多套话,却没想到出乎意料地简短,但聪明人最容易犯糊涂,最容易偏执,只希望他心底最深的猜测不要成为现实。 “说实话,香帅与我曾经的一位朋友很像。” 楚留香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你们嫉恶如仇,同样爱酒爱美人,同样喜欢交朋友,同样喜欢管闲事。” “那岂不是楚某的兄弟?” 谭昭一笑:“可以,下次见到他,我必定将这话告诉他。”只是可惜,没有下次了。 楚留香却提起了一事:“说起来,为什么你对小胡称兄道弟,却不叫我楚大哥?” “……你当真想听?” 楚留香点头。 谭昭一脸这可是你一定要我说的表情:“因为这江湖上叫你楚大哥的,多是温柔多情的姑娘。” 楚留香:……长得好轻功棒受姑娘欢迎有错吗?当然没错。 ** 又是几日,左红聿依然杳无音信,原随云终于收回人手,一行人在一座孤岛上登陆。楚留香原本还有些担心红聿被人发现,后来发现……这种担心纯粹多余。 他可能比较需要担心他自己,因为……没有蝙蝠岛的邀请函,根本没有办法进入蝙蝠岛,贸然进去恐怕只会打草惊蛇。 楚留香比较喜欢谋定而后动,但谭昭就没有这种顾虑,他在与香帅分别后就坐上潜水艇直接开到了蝙蝠岛旁边的海边,令他欣喜的是,蝙蝠岛底下有一条暗道直通里面,若是旁人定会思虑会不会有埋伏,但他完全不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隐形的潜水艇,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谭昭在确定入口无人后,立刻就操纵着潜水艇进到了里面。甬道很长而且都是积水,他在行了两百米后开了全方位视角,而此刻他才发现他刚刚经历的石壁之上被人开凿了无数个石窟。 谭昭看不清石窟里面的东西,但这样的地方这般黝黑的石窟,想也知道不是用来做好事的。他的心一沉再沉,终于等到甬道走完,他的潜水艇擦在石壁上,几乎是在发出声音的刹那,他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黑暗,将他整个人包裹,耳边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除非他当真可以隐身,否则他将插翅难逃。 谭昭不会隐身术,当然也没有翅膀,但他开了视角啊,便是你黑暗再深,照样视若无物。 第105章 数风流少年(二十七) 谭昭发现自己错了,他不该对古代的销金窟报以浅薄的字面想法。 在和花满楼在扬州居住时,他也曾听朋友们说过极乐楼,传闻极乐楼就是江南地下的销金窟,美人金钱向来能够吸引无数人,同样也吸引官府的主意。因此,要想进极乐楼,必须要熟人推荐坐着棺材去。 很多人都觉得棺材不吉利,但棺材棺材升官发财,男人想纵情玩乐时总会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眼前的景象,还是震慑得他说不出话。 有那么一刹那,谭昭手中的剑都有些不稳。难受,发自肺腑的难受,他自问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可却从没想到过一个人可以这么……践踏别人。 黑暗中,一个个小小的石窟里都是一个个蜷缩的身影,在系统特摄的全景下,谭昭能够看清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她们是麻木的,不知日月春秋的,更令他惊骇的是所有人的眼睛都被人残忍地缝了起来,甚至有些洞窟里还有两个身影交叠的…… 谭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握紧执剑的手,一剑劈在石门上,铁剑带出绚烂的火花,终于给这份悠久的黑暗带来一丝丝的光亮。 “你是谁?” 谭昭声音前所未有地冷:“来杀你的人。” 系统:苟红红,你不要冲动啊!你不能杀人的! “啊——” 刺耳的尖叫声穿透石壁带向远方,谭昭最终也没有杀人,但他终于砍了别人的第三条腿。他望向男人身下的女人,她仍然一脸麻木,甚至连惊恐害怕的声音都没有,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远处,层层叠叠的脚步声正在逼近,谭昭明白自己应该现在就离开,但很多时候人的决定都是一念之差,他步入石门,随后将尖叫不止的男人打晕,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女子的身上,如此他才执剑站回门口,刚好脚步声已至耳边。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蝙蝠岛!” 谭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回答:“忍冬阁左红聿,特来拜会蝙蝠公子。” ** 与此同时,楚留香和胡铁花进入蝙蝠岛的计划却并不顺利,而不顺利的原因是因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高亚男。 三人飘荡在一条小船上,船头楚留香和胡铁花从昏迷中醒来,而高亚男依然一身青衣操纵着小船朝着中原腹地急驶而去。 “为什么?”楚留香开口。 此时,胡铁花也醒了过来,与楚留香的淡定不同,他脸上的惊讶怎么都抑制不住,高亚男是谁,华山派大师姐,江湖赫赫有名的清风女剑客啊! “不为什么,蝙蝠岛太危险,我宁愿你们怨我,也不想你们因此丢了性命。” 楚留香却摇头:“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突然发现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了。” “师命难违,言尽于此,香帅不必再问。” 师命?!楚留香不由得心惊肉跳,此事难道还与枯梅真人有关? 胡铁花听到此,终于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行事风风火火,做不得逃兵的举动:“高亚男,你快放了我,此事与你无关,但红聿的仇,我定要为他报了。” 高亚男的表情突然变得怜悯起来,海风将他的青衣吹得猎猎作响,许久海风才送来她的声音:“我不会看你去白送性命的。” 恰是此时,楚留香忽地挣脱绳索,他的动作太快,这世上轻功能及上他的人有,但绝不包括高亚男。 “你!” “得罪了,不管令师有如何命令,但我不能眼看着我的朋友去送死。”楚留香点了高亚男的穴,开口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高亚男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胡铁花也眨巴眨巴了眼睛,他一边解开自己的绳索,一边开口:“红聿那小子没死?” 楚留香点头:“他此刻,应在蝙蝠岛上。” 胡铁花铁拳一挥:“走,干他娘的!” 高亚男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别去,就算我求你!” 胡铁花的脚步一顿,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到船尾控制着小船掉头。 高亚男并不是一个脆弱的女人,但她此刻眼中却是泫然欲泣,胡铁花看到她如此,前行的脚步就再也迈不出去了。 他掉头,蹲在她的面前,声音郑重:“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草率地跟你求婚,对不起你的深情厚谊。 “那你就不要去!”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可她却没有挽回注定属于江湖的男人。 高亚男心想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胡铁花?对,她该死地就喜欢他这股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也喜欢与他喝酒快意行走江湖,她早该知道这样的男人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女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师父,在岛上,你们当心。” 这已是她能说的极限的,当然也是她知道的极限。 她知道师父为了寻回师门重宝与蝙蝠公子做了交易,交易内容不知,但师父是站在蝙蝠岛那边的。这世上能打败她师父和蝙蝠公子联手的人,能有几人? 所以,她才想带胡铁花和楚留香离开,只可惜……命运终究是命运。 高亚男的师父枯梅确实在蝙蝠岛,但她不知道的是除了她之外,还有曾经的妙僧无花和薛衣人的弟弟薛笑人。 这是仇人大会面吗? 谭昭在一片黑暗中不由得腹诽,当然他的心情并不轻松,因为……他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变成了现实。 “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但谭昭总有办法让人开口:“为什么,原随云原大公子!还是,要我称呼你一句……蝙蝠公子?” 谭昭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看走眼了,倘若当初听系统的话探查原随云的身份,估计就没有此刻了。 系统:哈哈哈,不听系统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你果然没死。”声音清朗依旧,正是江湖上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的声音。 在他面前,妙僧无花和杀手组织的首领薛笑人都没有贸然开口或者出手伤人,这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蝙蝠公子可怕异常。 “你们先下去,我与左公子说几句话。” 原随云的声音很轻,隔着无尽的黑暗谭昭看到薛笑人脸上有一刹那的忍耐,但很快他就被无花或者说是吴菊轩拉着离开,直到丁枫离开关上房门,谭昭的剑终于横在半空中。 “你要杀我?”褪去君子如玉,黑暗里的声音幽幽的,像是某种来自地狱的鬼魅一般:“但我在你身上没感受任何的杀意。” 那还不是因为他不能杀人!谭昭暗恨,但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冷静:“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活得很好,却要走这世上最荆棘不堪的道路。” “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黑暗的可怕。当你万分努力,得来的却是别人的怜悯与同情后,你就明白你注定要走一条与常人不同的路。” 原随云的声音很轻,从黑暗里慢慢飘过来:“作为回报,你为什么能那么开心?” 一个废人,一个没有内力的废人,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坠入泥潭里,父母死去,家财尽散,这样的人应该失意落魄淹没在江湖里的,他真的很好奇。 而这一步的好奇,使得他纵容无花用蝙蝠岛的名头下了追杀令,却没想到……会有如今这样的会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原随云:“说人话。” “我没觉得我失去了什么,你明白吗?” “你觉得我会相信?” 谭昭干脆收了剑,反正他也打不过,倒不如省点力气:“你不得不信,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这个秘密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听了,兴许就会相信我了。” “什么秘密?” 谭昭将剑收入剑鞘,金属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地刺耳,如原随云这般耳朵伶俐自然听得十分清楚,但很快他就听不到什么杂音了,因为他听到左红聿说:“其实我不仅是个废人,而且还是个快死的废人。” “人生虽说匆匆数百年,谁都知道自己的生命会有尽头,但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多还能活五年。”谭昭抱着剑,声音里是原随云羡慕不来的疏朗:“江湖上关于我杀死石观音的传闻有很多,但他们都认为我的内力是石观音废的,其实不是。” “我的内力,是我自己亲手废掉的。” “你……”原随云真的惊讶了。 “我考虑过之后要面对什么,但我觉得我承受得起。如果可以,我希望左红聿一辈子都不要遇上一个叫做石观音的女人,但既然遇到了,那便杀过去。”谭昭望着一片黑暗,精准地直视对方的眼睛,即便他知道对方看不到:“我以前以为你懂,但现在我发现——你不懂。” “你懂什么!你……” “我们,打个赌吧,如果我赢了,你就解散蝙蝠岛,如何?” 原随云嗤笑:“那于我有什么好处?” “我与你光明,怎么样?” 原随云再也无法淡定。 第106章 数风流少年(二十八) 左红聿说得笃定无比,透过层层叠叠的黑暗,原随云坚如磐石的心开始可怕地松动。可松动并不意味着他会答应这个可笑的赌约,因为从十六岁那年起,他就再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光明可言了。 所以他笑了,声音里充满了讽刺意味:“你以为我会答应?” “嗯。”他听到左红聿笃定的声音,这样的人可真让人嫉妒,原随云心中的黑暗开始渐渐扩大,声音也陡然高了一层:“不,你错了。” “我原随云的命,生死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左红聿,你以为你是谁!转世的活佛吗,凭你也敢来渡我!” 渡人?谭昭摇头:“不,我不是,我没有。” “……” “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没有良心的,为皇者尚且施行仁政,但你不是。”谭昭开口,直戳人心:“当一个人想要凌驾在众生之上时,那么这个人终究走向灭亡,我不打算渡你,相反——我打算送你入地狱。” “哦?” “我在来之前一直都在猜测所谓的蝙蝠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我发现我的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你知道当我踏入石窟时,我想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该是如何泯灭人性的恶魔才能造出这种骇人听闻的地方!”谭昭的声音很平,但却冷得出奇:“但我现在见到了恶魔,可这恶魔却披了一张谦谦君子的人皮。” 原随云的神经开始战栗,这并非是因为害怕或是其他,而是兴奋:“我现在觉得可以考虑你的赌约了,似你这般正直的人,倘若一朝跌入泥潭,定十分好看。” 谭昭的剑就握在他的手中,三尺青锋发出微微的铮铮声,似乎是在应和它的主人。 “你看,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谭昭继续道:“你看重名声、别人的看法、武林的传闻,但我不在乎,我只要相信我所相信的就足够了。” 先开始,谭昭确实对原随云很有好感,风度翩翩,公子如玉,再有花满楼珠玉在前,好感度简直高到爆炸。但之后的事情,条条框框都在让他怀疑此人,一个江湖名门之后,却造了一座人间炼狱销金窟,这令人骇然,同样也令人惋惜。 这个江湖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完人,便是名声好如楚留香,谭昭也不认为他是个品性毫无诟病之人,风雅的盗帅说得好听,但这依然不能掩盖他是个窃贼的事实。每个人要都如原随云这般,这个江湖怕是早已成为炼狱。 人的路,终究都是自己在走。 “我不与你赌人性。” “那你要赌什么?” “我说了你就会采纳吗?” “那要你说了才行。” 谭昭忽地整个人放松下来,仿佛刚才那个大义凛然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其实不瞒你说,我当真是个不错的人。” ……这人脸皮厚得怕是要跟城墙一样厚了。 “我说的光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医术,刚好我自己也不太相信。”谭昭诡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才说道:“但我觉得,你可以眼见为实。” 原随云武功很高,至少现在的谭昭打不过,更何况还有无花和薛笑人,他还想活,自然就要动点旁门左道。 系统:什么旁门左道!这叫做技术,技术懂不懂! 哦,不懂:)。 和系统皮了一顿心情果然转好,谭昭忽地一下拔剑,铁剑与剑鞘发出令人倒牙的声音,似乎是故意将激起两者相撞的火光一般,这声音竟比方才的还要刺耳,可这声音就算再辣耳朵,原随云都听不到了。 黑暗里,忽地出现一丝星火,赤红色的,像是幼年抬头仰望就能看到的星光一般。 多么令人迷醉! 他完全不想闭上眼睛,可他即便不闭上,这恼人的黑暗依然将所有的星光吞没,黑暗,依然是一片的黑暗。 错觉吧,他收紧有些抖动的手指,可下一刻,一束微弱的火光出现在黑暗中,温柔的,和煦的,带着他想象不到的温暖。 “看到了?” 原随云下意识地一抬头,只见火光后面是一张少年人有的脸庞,这……应该算是好看的吧?对于一个瞎子而言,美与丑从来不是他该考虑的问……不,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激动,像是野草一样瞬间盖过所有的黑暗,整个空间都被火光肆意侵占,他看到了地上堆放整齐的宝箱,也看到他随手放下的书本……原随云难得踉跄了一下,好看的瓷瓶因他的推力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便是碎片,也碎得这般好看。 “随云,你没事吧?”声音很粗糙,似男声也似女声,可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焦急,直接就冲了进来。 这是谁?! 谭昭拿着火折子一照,嚯!吓得他瞬间倒退两步。 “你是谁!蝙蝠岛不准有光,违令者死!” “枯梅,不要伤他。” 枯梅是谁?以前谭昭不知道,但自从认识高亚男之后他就知道了,枯梅是如今华山派的掌门人,曾经的铁血娘子,她也曾青春美丽,可如今却是满面风霜疤痕形如夜叉再世。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啊,谭昭开始庆幸自己没有真的硬碰硬,否则还没等楚留香带人来救他,他就自己玩完了。 要不要这样,他现在就一个新手村小号,一出村就面对四个大boss,人生过得这么艰难还有只系统泼冷水,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系统:呵,戏精! 枯梅很快从原随云口中知道谭昭的身份,但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面容本就吓人,这会儿映着火光,简直和罗刹鬼没有任何区别。谭昭自问不是个看脸识人的人,但此刻也觉得……果然,他是个俗人。 此刻,原随云悄悄偏过身,声音里跳跃着愉悦的情绪:“左红聿,我能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谭昭大言不惭地开始装逼:“山人自有妙计,我若是告诉了你,那我拿什么活命。此事,只我一人可做。” 意思就是,你想看见吗?看跟我打个赌吧。 原随云是个可怕的聪明人,但他并非是无欲无求的魔鬼,所以最后他自然答应了:“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要赌什么了吗?” 谭昭咧嘴一笑,不知为何原随云觉得对方并不让他讨厌。 ** 楚留香和胡铁花再次回到岛上,岛上果然已经没有了原随云他们的身影。 两人心中暗暗着急,可却始终无法找到进入蝙蝠岛的办法。直到第二日太阳生辉,突然就有人从天而降说蝙蝠公子请二人前往。 楚留香和胡铁花并非是初出江湖的小子,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就拱手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带路的人带着面纱遮住了面容,且不管楚留香如何搭讪就是一句不说,知道两人被蒙上眼睛带入甬道,才又开口说了话:“记住,蝙蝠岛上不准见光,这也是我们岛对客人的尊重。” 说是尊重,不过就是简单粗暴地保护隐私,杀人越货和抢夺武林秘籍,若是暴露了身份,那么一旦回到中原惹来的就是杀身之祸了。同样的,因为是黑暗,所以人的欲望在这里被无限地放大,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只要出得起价钱,这里没有任何的道德底线。 楚留香和胡铁花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这岛为何叫做蝙蝠岛了。 两人眼神皆是一暗,心中惊骇的同时,隐隐还有一份担心,红聿……应该没事吧?一个正常人进入黑暗,总是容易使人束手无策的。 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人硬着头皮由那人引着进了房间,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房间并不大。两人的房间挨在一起,楚留香一顿,后面的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而就在关上的刹那,他的耳边响起女孩子低低的呜咽声。 楚留香往前走了一步,左脚踢到一个人,似乎是被他提到了痛处,房间里瞬间响起男人惨叫的声音。 要不要这么惨?他好像没用多少力气吧,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刚要开口说话,地上的男人突然猛地扎起来一拳打了过来。 拳风凌厉,他急忙后仰避开,却是劲风穿过他的衣袖,扬起熟悉的感觉。 “小子,拿命来!” 楚留香反手推开袭来的铁拳,狭小的房间使得他无法用轻功躲避,更何况还有姑娘在,他只能仓促应对,趁着对方的拳头还未收回,他终于开口:“你是山西大同威武镖局的总镖头陈贺,是吗?” 刚被人断了命根子,又被人喝破了姓名,陈贺已无退路,他出拳愈发狠厉,声音里充满怨毒:“给老子去死!” 第107章 数风流少年(完) 如果谁声音大就能杀人,恐怕此时楚留香已经身首异处,只可惜声音大没用,陈贺喊完的刹那,楚留香的掌风已经袭向他的后颈。 黑暗中,陈贺在无限恐惧中失去意识,楚留香却半点没有将提起的警惕放下,只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过来,难道这里的动静还不够大? 他心中不明,恍然间有些明白自己和小胡或许进入了别人的棋局。 “你不是刚才那个人。” 黑暗中,有女孩子奇特的语调响起,像是如今东海渔村的方言,却又串着官话,一时让人认不出她究竟来自哪里。 “刚才那个人?” 黑暗中,有人微微点头,还有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记得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她说道这里忽然卡壳,似乎是找不到任何的词语来形容,所以她干脆不说,反而说另外的事情:“他离开前给我披了件衣服,很温暖。” 简单而直接的描述,楚留香下意识就想起了左红聿,他轻轻上前,道:“能给我看一下吗?” “……好,不过你要还给我的。” 楚留香点头:“这个自然,楚某从不占姑娘家的便宜。” 黑暗中,楚留香接过衣服,很快他就发现衣服的内袋里有两个火折子并一封信。他将火折子擦亮,黝黑的石窟瞬间被光亮填满。他轻轻挡住火折子以免对面的姑娘不适应光亮,可当他抬头时,他整个人都骇在了原地。 “公子,怎么了?” 女孩子姣好的面容展现在他的面前,如果对方的眼睛不是这般的模样,楚留香或许还会称赞下对方的美貌,可现在……他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子,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楚留香下意识地掩饰,说完又觉得太过明显,便迅速转移了话题:“那给你衣服的人,现在在何处?” 床上的女孩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引来了护卫,很快就被带走了。公子可是他的朋友?” 楚留香点头:“是,他是我一位很好的朋友。” “他确实是个好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对方平仄没有起伏的声音忽然就多了一丝温暖:“我听到他自称忍冬阁左红聿,说是来拜会蝙蝠公子的。” 此时,楚留香已经打开了手中的信,信的内容很简短,只写了这样一句话——最坏的猜想成真了。 最坏的猜想?楚留香一楞,继而是满脸的不信,可他看着力透纸背的字,同样也明白红聿并不会无的放矢。 原随云当真是蝙蝠岛的主人吗?一个明白失去光明有多么痛苦的人,会残忍地这般夺走花季少女的光明和自由吗? 楚留香不愿意去相信,但他还是将信收在袖中,随后将手中的衣服轻轻递过去:“姑娘,给。” 上好蚕丝锦缎制成的外衫很快被女孩子披在身上,她似乎像是汲取到了热量一般,抬头“看向”楚留香:“如果可以,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楚留香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连石观音都没有夺走他的性命,楚留香并不相信一个蝙蝠岛能够困住左红聿。 “咚咚咚——” 石门外忽然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女孩子瑟缩了一下,随后竟然乖巧地躺在了床上,楚留香一把将火折子吹灭,这才将石门打开。 门外,自然是黑暗一片,但楚留香闻到了浅淡的檀香味道。 “无花?” “是我,香帅别来无恙,近来可好?” 虽然早已料到,但楚留香真正听到对方的声音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这股难受说不出是因为什么,但他总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一个人沉入黑暗的:“为什么?” “阿弥陀佛,香帅这话什么意思?” “那我换个问法,你来做什么?” 黑暗中,无花微微一笑,像是悲悯的佛陀一样:“我来替左公子来传个话。” “他说什么?” 黑暗中,无花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说——楚大哥,我的命就交在你手里了。” 楚留香眉间一凛,道:“什么意思?” 无花却没再说话,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请柬塞到楚留香手中,黑暗中也看不出上面写了什么,等楚留香接过后,他便要转身离开。 可楚留香哪里容得他就此离开:“无花,难道你当真就没后悔过吗?” 许久,无花开口:“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现在想呢!我去过莆田少林寺,天峰大师说你若悔过,便可回去。”楚留香急切道,只可惜无花听了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他在听到师父的名讳时也不曾有一下的波澜,他轻轻转过身,问了一个问题:“香帅,你知道我是几岁拜师的吗?” “七岁。” “没错,我七岁拜入少林,而也是我七岁时,我父亲死在了中原武林。” “可他……” “可他是个可悲的人,但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之后,无花再次离开,楚留香没有阻止,当一个人明白所有道理却仍然执迷不悟的时候,那么旁人就是劝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楚留香返回石室,手中的请柬沉甸甸的,他打开轻轻抚摸,一个个汉字在指间缓缓浮现。将整份请柬看来,楚留香也终于明白刚才那句话了。 红聿从不叫他楚大哥,所以这是在提醒他什么? 适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只是这次的声音杂乱不堪,等楚留香走到石室的门口便听到:“老臭虫快开门,是我!” “老臭虫,我跟你讲,我刚刚……啊!你这边怎么会有光!” 胡铁花瞬间闯进来,一个人在逼仄的黑暗里待得久了,即便是这样的微弱的火折子,都能够让人心旷神怡,可他走进来之后,脸上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只因他看清楚了床上女孩子的脸。 “卧槽!这些狗娘养的东西,我老胡凭什么还没见过这种……这种……”胡铁花气得原地大跳,可看到女孩子脸上仓皇的表情,他又迅速收拢,声音变小,但气愤之意并未减退半分:“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床上的姑娘紧了紧衣服,嗫喏了两声。 胡铁花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不由一惊:“这不是小红聿的衣服,他也在这儿?” 他望向老友,老友却冲着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请柬递过去:“你看看吧。” 胡铁花不明就里,等他就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看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凝重了:“这小子,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老臭虫,你这个表情,不会真的要去参与这次盲拍吧?”胡铁花瞪大了眼睛:“你别冲动啊,咱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只有最接近这个神秘数字的人才能竞拍成功,这你怎么知道他写了多少啊!” “不,谁说我不知道!” 胡铁花没话说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两个朋友玩得实在太大了,请柬上写了一场盲拍会,盲拍的物品便是左红聿的命,他写下一个数字,参与竞拍的人同样写下一个数字,谁写下的数字最接近左红聿写下的数字,那么谁就竞拍成功。 “小胡,你觉得这蝙蝠岛怎么样?” 胡铁花自然不喜欢,他是个喜欢阳光和酒的男人,天生活得烂漫而自由,像是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朋友他是绝对不会来的:“不如何,说是销金窟,其实不过是罪恶的天堂。” “我想,红聿也是这么认为的。” 楚留香如是说,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再认真不过,胡铁花本来焦急的心忽然就淡定起来,一个两个都这么玩,他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 “你就这么自信?”原随云手中端了一杯酒,酒气四溢,可他却没有半分喝上一口的意思,两只眼睛在酒器上流连忘返,像是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 谭昭依然抱着剑,只不过现在他坐了下来,而且还是原随云的对面:“嗯。” ……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 “公子,结果出来了。”丁枫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他手上拿着一张纸,红色的,轻飘飘的。 而同样的,在原随云的右手边,也有一张红色的纸,那是在不久之前谭昭写的,上面赫然写着一千零一。 “是多少?” 丁枫看了一眼两人,总觉得今天的公子与往日有些不同:“一千整。” “是谁?” “……楚留香。” 原随云似乎并没有半点的惊讶:“你怎么做到的?” 他问的自然是谭昭,但谭昭确实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你可以将之归结为心灵感应。” “……” 谭昭自然不会说“楚大哥”这三个字曾经被他戏言为“春宵一刻值千金”,毕竟他是要赌命,赌的却不是他的命! “愿赌服输,原公子可认账?” 原随云呵然一笑:“认,自然认。” ——“你要赌什么?” ——“自然是赌命。” 第108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一) 谭昭已经习惯自己的短寿,能在与人酣畅比剑后死去也算是不枉此生,至于那个江湖如何评述他,自有江湖论断。 安心地沉入黑甜,不知天光过了多久,谭昭终于在一阵剧烈摇晃中醒来,这种感觉实在并不好受,他努力想要抬起手阻止这股力量,只可惜他手上力气太小,根本不足以撼动。 “三儿,你醒醒啊!” 谭昭挣扎着翻开了眼睛,入目便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子脸色苍白,嘴唇更是发紫,在江湖混了这么久,谭昭不可能不知道对方中了毒。 “师父——” 他下意思地开口,白胡子老头看到他醒过来,脸上也从容了许多:“三儿,为师怕是不行了,圣上如今喜怒无常又要求重炼仙丹,如今为师试丹不治……”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讲,谭昭也渐渐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只可惜老人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在又叫了他一声三儿之后,眼睛里的神采就迅速消失了。 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烧得火热的丹炉,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谭昭低声一叹,伸手替老人合上双眼,这才眼睛一翻咚地一声落在地上,之后属于原主的记忆翻滚而来。 ** 老师父的尸身已经于昨日火化,因是为当今圣上工作,所以死后还赐了个名号,反正道家的名头不值钱,皇上说封什么叫封什么,连带他这个十五岁的徒儿都得了赏赐。 说起来,这位圣上……还是个老熟人,当初他在李寻欢世界得中状元,便是这位成华帝点的他,作为审美高端的玩家,现在到了成化二十二年,依然保持着年轻时候的审美,可以说是始终如一了。 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谭昭心里还十分开心,分分钟找系统打听李探花的下落,却被告知这里是平行世界,江湖依然是那个江湖,只是以移花宫、恶人谷之类的势力为主,谭昭一个都没听说过,瞬间就散了去闯荡江湖的心。 而置于他的身份……谭昭很有理由怀疑系统是故意的。 系统:宿主,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我可是最贴心最可爱的…… [辣鸡系统,你摸着你的良心讲!] 系统:良心?在哪个方位来着? …… 他如今的身份是个孤儿,幼年时期倒曾经被人收留过,只可惜那家人家也十分贫苦,后来发了大水就被冲散了,被收留唯一一点收获就是有了一个名字,名字叫做——李狗蛋。那户人家姓李,前面还有两个小子,取了金蛋银蛋之后没取铁蛋,竟然别出心裁地叫狗蛋,当然也是因为原身小的时候实在太过体弱,但谭昭觉得……还不如不取:(。 冲散之后,原身就因缘际会被老道士收留,老道士原本只是个野道士,后来得了贵人青眼一路扶摇直上当了礼部佑侍郎,说的简单点就是给皇帝炼仙丹、传授仙法。老道士业务技能还挺过关,在宫里得宠四五年,连御前的太监怀恩都要礼让三分。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自己炼的仙丹自己尝了送了命,只留下小徒儿一个人。谭昭这具身体今年刚好十五岁,其实也服了丹,身体里积累了不少毒素,不过这丹毒并非原主的死因,死因是……被老道士的死相吓死的。 反正吧,不管从前如何,在料理完原身的全部后事后,谭昭现在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老头子竟然把所谓的礼部佑侍郎位置传给他了!这玩意儿还能传! 辣鸡玩意儿,他可以辞职不干吗! 这礼部佑侍郎又不是右侍郎,一字之差区别在于挂名和实权问题,而且这还不是实权校长和名誉校长的问题,问题是……他在继承这个称号后,同样还继承了要给皇帝炼丹延年益寿的任务。 谭昭也就是如今的李三儿李狗蛋特别想辞职回乡种田,只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在他继承了老道士丹房的第三天,成化帝就召见了他。 成化帝此人,谭昭一直觉得他是个十分神奇的人物,当然当年他只是个穷翰林,后来又外放谋了官,对京中倒是不那么了解。但即便他不那么了解,他也知道成化帝独宠万贞儿,万贞儿也就是万贵妃比他足足大了十九岁,独占帝皇宠爱,他死的时候,成化帝膝下还没有孩子。 那时候,天真的谭昭一度认为成化帝对万贞儿是真爱。可到了现在,谭昭发现自己果然是太天真了,宠爱仍然宠爱,孩子却都是和别的美人生的。唔,成化帝你很棒棒啊,谭昭无力吐槽,只得穿上一身奇怪的官服去面圣。 说奇怪,那是因为这身官服更像是道袍,李狗蛋名字是俗气了点,卖相却是好得不得了,又因少年意气,那简直比左红聿还生得好看,倘若石观音再世,她肯定是要把持不住要将人抢回家的。 姜红色的道袍配上紫金冠,少年穿着竟有股飘然欲仙的感觉。 算是君臣见面,谭昭悄悄观望,记忆中成化帝年富力强,虽然不喜政事但也还算勤勉,可就是如此李探花还嫌弃官场黑暗,再看看现在一心一意求仙问道的成化帝和如今党派林立的朝堂,估计好友能气得砸酒坛。 想到这里,谭昭不由一乐,成化帝看到英俊少年脸上的笑容,突然就觉得疲惫都少了两分:“李道长,可是有什么喜事?” 谭昭下意识地想行士子礼,好在他及时发现,只拱了拱手:“陛下圣明,师父仙去之后得了神仙点化,可他心系陛下,又碍于陛下龙威,特托梦于我,并留下这三枚焕然丹,说是神仙手段,请陛下收下师父的一片心意。” 说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瓷瓶就是系统出品的普通白瓶,内侍太监很快得了成化帝的命令下来取,他看到白瓶心里泛着嘀咕,等他托着白瓶呈到成化帝面前,伴在成化帝旁边的大太监怀恩皱了眉:这李三儿怕不是又一个妖道? 好在,谭昭虽然假借了什么鬼神仙,但他献的却是实打实对身体好的丹药,成化帝似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在看到瓷瓶后就迫不及待地让内侍太监打开。内侍太监自然听从命令,只听得“啵——”地一声,瓷瓶上的小木栓应声而开,随后一股奇异的药香从瓶口迅速散发开来。 这股药香极其的猛烈,香得扑鼻却不浓烈,成化帝深深吸了一口,竟是陡然感觉浑身都畅快了许多。 好东西!好东西! 便是不信神鬼的怀恩,都开始怀疑这李三儿是否真的得了天运。 “收起来。”成化帝脸上欣喜可见,但他好在还没昏头当场就服用,又与谭昭扯了两句又给了赏赐,这才挥退了他。 谭昭巴不得立刻离开,得了讯立刻就往外走,那步子快得很快就消失在了小书房里。 等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成化帝终于按捺不住欣喜,夺过瓷瓶就要服用,还是怀恩立刻跪下,说陛下要谨慎之类的话。 现在的宦官,诸如东厂的厂公或者梁芳之流绝不会如此,也就怀恩这种忠心耿耿的才会这般直言,成化帝这会儿开心,倒也不怪罪,左右有三颗,他便让内侍太监取出一颗,赠与怀恩。 怀恩年纪蛮大了,他倒也不怕这个,接了药就直接吞下。 三个呼吸后,怀恩忍不住放了一个巨大的臭屁,他自己都掩面而挡,更何况是成化帝了,不过他到底已经是服丹的老手了,什么样的经历没有过,只是……不过是小节,等怀恩退后三尺,他便开口:“如何?” 怀恩很想摇头,但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此药效果甚好,陛下知道老奴有些痼疾,此刻竟……” 成化帝脸上的欣喜再也盖不住了,他用小木塞将小瓷瓶收好,轻轻摇了摇瓷瓶,在听到里面丁零当啷的声音后才安下心来,心里想的自然是要与贞儿一同服用。 只可惜,等晚间成化帝去找万贵妃时,万贵妃却断然拒绝了服用,原因说的很好听,说是她区区陋身当不起仙师的仙药,她想为陛下留下这丸丹药。 成化帝当即十分感动,但知道的人都明白,这道士就是万贞儿从民间找来的,真的假的心里有数,她若想活长点,自然不会去用什么狗屁丹药。 而另一边,谭昭回到烟熏火燎的丹房,却是在丹炉旁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看不见面容,但头顶稀疏的头发和他身上有些宽大的衣服,无不显示着对方尊贵的身份。 谭昭轻轻走了一步,对方立刻抬头,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白兔一样。 第109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二) 这孩子怕不是刚哭过? 谭昭心里纳罕,不过对方终究贵为一国太子,他还是上前行了礼,轻声道:“太子殿下,您……” “你是谁?” 连声音都软软的,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贫道李昭,拜见太子殿下。”至于刘狗蛋什么的,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系统:你不承认也没办法,你还是你,夜空中最亮的狗蛋!:) [你给老子闭嘴!] 谭昭在江湖久了,难免身上带着股江湖人的落拓意气,即便他已经刻意收敛,但敏感的朱祐樘还是觉得这个人跟他在宫里面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加上一身姜红色的道袍,作为一只颜狗,小太子心里离开就多了几分好感:“李昭,你是这摘星阁的道童?” 摘星阁,自然就是成化帝给老道士建的道观:“回殿下,贫道是新上任的礼部佑侍郎。”这个称呼,真是好生羞耻,今天的李狗蛋依然很想辞职回乡种田。 小太子一听,眼睛微微亮了亮:“那你可是有起死回生的仙丹?” “……”这是一道送命题,谭昭拒绝回答。 小太子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谭昭这人吧吃软不吃硬,眼见如此,立刻只能喊有有有,你要什么我都给,反正……最后谭昭冒着被万贵妃记仇的危险去帮小太子救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成化帝已废的吴皇后。 ……犹记当年,这位吴皇后还是大明的一国之母,这岁月当真是把杀猪刀啊! 叹着杀猪刀的谭昭回了摘星阁就给小小的道观进行了整理,什么金银珊瑚全都收起来,既然要当个道士,那么就要当个有品位的道士,虽然他不懂修炼不通炼丹更不会什么长生之术,但表面功夫(装逼)他还是很会的。 “来人呢!” “仙师有何吩咐?” “这些,这些,这些全部统统收起来。” 摘星阁是没有宫女太监的,一则是清修,二则是为了保持神秘,所以谭昭走出大殿才招呼人收拾,当然趁着这个,他也将整座摘星阁了解了一遍,心里也开始谋划未来的路。 [系统,成化帝的身体是不是不怎么好了?] 系统:这个无可奉告。 [那万贵妃呢,她今年是不是五十好几了?以她这个年纪还宠冠后宫,我开始好奇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美人了?] 系统:这个同样也无可奉告,不过她的美,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你这么说,我有点害怕了。] 系统:别怕,宿主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那你能说点什么可以奉告的吗?] 系统:喏,小太子来了,这点本系统大发慈悲告诉你啦~ 谭昭一抬头,果然在大门边又看到了熟悉的小白兔,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一点儿都不像大明未来的皇帝,说起来对方好像也十五岁了吧? “殿下?” “嘘——” 等到小太子悄悄进来又悄悄将门掩上,谭昭才试探着开口:“殿下,您这是?” 小太子看着对面小道长浓密乌黑的头发,眼睛划过一丝欣羡,这才从背后拎出一个食盒:“小道长,谢谢你救了母后,请你吃点心。” ……成化帝到底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小甜心的,谭昭也不是没养过孩子……算了,不提也罢:“多谢殿下,不如殿下与贫道同用?” 谭昭说这话,其实是有些失礼的,但小太子十几年宫闱生活活得艰难,倒也不在乎这些虚礼,乖巧地点了点头就坐在了谭昭的对面。 点心自然出自御膳房,漂亮是真漂亮,但甜也是真甜,小太子吃得开心,谭昭就给他投喂,反正他本人不怎么爱吃甜,等小太子吞下最后一口芙蓉酥才发现他……好像吃掉了大部分的点心,他脸上微微露出羞赧的表情,刚要开口,对方的茶就递到他的手边,让人如沐春风:“殿下,喝口茶消消食,点心不易克化,这茶虽是酸了点,却助消化。” “嗯。”脸红红。 ……这真是成化帝的儿子吗?皇陵冒青烟了? “小道长,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父皇会那么喜欢来这摘星阁了。”宫中人心难测,有这清净之地,他也很是喜欢。 系统:不,小太子你太单纯了~ 谭昭十分知趣地没有问为什么,反而是聊起来其他的话题,作为一个当过皇帝、拿得起剑、干得了知府的人,他想要跟人聊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很快小太子的注意力就被他引开,交流起来也不算太过费劲。 只是原本他是打算远离皇族来着,谁知道小太子好像挺喜欢他,三五不时就跑来找他,还每次都提着各种小点心,大有一副要将摘星阁当做秘密基地的样子。对此,谭昭只能说——殿下你开心真好。 是日,谭昭送别小太子,他刚准备回房修炼武功,外面就有内侍太监过来传话,说是万贵妃传唤。 终于来了,谭昭眼中闪了闪,淡定地掸了掸衣袖跟了上去。 万贵妃宠冠后宫,居住的地方也是宫里的头一份,昭德宫的华贵雍容是谭昭平生都没见过的,此时朝廷穷得叮当响,后宫嫔妃却如此奢靡,可见成化帝对她的疼宠有多么深。只可惜万贵妃其人,昭德二字给她,实属浪费。 谭昭一路低着头随着内侍进昭德宫,直到被内侍提醒站住,他才微微抬眼看到用珍珠传承的珠帘,后方隐隐看到一女子。 “大胆,还不跪下!” “贫道李昭,拜见贵妃娘娘。”谭昭服了服身,行了个道家礼。 竹帘后面很快响起珠翠叮咚的声音,谭昭如今内力平平,但他到底是习武之人,很快就发现竹帘后面有两个呼吸声,一人粗喘,一人清浅微弱,如非是他多年江湖经验,此时肯定不会发现。 “倒是个俊俏的孩子,你师父的事情本宫已是听说了……”说话的声音当真称不上多么好听,倒是更偏低沉的磁性多一些,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对方才进入主题:“听说李道长近来与太子走得近?” “太子?贫道不曾见过太子,还请贵妃娘娘明言。”什么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谭昭这就是了。 “哦?你不曾见过太子?” “不曾。” 谭昭的态度,堪称不卑不亢。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这个底气,只要成化帝服用过系统出品的丹药,那么绝对不会舍得要了他的小命,万贵妃虽然能左右成化帝的判断,但从一边宠爱还能一边和旁的美人生孩子的情况来看,他还是可以将小担心放回肚子里的。 “那本宫倒是误会了,道长舞象之年便身担重任,本宫也是怕道长被宫中的传闻迷惑,本宫身为太子的母亲,自然也是关心他的,只这些年太子身边小人谗言多如过江之鲫,本宫信不过旁的人,道长可否为本宫排忧解难?” 这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啊,谭昭稳稳地行了礼:“贫道愿为贵妃娘娘效力。” “如此甚好。”万贵妃的声音突然飞扬了一度,她似乎往旁边偏了偏,说着:“雨厂督,李道长年纪尚轻,本宫便命你从旁协助,你可愿意?” 随即,谭昭就听到了有人跪地的声音:“奴才遵旨。” 这声音凉凉的,像是西北寒凉之地吹来的寒风一般,一个人男人拥有这般寒凉的声音,谭昭总觉得自己可能要有一个十分难搞的同事了。 很快,他这种预感也成为了现实,因为这位雨厂督便是万贵妃面前第一得力人,如今的西厂厂督,朝野之上人人闻风丧胆,可以说是万贞儿手中的一柄利剑。 万贵妃派这样的一个人协助谭昭,怎么看怎么都是司马昭之心,谭昭本以为成化帝可能会不同意,谁知道这位老父亲心大到飞起,甚至还召见了谭昭告诉他要好好替贵妃办事,好让贵妃和太子的母子关系融洽起来。 ……谭昭又是一脸无语地应下了这个命令,你家贵妃杀了太子的生母,这样你还要让你儿子叫人家母后,你这心未免也太大了! 出了大殿,谭昭还没走几步,远远地就看到宫门口一个挺拔的身影,待他走近,便瞧见这人容貌俊秀斯文,眼睛却冷厉如鹰隼,这样的人如非是进宫做了太监,在外定是一方枭雄。 谭昭半点都不敢小觑对方。 “李道长,该去东宫给太子请安了。” “哦,好,那便请雨督主带路。” 两人就这样并排走在去往东宫的路上,大概走了半柱香的功夫,雨化田突然就开口:“你现在似乎并不怕我?” 谭昭眨了眨眼睛,以他如今的容貌做这个表情,有种真挚的感觉:“为什么要怕?” 雨化田突然袭近,声音透着他的耳蜗传来,像是某种滑滑的爬行类动物:“可不是,曾几何时李道长可是见到本公吓得直接晕过去了!” !!! 谭昭一脸机灵:“什么?竟有此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人的脸皮,怕是比这后宫的宫墙都要厚了! 第110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三) 要说本朝太子朱祐樘的人生经历,那绝对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太子都要精彩。小太子的生母纪氏原本只是宫里的一个女官,有天成化帝路过见她漂亮,就一时冲动了下。 上面就曾说过,成化帝这人能对着万贵妃说着山盟海誓只你一人,离了人照样临幸其他美人,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纵容万贵妃毒害他的子嗣,搞得人到中年依然膝下无子。纪氏承宠后,万贵妃就派人送去了避子汤。 这事儿,原本就这么过去了,只可惜纪氏这避子汤吃了一半,孩子没掉,直到肚子闹大,万贵妃要杀人,宫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但就是这样,小太子还是平安生了下来,并且歪歪倒倒长到六岁,被成化帝知道认下并册封为太子。 这些,盖因小太子生母纪氏的好人缘,全宫上下替她掩饰,小太子吃着百家饭长大,从小在宫里过着跟人躲猫猫的日子。要思维正常的皇帝,估摸着会册封妃位给太子一个位份高的生母,可成化帝不啊! 他可是能因为人长得好看就直接册封探花的人啊,他有了后自然开心,可开心之后就想到了心爱的贵妃,再想想自己的百年之后,随后就……又纵容着贵妃杀了纪氏。这事儿放其他皇朝,基本没人干得出来,可在本朝愣是没一人出来说句话。 到最后,要不是周太后出来抚养太子,估计这会儿太子转世投胎都有五六年了。可即便如此,万贵妃对太子的怨毒还是与日俱增,不论是朝堂还是宫闱都明白万贵妃一党在寻找机会除掉太子,扶持二皇子朱祐杬上位。 所以总的来说,这位小太子人生得跟小白兔似的,命硬是真的命硬。 谭昭凭着高超的厚脸皮糊弄了一顿西厂厂督,这位阴柔俊美的雨厂督倒也没与他计较,算是相安无事地到了东宫。 因为小太子成长经历的特殊性,朱祐樘是前年才从太后宫里搬出来的,但自从搬出来之后,他和万贵妃的矛盾就越来越大了,成化帝不能说对儿子没感情,只能说这份感情敌不过他对万贞儿的感情,所以……才有了他们现在。 此时,小太子刚好上完课,他一脸恭敬地将老师送出来,出来便看到谭昭,他先是眼睛一亮,继而在看到他身边的雨化田后,眼睛深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拜见太子殿下。” 两人行礼,那位教授太子的老师可能也是摄于雨化田西厂厂督之名,迅速就表示太子您不用再送了,微臣自己有腿可以飞速离开,然后……就飞速离开了。 谭昭:……你们朝臣真会玩! “雨公公,这是何人?” 上道!谭昭心赞一声,雨化田就板着脸说了一通,他似乎天生一副死人脸,对着太子也是如此,等他说完,小太子表情就不怎么好了。 “既如此,那李道长便留在东宫吧。” 雨化田是万贵妃一手调教的人,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等小太子发话,立刻就让两个自己得力的手下跟着谭昭随时听候差遣,当然这可以解读成就近监视。 这是万贵妃的明谋,她想要一个渗透入东宫的媒介,而谭昭此时刚巧交好太子,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成为这一个媒介。 而小太子如今才十五,要论手段谋略,自是比不过老辣阴毒的万贵妃,再加上成化帝有意无意的纵容,朱祐樘现在可以说是如履薄冰了。 毕竟太子之后,万贵妃似乎自暴自弃已经不再迫害嫔妃生下孩儿,如今成化帝膝下已有五个儿子,他不再担心后继无人的问题。 而这之后,若是太子出了什么问题,谭昭就可以完成这颗棋子的使命成为迫害太子的凶手,计谋不深,但只要成化帝睁只眼闭只眼,朝堂上也掀不起风浪。 所以这也说明万贵妃的势力已经权倾朝野,当朝首辅万安是万贵妃的人,而锦衣卫指挥使是万贵妃的弟弟万通,负责情报的西厂厂督又是万贵妃提拔起来的,东厂的厂督也早已归顺万贵妃,怎么说呢,万贵妃人虽在后宫,但实则已经开始把持朝堂了。 倘若万贵妃有儿子,那么此时说不定早已换人坐皇位了。也幸好,万贵妃人品太差,生的儿子没活几天就一命呜呼了,估计也是羞于有万贵妃这样的母亲。 等雨化田离开,谭昭就一脸道貌岸然地开始劝说太子亲近万贵妃,什么万贵妃人善心慈,太子切勿听信谗言啦,什么宫中流言当止于智者,太子您肯定是智者,所以……巴拉巴拉,不提太子一脸懵逼,就是雨化田留下的那两个手下都觉得这位李道长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比他那位师父强多了。 就这口才幸好没在娘娘面前展露,否则保不齐就一飞冲天了。 如此,谭昭就在东宫住下了,平安无事就过了七天,当然早在第一天谭昭就悄么么去找过小太子说明其中缘由了,让他务必小心、堤防中计。 不过话说的好,有人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毕竟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东宫……终究还是出事了。 是日,有宫人去太子房间打扫卫生,无意间碰倒屏风旁边的花瓶,花瓶瞬间碎裂,宫人惊恐不已,因害怕担责,此宫人准备将花瓶碎片拿出去偷偷埋掉,却未料碎片底下有个巫蛊小人,上面扎满了阴毒的长针,而在巫蛊小人的脸上,赫然写着万氏贞儿的字样。 而恰是此时,另一个人宫人听到声音寻来,看到也是一骇,随后此事迅速闹大,直接闹到了成华帝的面前。 成化帝当即大怒不已,心中又是心疼贵妃,又是气恼太子,立刻命人将太子和李昭带过来。 等到谭昭带着小太子到了御前,刚好是成华帝盛怒之时。 成化帝对着儿子动不起手,对着谭昭就是一个镇纸砸过来,谭昭眼睛多利啊,眼见镇纸冲着他的脑袋砸过来,当下就是一个大跪拜,头都是直接磕在地上的。而他磕在地上的刹那,镇纸擦着他耳边的头发砸在了他背后的地上。 完美闪避:)。 “陛下,冤枉啊!” 成化帝:…… “李昭,枉朕如此信任于你,却未料你如此狼子野心,贵妃如此相信你,你竟敢教唆太子记恨嫡母,你其心可诛!”当下,就将太子的行为定义为被教唆,显然成化帝人并不糊涂,只是他愿意为万贵妃装糊涂。 “陛下,冤枉啊!” 系统:宿主,若论喊冤能手,你绝对算一枚了! “你还有脸喊冤,来人呢,还不……” 小太子性情软糯,但此时竟要为谭昭求情,谭昭见了立刻示意他不要动,自己则迅速站起来与成化帝对视:“陛下,贫道身无长物,但绝不会行如此不耻之事,若贫道当真做下如此之事,便晴天玄雷加身,但若是他人所为,便让此人天打雷劈!” [系统,动手!] 系统:包在我身上,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谭昭此时站得如同青松一般,他直视着当朝帝皇,眼中是凛然与高傲,便是对僧道不太喜欢的怀恩都觉得这位李道长还有些风骨。不过他很快就不再想这个了,因为此时晴空万里,忽地就乌云雷动,只听得外面“轰——”地一声,旱雷响彻整个紫禁城。 这一声雷响,似乎能震得地动山摇。 怀恩再抬头,看李昭的眼睛已经不一样了。 而成化帝,他眼中惊恐一闪而过,因为这声雷响来得实在是太诡异了,如今可是快入冬了啊!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昭和太子,两人安然无恙显然也被天雷所震惊,也是此时,外面有小太监进来,眼睛里面带着惊恐:“陛下,昭德宫主殿的脊柱被雷劈断了!” 成化帝骇得后退,好半晌问了一个很神奇的问题:“贵妃可有事?” ……唔,成化帝你很棒棒哦! 那小太监就开口:“回禀陛下,娘娘受了些惊讶,还请陛下……”去看看娘娘。 只可惜他后半句话还未说完,成化帝却一脸忧愁地挥退了他,小太监不明就里,但只能后退。 等到小太监一脸懵逼地退出去,成化帝再看李昭的眼神就很……微妙了。 谭昭这人吧,是有些小心眼的,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懂,看到成化帝看过来,又是一脸英勇地开口:“倘若陛下不信,贫道可以再表……” 成化帝哪里还会容许他说下去,只恨不得伸手要堵住他的嘴:“不不不,朕自然是信任道长的,道长的师父也曾替朕……” 所以不愧是当皇帝的,即便颓废如成化帝,他想要笼络人心的时候,什么感情牌苦肉计也是完全不吝啬的。 只可惜,谭昭这人不吃这套:“陛下圣明,太子仁厚宽容,绝对是小人在离间您与太子之间的感情,贫道不才,愿为陛下效劳!” ……这下,骑虎难下的反而是成化帝了。 第111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四) 谭昭又开始怀疑成化帝对万贵妃是真爱了,因为即便顶着天威示警的威慑,这位帝皇还是选择最大程度地保全万贵妃。 “谨遵陛下圣谕。” 谭昭与小太子很快从大殿出来,宫中基本没什么秘密,很多人都认为这次太子定会被斥责禁闭更甚至会被万党撺掇着废除,却没想到竟全须全尾出来了,一下子,宫中的人心就开始沸腾起来了。 “太子殿下不开心?” 小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道:“很明显吗?” 谭昭点头:“很明显,就差写在脸上了,是因为圣上命贫道与雨公公一起督办此案吗?” 小太子却摇了摇头,随后他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可他神情落寞都写在脸上,谭昭当真想忽略都难,刚好周围没人,一时心痒的李道长伸手摸了摸小太子稀疏的头顶:“别难过,他不一定不信你。” “当真?” 谭昭却没点头,他看着小太子一脸的真挚,说了一句僭越且很残忍的话:“太子殿下,您该长大了。” 说完,谭昭便拱手退后离开,他知道背后的小太子一直驻足原地在看着他,但他离开的脚步并未有半分的停顿。 系统:狗蛋宿主,你就是太好心! [……再叫这个名字,我们主仆情散!] 东宫出事,紧接着昭德宫的主殿脊柱就被劈断,宫中忙乱得很,谭昭干脆没回东宫,反而是去了摘星阁。摘星阁依然丹火烧得旺盛,还没走近就感觉全身都变得暖和起来,谭昭疾行两步,耳边陡然就响起了熟悉的阴凉嗓音:“李道长何事急成这般?不如说出来,本公或可替道长分忧。” 谭昭微微一偏头,痒痒的耳朵总算躲过一劫:“原来是雨公公,可是收到圣上的圣谕了?” “正是。”雨化田似乎是刚回宫,他身上一身玄色的飞鱼服,远远瞧着不像内侍宦官,反而更像是锦衣卫:“李道长前几日未曾离开东宫,可看到什么可疑人员?” “雨公公,贫道不是在你西厂的监牢里。” 说句实话,谭昭并不厌恶雨化田,或许换句话说,对方并不是一个太难读懂的人,他在雨化田的眼中看到最多的就是野心,万贵妃能给他权势,所以他给万贵妃办事,但倘若有人能给他更多,他便会立刻转变立场。 “那么李道长介意去西厂一趟吗?” 阴柔如蛇类的声音顺着耳蜗爬进脑子里,谭昭下意识地后退,下一刻雨化田的出手为爪夺喉而来。两人的动作都很快,雨化田快,谭昭更快,摘星阁无人,两个人竟直接打了起来。 没有兵器,赤手空拳,雨化田内力比此刻的谭昭高上许多,但他发现竟是奈何不了这不过十五的小子。 “你果然会武!说,你究竟是谁的探子!” 既是撕破脸,谭昭也不再跟人玩虚的,他在上个世界剑道也算小成,即便手中无剑,也能出手如剑,轻易不会让人近身伤他。 “雨公公果然非同凡响,但若要贫道来说,雨公公还需早做打算!” 两人又对了一掌,皆是返身后退:“你这话什么意思?” “贵妃娘娘虽得宠,但她膝下无子,且……”谭昭足尖轻巧一点,姜红色的身影一飘直接立在了枝头,树枝轻轻一摇,却是丝毫未能撼动他的脚步:“雨公公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贫道的意思?” 雨化田抬头,阴柔的面容忽地就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极是好看,身上的阴郁都去了三分:“李道长是在为太子结交本公吗?” 谭昭脸一肃,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啊,贫道只是想同雨公公交个朋友。” “娘娘春秋鼎盛,李道长还是小心祸从口出为好。” 雨化田说完,又恢复高冷西厂厂督人设,谭昭就明白这架不会再继续,他轻声从树枝上下来,一本正经地说起巫蛊案:“听闻那两个宫女都被关押在西厂?” 雨化田点头:“确实,但她们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他讨厌宫里,这里的人命真的完全不当人命来看。 “怎么?李道长还有何高见?” 谭昭已经不抱希望:“那那个巫蛊娃娃……” “陛下说此物不吉恐伤娘娘玉体,已交由继晓大师湮灭了。”雨化田说完,看到谭昭的申请,嘴角难得又弯起了一个弧度。 谭昭……谭昭已经无语了,成化帝对万贵妃看来的确是真爱了,这还有什么好查的,虽然他也没抱希望靠这个扳倒万贵妃,但至少也造成点困扰吧,好像辞职回乡种田啊~ 不过说起继晓,这位好像和他是同样的职业,只是他扮演的是道士,对方是和尚,更准确来说是妖僧,对方是专门在成化帝面前替万贵妃一党美言的,混的那可比李昭的师父好多了。 “所以呢?” 雨化田抬眼看了一眼李昭,随后甩给对方一本奏折,头也不回地走了。 系统:宿主,你看看人家,本系统都帮你装了一波,你竟然半点用处都没有,简直让本系统痛心疾首! [……说得好像我没出获得时间一样哦~] 系统:谈钱多伤感情,重要的是他们踩着你的脸敷衍了事,宿主你必须不能忍啊!旱天雷买五送一,咱直接炸了紫禁城怎么样! [是啊,谈钱多伤感情,买一赠五我就买,怎么样?] 系统:……抠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呢,谭昭没所谓地摇了摇奏折,足尖轻轻一点落在树梢上,此时太阳真好,靠着树干,如玉的手指翻开奏折。 不得不说,明朝的宦官权力真的很大,谭昭也做过皇帝,自然也明白凭一己之力统治江山有多么困难,特别是没有各种高科技的时候,以人心治人心是为上册。明太祖朱元璋为此建立了锦衣卫监听朝堂大臣。随后他儿子朱棣更是将这种思想贯彻彻底,任用宦官组建了东厂,到了如今,官员上书的奏章,宦官都能过目,朝廷从外到内都是腐朽,说句历史书上通用的话,那就是大明这架马车已经缓缓驶入洪流之中。 这份奏章,就是西厂起草的巫蛊案结案报告,说的是宫中婢女包藏祸心想要挑拨太子与贵妃的感情,妄图以此达到一石二鸟之计,既想要以巫蛊除掉万贵妃,又想嫁祸太子,以此来报复帝皇好让他当个孤家寡人。 雨化田写的十分仔细,其中言明那个发现碎片的侍女乃是罪臣之后,进入宫中后先是去了昭德宫,后又托人转到东宫,目的便是为此。 估计是早就想好的后手,逻辑清楚,表达明确,反正就是皇帝一家和和乐乐,禁得起任何人的考验和诬陷。 ……雨公公人看着挺冷厉,编故事的能力简直了得,难怪能哄得万贵妃如此开心,谭昭听说万贵妃私底下叫这位心肝宝贝开心果呢! 谭昭轻轻一甩奏折,奏折托手随着劲风飘啊飘,很快就投入了丹炉的怀抱。赤红的火龙将奏折吞没,随后餮足地冒出一簇火焰,像是高兴地欢腾一样。 哎呀呀,这故事确实不错,但谭昭还是觉得自己小心眼得很,既然要闹大,那么……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能辞职回乡种田的那种。 ** 昭德宫的主殿不能住人,万贵妃只好移居偏殿,但她现在脾性大,哪里忍得住窄小的偏殿,她并不知道雷劈的由来,等成化帝来看她时,便顺遂地提出要入主坤宁宫。 坤宁宫,以前是吴皇后住的地方,后来吴皇后被废,坤宁宫就空了出来。万贵妃眼馋坤宁宫很久了,既然她不能得到皇后的名,那么也要皇后的尊贵。 成化帝是当真心疼万贵妃啊,但他不能说你这宫殿是因为造孽被雷劈的,要没有这出他肯定是给给给住住住,可有了这出,成化帝就犹豫了。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万姐姐,坤宁宫冷落许久,还是昭德宫……” 万贵妃最清楚成化帝的脾性,这些年她早已恃宠而骄,立刻就不依了,五十好几的女人撒起娇来,那场面…… 兴致来了想开个视角看看万贵妃的谭昭差点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说实话,他开始怀念石观音的美貌了。 系统:宿主,是不是美得惨绝人寰→_→? 谭昭单方面发起对系统的冷战。 正是此时,成化帝受不了万贵妃的冷落,陪着笑脸黏了上去:“万姐姐,你别生气,朕……” 万贵妃给了他一个背影让他自己体会。 成化帝这人吧,手段谋略是有的,但人懒散也是真懒散,宠爱贵妃也是真宠爱,挨不过万贵妃这般对他,他当下就要松口了:“那便依……” 他这依字刚出口一半,只听得轰隆一声,昭德宫偏殿被劈得哗啦响,只听得嘎啦一声,偏殿的脊柱……也断了。 第112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五) 昭德宫脊柱接二连三被天雷劈断,这就是搁现代都会引人遐想,更何况是皇权统治的古代王朝。 第二日,便有清流御史上书弹劾,他们也学聪明了,没明着说万贵妃如何如何不好,反而说昭德宫所处不吉啊,风水不好啊借以影射人不好,成化帝笃行佛道,风水之说也相当看重,听了竟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下了朝就给心爱的贵妃搬家搬去了安喜宫。 又平安又欢喜,成化帝是当真爱重万贵妃,不过谭昭初听这名字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话说古人兴谐音不?安喜?安息,这哪个缺德玩意儿取的名字,简直太可乐了!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东宫查出巫蛊之事已经没多少人关注,毕竟人证和物证都没了,反而是昭德宫被天雷先后劈了两次更吸引人,毕竟庶母不慈引得天雷加身,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可多了,朝野之上又不都是万党,想要万贵妃完蛋的人大有人在,而且这是天的预警,秉承着不踩白不踩的原则,近几日闹得可真太欢腾了。 相比前朝的热闹,谭昭的摘星阁就冷清许多了,大概是因为他这张嘴一发誓就劈了他心爱的贵妃,谭昭显而易见已经被成化帝厌弃了,天下道士这么多,宫里还有个能言善辩的继晓,成化帝不喜也没什么不对。估计等万贵妃回过头来知道是谭昭的原因搞得她如此狼狈,就要派遣她的心肝宝贝开心果来收拾他了。 不过如此,谭昭倒也乐得自在,但在蹲了三天摘星阁屁股都要长毛之后,胆大包天的李道长悄么么就翻出了宫墙找乐子去了。 天子治下,京城之地,自然是繁华和美。成化帝本人虽然懒散不爱上朝,但如今的大明还是很和平安居的,谭昭走在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上,心中突然就涌起些莫名的惆怅。 不过谭昭并非沉湎过去之人,很快就被街边的景致所吸引,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迅速就找了个绸缎庄换了身文士长衫。 明朝文人地位高,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若是旁的道士冒充文人,熟读四书五经的文人们定能一眼发现,但谭昭这一身宝蓝色的衣服穿上身,那就是个该点状元的模样。 他刚出了绸缎庄,就遇上了一个俊俏书生。 这书生见了他就笑着过来,执士子礼:“江兄,可是让为兄好找啊,你怎又换了身衣服,可又是红颜难渡……” 江兄?他难道长了一张大众脸不成?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帅哥的尊严不能就这么放下,便也执士子礼回了,毕竟当过状元进了翰林,这点儿自然难不倒他:“这位兄台,在下姓李名昭,实不识得兄台,兄台莫不是错认了人?” 谁知这书生竟更加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还框我,就你这般相貌,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不成!快快快,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就等你一个了!” 谭昭被人连拽带推,就到了举办诗会的状元楼。 说起来,这以前好像是临江仙的位置,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这个地段都是不错的风水宝地。 进了状元楼,谭昭被书生程懋引着上了二层。如今是成化二十二年冬,等开了春就是春闱,这会儿状元楼里多住的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举子,有的年少轻狂,有的三四十仍心有不甘,谭昭甚至还看到白发垂髫的老人。 唔,很可以,很拼了。 系统:宿主,你看看他们,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哦,不会呢,我的良心活蹦乱跳:)。] “江兄,愣着做什么,大家都等着你这个大才子作诗呢!” 谭昭又被拉了一把,解释又不听,索性他肚子里还留着些被李探花培养起来的文采细胞,应付个诗会还是不难的。 一首酸诗作罢,程懋看着好友,托着下巴越来越狐疑。谭昭摸了摸脸,心想你这个脸盲终于发现拉错人了,他刚要开口,程懋就一脸你怎么想通的表情:“江兄,怪道你都不认我,原来是想通要投身科举啦!你这首诗,以花喻人,说的不就是要为民请愿……” 朋友,你这个逻辑,估计进士是要无望了。 谭昭刚要开口否认,就听到楼梯上有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传来,但他更在乎的是这两人都是有内力的江湖人,他刚一转身,楼梯上的人已经步入了二楼。 一人身着月白,一人穿宝蓝,两人四目相对,皆是错愕难当。 当然,比他俩更错愕的是拉人过来的程懋,他伸着手指点点那边的人,又点点这边的谭昭,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谭昭也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他一向信奉帅哥都是独一无二的,谁知道这回系统挑了个量产型帅哥,他摸了摸下巴,先发制人行了个士子礼:“在下李昭,兄台幸会了。” 程懋:……这位李兄为人当真淡定。 谭昭的这句话,像是给按下暂停键的诗会重新点击了继续播放,举子们也不再作诗了,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两人,那边带着个江湖大汉的江兄也回味过来,神情竟是有些激动难以自抑,直接就扑了过来,喊道:“弟弟,我是你大哥啊!” 谭昭:……等等等等,先让我静静。 只可惜这位江兄实在是位性情中人,抱着谭昭死都不撒手,旁边人那是劝了小一炷香的时间才将将劝住,但这位语出惊人的江兄还是死死拽着谭昭的衣袖,眼神期期艾艾,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说吧,你和宫里的小太子有什么关系? 这自然是没什么关系的,等贴心的程懋给他们找了个包厢坐定,谭昭才知道这位同他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郎名叫江枫,南京人氏,家里祖产丰厚,如今正在游历江湖,刚好和结义大哥燕南天来到京城,又遇上昔日同学程懋,这才在状元楼出现。 “弟弟,我当真是你大哥,当初母亲生产时遭了人暗算,你被人偷走,我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也是希望有一日能与你相聚。”江枫说道动情处,不由地拭泪,这才接着说道:“你便是不信,难道你我的容貌还不能佐证吗!” …… 见谭昭无动于衷,江枫再接再厉:“弟弟你放心,大哥绝不逼你做任何事,哦对了,只听得你道姓李名昭,不知道……” 江枫的话没说完,门外又忽然有骚动的声音,只听得熟悉而阴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道长今日好雅兴,这是跑宫外认亲来了?” 话音刚落,大门被人一把推开,雨化田站在外面,他今日倒是没穿内侍服飞鱼服,反而是入乡随俗一样换上了一声浅灰色的书生装,可他腰间却是别着一柄绣春刀,一下便能瞧出他不是普通的文弱书生。 燕南天显然认得对方,他按了按背后的长剑,最后还是按捺住了。倒是江枫,他并不认得对方,问道:“你是何人?” 雨化田却轻轻一笑,望向笔直坐着的谭昭:“我是何人,难道李道长没有告诉你吗?” 江枫的眼神立刻就转了过来,谭昭很想扶额,今天出宫前他就该看看黄历今日不宜出行,否则他就换身衣服的功夫,怎么就闹出认亲、遇上雨化田这种倒霉事了呢! “雨厂督说笑了,谁不知道您西厂都督的大名,怎么,雨厂督是要拿我一个私自出宫的罪名不成?”被人当场捉住,谭昭也无所谓,反而莫名其妙套起了近乎。 可这京城地界,谁想跟西厂套近乎啊,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门外迅速就没有了声音,雨化田将门关上,落座在谭昭旁边:“那倒不至于,李道长这般有趣的人,若因此送了性命,倒也着实可惜了。本督素来爱惜人才,还不会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两人打着机锋,江枫本就是聪明人,心里已经猜到弟弟如今的身份了,谁能料到丢失多年的弟弟当了道士进了宫,若早知道,他定去考这一回科举了,说不定两人能更早相遇也未可知。 “那倒是多谢雨厂督抬爱了。” 雨化田这才偏头瞧人,瞧的是背着一柄长剑的燕南天:“风闻燕大侠此次进京带着秘密任务,不知本督是否有幸知道啊?” 他说话的语调很有个人风格,按谭昭的话说,就是不像内侍太监,反而像是电视剧里邪魅狂狷的大反派。 燕南天自雨化田进来后,整个背就一直绷着,谭昭行走江湖多年哪里看不出对方的性情,他是生怕这位壮士说出什么阉党之类的字眼,连忙圆场:“既是秘密,雨厂督需要我出去吗?” ……朋友,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圆场! 第113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六) 却没成想雨化田竟还接着他的话讲下去:“这倒不必,你我同样为皇爷办事,这秘密本督听得,李道长自然也听得!” “……”并不是很想听,请你们安静地喝茶不好吗? 正适时,燕南天终于开口,他声音如人般宽厚,绝当得起大侠的名头:“带了如何,不带又如何,凭你也拦得住我!” 他长剑一出,寒光凛冽铺陈整个包厢。 好剑法!谭昭心赞。 雨化田却似半点没看见一般,他左手拿着杯子轻轻摇晃,右手则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眉眼轻轻一挑,竟有种别样的风情:“本督宽宏大量,此次便看在李道长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 他说完,又看向谭昭,似是意有所指:“李道长,得空了本督可否去你的摘星阁一叙?” 谭昭抬头,以茶代酒:“这个自然。” 雨化田同样饮尽杯中物,他一抬手,淡灰色的身影如来时般迅速离开。倒是谭昭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先前他就不多说废话了,这会儿这人是要赖上他不成?! “弟弟,你在想什么呢?” ……咱别叫得这么亲热成不,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谭昭一偏躲开江枫热情的手,抬了抬手:“那个,江兄,若你信我,便带你这位结义大哥迅速出京。” 江枫并不知道燕南天还带了任务,经他提醒也想到这一出,忙问:“燕大哥,你当真……” 燕南天对江枫不设防,对谭昭这个宫里的道士却很是警惕,说话虽不如对着雨化田冷厉,却也十分硬气:“此事不劳费心,我即使应了,便没有退缩的道理。” …… 谭昭本来准备提点一句就告辞离开,这会儿听到他这么硬气的回答,反而又施施然地坐了回去,他与江枫同样都是无双面容,可两人站在一块儿,便是不熟悉的人都不会将两人错认,原因无非是一人清雅如谪仙公子,一人慵懒如世外高人。 说实话,燕南天看着面前这两张面孔,其实还是不太能接受的。 他思绪刚一飘远,对面的人却开口说话了:“你是来杀人的,对吗?” 江枫眉头一跳,看向自家结拜大哥,见他神色皆无,料到弟弟所说不差,便又听到弟弟开口:“而能引动西厂都督前来,你要杀的绝非是无名之辈,万党的人?” 燕南天此刻已经不想呆在包厢里了,这江兄的弟弟莫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咋啥都猜对了呢! 可下一句,他就不爱听了:“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为好,你若有本事,那就一夜之间杀尽所有的万党。但你若是没有,便不要轻易动这个手。” 这话气得燕南天拍得桌子山响,怒道:“你个道士,懂什么!” “你若杀一人,万党便会将这命算在朝中清流身上,若此法有用,必不会如今无人使用。”谭昭抬头,眼神清铄:“届时,你就会成为万党在朝中铲除异己的利刃,燕大侠的剑,不该蒙尘。” 燕南天大怔,竟是不知是自己有理还是对方有据了。 江枫是世家子,虽出来行走江湖,却很是明白其中关窍,随即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刻起来,果然不愧是他的弟弟,人品心性就是没得挑,初次见面就能仗义执言,定是一位好男儿,这般想着,说话也愈发热切起来:“弟弟此话有理,大哥不及你矣。” ……这位大哥说话,真的总能噎得人无话可说。 “江兄,那便后会有期,若可以,便当从未见过我好了。” 江枫立刻就不依:“那怎么可以,方才我已让我的书童江琴写信回家,母亲看了,定是十分欢喜的。” 谭昭望着少年诚挚的眼神,依然坚定地拒绝:“贫道已是方外之人,此事已上达天听,无可转矣。” …… 从状元楼出来,谭昭哪里还有什么兴致逛京城,回绸缎庄换回自己的道袍就一路轻功驰骋回了摘星阁。 而摘星阁内,早有一个大佬坐在院中等着他。 这位大佬,自然就是雨化田,相比在宫外的随意,到了宫中这位又穿回了飞鱼服,肩部暗纹衬得他更加俊秀,只是谭昭显然没心思欣赏男美人。 “李道长,别来无恙。” ……别搞得咱俩很熟好不好,谭昭槽多无口,只能坐在石桌的对面,拿起桌上的酒壶也给自己倒满:“咦?这酒……雨公公,您要不要这么自来熟啊,这酒才刚酿没两天,现在喝只能喝个苦味啊!” “本公倒是觉得不错,李道长炼丹的手艺不如何,酿酒倒是一把好手。” 谭昭没好气地喝了一口,只觉得涩得很,又无奈放下:“明人不说暗话,风雪将至,雨公公如今前来,绝不至讨杯难喝的水酒!” 闻言,雨化田狭长的眸子更加逼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透出一股强势的力量:“李道长那日所言,可有多少把握?” 谭昭起先没反应过来,想了一想才知道对方提的是万贵妃的权势,其实在他看来,万贵妃一党虽是权倾朝野,但自来人心隔肚皮,连亲手提拔的雨化田都衷心有二,更何况是朝堂上的人。 如今的势头,万党就如同烈火烹油,似是首辅万安之流心里定是十分清楚,若有朝一日万贵妃死去,那么万党所有的权势都会收归成化帝的手中。成化帝宠她,她就能呼风唤雨,她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毕竟文官弄权,手中无兵,成化帝虽不如从前清明,但也明白一个帝皇要坐稳江山,手中必须攥紧天下的兵权。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如今大明风气又很奇怪,文官多是看不起武官,又哪会与武官结交,朝中结党再厉害,那也是文官结党,成化帝心里门儿清,知道怎么闹也闹不起来,自然就不想上朝就不上,想求仙问道就求仙问道了。 谭昭思虑片刻,便沾着略略浑浊的酒水在石桌上写下一字:武。 雨化田看了,都不禁暗道对方的大胆:“你知道你在写什么吗?” “自然知道。” “此事绝无可能,汪公的先例,尚并不远。” 内侍宦官,其实就和后宫宠妃一样,凭的是天子的看重,一朝若是离得远了皇恩浅了,又有后来人顶替,那要想回宠,绝对是千难万难。 雨化田说的汪公,便是西厂的第一任厂督汪直,如今早已退出争权的舞台。 谭昭却摇了摇头:“不,我指的并非这个。” 雨化田凉凉的眼神又望了过来。 ** 江枫依依不舍地送别弟弟,他心里是十分不舍得人走的,但却也明白宫中的道长不能擅离职守,听那个什么西厂厂督说弟弟是私自出宫,他就是想拦……也没有理由拦了。左右如今人已找到,只能来日方长了。 为今最重要的事,还是燕大哥来京之事。 状元楼到底人多眼杂,等书童江琴寄信回来,江枫便带着燕南天去了江家在京城的别院。别院并不大,但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置一处住不了几天的别院,可见江家实乃巨富之家。 待他吩咐江琴把守在外,江枫这才提起刺杀一事,果然没了李昭,燕南天脱口而出。 “大哥,这何其糊涂!你怎好掺和白莲教的事情!” 燕南天哪里不明白白莲教的厉害,却也辩驳了两句:“贤弟有所不知,非是大哥我糊涂,实是我与人过招受了伤,白……义士出手相助,他在川西很有些名望,实是大善人,那锦衣卫指挥使万通纵容手下在川渝之地大肆敛财,抢夺民女,为兄看在眼里,只恨不得手刃了此人!” “竟有此事?” “确是此事啊,可那……一番言论,反倒使为兄有些掣肘了。” 江枫也明白了,这万通何其人,此人乃当朝万贵妃的亲弟,颇得成化帝的重用。其人要说有什么才能,那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他能坐上指挥使的位子,靠的不过是有个好姐姐。他相信以燕大哥的剑术,定能手刃此人。 但万通一朝横死,估计……江枫都能想到朝堂会有多混乱。 “弟弟说得没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大哥你该信得过我。” “我自是信得过你的。” 两人谈开,却不知道门外的书童江琴也将所有的话听进了耳朵。他心里很有些小心思,江枫又从不拿他当下人看待,这时间愈久,他心里也生了些想法。 听到这个消息,他眼神暗了暗,明白自己想等的时候终于来到了。 第二日,江家别院门外便有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高声喊门,锦衣卫执法,旁的人根本不敢近前,只听得打头的百户喊道:“锦衣卫办差,捉拿白莲教余孽!” 第114章 忍冬番外 胡铁花从来都不是一个存得住酒的人,他的酒来自街边的小酒馆,也可以来自朋友的馈赠,但到了他的手里,总是留不过一晚的。 可凡事,总会有例外,这一瓮酒,他足足藏了八年。 可即便八年过去,他对这酒的滋味仍然记忆犹新,那种穿肠火热的感觉,简直比关外的烧刀子还要带劲,若非是他亲眼看着红聿小子酿出来的,他绝不会相信那样温和无害的人能做出这般的佳酿。 只可惜,斯人不在,佳酿也唯余这一瓮。 胡铁花拍了拍坛子上的泥土,像是看待情人般将之抱在了怀里,想了想,他又脱下外衣将酒坛整个包好,说起来也是造孽,这红聿埋酒埋在哪里不好,非要埋在这忍冬阁里,这要是让忍冬阁里那些臭小子看到他半夜来挖酒,非要追着他十里地不可! 咳,他胡大侠的一世英名可不能丢了。 胡铁花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忍冬阁外面的阵法对于寻常人来说自然难如登天,但前些年他在这里来如自如,哪里会有走错的!他自信满满地踏入阵法,却未料踏下去的刹那,一支羽箭急速而来,若非是他反应机敏,这会儿这瓮酒就要报废了! “原来是胡大侠啊,胡大侠深夜前来,怎么也不通知在下呢?” 这声音不疾不徐还带着调侃意味,气得胡铁花立刻就大骂:“好你个金灵宸,你不就是嫉妒他给老子酿酒嘛!嫉妒你就直说,你胡大哥定会给你闻闻这酒香的!” 忽的,园子里就亮了起来,金灵宸一身锦衣,端的是少侠好风姿,他如今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我会嫉妒你这一坛酒,笑话!” 但事实上来说,他就是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当年阁主酿酒的时候,他也是得了一小瓮的,谁知道他省着省着带回家,就被自己老爹一晚上喝掉了,他那叫一个心痛,气得后一年过年连家都没回! “那你拦我做什么!”胡铁花甩了甩腰间忍冬阁客卿的牌子,揶揄道:“莫不是多日不见,想我不成?” “……”长得不咋地,心里倒是想得美。 不过既是被发现了,胡铁花也不再急着离开,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酒走到旁边的地上酒直接坐下:“我记得,今天是他的忌日。” 金灵宸脸上浅浅的笑容也是一顿,微微点了点头:“是,难得你还记得。” “我自然记得,老臭虫也记得,估计……那人也记得。”说到最后一个,胡铁花的语气显然十分不善,可见他心中对那人观感并不好。 “是啊,他原……合该站在这江湖的顶端的!”相比从前的跳脱,如今的金灵宸已是褪去了少年意气,他并没有选择子从父业上阵杀敌,反而是呆在这一方忍冬阁,区别只在于从马仔变成了副阁主。 但倘若可以换,他宁可还是那个不太称职的马仔保镖。 “你说这些就无趣了,他实在不像是那种会在乎这些虚名的人。”胡铁花啧了一声,声音疏阔,显然他已经看开:“他若当真在意,当初他杀石观音的时候运作一番,便能闻名江湖了!” 是啊,但即便如此,江湖上仍然也记得有这样一位少年侠客,他已废人之躯硬战江湖第一剑客薛衣人,两人实力悬殊,却是棋逢对手,很多人都以为左红聿会很快落败,却没想到结局却是两败俱伤。 可即便如此,已是骇人听闻了。 这江湖,能伤薛衣人的人本就不错,若一个废人都能如此,这如何不激奋人心!不少年轻人都将之奉为偶像。 “……我,我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 金灵宸的声音有些低落,左红聿虽比他只大上一岁,于他而言就像他的大哥一样,他引着他前行,指导他武功,简直比他的亲大哥还要亲。 胡铁花一笑,抱着酒遥望着远方:“那就不信,那小子指不定在远方比你我活得好,他那样的人,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能活得跟在美妙仙境一般!” “也是。” 月头渐渐偏西,看着小年轻忧思,胡铁花还是良心发现沽了一瓢酒送人,这才仔仔细细地将酒封好,轻功一点,消失在月亮深处。 金灵宸端着酒,鼻尖是烈酒冲鼻的香气,他遥望远方,心中到底开阔了许多,胡铁花说得对,阁主纵是死了,也曾活得轰轰烈烈!他也要向阁主学习。 忍冬阁外,胡铁花一路急奔,忽得斜里窜出一个人,他拿手一挡,啧了一声:“我说老臭虫,你都这把年纪了,能别老穿一身白在晚上出来吓人吗!” 被吐槽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脸皮厚得紧:“怎么,你的铁花酒取出来了?” “还不是你不肯帮我去拿,半路撞上金灵宸那小子,我看他可怜,就送了他一瓢。还有什么铁花酒,再叫不给你喝了!” “……” “喂喂喂,你那什么眼神啊!我胡铁花像是那么吝啬的人吗!” 楚留香觉得自己这么想没什么大问题:“其他的没甚可能,但酒……” “我真的送了!走走走,我们喝酒去!” 胡铁花拉了楚留香,一路就上了山巅。 “不是我跟你吹啊,这忍冬阁我原以为是红聿小打小闹用来安置人的,却没想到短短几年竟成了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胡铁花畅饮了一口,这酒极烈,常人喝上两口就直接醉醺醺了,他酒量好,也熏得脸通红:“这天底下除了漕运,我还真没见过做生意做到江湖数一数二的!” 闻言,楚留香也是一笑:“我也有些没想到。” 酒气弥漫在山岗上,这酒藏了八年,原本的火气都被时光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醇厚的香气与清冽的口感,这种绵密入口的感觉,便是不贪酒的楚留香,三杯下肚也已是微醺。 好酒。 说起忍冬阁,就不得不提另一个人,这个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但那时……蝙蝠公子原随云之名,简直响彻整个江湖。 忍冬阁,几乎是踩着蝙蝠岛的名声爬上来的,他不知道红聿是如何说服原随云的,但原随云竟然任由忍冬阁作为,蝙蝠岛上的布置一夜之间被人炸平,外人以为里面的布置都付之一炬,可他知道里面的姑娘都被妥善安置在忍冬阁中。 后来他也曾去看过,姑娘们虽没了眼睛,却并非全无生机,也不知道红聿怎么想的,找了人开了什么培训课,教的还乱七八糟,却莫名激励起了这些姑娘的求生之心。如今多年过去,蝙蝠岛早已沉入海中,更无人记得那些身世飘零的孤女,她们也早已融入了这个江湖。 “说起来,掷杯山庄的左大小姐前些日子出嫁了,你可去观礼了?” 楚留香点头:“自是去了,左二哥盛情相邀哪有不去的道理,况且还有鲈鱼脍,你觉得我会不去吗!” 胡铁花一脸你真奸诈的表情:“你该给我发封信的,我老早就想尝尝这天下第一的鲈鱼脍是个什么味道了。” “那你可是没什么福气了,左二哥说他封刀了。” “……”朋友,我们友尽吧。 不过胡铁花回血快,吃了两盏酒,又有了谈性:“听说新郎官长得十分俊秀?” 楚留香颔首:“是啊,当初红聿和薛衣人一战,红聿与薛衣人先后病逝,偌大的薛家庄只剩薛斌一人,他武功平平,如今的薛家庄早已大不如前,他疲于应付外面的事情,久而久之,便与左姑娘淡了感情。” “哎,谁说不是呢!”胡铁花砸吧砸吧了嘴,开始骂骂咧咧:“要不是那该死的石观音,左小兄弟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病逝,也不知他在沙漠受了多大的罪,早知道他练剑伤身,我定要拦住他的!” “还有你,无花那样奸邪的人,你怎好再而三放他离开!” “还有那原随云,好端端地……” 他声音越说越含糊,直到最后,淡淡地没了声,楚留香伸手欲倒酒,摇了摇头酒坛,竟是以一滴不剩了。 ** “公子,夜间风凉,还是早些进去吧。” 丁枫的声音传来,原随云转过头,一片灰色的景象,而只有丁枫的脸上,带着斑斑驳驳的色彩。他略略低了低头,又将人打发了下去。 许久,他低低笑了一声,只觉得左红聿此人难怪敢与他赌,原来还藏了后手!只是没想到这好人不长命,他这坏人倒是还好端端活着。 他仍记得那人死前对他说的话: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人生之路的终止,因为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幸运,很多人奋斗百年也得不到这些,外人的唏嘘和叹息,不过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过得不幸,但如果你也这么以为,那才是你最大的不幸。” “只有自己,才能否认自己,原随云,如果让你抛却过人的家世、傲人的天赋、英俊的外表,去换取普通贩夫走卒简单的一生,你会愿意吗?” 你会愿意吗? 怕是不愿意的,他原随云,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既是不做那翻云覆雨的枭雄,也要做个名留武林的霸主! 不过既是那人留下的游戏,耍上一回又如何!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 “不过没关系,杀人太无趣,我们再打个赌吧。” “就赌你以后会不会再杀人,如何?若你杀一人,眼睛就失去一分神采,但若你救一人,便会越来越好。很多东西,艰难得到才会珍惜,你说呢,蝙蝠公子?” 原随云是看着左红聿咽气的,江湖上很多人都说左红聿是因为受了薛衣人一剑伤重不治而亡,但他却知道不是。 这人的命,老天爷早已预定。时辰到了,便注定要离开。 ** 若干年后,泰山脚下的茶摊上有两个江湖大汉边吃茶边吹着牛逼,说的是那忍冬阁又襄助朝廷抵御了倭寇的侵略,又言及那史天王被蝙蝠公子所杀,沿海的寇贼竟全部被收编,海盗与倭寇战在一处,那场面别提有多振奋人心了! 当然,这只是两个底层江湖人的随口胡吹,有的人信了,有的人却不信,那蝙蝠公子何人,竟也开始做起了为国为名的好事! 第115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七) 白莲教一直都是一个很神奇的教派,它原身只是个信佛的教社,后来不知怎的就搞起了反贼的生意,宋朝的时候反宋,明朝又反明,忙得不得了,原先还有人觉得他们是义士,后来久而久之连老百姓都谈白莲教色变。 可就是这样的教派,朝代都换了四个了,这货竟然还没消失,到如今,但凡有人跟白莲教扯上瓜葛,锦衣卫就会自动来敲响你家的大门。 这不,江家别院的大门就响了。 当然了,这锦衣卫上门老百姓怕的要死,燕南天却是不怕的,他甚至想出去与这些朝廷的鹰犬干上一架,若非是江枫劝着,此时恐怕已经打起来了。 “贤弟,你拦着我做什么!就这等功夫,你别说大哥的话说的难听,你那弟弟怕是持身不正!”燕南天拿着剑,一时就要冲将出去。 江枫武功自然不如燕南天,但他整个人扑在门上,他也无法:“不会的,我相信他。大哥,你快些走,我帮你拖住他们!” “贤弟,要走一起走!” 江枫却是摇头:“不行,若我走了,锦衣卫定会去南京找我爹娘的!我行的正坐的直,不怕锦衣卫查验!” 燕南天还欲说,却别江枫截住了话头:“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快走!”说完,他伸手推了燕南天一把,而此时外面叫门的锦衣卫已是难以忍耐,作为天子的耳目,锦衣卫的权力是很大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带头的百户就将江家别院的大门一脚踢开。 门哐当一声响,百户抬头一瞧,便见院中正站着一位如同神仙般的公子,他在京中也见过世面,却绝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声音也不由轻了三分:“锦衣卫办差,你是江枫?” 江枫怡然点头,道:“在下正是江枫。” 可惜了,白瞎了这幅聪明模样,这百户道:“那就是没错了,来人呢,抓走!” “慢着!我乃是举人身份,凭何无缘无故抓我!” 警衣卫百户一笑:“举人?呵!便是尚书窝藏白莲教徒,我们也照抓不误!来人呢,搜!” 搜了,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燕南天不在,连书童江琴也不在,江枫被带走时,还叹自家书童机灵知道变通,却不知告发他的,正是这机灵聪慧的书童。 当谭昭知道江枫被抓进锦衣卫所时,已经是这日的晚上了。他本已准备歇息,却未料当头就是一柄寒光而来,若非他反应迅速,此时他的一条胳膊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谁!” “来拿你命的人!” 这声音有点熟悉啊,谭昭翻身摘下挂在墙上的七星桃木剑,反手便刺了过去,桃木剑自然不好与三尺青锋相抗衡,但他只需要让人不能近身就可以了。 “燕南天?” “是我,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转头就卖了自己大哥以求富贵!” “……” 系统:宿主,他怎么知道你为人两面三刀的? 燕南天说完又刺了过来,他的剑法极好,难怪会一人进京来行刺,可谭昭自问也不差,拿着柄桃木剑也不落下风,只是这到底是宫中,若再打下去,怕是要引人进来了!他心下一凛,反手一个弹指神通弹开对方的剑尖,自己则反身后退上了房梁,这才有了说话的间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若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如果不会,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的正义凛然,实在让燕南天分不出真假,他想了想贤弟临走前还相信的模样,便执剑问:“你当真不知?” “……燕大侠,我觉得你合该是一个独来独往仗剑走天涯的大侠。” 谭昭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燕南天自然听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我觉得,跟你当朋友实在不太好。” 燕南天差点又提剑砍过来,这人除了一张脸,哪里都不像贤弟! 可当他再看过去时,这人竟然又摆出一张正经的面孔:“燕大侠,有话就直说,不分青红皂白就提剑杀人,这可不是大侠所为。” “哼!此时你倒是又开始讲道理了,若不是你和那阉人,又有谁知道我受白莲教恩惠进京刺杀的事情!若非如此,贤弟又如何会被锦衣卫……” 谭昭听得头大,立刻喊道:“不不不,你等等!你说什么!白莲教?!”看燕南天的眼神,简直像看稀有大熊猫。 这样的神情,连燕南天都开心狐疑:“当真不是你?” “是我个大头鬼!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知道你和白莲教的猫腻的!”这哪能当朋友啊,这简直要坑死朋友了:“你说江枫在锦衣卫所?” “他是你大哥!” 都这时候了还在意这个,不知道他现在换张脸还来不来得及,卧槽这也太坑了,只要让锦衣卫看到他和江枫长得一模一样,都不用万贵妃动手,他自己就可以玩完了! 谭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燕南天的神情越来越奇怪:“你觉得,我告发你们有什么好处?你看着我的脸想!” 燕南天嗫喏了一下,没说话。 看他疑虑减轻,谭昭想了想,开口:“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早。” “你和白莲教的人有来往,都有谁知道?” 燕南天并不想说,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李昭和那西厂都督最可疑:“我和贤弟,再就是那阉人吧。” “奉劝燕大侠还是换个称呼比较好。”谭昭硬邦邦地开口:“此事应不会是雨化田。” 燕南天当即开口:“你与那西厂的人是朋友,自然这般说。” 谁跟你说他和雨化田是朋友了,谭昭差点气得打人,好在还有理智:“他是傻吗!白莲教的功劳,西厂不想要吗,还隔了一天送去给锦衣卫当人情!” “……那就是你了,难道我和贤弟会自己跑去告发自己吗!”燕南天觉得自己的怀疑有理有据。 直脑筋的人简直太可怕,谭昭剑尖抵在地上,脑筋里不停地回转昨天的一切,从状元楼的书生到西厂的人一个不落,可回想了一遍,他还是觉得漏了点什么:“你俩后来就没聊过关于我的问题?” “……” 看来是聊过了:“那聊的时候,就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燕南天想了想,以他的内力,四周有人接近自然能够感应到:“绝对没有,贤弟心思细腻,还派了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书童江琴看守……” “不不不你等等,那书童江琴现在何处?也关在锦衣卫所?”谭昭急忙打断道。 这一问,还真把燕南天问住了,那个时候他关心江枫都来不及,去关注个书童做什么:“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书童与贤弟一同长大,情比兄弟,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呢!” “那我还是亲兄弟呢,你怀疑起来可不手软!” “你——” “那书童人呢!” “我离开前不曾见到,怕是早晨出去采买躲过了锦衣卫的搜捕。” ……你倒是连理由都给人补齐了,谭昭随手让系统查了一下这小书童的踪迹,很快系统就给了反馈,说是这叫做江琴的书童今晨第一波出了城,这会儿已经过天津卫了。 哦豁,跑得很快嘛,倒是怎么看都不像是清白的样子。 只是人跑了,他最紧要的事情还是怎么将江枫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他看着燕南天,直看得燕南天毛骨悚然的。 “你在想什么鬼主意!” “自然是在想救你贤弟的法子。” “什么法子?” “那就要看燕大侠舍不舍得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谭昭摊手:“把真正的白莲教交给锦衣卫,你贤弟自然就无罪释放了。” 燕南天的表情十分难看:“此事绝无可能。” “那你就去自首。” “……” “那你就等着江枫在锦衣卫所变成血人好了!” 燕南天的表情显然已是在忍耐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是我做下的,闹上一场就是了,总归是要保贤弟安康的!” “……”怕是你贤弟现在在受苦。 适时,外面又有轻微的足音,谭昭给了燕南天一个眼色,随后轻身将手中的七星桃木剑挂到墙上,匆匆做完,门外的敲门声也响了。 “李道长,叨扰了。” 敲了门就直接进来,你还敲个鬼门啊雨公公! 雨化田今日穿了身暗红色的朝服,风尘仆仆,像是刚刚忙完的模样,他看到谭昭一身中衣坐在床边,忽得一笑:“李道长,好歹也穿件衣裳啊!若此时锦衣卫过来,也不算太过难堪!” ……就知道你是来幸灾乐祸的了。 “你似乎并不惊讶,看来是已经知道了。”雨化田近前,轻轻嗅了嗅:“那姓燕的莽汉?” 姓燕的莽汉就在你头顶,这会儿剑尖都快戳到你头顶了! 第116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八) 雨化田说完,斜手就是一挡,燕南天的剑随后一偏,又笔直刺了过来。随后原模原样怎么对付谭昭的,就又招呼了雨公公一遍。 唔,可以,这很公平。 只可惜雨化田的脾气可比谭昭差多了,燕南天的嫁衣神功虽然独步江湖却未臻化境,雨化田手段阴诡,简直让燕南天狠狠吃了一回苦头。 谭昭穿好道袍的功夫,两人已经分开了,只燕南天看他与雨化田的眼神愈发不对。 喂——这位朋友,你的脑回路能不能收一收了! 他没好气地斜乜了他一眼,随后对着雨化田打了个哈欠:“雨公公若是来嘲讽贫道的,那便早些回去安歇吧,毕竟您事多,不及贫道这般清闲!” 雨化田这人很有些阴阳怪气,别人无底线奉承他会觉得没甚意思,若旁人说他一句不是那定是要小心眼记上一辈子,但似谭昭这样随随便便却反能得他的好脸:“李道长何必自谦,这般火烧眉毛了还如此淡定,想来是已经有了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谭昭摇头:“贫道做事无愧于天地,当今圣明裁断,断不会冤枉了贫道。” 燕南天一脸你们在说什么,老子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的神情。 “你们俩,少糊弄我!我虽是个粗人,尚且还知道兄弟义气……” 他还未说完,谭昭就忍不住打断他:“你可拉倒吧,江枫是你好兄弟,还不是因为你进了锦衣卫所!” “我……” “你什么你,你与江枫相识久还是那位白莲教的逆贼久!”论歪理,谭昭还真没怕过谁:“你兄弟受苦近在眼前,你却为了新认的……要寒兄弟的心,你燕大侠行事光明磊落,查到那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若我是你,就先下手为强。” 燕南天急得脸都红了,污蔑他不讲兄弟义气简直比说他剑术不好更加让人难受:“你、你强词夺理!” “便是我强词夺理又如何,我无端要受你连累都没指责你,你反倒还来指责我,你有什么立场对我刀剑相向!”谭昭轻呵了一声:“江家若是此番被你连累抄家灭族,你燕大侠就是同哪吒一般三头六臂也没法救得了江家合族!” 这话是说来骗骗人的吗?那自然不是,锦衣卫办事就是这样的,江家巨富,若是罪名落实了,那滔天的财富尽会落入他们的手里,至于百八十条人命,估计他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如今世道如此,非一时一刻能改的。 燕南天被谭昭说的大楞,似是不信一样:“这……不可能!江贤弟经得起查证,此事与他无甚关系,与江家更是……” “别拿无知勇锐当借口,要么你今晚直接离开京城,要么将那白莲教的人报上名来!” 此时,雨化田方露出此来的目的,显然他在川西的探子探到了一些消息,可消息内容有限,他想立功捉拿白莲教妖人,自然就需要更多的消息。刚好,那川西的白莲教头目与这位燕南天有些瓜葛,有捷径不走,岂非对不起他西厂都督的大名! 只可惜,雨化田还是错料了燕南天,似对方这般一根筋又直又坳的人,天底下绝找不出第二人来:“我燕南天行的端做得正,断不会做出出卖朋友之事。你放心,我会将你大哥救出牢笼的。告辞。” 说完,他就直接轻身离开,雨化田微微摆了摆手没追,而谭昭更是动都没动,似是料到了对方会如此。 “就这么放他离开?” 谭昭摊手:“那我能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皇宫大内他都来去自如,我也很绝望啊!” ……哦,哪里都没看出你很绝望,雨化田坐下,夜晚静寂,反倒让他俗事缠身的脑子清爽了些:“李道长何必自谦,你就不怕他坏事?” 自然是不怕的,万一他真的下了诏獄,那他就在狱中让系统连放十个旱天雷到奉天殿,不吓死成化帝也要吓死那班朝臣,不过这样的话自然不好说出来:“不怕,燕南天此人性情秉直,他不会行小人手段,不是到锦衣卫所救人就是到人面前自陈是他一人之责,绝不会攀扯你我的。” “你倒是相信他,只可惜本公不信。” 当雨化田拿狭长的眸子看人时,被看的人总觉得被阴毒的蛇类算计一般,谭昭也有这种感觉,但他觉得自己身无长物不怕被人算计,便没有躲开:“这个无所谓,江枫识人不明,他那书童恐怕有些说头,贫道无法出宫,此事还需雨公公帮忙。” “帮忙?”雨化田瞬间就笑了:“本公没有听错吧,你请西厂的人帮忙,怕不是嫌命活得太长!” “不长不长,雨公公既然没一早替贵妃娘娘踩死贫道,便没有绕远路的道理。”能让雨化田算计,那自然是有利可图,西厂到底比不上东厂根基深厚,对方想立功,他要救人,不过各取所需:“你说对吗,化田兄弟?” 雨化田最终被不要脸道长的一句化田兄弟给恶心走了,不过走时却并未拒绝帮忙,等隔日他到西厂时,便点了得力的手下出城直追江琴而去。 与此同时,江枫正在锦衣卫所的牢笼里受着鞭邢。锦衣卫不是刑部大牢,还与你讲道理什么,白莲教于他们而言就是功劳,就可以升官,那姓陆的百户也顾不上欣赏美人,只让人往死里打。 只可惜,这翩翩公子看着是个文弱书生,里头竟都是硬骨头,从带进来到现在,愣是一声不吭。陆百户连审了一天一夜,火气大得很:“你到底说是不说!与你一同的那江湖大汉是谁!在状元楼出现冒名顶替你的人又是谁!” 江枫一声不吭,垂着头,鲜血顺着脸颊低落在稻草上。 这百户忽得灵机一动,又道:“听闻那人与你生得一般无二,你既是不说,那本官便照着你的模样张贴在京城大街小巷,也好让你们兄弟团聚!” 说到此时,江枫的手指终于动了动,他倒是不怕锦衣卫抓到人,毕竟锦衣卫再厉害还能到皇宫大内抓人不成!他只是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就不该让江琴送信回家的。 还是不说? 陆百户气得想一刀杀了此人,不过想想功绩,还是按捺下来,准备去补个觉回来继续审。 而等到人全部走光,谭昭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名鼎鼎的诏獄之中。当然,他并没有挑战锦衣卫守卫的意思,所以……他是租了隐身衣直接大大方方走进来的:)。 不过说是隐身衣,其实并没有那么玄乎,只是一块能自动获取周围场景的照相机布,随着人的走动能够自动覆盖,原理类似于欺骗人的视觉感官。东西其实挺鸡肋,若是弄出声音撞到人,都是白瞎,但有缺憾的东西就意味着便宜,谭昭还准备拿它派大用场的。 “江枫!江枫!是我,李昭。” 江枫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这会儿听到细微的呼喊声还以为这些锦衣卫去而复返,等他听到后面的名字,眼睛刷地一下就睁开了。 “你……” 他刚张嘴,便有温凉顺着他的喉咙下去,江枫也不疑,神情有些激动:“弟弟,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锦衣卫……说要……张贴……” 他起先说得顺遂,后来到底被打得有些过,越说喉间越难受,谭昭立刻制止了他,小心说:“我知道,此事我有分寸。你……还好吧?” “死不了。” ……你倒是比燕南天还要乐观呢! 谭昭自然不会说你家书童好像可能也许出卖了你,也不会说你家大哥冤枉我大半夜提着剑来杀我:“那便好,我很快就救你出去。” 江枫当下就感动万分,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可能又要扑过来了。不过私心里,他还是不愿意弟弟牵扯进来:“这事……你不用管,你大哥……我行的正……” 快别说着六个字了,谭昭都快不认识这六个字了:“无妨,燕大侠自身难保,江兄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南京的一众家小。” 这话一出,江枫也无语凝噎了,事实上他也明白,仅靠他和燕大哥两人,确实无法洗脱窝藏白莲教的罪名。 见对方听了话,谭昭不由老怀安慰,便又轻声开口:“所以此事,还需江兄配合。” “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朋友你是傻白甜吗?你的举人是靠脸刷上去的吗?你的江湖名声也是靠刷脸的吗? 谁知道傻白甜有的地方傻,有的地方却半点都不傻:“如今我身陷囹圄,我知你已是认我了,弟弟,你能唤我一声大哥吗?” 哦,不能,系统,那个换张脸需要多少钱来着?:) 第117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九) 到最后,谭昭自然是没有换脸。当然他也没叫江枫大哥,硬是顶着傻白甜热切的目光扭头就出了牢房,连个背影都没给人留。 牢房里的江枫:唔,我弟弟肯定是害羞了~ 他回味了一番弟弟的良苦用心,心里更觉熨帖,自然就对弟弟的主意更加上心,及至晚间,江枫就在锦衣卫的诏獄里故弄玄虚起来。 一般来说,像是江枫这样的案子是到不了御前的,锦衣卫不会事无巨细禀报,就算是写了折子上去,阁老们也会将之分到不那么重要的一类,成化帝多懒啊,每天看点紧急的公文顶天了,其余的……完全是看他心情。 刚好他每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是很有心情勤政为民,故而才给了谭昭筹措的机会。 可即便如此,谭昭作为被厌弃了的道士,想见成化帝一面还是挺难的。当然,他可以去求一求小太子,但小太子自己都不是很得宠,前段时间的巫蛊案虽然无疾而终,但成化帝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又被万贵妃吹了枕边风,还是怀恩太监直言劝谏才使小太子脱困,然后……耿直的怀恩太监就被发配南京养老了。 成化帝乃奇人也,所以谭昭自然不能以常人的法子去求,故而这隐身衣……就该起大作用了。 是夜,成化帝歇在安喜宫,临睡前和万姐姐谈了一会儿人生哲学后,两人相继睡去。这里就不得不提谭昭敬献的丹药了,成化帝年幼时也过得不好,身子骨自然也就很普通,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求仙问道,那还不是为了一个好身体。 在先后服用了两枚丹药后,成化帝那是觉睡得好了饭吃得香了,这原本该是李道长的功劳,可那几日偏偏撞上继晓和尚为成化帝发大宏愿,旁边没了怀恩说实情,梁芳等內侍跟夸佛祖似地夸了一遍继晓。 成化帝耳根子软,心里虽觉得那李昭年纪轻轻有些神妙,但与继晓这样的大法师相比,估计就什么都不是了。如此,他就心安理得地赏赐了继晓,随后小心眼地准备冷落李道长两分。 谭昭丝毫不知自己被个大和尚抢了功劳,他顶着隐身衣靠着精湛的轻功步法悄无声息地就猫进了安喜宫。 安喜宫里已是熄了火烛,不过四周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足矣他看清视线,谭昭轻轻点了守夜宫女的穴道,一路长驱直入便是见到了成化帝和万贵妃。 “唔,万姐姐……” ……朋友,你晚上做梦到底都在梦什么= =? 谭昭一脸无语地看了成化帝一眼,随后从系统商城里购买了一发醒神丸。毕竟这一世当了道士,谭道长自然尽职尽责把系统商城的丹药商品看了个遍,这醒神丸价格很便宜,因为它的作用很鸡肋,如果打个比喻的话,它的直观表现可以称为鬼压床。 意识很清醒,身体却沉沉昏睡,无论多么想动,都没有任何法子,简直就是为装神弄鬼量身打造的。 谭昭当下就将醒神丸喂入成化帝口中,想了想,不能厚此薄彼,遂又买了一枚喂给了万贵妃,之后等药效发作,他就跳起了大神……哦不,装起了祖宗。 成化帝原本还梦及万姐姐年轻貌美时的模样,方要与姐姐一亲芳泽,可还没等他亲到,他突然就好梦乍醒!他感觉自己额头出了薄薄的虚汗,刚要抬头擦一擦,却发现自己的手如何都抬不起来。 中风瘫痪等病症都在他脑子里回了一圈,还没等他自己惊恐起来,空中突然就传来若有似无的斥责声,这声音宛若洪荒浩渺一般悠长,绝不是人间的声音。 “不孝子孙朱见深何在!” 似是叫了三遍,成化帝愈发想睁开眼睛,却终究不得其法。可你说怪不怪,他分明没睁开眼睛,竟是看见空中有一团闪着金光的气在流转升腾。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得在心头呐喊:“朕在!” 哎呀呀,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藏在隐身衣下面的谭昭微微弯了弯唇,以内力逼声:“朱见深,你可知错?” 成化帝额头大汗如瀑,思虑着该如何回答神仙诘问,可又想神仙称他为不孝子孙,难道还是他先祖不成?他全副心神被人揪着回答问题,却不知躺在他身边的万贵妃同样大汗如瀑,甚至她心里更加恐惧,却无法言语出声。 直到天光乍现,成化帝觉得这位怒而入梦的先祖都要生吞他时,他的手指终于动了一动,此时,便如同险死还生一般。 他坐起来,深情地叫了一声:“万姐姐!” 此时,万贵妃也醒了,她刚一睁开眼,眼睛的恐惧仍未消散,那种被人遏住喉咙的感觉就像是曾经在深宫之中的无力一般,她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像个鹌鹑一般地懦懦,而那位深不可测的先祖言及若再纵容万氏,她死后必下修罗地狱,日日经受挖心拔舌之苦。 这一刻,天不怕地不怕的万贵妃终于怕了,只因她年纪已经大了。 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万贵妃怕,成化帝也很怕。 他心中立刻就有了成算,却又不欲将梦中的事情说出口,刚好万贵妃也是这个意思,两人脑回路神同步,立刻就唤了人上前服侍。 等成化帝回了奉天殿,便寻了个由头问守夜的太监昨晚有何异常,太监跪地就称一夜平安,并无任何异常。 这下,成化帝更是半点都不疑惑了,那梦中的身影看得虽不清晰,可身上的帝皇之相他绝不会错认,这种气势唯有当过励精图治的皇帝才会拥有,思及梦中先祖多次提及洪武,莫不是……成化帝这会儿腰也不酸了手也不懒了,挥挥手就让人开了早朝。 难得,半个月来第一次啊,这可惊坏了阁老们。 皇帝突然就要勤政,底下的人虽摸不清,万贵妃却是门儿清,出于那点儿莫名的诉求,她并没有答应弟弟万通的蛊惑之言,转而下了决心吹一波勤政的枕头风。 随后,在梦中被重点关照的白莲教就被成化帝拿出来当了开刀石,听闻锦衣卫最近刚好抓到了一些线索,他当即就命人进宫,陆百户揣着折子进宫面圣,他原本还被牢里突然神神叨叨的江枫弄得头大,这会儿圣上问起来,他那是恨不得自证清白。 只可惜成化帝并不爱听这些言论,他登基初期也是当过勤政明君的人,一眼就瞧出这小百户在说谎,不过是诈了几句,小百户就磕头说起了实情。 原来,昨晚江枫在受刑之后就发了高热,进了诏獄自然不会给请大夫什么的,江枫越烧越严重,临到鸡鸣报晓之时竟开始说起了胡话,一会儿说洪武太祖万岁,一会儿又说他清白君子天可明鉴,后来越说越离谱,陆百户战战兢兢地说完,头磕在地上觉得自己是要完蛋了。 他等着天子撸他职位的话,等了半天竟都没等到,反而……得到了天子深深的一眼,随后挥了挥手,让他务必查清楚,话里话外……好像都是给江枫脱罪的意思。 难道……那江枫没在说胡话? 陆百户立刻就惊了,他出了大殿怎么想都觉得是这个理,想着想着就越走越快,竟是没看清前面有人一下撞了过去。 “哎哟~” 莫不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陆百户简直就想哭给人看了,睁眼却瞧见一片道袍的衣角,他心里有了成算,刚要抬头说句道歉,却是惊在原地怎么都说不出来了。这这这这人……怎么跟江枫长得一模一样咧? “这位大人,你……” “你……”陆百户手痒痒,有点想抓人,可人穿着道袍又在宫里,那身份绝对就是圣上封的仙师道长了,再看看人肩上的绣纹,人官级还比自己高呢! 陆百户这下真的想哭给人看了。 只还没等陆百户哭一个,成化帝竟然刚好带着太子走到这边,两人不得不再次跪地,不同于成化帝看李道长有些微妙,小太子看到李道长却很是开心,趁着父皇没看他,还冲着他炸了眨眼。 谭昭心里那个开心啊,小太子这是给他邀宠来的吧,不不不,这绝对是送神助攻来的!想到这里,他面上更加仙风道骨起来。 成化帝没瞧见李道长和自家儿子的眉眼官司,却瞧见了这年轻百户脸色不对,他心里莫名有些感觉,便开口问了:“陆百户缘何还在宫中?”你不是应该顺应太祖响应早点替那江举人洗脱罪名吗? 陆百户有苦说不出,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副画像呈上去。 成化帝不明就里,打开后一看,等他再次抬头时,那看李道长的眼神要多高深莫测就有多高深莫测了。 第118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 李道长自是岿然不动,他微微垂眸接受着大明帝皇复杂的眼神,直到小太子都想出声提醒下父皇注意场面,成化帝才反应过来,他将画像还给陆百户,竟是什么都没说就挥退了两人。 陆百户:?!这仙师惹不起啊! 作为皇帝的鹰爪,陆百户抱着画像回去越想越觉得这个道长不简单,圣上看到画像竟都没问一句,显然是早已知晓。为什么会知道,那肯定是仙师自己说的,既然圣上都不怀疑,那他这个做属下的得劲什么,赶紧将人摘出来啊! 此事要放刑部衙门或者大理寺,那绝对不是这么个章程,但放锦衣卫,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索性陆百户也不是那种刚正不阿的清流,他回了锦衣卫所就开始思考一个替人脱罪的理由,只还没等他坐定,就有手下来报门外有个叫做燕南天的人公然叫嚣锦衣卫,说是与白莲教有瓜葛的人是他,他借住在江家别院,此事只是误会。 陆百户眼睛一亮,此时哪管你误会不误会,就是假误会那他都得给人办全了,虽说江家那泼天富贵令人眼馋,但与圣上的命令相比,就不值一提了。他几乎是立刻道:“那还不将此人速速擒来。” 手下苦着一张脸,几乎是难以忍耐:“那莽汉实在能打,数二十的锦衣卫出动竟都没拿下他,反倒被他打落在地,此时正在外叫嚣,说是要寻一能打的出去过招!” “什么!岂有此理!” 陆百户虽是生气,但他却没有立刻动身,反而是思索起来,他想了又想,命人将那封匿名的举报信拿来,他自己就是鉴定笔迹仿写的行家,展开信看了看字体,他提笔就写了一封从字迹到内容都差不多信,只原来的举报信上写的是江枫与燕某,现在则将江枫的名字抹掉,改为江湖人燕南天。 他将笔放下,又将原来的举报信装入普通的信封用火漆封口,命人将信件带进宫送去摘星阁李道长处,陆百户这样的人,绝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给天子面前得力的仙师卖个好,说不定哪天就用得上了,特别是这个仙师还交好小太子的时候。 手下立刻带信离开,陆百户将新的举报信吹干放好,这才提着剑急匆匆地出去,此时,他也听到了男人高亢的声音:“叫你们那狗屁指挥使出来,他有本事在外面肆意敛财烧杀抢掠,怎的没本事与爷爷一较高下!” ……好气人! 陆百户这才发现外面竟已站了几个千户大人,眼中或多或少却都带着些恐惧,不过围观的也都是锦衣卫所的人,至于老百姓……那是万万不敢窥伺锦衣卫的。 陆百户一出现就集结了所有的目光,毕竟他正是督办此案的人,甚至因此还被叫进宫面圣,已是让不少人嫉妒不已,这会儿就有人说了:“兀那贼子也敢来我锦衣卫所大闹,你要不束手就擒,要不就让这位陆大人将那人提出来,提鞭子抽到你应为止!” 锦衣卫办案,态度就是这么嚣张。 陆百户心里确实暗道要遭,果不其然那燕南天听了,登时脸上青筋凸起:“你敢!爷爷先杀了你!” 然后陆百户还没出口,他就看到自己同僚被打得倒退百米撞墙吐血。 ……这人很棒棒呢,陆百户有点不太敢出头了,只可惜刚刚都被人指名道姓了,燕南天赤红着脸就直勾勾地瞪着他:“我都说没关系了,你究竟是放还是不放!” 陆百户很想说放啊,圣上都说放了,只可惜当着数位同僚的面,他不能说出口啊,所以他想了想,开口:“锦衣卫办案讲的是凭证,若你将物证呈上来证明此事,本大人自然不会污蔑一个好人。” ……这话说得多新鲜呢,同僚内心默默吐槽,燕南天认得他的声音,一下就听出他是抓走江枫之人,立刻就火起:“你以为我会信!” 也是此时,锦衣卫所的弓箭手终于准备就绪,燕南天还没蠢到把自己折在这里,他暗恨地看了一眼陆百户,便在箭雨到来前迅速遁走。 其后,锦衣卫全程搜捕,不少人暗骂,也有不少人敬佩,只可惜不管别人怎么想,燕南天就跟鱼游入海一般没了踪影。 另一边,谭昭收到了来自陆百户的“投诚礼”,举报信写得很简洁,字体也是让人认不太出笔迹的台阁体。说起台阁体,算是明朝的一种特色字体,作用类似于整洁公文、防止作弊等等,所以一般来说会写台阁体的人要么是朝中的大臣,要么就是要行科举的书生。 江枫好像就是举子,他的书童会写台阁体,这很合理,谭昭觉得现在还是这位莫名其妙的书童最让人值得怀疑。 他匆匆看了信,便跟送信的人说:“替我多谢你们陆百户,就说我承他的情。” 来送信的也是机灵人,他虽未见过江枫,潜意识却觉得对方在关注这起案子,接着答话的功夫,就说出来时锦衣卫所外面有一姓燕的歹人在叫骂。 谭昭:…… 系统:宿主,你看看人家,少点心眼多好呀~多可乐啊~ …… “咳咳咳——”谭昭轻轻咳了两声,这才秉持住了:“多谢大人告知。” 卖了人情,人就很快离开了。谭昭本来准备晚些时候出宫去看看热闹,却不知为何这摘星阁突然热闹起来了,先是天子召唤他去解梦,到了才说该如何延年益寿、与天地想通,从而受神灵福泽。 谭昭听了当场就沉默了,这……他哪知道的,他要早知道,还要啥自行车啊!神灵没有,狗系统倒有一只,您要不?当然了这样的话不好说出口,组织了一下词语,谭昭只能胡乱跟人扯了一通,最后才说他要回去开炉炼丹,以期继承老李道长之志。 成化帝立刻就满意了,他心想李道长确实有些神妙,还有那江举人与李道长生得一般无二,竟也得了太祖注意,定是两人命中不凡,故而看着李道长愈发热切起来:“朕听说李道长乃李天师在两淮之地行走时救下的,可还记得从前的家人?” 李金蛋和李银蛋吗?哦,不记得了呢,谭昭拱手:“不甚记得了,贫道自知事起便过得颠沛流离,期间倒也受一李姓家族的恩惠得以托身几年,只可惜后来水患一起,我与那家人分别,之后若非是遇上师父,恐如今已不曾有贫道了。”至于李狗蛋什么的,赶紧给我忘记这个名字! 成化帝听了也不由唏嘘,但他又想起各位佛子仙长说的得道者必受尽苦难,心中立刻就更笃行了三分,又是赐下宝钞又让他钻研三清之道,反正……态度热切,比看小太子还热情。 大概是一路回来腹诽了太多次小太子,谭昭回到摘星阁,远远就又看到丹炉旁窝了一只打瞌睡的小白兔。 “……”你们父子怕不是说好的? 待谭昭走近,小太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他就说他为何不在东宫住了,父皇又没撤回旨意,谭昭当然不会不想去,他只说得了新旨意要开炉炼丹,炉火需日夜不停地守护着。 谁知一向很好说话的小太子眨巴眨巴了眼睛,说了一句在这个时代看来挺任性的话:“道长,你不能不炼丹吗?”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他长命百岁吗?” 谁知他刚说完,小太子眼睛里已是隐约有了些泪水,谭昭感觉他要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立刻就拉了人进了旁边的耳室,因雨化田和燕南天会不经同意地过来,谭昭就在耳室设了阵法,寻常人根本进不来,也好卖卖神秘莫测的人设。 他的直觉果然没错,等小太子觉得安全了,话说得那叫一个利索:“母妃去世前,就是服用了那什么治愈百病的仙丹!那根本就是骗人的东西,母妃从小告诉我的,可她明明知道,却……” 傻孩子,那是因为你母妃不得不死啊! 小太子口中的母妃,自然就是他的生母纪妃娘娘。一个没有宠爱没有强大外戚却生了长子的妃子,这后宫除了你,估计没人想她活啊! “此事,切勿再言,殿下,您可明白?” 小太子抬头,眼中金光闪闪:“可不再炼?”他讨厌道士和尚,却讨厌不起面前的道长来,他总觉得对方不是弄虚作假之人。 谭昭自然摇头:“那不行,抗旨是死罪。” “……” “再言,旁人是左道,贫道却不会,殿下难道不相信贫道吗?” 李道长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配上他如玉的脸庞,倒真有几分谪仙的模样,小太子看着李道长乌黑如瀑的头发,心里那个羡慕:“哼!那李道长就拿出真本事来让本殿下瞧瞧,若……若你替本殿下去了余毒,本殿下就相信你!” 这副难得骄矜的模样,谭昭真是想不乐都难。不过以防小兔子急眼,还是在心里乐乐算了。 第119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一) 答应了一串不平等小条约后,谭昭好不容易将小太子送走,谁知道气还没喘上几口,雨化田便裹挟着外面的寒气进了暖融融的摘星阁。 他丝毫不知道客气两字怎么写,摘了披风站在丹炉旁边烤手:“这入了冬,还是李道长这里最暖和!” ……你一个习武之人,还会怕冷?再说如今也不是数九寒天的腊月,又能冷到哪里去!谭昭好险控制住了翻白眼的举动,道:“雨公公大驾光临,想来定是有要事相商。” “自然,现如今满京城都在议论一姓燕的江湖人大闹锦衣卫所,圣上震怒命人查清此事,李道长可否清楚?”这语气阴阳怪气,活像是要噎死人一样。 谭昭终于忍无可忍,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化田兄弟,咱以后说话语速能正常点吗?得亏贫道没有心疾,否则……”说是此时,一柄寒凉的匕首贴着他的脸划过,瞬间就将暖融融的温度割裂开来。 “你再叫一声试试!” 谭昭舔着脸,直接就叫了:“化田兄弟!” “……”这人的脸怕不是城墙堆出来的,雨化田竟也没觉得多生气,只觉得和这人在一起,他会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样,但雨公公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抬起匕首冲过去,一刀一刺活像是要杀人一般。 最后还是谭昭招架不住讨饶:“对不住对不住,我以后不叫就是了。” 谁知道人又反而不依了,一双眸子寒凉得如外面的冰霜一般:“你与西厂的人当兄弟,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卧槽这种毛脾气,你是中二少年吗? 谭昭这会儿饭都没吃,直接光棍地盘腿坐在地上,后又觉得不舒服,一腿屈起,后背则靠在小几上,一副放浪形骸的狂士模样:“你开心就好,称呼不过就是个叫法,田兄若是不喜欢,换个就是了。” 雨化田抬了抬眸子,像是应了这个称呼一般,不过他过得精细又有些洁癖,干不出席地而坐的事情,寻了个位置端坐下,这才开口:“那书童,有些门道。” “怎么说?”谭昭抬头。 雨化田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若只是个小书童,自然不值得他一个西厂厂督注意:“本公派人追去了南京,那书童进了江家就说公子叫锦衣卫的人抓了需要银钱疏通,江家人也是蠢,竟也不设防,想都没想就将万两黄金送了一书童。呵!” 笑声里全是轻蔑,谭昭虽早已料到,却没想到这书童如此大胆,不过这样还不值得对方关注:“他去了何处?” “聪明,你竟不像江家人!”雨化田从怀中取出一份邸报,两指一送,便落入了谭昭的手中。 “我能看?” “本公既是给了,你就能看。” 很好,你为人很霸气嘛,谭昭展开,一目十行地看起来,邸报写得比公文简单明了多了,他很快就看完了,也很快明白雨化田为何会亲自过来了。 “你决定好了?” 雨化田撩了撩眼皮:“不过试试罢了,左右江湖不是朝堂,便是失败了,本公也可推到李道长头上。”竟也开始说笑了。 ……我告诉你,你这种不能吃亏的人,是不会有朋友的! 谭昭再展开信看了一遍,看到书童江琴携带财物投靠了十二星相,所以:“这十二星相是什么鬼啊?很厉害吗?” 雨化田根本不想跟人科普江湖基本常识,甩了甩衣袖离开,很快就有一小黄门送来了一本册子,册子上详细写了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势力,显然是准备拉他下水一起干。 对此,李道长……自然很是开心,憋在这皇宫里这么久了差点没憋死他,不论说跟西厂搅和在一起,就是跟东厂他都可以试试。 江湖好啊,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啦啦啦啦啦~ 心情舒畅地窝在小软塌上翻看着,要说这个江湖势力还算松散,武林盟主没有,移花宫这种亦正亦邪的强大组织也很神隐,恶人谷感觉叫得煞人,真算起来不过十人,十二星相也有些名头,不过人都挺少的。正道这边,慕容世家之类的倒是与朝廷有些联系,但这联系显然很薄弱。 一句话,雨化田要想在江湖有所作为博名头邀宠,有些困难。 不过嘛,这份江湖势力看起来正道是弱了点的,据说最强的天下第一剑客是燕南天什么的,谭昭开始为这个江湖担忧,当然这也可以作为雨厂督进入江湖的着力点。 又是过了三日,锦衣卫搜捕燕南天的行动停滞不前,去往南京的锦衣卫传来消息称江家并无与白莲教勾结的行为,陆百户当即上了折子,江枫不过一无名小子并不值得内阁大佬关注,很快折子就畅通无阻地递到了成化帝面前。成化帝等了三日终于等到,很快就写了朱批准奏。他心情不错,又继续工作,却是过了半柱香功夫,说是雨化田在外求见。 雨化田很快进来,他行了礼又说了几句万贵妃的好话,成化帝惯来爱听这个,雨化田适时从怀里取出折子呈上去,成化帝笑着翻开折子,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这是你查到的?” 折子上写的算是真给江枫一个清白,同时也点出江湖势力盘根错节,小小十二星相就敢假借白莲教行事,耍得锦衣卫团团转,二来江湖人燕南天以武犯禁不得不防,最后才说江湖需要整顿。 雨化田卖起人来毫不手软:“回禀陛下,是李道长偶有一日掐指,算到他有一同胞兄弟受人诬陷,他身在宫中无法,便做了法事推算,卦象说是其身边常伴之人所为。” “哦?那你便去查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雨化田早已有了应对之言:“奴才与李道长同在东宫,此不过小节。” 倒确实是,不过这样的话也就雨化田仗着万贵妃宠爱敢讲了,成化帝对万贵妃的人向来特别宽容:“如此,那李昭竟是推算全真?” “确实如此,奴才也十分惊讶,李道长从未见过那书童,却一言指出其心有二。” 成化帝本来就觉得小李道长有些神妙,这会儿自然是十分相信的,也不去管李道长为什么不来求他反而去求不好说话的雨化田,他看了看折子,反正不是如汪直般行军事,便拿起桌上的笔画了圈:“此事,你大可放手去做。” 待雨化田谢恩,成化帝想了想,又说:“若有需要,你可请李道长同去。” 等李道长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得当即就觉得“炼丹”如有神助,痛快地就在系统商城买了一枚养神丸,对提神醒脑、强身健体有奇效,保证效果能让人察觉出来。 当然他不好立刻送过去,等过了几日雨化田准备得当,他才捧着丹药去找了成化帝。成化帝当即十分开心,命人用银针试了无毒,便遵照谭昭的方式服了丹。 他原本也算是将信将疑,但等到第二日起来时,他就半点都不疑了,因梦中太祖苛责他服丹太重伤了身体,他还请太医过来诊脉,太医诊了脉也很惊讶,圣上咋好像真的好了一点? 他立刻将这点好夸大了十倍,成化帝愈发觉得李道长乃神人也,赏赐流水般地进入摘星阁,而此时摘星阁的主人已经踏上了江湖之路。 “我说……你伤还没好,为什么不回南京去?” 面对牛皮糖公子江枫,谭昭觉得江湖传闻肯定是虚的。 他刚一说完,江枫就期期艾艾地开口:“我……燕大哥如今正被朝廷追杀,江琴又……” 你理由找得挺充分,如果你的眼神可以再坚定点他就不怀疑你了!谭昭扶额,算是替他着想:“我无所谓,但你一介清流跟西厂搅和在一起,你以后还如何科举?” 江枫立刻满血复活:“那无所谓啊,我反正就没打算考会试。” “……你爹娘没打断你的腿吗?” 江枫十分会抓重点:“不是你爹娘,是咱爹娘。” …… 谭昭已经伸手忍不住要将人打晕了,外头竟有人突然叫喊起来,他细细一听,这声音咋那么像…… “是燕大哥,弟弟你快让人住手!” 不不不,这肯定不是燕南天,这绝对就是人形自走惹祸精了! “快把我义弟放了,否则——” “否则你待如何!” 这声音阴阳怪气,显然就是西厂厂督雨化田了。 “否则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谭昭轻轻撩开马车的帘子便瞧见身形高大的燕南天执剑一凛,寒光耀满整个冬月。唔,心诚磊落者则习剑,他开始怀疑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了?! 他看了看腰间的剑,心里琢磨着这都换了一个世界,要不要换个刀法学学? 第120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二) 燕南天是个高手,这点毋庸置疑。当他真的认真执剑伤人时,少有人能够应对,雨化田并非莽人,自然不想在途中徒添是非,他连看都没看燕南天便让人打马去叫马车里的两兄弟。 江枫身上还带着伤,但他十分坚持要下去跟燕南天说清楚,谭昭无法,只能扶着他下去。等两人到前面,燕南天的剑已经被内力催得嗡嗡直响。 “燕大哥!” “贤弟!” 四目相对,如果不是性别相同,谭昭会以为……咳咳咳,他轻轻将错觉按捺下去,便有应道江枫略深情地开口:“燕大哥,我没事,你快收了剑,他们没……” 江枫有伤在身说话本就有些慢,燕南天越听越恼,直接就剑气一震,打断了他的话:“贤弟,你就是太善良了!他们如此对你,无非是想要诱我出来!”他一脸痛心疾首地说完,又转头恨恨地盯着雨化田:“你们快把他放了,我跟你们走就是了!至于其他,无可奉告。” 雨化田:…… 谭昭:…… 江枫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有点每太听懂:“燕大哥,事情……不是你想……” “贤弟,做大哥的我都明白,是大哥连累了你,明明朝廷都说你无罪了,这西厂的人还穷追不舍以你来要挟,实让人不齿。”燕南天从不说谎话,他这人性子再直,却不会用什么拐弯抹角的心计害人。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天呢!谭昭都要为他的才智拍掌鼓劲了,怎么会有人脑洞这么清奇! 听罢这话,江枫不由有些急切,他连忙再次解释:“不是,燕大哥我是自愿……”他自愿二字才说完,一旁的李道长却听不下去了:“燕大侠,人蠢就要多读书,否则哪天被人当了出头的榫子,你还喜滋滋地替别人卖命!” 谭昭说完便将江枫扶到旁边的马旁让他靠着,自己则回头取了自己的剑出来:“既是出了京城,那就按江湖规矩办事,如何?” “你也用剑?” 谭昭颔首点头:“毕竟,剑是不会骗人的,不是吗?” 燕南天为什么对雨化田疾言厉色,那不过就是因为对方招式狠辣出手非死即伤绝非善类,而那日在摘星阁打斗谭昭也以防御为主,实看不出好歹来。此番他既报了决心而来,自然也不怕与人比剑,或者来说他渴望与人比剑。 “好,点到为止,看在江贤弟的面子上,我不伤你。” 江枫听了却十分担心,燕南天的剑术绝对已属江湖顶尖,弟弟……他扶着马急切地向上前阻止,却刚一动就被一白面书生打扮的人拦住了。 “你拦着我做什么?” 江枫同样不喜欢雨化田,但他世家出身,涵养自然比燕南天好上许多。 雨化田却不看他,便是一身直长衫也难以掩盖他身上的棱角:“若我是你,便不会上前。” “你这话什么意思?” 雨化田偏头,略微烦躁地撇了他一眼,像是嘲讽一样:“你不信他。” 江枫陡然顿住,而他恍惚的刹那,前方执剑的两人早已缠斗在一起,一人出剑如磅礴青云,而另一人则如细雨斜风,剑器相斥时,内力不济的车夫已是忍不住伸手捂住双耳。 不过是一场仓促的比斗,没有战帖,没有江湖英豪的围观,但燕南天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至今以来打得最爽的一次,酣畅淋漓,对方的剑很快,快到他若不用整副心神去应对就会被对方压制,如此绵里藏针却又光明磊落,他心里的鄙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而又滔天的战意。 昔日,谭昭曾以废人之身独挑江湖巅峰薛衣人而不败,如今他内力护体,打起来更是酣畅淋漓,他自然有想解释清楚的意思,但更多的是……送上门的练剑好手,不打白不打! 都是顶尖的剑客,打起来又不收手,幸好实在官道旁边的阔地打,否则这会儿好端端的官道怕是已经坑坑洼洼不能见人了,可即便如此,过路的客商香客也吓得不敢近前,又看到西厂的影子,那是一个个绕远路的绕远路,回去的回去,倒真没人来打扰。 这一场,足足打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谭昭的剑一挡,挥开燕南天的攻势,对方一退,摸了摸肚子开口:“不打了不打了!” 燕南天急了:“怎么不打了!” 谭昭将剑收回去,敲了敲有些发麻的手臂:“我饿了,人一旦饿了,就没有力气拿剑了。” ……唔,你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老子信你才怪了! 便是连雨化田都邪眉一笑,望向燕南天:“可束手就擒?” 他不过就是调侃,谁知道燕南天有些悻悻地收了剑,就真的点了头:“燕某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既是说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雨化田在朝堂上见过多少硬骨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他也没让人捆了燕南天,毕竟以对方的能耐,捆了也是白捆,再说……白莲教之事不急,来日方长也可,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他弯了弯唇角走开,这才露出后面目瞪口呆的江枫,他看看燕南天,又看看亲弟弟李昭,不明白弟弟突然之间从需要人保护的文弱道士变成了江湖顶尖剑客,他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开口:“弟弟,你能教我学剑吗?” 朋友,你的重点就只是这个吗? 谭昭差点绝倒,此时燕南天也走了过来,显然是准备寸步不离江枫以免西厂的人图谋不轨,白兄说那阉人心思歹毒,说不定骗了这江家两兄弟也未可知。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李昭,并没将这个猜想说出来,也幸好他没说,否则谭昭定要拿剑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一行人再度上路,谭昭本来不想再陪病患坐马车,谁知道病患拉着他还惦记着学剑,谭昭有些不明白:“燕大侠的剑术并不比我差,为何不同他学!”一边说着,一边还吃着肉干夹馍,印证着他饿了的说辞。 唔,燕大侠此时正乖巧坐在窄小的车厢里,浑身都不自在,他闻言也有些讪讪,只听得江枫开口:“为兄学不来大开大合的重剑。” …… 说起这个来,谭昭将自己的铁剑拔出来,经过一战上面坑坑洼洼全是豁口,根本没法再用了:“唔,你不学也好。” 燕南天就是那种看你好了就会对你好得不得了的人,比了个剑觉得对方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他说话就平和了许多:“你这剑不好,改天我替你求一把好剑,你这样的剑术,不该用这样的剑。” 不要,求不送,他又不是买不起! 江枫立刻觉得做大哥的尊严需要维护,从后面摸出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往前一送:“弟弟,你先用这把,反正我现在也用不了。” “……不,不用了。”这太骚包了,有钱干啥不好! 您收到来自一枚江湖玉郎剑客江枫的幽怨眼神。 ……这对结拜兄弟简直有毒,谭昭剑一扔,终于忍无可忍拂袖下了车,真的,徒步而行都比坐马车好。 出了马车,谭昭吃着肉夹馍对上雨公公调侃的眼神,显然以对方的耳力已经将方才的对话听了个全。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吃饭吗!” 谭昭坐上别人替他牵的马,轻轻拍了两下往前与人并驾齐驱。 “你倒是悠闲,黄沙配肉馍,也下的去口!” “……”被你这么一说,食欲都没有了。 有了燕南天的加入,一路上那个鸡飞狗跳几乎整个江湖都知道了,等行到秦岭附近时,已经有消息灵通的江湖人闻风而来了。 而这,便是雨化田想要的,他想整治江湖,自然需要江湖人的见证。 秦岭深处是移花宫的地盘,而那十二星相之首的魏无牙恋慕移花宫宫主邀月江湖皆知,为了离美人近些,他将老巢搬到了秦岭附近,江湖小道消息,原先是在秦岭里面的,只那邀月宫主厌恶魏无牙将人打了出来,这才退而求其次搬到了秦岭之外。 当然传闻不知真假,也无人找到过十二星相的具体藏身位置,毕竟是江洋大盗,还没胆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你的人有线索?” 雨化田摇了摇头:“有也没有,如今时机还未到。” 你们玩心计的人都心脏,他突然觉得燕南天这种直火气挺好相处的,谭昭拍了拍衣袖走人,刚准备出门转转看看这个江湖的风气,谁知道没走多远,就瞧见江枫这个病患被一个美女……英雄救美了! 额,也不对,美救英雄?不不不,还是英雄救美比较恰当,谭昭觉得自己不应该上前,谁知道江枫眼睛利,一下就喊了出来:“弟弟,你来啦!” ……老子的隐身衣呢! 第121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三) 江枫虽是一个伤患,嗓音却依然清透明澈,他一声喊,街上看美男子美女的目光大半都望了过来。谭昭就站在街口,旁边的热闹的集市,小贩吆喝着卖些杂货,还有妇人沿街挑拣物品的身影,可无论是谁都一眼看向了街口的风流公子。 不同于江湖人的劲衫简朴,此人一身绫罗书生直,好是一番俊俏!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公子竟与方才被救的公子生得一般无二,同是俊俏风流惹人嫉妒的俊容,可你说怪不怪,明明生得一样,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谭昭迎着十好几人的目光前进,看到一素纱遮面的姑娘还将江枫公主抱在怀里,他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在下李昭,多谢姑娘……” 他一出口,江枫终于发觉自己不应该在美人怀里,他急得要下来,又刚好动了双股处的伤口,他轻轻呲了一声,那姑娘也是实诚又轻轻收紧了一点力,然后外人看来……就是怀里的如玉公子轻轻挣扎了一番,又被女土匪制住了。 ……谭昭超想扭头就走。 江枫害臊得不行,又觉得自己在弟弟面前丢尽了男子汉的威武(你竟然有这种东西),不顾双股的疼痛,终于扭身下来,行了个龇牙咧嘴的礼:“在下江枫,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那素纱遮面的女子身着一身烟笼纱制成的衣裙,看着像是大家闺秀,可从方才出手的手段来看,又似江湖大家教出来的女侠,她身形比一般女子高上半个头,露出来的眼睛明亮厉人,连声音都比旁的女子冷上三分:“你便是江湖闻名的天下第一美男子玉郎江枫?” ……卧槽江枫你这个名头是什么鬼,被人当面问这个你不会觉得羞耻吗?饶是狗如谭昭,有那么一刹那也想找根地缝钻进去,毕竟他和江枫长得一毛一样啊! 江枫对着姑娘,颇有几分楚留香的真传:“江湖人瞎传罢了,今日多谢姑娘,否则在下怕是不得好了。” “客气。”姑娘开口,一双莹莹的眼睛又看向谭昭,道:“倒是不曾听说玉郎江枫还有个弟弟。” 姑娘你这眼神,跟在街头猪肉摊挑猪肉没有任何的分别。 正适时,燕南天背着一把重剑挤进来,他手上还提着两个酒坛子,脸上不无担心:“贤弟你没事吧,听说有人白日行凶,可是伤着了?”边说着,他还十分顺手地将手中的两坛酒递给谭昭,自己则空出口扶住了江枫。 谭昭:…… “没事,多亏了这位姑娘出手相助。” 燕南天闻言,自然是抱拳道谢,言及姑娘若有何时,他都可帮忙。 邀月也是谷中待着憋闷才出来走走,看这公子生得俊俏不忍俗人伤了他才出手相助,谁知道一救还是江湖第一美男子,她老早就风闻玉郎之名,如今见了自然多看三分,却不知这玉郎还有一胞弟生得一模一样,气质却更胜其三分,她心中几番心思,却教这燕南天出来搅和了。 因此,她的声音更是冷了三分,哼地一声就拂袖飘然而去。 这热闹没了,围观的人就渐渐散了,燕南天担心江枫伤势自忖不该因贪酒而让贤弟在原地等待,以此给了小人可乘之机,故而将好不容易沽来的酒送与了谭昭。 谭昭表示无话可说,提着酒继续往前逛,今天好像整好是十五,街上的集市很有些热闹,他边走边逛,如果看到有趣的也买下来,一路走到底,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是高手! 他转头,又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姑娘,可还有事?” 谭昭身高一米八出头一些,如今近了才发现这姑娘是真的高,竟到他耳边的高度,听到他说话,她才走到他的面前:“你武功不错。” “所以呢?” 这姑娘也真是奇怪,说完竟看了他一眼,又什么都不说飞走了,那心思难以揣测得就跟黄药师有的一拼。 索性谭昭不是一个喜欢探求别人的人,眼看着天也快黑了,就提着战利品往回走。走到门口时,刚好和雨化田撞了个正着,不过人是办正事回来呢! “李道长不愧是李道长,每每做事都能出乎本公的预料。”他看了看李道长两手的东西,像是表演什么杂技似的。 谭昭笑了笑,转头就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快,搭把手,晚上请你吃好吃的。” 雨化田虽然嫌弃,不过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等到晚间,谭昭就在厅堂里支了个铜锅,因为是跟着西厂公款吃喝,所以住的也不是什么客栈野店,一切设施都跟得上,自然也能任由李道长作为,不过一会儿,厅堂里就散发出惑人的香气,这香味勾得不少人都在外看,还是雨化田积威甚重,才无人打扰。 “你倒是会弄,冬日里吃锅子倒也不错。” 锅子,也就是现代人吃的火锅,谭昭做饭就一般,这调料是他在系统商城买的,两小时一包可以吃一周,还有番茄和辣味两个选择,可以称得上经济实惠了。 “知道你为人紧吧又爱洁,喏,给你准备的小锅子。” 燕南天和江枫并没有出来,西厂的人又不敢,临到头谭昭只能换了小的,吃起来倒也不错。 吃到五分饱,雨化田下筷子的手就慢了许多,宫里出来的都讲究,便是不疾不徐地开口:“听说你们今天遇上了移花宫的宫主?” “噗——” “你脏不脏!” 没喷你身上真是太可惜了,谭昭收拾了一下才开口:“田兄,咱能不能不要在说话的时候说这种消息,很容易搞出人命的。” “哦,你要是这么容易也噎死,本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友尽吧。 谭昭吃了两口羊肉压压惊,这才回想起白日里那姑娘的模样,虽是看不清面容,不过这么冷……倒是与移花宫挺搭的:“大宫主邀月?说起来今天江枫当街被人行刺,听说武功并不算太高,可是十二星相派来试探的?” “你猜的没错,是邀月。”雨化田继续道:“至于那几个地痞流氓,实不像十二星相的手笔,这般低劣,当是那背主欺世的书童。”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她的武功,江湖少有人及。”既是书童,谭昭就不关注了。 “本公自有法子知晓,西厂若没点本事,如何得皇爷看重。”雨化田的声音凉凉的,便是说笑也不带温度:“那十二星相定与移花宫有些联系,邀月即便不知道魏无牙在何处,也能引诱他出来。” “哦。” “李道长,你我同为皇爷办事,既……” 谭昭却肃了脸,筷子放下郑重地开口:“此事,你想都不要想,我知道雨厂督智计过人,必用不上这下下之策。” “你不答应?”语气竟也有些惊诧。 “我为何要答应!”桌上的火锅还在沸腾,可谭昭的心却静如流水:“雨厂督,这是江湖,不是朝堂,如此你便是成功了,也是枉然。江湖人只会觉得朝廷的人果然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不配与他们为伍!” 这话,自然是往重了说,若当真道不同不相为谋,那还是乘早分道扬镳为好。 雨化田倒是思索起来,半晌深深看了谭昭一眼,没再提“美男计”的事情,又低头默默地烫菜,只是一边烫,却是一口没吃。 直到他站起来离开,才开口,声音低沉得紧:“李道长当真赤诚之心,若宫中的仙长真人都与道长一般,恐怕便没有本公立锥之地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谭昭:…… 一个人沉默地吃完饭,谭昭先去看了一眼江枫,被人扒着要吃麻辣汤锅,五分钟谭昭就忍不住回了房,只可惜回了房,还有人在等着他。 也不知这邀月宫主练过什么闭气或者轻身的法门,直到谭昭将火烛点燃,这才发现旁边的小几旁站了一个人。 只是这回,这位神出鬼没难以揣测的邀月宫主并没有戴面纱,其面容姣姣若明月,皮肤欺霜赛雪,当真是一位如冰雪女神般的美女。 此番景致若教别的男人瞧见,定会怔忪几分,只可惜瞧见的人是谭昭,一个……能毫不眨眼毁石观音容貌的终极单身狗。 便是心有几分赞美,也是对美人的普通反应,很快就拱手,且直接叫破对方的身份:“不知邀月宫主星月前来,有何要事?” 邀月宫主果然如武林传说一般不近人,说话很是直接:“为什么不答应他?” “答应什么?”装傻谁不会啊! “你不必装傻。” 谭昭心想装傻不行,他还可以装纯啊,他行了个道家礼,才说话:“邀月宫主既不隐瞒身份,贫道也该坦诚相待。实不相瞒,贫道李昭,幸会了。” 邀月:“……” 第122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四) 当夜,邀月就拂袖而去,谭昭完全捉摸不透这姑娘的心思。他这个理由用得多好啊,既不伤人也秉持了他的人设,难道当真要他去搞什么“美男计”吗? 万一……万一真的摘了人姑娘的芳心,那他该怎么办啊? 系统:宿主,你为什么要去烦恼这种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 [哼!不跟你这种系统一般见识!] 系统:明明是大实话你还不许本系统讲,天理何在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几个世界以来也不是没有姑娘眼瞎看上你,你怎么做到一直无动于衷的? 哦,这个啊,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朋友可以交,酒可以喝,但唯独感情不能随便交付,不说他老是短命会害了人家姑娘,就是他真的长寿到寿终正寝,人姑娘是好了,他却要带着记忆去往下一个世界。 之后他怎么办?谭昭一直活得十分清醒而自私,因为他明白只有如此,才对自己最好。说到底,他也就是个活得比较特殊的普通人而已。 第二日起来时,雨化田早已不在府中,连燕南天和江枫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谭昭也没打算在府中用早点,准备练个剑就准备出府觅食。谁知道练到一半,一道飞绫如穿云破雨而来,他连忙反手一挡,身体急速退后,因看不见对手,他只能一个挑刺,随后一个鹞子翻身以此躲避对方的后招。 对手出手凌厉,谭昭倒也不觑,他用的剑是昨天在铁匠铺买的成品,一般锋利,他出剑穿刺,然后发现自己的剑连对方的菱纱都刺不破。 …… 谭昭甩了甩铁剑,有点不服气,他的战意起来,自然顾不上对方是男是女,剑气一扫,终于将对方的菱纱劈断。他就说嘛,他就是用最差的剑,也能用得跟好剑一样。 至于为什么不用好剑,那是因为他还没寻到合他眼缘的。他原计划是准备自己铸剑,只是苦于没有技术,这才搁置了。 “你赔我鲛纱。” ……朋友,你这个套路不对啊!明明是你出手在先,他只是反击而已,不过听到声音,谭昭也认出出手的人是谁了:“邀月宫主,贫道这厢有礼了。” “……”一个喝酒吃肉的道士,也好每次都称贫道!邀月心中大为不快,可她此次却并没有扭头离去,她收拢了手中的鲛纱,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齐整断裂的鲛纱,也不知是嫌弃砍断的鲛纱还是砍断鲛纱的人:“不赔?” 谭昭觉得自己是一个讲理的人,尝试开口:“若不,我请宫主吃早饭?” 邀月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竟然微微点了点头。 “……” 谭昭只得将剑放好,粗粗沐浴换了身道袍才去见人。不过说是道袍,因时下天子信道,故而民间有不少男子都喜好穿道袍,上有所好下有所效,道袍的样式也变得多样起来,他穿的不是道观里那种简朴青衫,而是更类似于士大夫们穿的贴里,墨绿色的,只是谭昭不习惯这种类似伞裙的下摆才很少穿,不过既然要装道士,那么干一行就要爱一行。 邀月一转头,就看到人真的换了一身道袍出来,只是这人似乎并不知道他穿道袍比那劳什子士子服好看多了。 江湖人没那么大的男女大防,不过请江湖大佬吃饭,谭昭也不会没有眼色到直接请人吃街边摊,他昨天早就打听好了,目的明确地将人领到冠江楼,秦岭大部分都在河南境内,吃的多是面食,面点做的很有些小心思,谭昭就让小二捡着特色上。 很快就上了一桌好菜,谭昭是个无论和谁同桌都能吃得很开心的人,邀月还是冷冷地坐在对面,她脸上的面纱已经摘了,一双眼睛探查着人,像是钻研什么课题一样。 “我收回那天的话,你的武功相当不错。”邀月为人清冷,却不会说谎。 谭昭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呢,虽不知道对方一直莫名其妙找他的目的,但他也不会自恋到对方这样的一方江湖大佬对他一见钟情,即便这个大佬很年轻:“谢谢夸奖。宫主不吃吗?” 邀月望了望桌上的吃食,眼睛里明显就是嫌弃。 要搁燕南天估计早就拍桌子了,幸好她对面坐的是谭昭:“是贫道招待不周,只鲛纱难得,贫道他日定赔宫主一匹上等的鲛纱。” 唔,等哪天成化帝哪天心情好时赏赐了就赔。 移花宫家大业大,邀月自然不会在意一匹鲛纱,她就像宫娥女子一般自持,整个包厢都被她衬得像是贵胄之地一般,闻言,也就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然后就又冷场了,谭昭觉得自己咀嚼的声音都变大了。等到他当真要出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楼下终于有人解救了他。 似有两方在交手,一方是一位女子,生得犹如妲己再世,就是那种你光听声音就觉得不是良家妇女,可她却并不露骨,光听就能脑补女子声声泣诉的模样。而另一方……就是一大早就不见人的燕南天和江枫了。 谭昭还在想伤没好跑哪里去了,却原来也是出来吃饭来了。他刚要细细听,却瞧见邀月眉间一皱,他心念流转,道:“宫主认识此女?” 邀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愈发冷凝:“她是十二星相的马。” 马?那个江湖第一虎骑?她为什么要找上江枫?难道又要给那位排行第三的虎头上增加一顶绿帽?谭昭食指轻敲桌面,忽而福至心灵:“她怕不是魏无牙派来的?” 邀月宫主送来一个你还不是太笨的眼神。 ……江枫辛苦了,你当街被人心上人抱在怀里,似魏无牙这般小气报复也是没谁了。 楼下的争吵愈演愈烈,燕南天已经快忍不住,不过他不打女人,这会儿声音听着憋屈得很,在面对女子时,江枫的风度翩翩显然比燕南天高杆不少。不过也是,富贵的世家公子,若江枫想,他可以有许多姑娘,到如今片叶不沾身,也是少有了。 “你不下去?” “他们足可以应付。”谭昭停顿:“不过这也提醒贫道,若宫主再来寻贫道几次,恐怕魏无牙本人就要来找贫道比试了。” “你怕他?” “嗯,宫主真是冰雪聪明。”他轻轻笑了笑,然后说:“怕,贫道最怕麻烦。” “……” 移花宫少有男子出入,邀月虽没见过几个男人,但如眼前这般潇洒的人,只见过这样一个。江湖上多少潇洒英豪,说的潇洒不过都是假潇洒:“我以为似你这般的人,不该会被皇宫束缚。” “那宫主你就看错贫道了,贫道自小过得苦,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苦。”谭昭说起这个来,大有滔滔不绝之势:“功名利禄,富贵荣华,留在宫里的道士和尚都爱这些,贫道也不例外。” 说得坦荡起了,邀月最是厌恶这般的人,可此回却厌恶不起来:“这些你回到江家,都会有。” 可他不想回去,甚至谭昭从未想过回去:“无量天尊,贫道是个出家人。” “……”这人脑子有坑吧? 楼下的喧嚣很快消散,谭昭站在窗边看着燕南天江枫离开才开口:“贫道还有事,还请邀月宫主自便。” 他走到门边要走,邀月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道长难道不是来剿灭十二星相的吗?” 谭昭离去的步子一顿,没有转头:“不是,这是雨厂督的事情,贫道不过是个陪同的看客而已。” 说完,他开门离去。 哎呀哎呀真是罪孽罪孽,系统你以后还是找张稍微不那么帅的脸好了。 系统:……戏精本精,演得愉快吗:)? [……]就不能配合下他的表演吗? ** 绣玉谷移花宫,一身穿宫装的秀丽女子等在宫殿门口,忽地她瞧见宫外有一身影渐渐走来,便往前急行了两步,因是走得急,她走路的步伐有些奇怪,如果一定要说,就像是她的两条腿有些高低一样,不过即便如此,也无法抹杀她是个极好看女子的事实。 她脸上犹带着灿烂的笑容,见到人就喊了一声:“姐姐,你回来啦!”声音里满是欢喜与愉悦。 等到来人点头,她才嘟着嘴,有些埋怨有些委屈地开口:“姐姐这两日为何频频外出,这外面当真有那般好吗?” 这姐姐,自然就是邀月宫主了,而能唤她一声姐姐的,自是移花宫的二宫主怜星。 “呀~姐姐你的鲛纱怎么坏了,是哪个人弄的,怎的这般粗鲁?” 邀月闻言朝谷外望了望,看着妹妹烁然的眼睛,终于开口说了话:“无妨,再制一条便好。” 怜星与邀月一同长大,两人又是姐妹,颇有些心意相通,听了这话,心中的好奇越来越大:“什么人,竟得了姐姐看重?” 邀月想了想,大概……是个满口胡诌的酒肉道士吧。 第123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五) 邀月怜星两姐妹并肩往宫里走,沿途的女弟子都跪下行礼,连看都不敢看她俩,可见两位宫主积威甚重。不过这回进去,却比邀月走来的步子慢上许多,怜星走在她身边,只听得她开口:“那魏无牙当真是太讨厌了,竟又派了人在谷外探查!” 闻言,邀月脸上也出现了几分不耐,要说她如今最厌恶的人,绝对是魏无牙不作他想,楞是哪个美女看到魏无牙本人,都会觉得此人果然是只阴沟里的老鼠,一个下半身残疾的江湖鼠辈,心思险恶不提,容貌又生得丑陋,这样的人还敢大言不惭地跑来移花宫求亲,险些恶心得邀月吃不下饭。 “他竟还敢来!” 怜星是个地地道道的姐控,即便幼年时曾因姐姐而导致现在的跛脚,她依然对姐姐十分爱重,得到姐姐的回应,她立刻说道:“姐姐,可要我……” 邀月抬了抬头,制止妹妹说出接下来的计划,魏无牙此人若好对付,那日她就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绣玉谷,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不急,他早晚都会死的。” 怜星这下真的惊讶了,姐姐在外面到底遇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一向强硬的姐姐稍稍改变了态度。 不过很快,她就不用好奇了,因为就在三日后的晚上,她也见到了这位……性情疏阔的道长。 因为雨化田的进度条推得不是很顺利,江湖上又传言朝廷似乎要拿江湖开刀,这让很多江湖人都感到十分反感,也是因此没过两日燕南天就带着江枫搬出了别院,江枫自然舍不得弟弟,索性谭昭这几日不太想见到雨化田,顺遂推舟就同人一起搬走了。 江湖人,自然要住江湖客栈。不过江枫长得实在太招惹,他声明在外,又喜好结交朋友,这让长着同一张面皮的谭昭有些苦恼,他以前很喜欢出门,可当他每次出门都被不认识的江湖人勾肩搭背时,李道长忽然就又怀念起了从前在宫中的生活。 这种世间我不是独一无二的感觉真是太不好了,谭昭憋在房中,吃着小二跑腿买来的小馄饨黯然地想到。 江枫还以为弟弟住得不开心,很是土豪地开口:“客栈确实是挤了些,要不大哥替你买个院子吧?” “……”有那么一刹那,谭昭觉得大哥是叫得出口的,不过他最后还是把持住了最后的节操:“没必要,我又不会在这里长住。” 江枫闻言倒没沮丧:“倒也是,等此事了了我们就回南京,爹娘见到你,定会十分开心的。” ……不,那还是买院子吧,不住他也能出租啊!不过说起来,他每到一个世界都会有几分产业,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间宅院,到最后都没命享受,想想就令人伤心。 系统:……说得好像你想想,就能把东西要回来似的。 谭昭觉得自家系统越来越不可爱了,说的话没一句他爱听的。 他心思拐了拐,开口:“若不,江兄先回南京,此间之事本就与江兄无关,至于那书童恐怕是无法回南京了。” 说起书童江琴,江枫脸上难得有些郁色,他天性自由浪漫,便是在锦衣卫所受了一顿伤,出来时也是开心的:“他……会如何处置?” “你不怪他?”谭昭有些惊讶地停下吃小馄饨的步伐。 江枫倒也摇了头:“也不是,他虽不是江家的家生子,却是我三岁那年从雪地里捡回来的,他刚到江家时很认生,小时候经常蜷缩在我的房门口,后来我就让他做了书童,他自小聪慧,娘亲虽然告诉我说主仆有别,但我待他如兄弟一般,说句实话,我到现在也不相信是他出卖了我。” “所以,他是没签卖身契的?” 江枫瞪大了眼睛:“你的关注点就是这个?”难道不应该安慰安慰大哥这颗受创伤的幼小心灵吗? 谭昭放下勺子,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然呢,事实已经发生,你可以选择不信,也可以选择相信,这都无济于事。人想要变坏的时候,可以变得你完全认不出来。你因这个生气,不过是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你过得好,就是对江琴最大的报复了,不过这话,谭昭没有说。 “……”江枫眨巴眨巴了眼睛,半晌才道:“你说得对。”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谭昭颇有些好笑地开口:“前段时间你进了锦衣卫,你爹娘总该担心你的,此番跟过来我就当你养伤,可现在……江兄,你该回去了。” 江枫一本正经:“弟弟,我才是你大哥。” “……” “不过确实我该回去一趟了。” 答应了就好,谭昭内心小小开心了一下,没过一会儿燕南天就气冲冲地回来,他一坐下先喝了一大碗酒,这才开口:“贤弟,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消息,说移花宫主大宫主邀月看上了你,弄得外面的人都在议论!我好生与他们讲道理,他们竟都说我胡说!太气人了!” “……”等等等等,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 倒是江枫无所谓得很:“燕大哥何必与他人计较,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管得了别人怎么说不成!再说,这样的传闻,并不少啊,怎的大哥对此这般在意?” 燕南天就一脸你太天真了的表情:“我原先也不以为然,可出了门我就听到有人设了赌约,说是几日魏无牙会对付你,那等鼠辈真该早些灭了!” “没事,左右我很快就要回南京了,大哥可要与我同去?” “这个自然,贤弟的伤皆因我所起,自然由燕某护送回家。”似乎回归了江湖,燕南天的智商也没掉得那么厉害了:“李道长不一同去吗?” 谭昭摇头:“不了,贫道还有皇命在身,不好擅自离去的。” 燕南天没说话,但他显然对谭昭这句话不以为然,毕竟在他看来以对方的武功哪里不能去得,非要呆在皇宫那方寸之地,岂不憋屈。 于是三日后的清晨,江枫和燕南天就出城离去。 谭昭刚想享受一下一个人的自由自在,阔别三日的邀月宫主就来报道了,甚至她还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什么?魏无牙派了人袭击江枫?什么人,竟能打得过燕南天?” 邀月最清楚魏无牙的鬼蜮伎俩,冷冷的声音一如既往:“那如果,燕南天被事情绊住了呢?” “……”是他高估这对结拜兄弟的智商了。 “你现在去,可能还来得及。” 谭昭是个痛快人,他拱了拱手谢礼:“多谢宫主。” “此事不忙,你是个君子,欠我一个条件,如何?” 他能说不吗?还有你以为说他是君子他就会答应吗?没错了,谭昭很痛快就答应了。 两人皆是高手,移花宫的轻功飘逸灵动,谭昭的轻功却也不差,毕竟和天底下轻功第一的盗帅当过朋友后,你的轻功总是不会太差的。 等谭昭沿着路一路急奔,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远远地看到了打斗的身影。当真是,好不热闹! 动手的是燕南天,与他打斗的人他不认识,旁边竟还有一列镖车,似乎是燕南天对护镖的一方出手相助,谭昭看队伍里没有江枫,便停在旁边的枝丫上开口:“燕大侠,江枫呢?” 燕南天差点分心受了伤,又不明白对方为何在此,吼道:“他没事!” ……算了,谭昭立刻就再度轻身向前,随后系统的视角就开了起来,而这一开……差点就气得他铁剑一扔想找雨化田算账。 [把江枫的位置圈出来。] 系统虽然说话不好听,办事却很牢靠,或者说给钱就很爽快,几乎是在他说完的刹那,江枫的小红点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不由得加快了三分,只希望江枫命大一些。 等两人赶到,江枫的身上已中了数剑,围攻的人好像正是十八星相的其中两人。江枫若是没有受伤,或可战上一会儿,不过……谭昭觉得自己不应该来的。 因为,他又又见到了一次英雄救美,哦不,美救英雄。 只见一美貌女子手握软剑,一招一式……怎么那么像,他看向身边的邀月宫主,开口:“宫主,你认识?” 邀月眼睛闪了闪,随后一把夺过谭昭的剑,裹着飞绫于十米之外将人刺倒在地,而另一人也在那美貌女子的剑势下中剑而亡。 江枫摊在地上,谭昭觉得他在思考我在哪儿我要往哪里去我是谁的终极人生命题。 而那美貌女子见到邀月,眼睛一亮:“姐姐!” 邀月淡淡地点了头,还剑入鞘,同时也吸引那美貌女子瞧过来,她眼睛惊诧一闪而过,再看看地上的江枫,终于低低地惊呼:“咦?这两人怎么生得一模一样?” 第124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六) 这个问题很有趣,如果可以,他也很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谭昭木着脸上前将江枫扶起来,顺手还给人喂了颗止血丹,对方也十分自觉,吞完药还知道卖乖:“弟弟,为兄没事,不用……担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担心了?谭昭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种兄友弟恭的频道,立刻切换:“你不是说要回南京,怎么跟人干起来了?”你俩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江枫……江枫低头,默默理亏。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江枫和燕南天出了城确实往南而去,只行至小竹林时燕南天内力太好听到了打斗声,若是一般人可能就直接无视了,但燕南天显然不是一般人,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啊!江枫作为大侠的朋友,怎么好拖后腿的,那分分钟就表示自己OK大哥你快点去行侠仗义吧。 燕南天想想贤弟的伤恢复也不错这附近也挺安全,十分放心就提着重剑去了,这也是为什么谭昭问燕南天时,对方说江枫没事了,因为……这货压根就不知道江枫遇险了,他还帮人镖局硬杠“山贼”很开心呢! “这不过是意外,事实上……”江枫摇头,看着地上的一死一伤,眼睛里充满着不解:“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什么话都不说就冲着我下杀招。”说着说着,话语里还有些委屈,更令人古怪的是,谭昭竟然读懂了这种委屈,毕竟我长得这么帅人又这么好,竟然有人一言不合就搞刺杀,肯定是脑子瓦特了。 系统:哈哈哈哈,还说你俩不是兄弟2333! 这边兄弟私语,那边怜星已经知道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了,只是一个自小流落在外,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相比江湖闻名的玉郎江枫,显然前者更吸引人探寻,毕竟能长成这般显然更富有传奇意味。 “姐姐,这就是……” “我的事,你少打听。”邀月见到妹妹,却并没有十分开心,甚至一如既往地冷:“你怎么会在这里?” 怜星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解:“不是姐姐让我来的吗?” 邀月闻言,脸色瞬间一变:“遭了,中计了!” 几乎是邀月这话出口的刹那,周围竹林的竹子急速移动起来,甚至还飘起了雾气,这雾气越来越浓,不过片刻就已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这雾气有毒! 在场除却江枫都是顶尖高手,几乎是瞬间就做了判断,只这毒气作用并非是致人死命,反而是使人内力溶解短时间内陷入虚弱,换言之……就是要削弱他们的武功。邀月和怜星都明白,在这里待得越久她们取胜的可能就越弱。 魏无牙,就是这种精于算计却又毫无廉耻和底线的小人。 邀月咬牙暗恨,声音在内力下扩散开来:“魏无牙,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小人,你给我出来!” 阵法又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在浓雾的掩盖下几乎难以辩驳方位,此时一个略带喑哑却又分外调皮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宫主,在下歆慕你许久,如此便唐突了。” 果然是魏无牙! 邀月气得抬掌便往声音来的方向挥去,浓雾里,谭昭听到一片竹子倒地的声音,其掌风之凌厉,当世少有,只可惜这样的掌风依然挥了空。与邀月的激烈相比,怜星心里就内疚许多,她没想到魏无牙竟然买通了移花宫的弟子传讯给她,她抵在姐姐背后,想要试图破开这个竹林八卦虚无阵。 只是一时半会儿,实难破解。不行,她不能再辜负姐姐的信任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心里暗暗着急,忽的她听到耳边有脚步声传来,她提剑一砍,竟被人以二指接住,她欲抽回,就听到男人好听平和的声音传来:“二宫主,是我们。” 说完,她就觉得剑上的力量消失了。 “是你们?还不走开!” “二宫主懂阵法?可破得?”是同一把声音。 “这与你有何干!难道你能破不成?” “未尝不能一试。” 怜星不信,她不会将姐姐和她的命交到一个无名小子手上,但此时邀月却开口:“让他试!” 怜星不语,但以她的内力自然能够听到对方朝着她还了一个礼。 倒是个有礼貌的小子,可之后她就感觉肩膀一沉,偏头她就隐约看到一张完美无缺的俊脸:“江兄受了伤又吸了雾气,还请二宫主代为照顾。” 对方说完,就没了脚步声,怜星知道对方已经离开了。 “小子,凭你也敢破本座的阵法!地狱无门你还闯,今日本座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竹林阵竟转瞬变成了杀阵,只可惜这在开了视野外挂的谭昭看来,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事情,起先他对阵法实在不太擅长,只后来黄药师跟他说阵法之道,在于的就是一个诡字,要将生门藏得跟死门一样不被人发觉,那么你的阵法就成功了。 在此基础上,会偷懒爱总结的谭昭就明白一切变阵在视野面前都是纸老虎,他不需要探阵就依然可以窥见阵图的全貌,这就像下棋一样,只是下棋之人身在棋盘之中,而他需要做的只是在阵图上找出生门。 更或者,将别人的阵法……变成自己的阵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浓雾中谭昭的身影迅速移动着,明明内力该被化解得差不多了,可他的速度却越来越快,魏无牙起先并不在乎这样一个无名小子,可后来却越来越棘手,甚至连邀月的挑衅都不再去接,专心致志与人斗起了阵法。 魏无牙是个矮小的侏儒,且他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按理说这样的人是无害的,但他却是一个例外。他很聪明,上天似乎是为了补偿他一样不要钱地给他加智力BUFF,医毒阵法,他无一不精,能坐上十二星相第一的宝座,靠的是绝对的实力。 他一直以自己的阵法为傲,平生还没遇到过对手,此次却被一个无名小子逼入了绝境,他嫉妒,他不甘,欲望之火将他整个人都快烧干,凭什么这人长得好还给他不凡的才智,凭什么他穷尽手段都无法得到的邀月不过数次就对他和颜悦色!凭什么! 只可惜,阵法的溃散还是如同雪崩一般,谭昭凭着外挂几乎可以称得上轻松地夺过了阵法的使用权,然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他也明白这样的手段是困不住魏无牙的。 他趁着这段时间急速后退,刚好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你没事吧?” 谭昭靠在竹子上,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有些累罢了。” 怜星却几乎瞪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姐姐这般关心过一个人,连她都稍稍退了一步,她再看向这位道长,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嫉妒。 不行,她一定要抢回姐姐的注意力。 “姐姐,我们联手杀了魏无牙以绝后患吧。”虽然内力去了不少,但她们二人联手,还是可以拼上一拼的。 “二宫主好狠的心,杀了我,岂不是没了未来姐夫!” 魏无牙追上来了,甚至他还大言不惭地自称姐夫,气得怜星提剑就要干架,牵扯到姐姐,不能饶恕! 魏无牙却像是老早就预料到一样,他就坐在轮椅上,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追过来的,只他轻微扣动了一下机关,便有流星矢急速射出。 这流星矢忒的密集,怜星内力本就削弱,这会儿卷着江枫避得十分勉强,倒是邀月见此抽出鲛纱挡在她面前。 看来移花宫的二位宫主感情真的很好,谭昭摸了摸下巴,随后变幻着步法躲避流星矢。 “宫主,不妨告诉你吧,周围皆是我无牙门的人,若宫主不再反抗,在下就放二宫主回去,如何?” 邀月的脸色不好看,只她还没开口,旁边的道长却幽幽地说话了:“什么?无牙门,没听说过,朝廷大军了解一下?” “朝廷?”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鄙夷:“你说那几个西厂的喽喽?你小子别以为破了本座的阵法就得意洋洋,明年的今日——” 谭昭的身影变得非常快,几乎是刹那间就到了魏无牙的五米开外:“明年的今日如何?是会下雪还是适合吃饺子?” 他信手一挥,铁剑却是举重若轻,魏无牙也是高手,他几乎是刹那间就判断出这一击的威力,他眼中的明亮被阴狠所取代,就像是金蝉脱壳一样,他迅速地偏了一下,原地只留下了一副轮椅。 卧槽!有人竟然出门坐两副轮椅,神经病啊! 谭昭都忍不住想骂娘,但他一击不成便迅速后退,没有半分年轻人的逞凶斗恶之气。 “这不可能,你内力低微,此刻竟还使得出这般……” 谭昭扛着铁剑痞痞一笑,哪里还有半分道长的气质:“傻了吧,道长我是修仙的,没有内力照样干翻你!” 第125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七) 魏无牙立刻心道不好,他竟是小瞧了这无名小子,但此时明白尚且不晚,他急欲退后,却未料退路已经被邀月拦截,他心中暗恨,却仍然对着美人心动不已:“邀月,你我同为江湖人该明白江湖规矩,江湖事江湖了,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朝廷的人而与我作对吗?那番厂的公公,可是阴阳怪气得很啊!” 能屈能伸,难怪能混得这么好了,谭昭提着剑近前两步,可他却没有动手,反而冲着朗空喊道:“雨厂督,你听着这样的话,难道就不觉得刺耳吗?” 刺耳,自然是十分刺耳的,京城里的权贵议论他他尚且会记下来日后算账,小小一个江湖鼠辈竟这般说话,雨化田的绣春刀显然是按耐不住了。 不过,也是时候了。 只听得“叮当”一声,空中便有人执刀而去直取魏无牙要害,可魏无牙丝毫未动,动的——是邀月!邀月迎击接下,她内力已恢复了一些,雨化田震得虎口一麻,整个人倒飞出去! “宫主到底是明白人,我魏无牙必永生都记得宫主的回护之情。”魏无牙开心极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谭昭有理由相信他可能会直接鼓掌以示开心。 “喂——老矮砸,你说说你,论阴阳怪气,雨厂督哪里比得上你啊!” 魏无牙瞬间脸色一变,这小子速度好快,只恨他能用的兄弟都用来对付燕南天去了,这会儿他眼睛转了转,又想起了策反:“不知这位道长尊姓大名?” 你明明就知道,谭昭咧嘴一笑,竟当真没动手:“何必这么紧张,贫道是出家人,修的是传统道法,不杀人的。” 这副嘴脸真的太讨厌了,魏无牙平生也厌恶过很多人,但绝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人一样令人讨厌:“道长还是说话仔细些,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你既不想听,那贫道……就更要说给你听了!” 谭昭说完,铁剑一横又杀了过去,他剑式凌厉哪里像是不杀生的模样,魏无牙暗骂这小子奸猾,却又当真为其所迫,等他轮椅中的暗器皆出,忍不住开口:“道长这般年纪就如此道行,又何必为那狗皇帝所驱使,不如入了这自由的江湖,翻云覆雨,岂不快哉!” 谭昭剑尖一挑,出手也不妨碍他说话:“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所以……你在劝我入江湖追求大宫主?” 魏无牙气得恨不得站起来过个三百招,只可惜受限于硬件设施,两人打得愈发激烈,倒不再言语。反倒是另一边,邀月不只是听到了哪句话不对劲,攻势竟然缓了一些,这给了雨化田机会,竟得以返身退后了十数米,也给了他说话的机会:“本公素闻移花宫亦正亦邪,如今看来,倒真不假。那魏无牙如此对你,你却要反过来保护他,当真是令本公大开眼界!” 果然论嘲讽,雨化田舍我其谁。 邀月俏脸一凝,倒是收回了心神,瞧着这阴阳怪气的阉人,心里就不爽:“魏无牙该死,但要死,也必须死在我的手上。” ……雨化田表示你们江湖女人的操作太令人窒息了。 “那你就不怕李道长杀了他?” 雨化田本是要刺激对方分心,却没想到这女人一根筋得很,竟是半分未动:“废话少说,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若你现在离去,本宫饶你一命。若你不听,便留下命来。” 说实话,雨化田有点想骂娘了!他真想说这主意是你那心上人李昭提出来的,但他没时间说了,因为邀月这个女人已经攻了过来。 怜星自不会去打扰姐姐的事情,看到李昭和魏无牙打得难分上下,她有心要去帮忙,却未料一直晕眩的江枫此时醒了过来。 “姑娘,你是……”江枫的脑袋还不甚清楚,缓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方才救他的姑娘,他磕磕巴巴地道了谢,才焦急地开口:“姑娘,可见到我弟弟?” 怜星见他醒来,便手一松解开缠在他身上的鲛纱:“他好得很,不需要你担心。”她因双腿的关系半蹲在地上,但即便这样的动作也并不粗鲁:“你说,他是你弟弟?可为何他这般厉害,你却……” 按理说,谁被这般比较都会心生不满,但江枫却不会,他只觉得满心的骄傲:“我弟弟自然厉害,他与我结拜大哥燕南天过五百招而不败,姑娘不必担心他会落败。”他这会儿也看到远处的打斗了,出于某种盲目的弟吹,他竟然还反过来安慰起怜星来。 “那他能有我姐姐厉害,燕南天,不过是个粗人罢了!”某位姐吹表示不服。 然后,怜星就忘了去增援李道长,李道长表示心里苦,出剑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人的内力是有穷尽的,魏无牙再清楚不过,连他都觉得内力滞缓,可对方却越来越快,这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情,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仙人? “你分心了!” 声音带着剑锋凛凛而来,魏无牙险险避过要害,可还是留下了五寸有余的伤口,他已经许久没有受过伤了:“你究竟是谁!你这般的年纪,绝不该有这样的武功!” 系统:宿主,他骂你老不修装嫩,打他! 你能别添乱吗,谭昭内心扶额,脸上倒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贫道李昭,修的是仙法,你不是调查得很清楚吗?” “你少拿这个来糊弄我,我魏无牙可不是那皇帝老儿会相信这些东西!”他驭使着轮椅后退,却发现不知何时竹林中竟又起了阵法,这般的手段与能力,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子,老天何其不公! “你要拖延时间,我便帮你拖延,不谢,请叫我雷锋。” 谭昭提着剑追到,他似乎在阵法里面,又似乎游离在阵法之外,魏无牙自负才学,却当真破不开这阵法,看着头顶竹林发旋的天空,他忽的意识到——他栽了!而且还栽在一个十几岁的黄口小儿身上!何其不甘! “李昭,我魏无牙便是身死,也绝不会死在朝廷鹰犬之手!” 这声音暗含凄厉,竟直接扩散到了整片竹林之上,谭昭暗道不好,可阵法运行恰好阻碍了他的剑势,等他上前,魏无牙已经七窍流血咽了气。 魏无牙是自杀的,他对别人狠,对自己却更狠。他即便死,也不愿别人踩着他的脸往上爬。 谭昭并不心伤生命的离去,只是……为什么反派都不让他杀一杀,他虽然不能杀人,但是一个两个都在他面前自杀,他不要面子的吗! ** 距离魏无牙死去不过三天,无牙门群龙无首迅速被雨化田收编,而十八星相中除了鼠牛等身死外,还活捉两名被雨化田关押在西厂,显然是准备拿进京城向成化帝邀功的。 这个开头,开得不好不坏,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叫做江琴的小书童又逃了,竟也无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这晚,雨化田深夜踏着星子回到住所,他刚一进屋,便听到熟悉的声音:“雨厂督,晚上好!” 雨化田关门的手一顿,才开口:“你在怪我?” “不,我只是有些疑问。”谭昭的声音当真很是困惑。 “什么疑问?” “权力,就当真这么重要吗?” 许久,才响起雨化田斟茶的声音:“你瞧,欲望就像这茶杯一样,明明水已经满了,可它却从不会满足。本公老早说过,你不该与我做朋友的。” “受教了。”谭昭的声音低低响起,忽地却又抬高了声音:“可若你这杯子底部是漏的呢?” 他气劲一松,竟直接穿透了瓷杯,留下两个对穿的细孔,茶水从细孔中涓涓流出,茶杯里的水慢慢就流空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建议你来江湖吗?” 雨化田眉毛一扬,没说话。 谭昭却自顾自地往下说:“皇宫呆久了,能腐蚀人的心灵。” 这话听完,雨化田终于有些动容,他从幼年就进宫,靠着一股狠劲拼命往上爬,他明白只要稍有停歇就会粉身碎骨,所以他从不与人交心,因为皇宫里的人心是最可怕的,而在这过程中,他明白权力的伟大,只要手中握有实权,他可以翻云覆雨将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踏在脚下。 他太爱这种感觉了,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抛却做人的尊严。 可如今,却有人想帮他捡起这份他许久之前就抛弃的东西,雨化田心里莫名,但总归是不难受的。 只下一句话,令他惆怅不已。 “但我如今发现,却是我错了。”似叹息,又唏嘘:“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江湖上关于江枫的传言,你出了多少力?” 作者有话要说:大宫主:他不是本宫心上人,辣鸡! 雨厂督:本公从不说谎。 系统想了想,道:本攻帅不帅,帅就为我打call啊!【请无视上面两个,谢谢︿( ̄︶ ̄)︿】 第126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八) 聪明人讲话,永远都不会太费劲,雨化田手中把玩着刀穗,说话的语气有些玩味:“你以为是我传的移花宫主歆慕江枫?” 谭昭却摇头:“是你推波助澜,对吗?” 雨化田也没必要否认这一点:“有些事情,你本不必问出口的,那魏无牙显然早知道你的存在,本公帮帮他,不过是虚晃一招,纵使没有本公,也不会变得如何好。” 魏无牙以前是个没有弱点的小人,但他歆慕邀月而不得,这便成为了他的心病。他在移花宫安排了探子,还每日换人在谷外打探,哪里会不知道邀月每日出谷去见的谁,只是他心思诡谲,又恰好西厂来犯,似他这般善于谋划总觉得自己能一箭三雕,故而在虚晃一枪摆下擂台,妄图以江枫将所有人牵制住。 这计谋不可谓不毒辣,他甚至将燕南天困在了一处,倘若没有谭昭,他的计谋未尝不能成功,毕竟他的阵法连怜星都破不掉,更何况在外不懂阵法的雨化田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独独出了个没内力却越战越勇的道长。 “若是你,我便不会在这里与你说话了。” 雨化田轻嗤:“李道长交朋友,倒是讲规矩得很。” 谭昭觉得这话怎么就听得这么别扭呢,而且:“这话你可就说错了,若我讲规矩,这天底下便没有不讲规矩的人了。” 系统:宿主,你竟然还有这等自知之明,实在令本系统大为惊讶! ……真的,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没人会怪你一个系统不会说话的。 蜡烛哔哔啵啵烧得直响,似乎在提醒两位夜已深了,谭昭心里不大痛快作势就要走,却听得雨化田开口:“那书童有消息了,说是往恶人谷方向去了。” “……” “你这什么表情?” 谭昭依旧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如果我不是确信你不认识他,我很有理由怀疑他是你的探子帮你在江湖探路。” “……不叫我雨厂督了?” 谭昭拜了拜手:“一报还一报,我们明天上京吧。” 李昭从不会无的放矢,雨化田心头一紧,轻声低喝:“出什么事了?” “等你入了京,自然就晓得了。”却是此时,谭昭反而卖起了关子。当一个又狗武功又好的人卖关子时,即便是西厂厂督,也撬不开这人的嘴。 转瞬,就到了第二日,谭昭已换了身急行的短打外罩一件抗风的麂皮斗篷,只他站在外面等雨化田的功夫,江枫和燕南天就出来送他,江枫又又受了伤,现在燕南天心里内疚都快漫出来了,大有寸步不离的架势,本要南下,也被伤拖住了。 “怎的这般匆忙?京城就这般好吗?” 谭昭当然不会将实情以待:“你好好养伤就是,贫道总不会有事的。”江枫如何待他,他也明白,自也不好太过冷脸。 “那弟弟你多保重,到了京城送信给我,这是江家商行的标志,你只要送信到店里,我总能收到的。”江枫说着掏出一块玉阙,上好的暖玉,被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又被人妥帖藏好,这该是江家少主人的物件。 谭昭没收,他看着洒脱得很:“贫道这张脸,难道还不够吗?” ……唔,也是,说实话即便到此时,燕南天对着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还是有些难以适应。这江家的父母,忒会生孩子了! 正说着,便有西厂的番士押着一蓬头垢面的男子过来,谭昭认得这番士,他是雨化田的心腹。他望着这蓬头垢面的男子,总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唔?难道还是熟人不成?他忍不住仔细瞧去,只可惜这人蓬发遮面,只能看到他削尖的下巴。 不久,三人就消失在门口。 谭昭与江枫说话,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雨化田,只又喝了一盏茶,却等来了方才进去的番士。那番士脸上并不好看,见到他恭敬地开口:“李道长,厂督请你里面说话。” 谭昭不明就里,跟着番士进去,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说你说说,这是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吗!雨化田你也有今天! 只见房间内昏暗无比,如今正是晨光熹微,雨化田却没开窗,反之燃了两根火烛,堂上坐着一人不辩喜怒正是西厂厂督雨化田,而堂下一人瑟瑟缩缩,却被人用大力提着头往上,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被人撩了起来,只露出……与雨化田一模一样的面容。 这个江湖,盛产长得一样的双胞胎吗? 要说两人没有关系,那谭昭……一百个心都不信呐,这要是稍微相似还可以说人有相似,但这一模一样的,没点相同的遗传基因那谁信啊! “恭喜田兄,这是找到失散多年的兄弟了?”细听此话,还略略有些耳熟,似乎某人曾几何时也在京城状元楼说过类似的话。 雨化田抬眸瞥人,随后又凉凉地放下。 谭昭却不怕他,但还是有所收敛,他怕绷不住就直接笑场了:“这人从何而来?” 旁边的番士得了雨化田的首肯,立刻简单地说明,却原来是此人是江湖有些名头的情报贩子风里刀卜仓舟,谭昭和江枫的消息就是他卖给魏无牙的,只可惜魏无牙见了他的人,却不再放他离开了,甚至将他关押在暗牢里,已是足足关了十日有余。 自魏无牙死后,西厂清算十二星相,今日方搜到暗牢,西厂的番士见之,立刻心头警铃大作忙将人压来,也是刚才谭昭所看到的那一幕。 风里刀心里慌啊,他能不慌嘛,这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啊,早知如此他才不做这笔买卖,只现在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仍然不得动弹。 这好不容易进来个人,还是被他卖了情报的李道长,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这是天要亡他啊!他堂堂一个江湖第一情报王竟不知西厂厂督与他生得一模一样,这实在太砸招牌了!若早知道,他就……毁容办不到,易容也是可以的! “厂督饶命啊,小人家世清白,乃是被那无牙门胁迫……” “你家世清白?”阴鹜如修罗一般。 小田兄,你说错话了呀,谭昭心里一叹,然后就听到这位小田兄连忙道:“是是是,小人往前八辈子都是好人,千真万确啊!” 雨化田的脸色更差了,即便他知道这人的话十之七八都是假的。所以他看向李昭,大概是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才去叫人请了李昭。当然更多的是两人同为皇爷办事,他需要这人做个见证。 雨化田还是那个雨化田,他每行一步,心里已是走了十步。 “小兄弟不用这般害怕,西厂也非滥杀无辜的地方。”这话,就是李道长睁眼说瞎话了,连旁边站着的番士都纳罕这李道长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难怪能成为皇爷身边的得力人了。 风里刀:……谁信呢! 不过确实因此,他身上没有抖得那般厉害了,风里刀心里存了警戒,可他却对这位李道长害怕不起来,他在江湖上也是摸爬滚打长大的,趋利避害是本能,他本能地觉得这位李道长是个好人。 只可惜,李道长辜负了他,只听得这位俊俏堪比潘安的道长开口:“怎么,你要杀了他不成?” …… 雨化田没说话,他思考的时候,西厂的人都不敢讲话,现如今能在他思考时说话不被打的,也就面前的李道长一人了。 不过谭昭也明白,风里刀如今不会死,他虽不知道雨化田怎么想的,但一个活着的风里刀比一个死了的风里刀要有利可图许多。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淡,脸上竟愈发出尘起来:“雨厂督,时候不早,该启程了。” 雨化田挥了挥手,让人将风里刀待下去,然后才对着李道长开口:“走吧,催得这般急,是怕移花宫的大宫主将你抢去当宫主夫人吗?” ……你也是,不会讲话就别讲! 只两人刚走到大堂,竟是看到燕南天与西厂的番士起了冲突,而方才狼狈不堪的风里刀已躲在了他的后面正在为燕南天加油鼓劲,哪里还是方才的垂顺模样。 谭昭的眼睛闪了闪,望向雨化田的眼神不由有些玩味。西厂的人办事向来牢靠,方进门的时候都没让风里刀多话,偏此时绕道大厅让燕南天发觉,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风里刀眼睛利,看到两人携手而来,立刻大呼小叫起来:“燕大侠,西厂的头子来了,咱们快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风里刀打算得好,想着他有天下第一剑客相助,等他离开去西域躲两年,何处不能逍遥!只可惜他打算得再好,燕南天……却顿住了。 第127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十九) 因为燕南天这才看清了风里刀的长相。 ……说实话,一段时间内同时遇上两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耿直过头的燕大侠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某一天也遇上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说实话,他在此之前没有见过风里刀,江湖上贩卖情报的组织不少,但都挺珍惜羽毛的,像是风里刀这般单独做买卖更加小心谨慎,燕南天自认行事光明磊落,勿虚去购买什么情报,自然不认识对方。至于为何出手,不过是对方叫得凄厉,他不想看江湖同辈落入西厂鹰爪之手罢了。 只是现在,燕大侠觉得自己是不是当真太冲动了一点?这好像……是别人的家务事来着? 对上雨化田如鹰隼般的眸子,燕南天输人不输阵,利剑一横,道:“雨公公未免也太过绝情。” ……他就知道燕南天是脑补帝!谭昭在心中给燕大侠竖了一排蜡烛! 而风里刀看到燕南天果然如江湖传闻一般刚直,立刻抱紧救命稻草:“对呀对呀,你也太绝情了,看在咱俩长得一样的份上,你就发发善心,放过我吧!” 雨化田盯着两人,似逡巡般来回看了好久,忽得他就笑了起来,带着某股令人窒息的诡异:“既然燕大侠说话,那本公自然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小弟顽劣,还请燕大侠代为严加看管,本公这些手下粗手粗脚,做事情没什么分寸。” 燕南天这人直脑筋啊,觉得看面容识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啊,他无视风里刀恳切的眼神,点头:“好。” 按理,燕南天是不会答应的,但前几日他在竹林受了些雨化田的恩惠,欠西厂的恩惠简直比拿刀剐他还要难受,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 而在风里刀灰败的瞳孔中,雨化田弯了弯唇角,斗篷一震,道:“我们走!” 谭昭转头看了一眼厅内的三人,无声说了三个字:“看好他。” 他说的光明正大,风里刀心里更加灰败,心想这道长坑我啊,可他却不知道雨化田这么轻松“放了他”,要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他既出了口认了他这个弟弟,古代又没有验DNA的技术,单凭两人的脸,很难有人不相信的。 风里刀,从他进入雨化田视线时,就被绑上了西厂的大船,而这个江湖,很快就会传出两人的关系。 如果风里刀聪明,就该知道呆在燕南天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燕南天这人愚归愚,但他的武力值却真的没话说。 这样一想,他的双胞胎待遇比风里刀好很多啊,有雨化田这样的“兄长”,谭昭觉得他太会取名字了,何止风里藏刀,简直就是飞来横锅啊! ** 临近京城,不知为何雨化田的心跳得越来越无序,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了,可看看周围盛世太平,又觉得心惊肉跳。 “你到现在还不说?” 一路急行,谭昭脸上也有些疲惫,但看到京城的城楼,还是低声叹了口气:“原以为能赶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雨化田的脾气向来不好,这会儿已经忍不住向挥马鞭了。 “哎哎哎别抽我的马!”谭昭摆手道歉,他也是受到惊吓好不好,小太子也算他未来东家,因此他离宫之前悄么么在万贵妃的起居殿装了一个录音装置,一旦出现太子或者朱佑樘这种字眼就会自动录音,同时也给了小太子一个护身符。 当然他虽然当着道士,护身符却写不来,这护身符其实是一张磁卡,只有靠近大危险时才会发出电流。这玩意儿有点贵,租起来却很便宜,只要出个电费和维护费,所以谭·穷困宿主·昭是拿租来的东西唬人的。 两日前,谭昭收到系统感应说小太子遭遇危险,故而才带着雨化田急行归京,却没想到:“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说不说!” “贫道那日见天光昏暗,星子混沌,便掐指一算……” 雨化田拔刀了:“说重点!” 也是此时,城门终于开了,谭昭的嬉皮笑脸都收了起来,说的话要多重点就有多重点:“万贵妃死了,传言乃是太子出手。” 雨化田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可此时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心惊肉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质疑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反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直綴,没什么装饰:“走!” 两人直接打马进京,一路惊了不少人,等雨化田拿着西厂厂督的令牌到直隶门时,宫里沉痛万分的成化帝已经收到了消息。 成化帝的精神头并不好,方才还晕了一会儿,太医们劝着他保重身体,兴许是李道长的丹药起作用,他很快就醒了过来,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他说了一句话:“他们……怎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跟前的太监是梁芳,在怀恩发配南京后,他顶替了怀恩的位置,梁芳同样也是万党的人,虽说他不太喜欢雨化田,但此时娘娘刚去,说娘娘面前得力人的坏话实在没有任何的好处,便道:“娘娘生前最宠他,想是有些感应也未可知。” 成化帝听了,当即十分动容,表示雨公公来了直接让人进来。至于外面跪着的顾命大臣,爱咋咋地,不见。 没错了,成化帝就是这么任性,他最爱的女人死得不明不白,太子又刚好是最后见她的人,禁足东宫都已经算轻了!他敢干出这样的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一切大事,在成化帝这里遇上万贵妃都可以变成小事,而万贵妃的小事在他看来自然都是大事,更何况还是万贵妃的大事了! 梁芳听了,立刻就给人上起了眼药,这个人就是李昭,一个在宫中不结党营私还想得圣心,想得倒是挺美的:“陛下,奴婢听说那李道长仙法了得,或可有起死回生之法也未可知?” 成化帝本来垂泪心伤,这乍然一听,竟从心底焕发出一些生机来,他抬着手,手竟然有些颤抖:“快,快传李……仙师!” 梁芳眼中闪过讥诮,很快就隐没无形。 可他不知道,成化帝这般害怕,其实更多的是怕爱妃在底下过得不好,那日梦中种种每日都会浮现眼前,他尽力让自己勤政,可他身体已不是曾经登基之初,他怕……他怕是老祖宗发怒,这才将爱妃拉了下去啊! 爱妃啊,都是朕害了你啊! 成化帝心中愈发愧疚,同时也愈发恳切地望着安喜宫的外面。是的,你没看错,成化帝这会儿就呆在万贵妃生前住的安喜宫里,哪都不去,谁来都不听,就是这么倔强。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成化帝眼中渴切愈发强烈,等到看到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竟是连礼都没让人行,直接对着谭昭就问:“道长可有起死回生之术?” ……你倒是挺会想。 谭昭抽了抽嘴角,感受到后边老太监不善的眼神,心想到底是谁给他挖了这种巨坑,以成化帝这个样子,他要是摇一下头,估计就真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故而道貌岸然的李道长行了个道家礼,在成化帝恳切的目光中随便比划了一套手势,然后闭上眼睛静待片刻,忽地灵机一动:“陛下,此事……恐有些困难。” 系统:请开始你的表演:)。 有些困难!那就是能办到了!成化帝又喜又悲,立刻表示:“如何困难,朕都让人全力配合你。” ……是真爱了。 谭昭又道:“此事……当早有预警,陛下乃真龙之体,娘娘与陛下常年相伴,定福泽绵延,陛下与娘娘可曾做过什么梦?” 成化帝惊讶了,成化帝害怕了,梁芳本来觉得是挖坑,但……陛下这幅样子怎么像是真有其事一样,难道这李昭故弄玄虚?可话已出口,这会儿他也不好讲话,只能听着这年轻的道士编。 “实不相瞒,前几日贫道夜观星象便道不好,正好那日雨公公也是心有焦虑,因此夜奔回京,却没想到天命难违,终究是没有赶上。” ……饶是无神论如雨化田,现在都不禁有些动摇了。 看到成化帝看过来,雨化田立刻悲切地开口:“确实如此,那日奴才心头如入滚石一般……” 成化帝听了不觉有了同感,看着雨化田的眼神愈发柔和:“她没疼错你,好孩子。” 梁芳心里有句MMP不吐不快。 “那……” 谭昭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还请陛下保重身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如今正是腊月,陛下可请工匠为娘娘择一方水晶寒冰棺妥善安放娘娘玉体。”说完这些,谭昭终于说到了重点:“而这破解之法,缘系于一人之身。” 成化帝脱口出口:“谁!” 第128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二十) “此人,正是太子殿下。” 当真是条衷心的狗,却原来是给太子脱罪来了,梁芳心里暗骂,也不想想这从龙之功你一个小小的道士可拿的住! 连原先十分动容的成化帝都敛了几分脸色,声音有些不辩喜怒,似乎他若说错一句,就会顷刻间人头落地,事实上熟悉成化帝的雨化田已经在心里概叹李昭的大胆,这种时刻敢为太子求情,李道长实非常人也。 “怎么说?”成化帝的声音似有些漫不经心,里面却又透着某种焦急和迫切意味。 作为一个合格的道长,李道长表示半点不觑你们,甚至都未行回话的礼仪,直接开口:“陛下难道不懂?” 他竟然反问!梁芳觉得这道士怕是活腻歪了。 成化帝的眼神却在这句话后莫测起来,就像李道长觉得的那样,他是一个很擅长脑补且疑心很重的人。当然了,做过皇帝的人疑心都很重,毕竟普天之下就一个皇帝还是人上人,我的位置这么好肯定有人嫉妒我,怀疑个几个人有错吗?没有错,相反这很正常,要哪天皇帝陛下对每个臣子都信任有加,这才是这天下的灾难。 看着成化帝的眼神望过来,谭昭抬眸与之对视,而在成化帝看来,就是这道长愈发仙风道骨不似真人,能与他对视且目光纯粹无欲无求的人,他并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拼了命去博所谓的从龙之功。 而事实上,谭昭……还是挺爱惜小命的,他会说这句话,赌的就是成化帝对太子还有些感情,成化帝并不蠢,相反他其实蛮聪明的,万贵妃的死到底和太子有没有关系,他心里其实是有定论的。 而谭昭,就是要给这个定论送一步台阶。 最后,他赌赢了。 庆幸,成化帝也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却是一个好人,他念旧重情且优柔寡断,否则还没等谭昭进京,小太子估计就一命呜呼了。 谭昭是在第二日见到的小太子,多日不见,小太子头发似乎长了许多也更加黑了,可人却更瘦了,整个人藏在宽大的衣服里,像只三天没吃萝卜的小白兔。 抬头见到他,眼神还懵懵的,有种莫名的无序感。谭昭摸着下巴,又开始担心起外面的黎民百姓来,这小白兔登基后,会不会被大臣们吃了呀? “李……道长?”声音都听着可怜兮兮的,却莫名有股惊喜的意味。 “……是贫道,殿下。” 不不不不,太子殿下你千万别哭出来啊,谭昭急得想扭头就走,好在小太子还是有些底线的,他只是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他,直到雨化田出声提醒,小白兔才转过头发现西厂冷面怪也在场。 他立刻收起了表情,一副庶母死掉不开心的模样。 “……”有点想笑,但李道长告诉自己你要忍住。 雨化田是个很会看时势的人,万贵妃死了他的靠山也倒了,所以他想要保持现在的地位,就必须更加得圣人的心,靠着万贵妃的余宠过活显然不可能,而让他在梁芳手下讨生活又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所以……他将赌注压在了太子身上。 故而没说一会儿,他就出去替两人看门,当然这也是给太子卖好。 小太子已是强撑,这段时间他过得并不好,父皇的无视与不信就像利刃一样刺透他的心,如果可以,他也很想他和母后活在宫外的普通之家,不当什么太子,不用每天活在算计与阴谋之中,这无边的东宫里埋藏了多少心酸往事,或许只要他这个居住的人知道。 这世上,少有人知道太子朱佑樘其实是个没多少野心的人。 但在他这个位置,争和不争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分别,他六岁那年被父皇认回去,也曾想过和母后就要过好日子了,只是后来变得太快,初始见到他喜极而泣的父皇不过一夜,便对他冷淡异常。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能感觉到父皇淡淡的厌恶,似乎就是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他即便做得再好,也得不到几句赞美。母后告诉他要仁善宽厚,可他的仁善宽厚却使得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母后、大伴、帮他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离他而去,很多时候他都明白他的太子之位是靠着亲近之人的鲜血保住的。 所以他不能退缩,也不能软弱。 乍一听万贵妃死了,小太子很是开心,他想母后和很多人都可以安息了,他想父皇肯定不会再……可他还没想完,一纸禁足就将他打入了万丈寒渊。 没什么好怨的,突然他就想起李昭道长在巫蛊案之后说的那句话,他说:殿下,你该长大了。是啊,他该长大了,想要什么光靠仁善宽厚是没有用的,别人不想给,难道还要强要吗? “李昭,你说得对。” 这是小太子第一次直言他的名字,谭昭瞬间就感觉到对方有些不同,不过他本身不是太正经的人,便问:“贫道说什么了?” 小太子摇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秦岭?” 自然是知道你有危险跑来救你,谁知道刚进宫就被要求跳大神搞什么起死回生,要真能起死回生,他还拼死拼活干嘛,早就回去用在自己身上了,谭昭看着面前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的小太子,开始怀疑这货是不是个切开黑:“算到殿下有一劫,特来襄助。” 小太子听了心里开心,便走近了两步:“道长果然神机妙算,你看,本宫的头发是不是柔顺黑亮了许多?” “……”这个重点不对啊,不是说要洗清嫌疑的吗,怎么说起养护头发来了,谭昭觉得这个话题飞得有些远,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把话头扯回来了。 宫妃死了,死因自然是太医写下的,乃是怒急攻心诱发了肝气致死。怒气攻心,这个词令人玩味,太子前脚刚走,后脚万贵妃就气死了,而且还是当场不治,连个缠绵病榻的机会都没给,这死得这么蹊跷,难怪成化帝难以接受。 “所以殿下当真那日去了安喜宫?” 小太子点头,他确实是去了,却是万贵妃请他去的。要搁别的朝代,一个宫妃请不是亲生的太子去她宫里,太子如果不想去,拒绝了就是。但当朝,太子却不好不答应。 而且对方这段时间很少作妖,又光明正大地请他,所以小太子想了想还是带着心腹去了,只是:“那日隔着珠帘,她便说本宫长大合则娶妻,欲将她娘家的侄孙女说给本宫。那万家的女人能有几个好,本宫自然大怒,很快便出了安喜宫。” 和他自系统那发来的录音吻合,说起来这份录音前面还有些十分有趣的东西,谭昭现在不准备拿出来,只等后面时机成熟,准备找个深夜去成化帝梦里聊聊天。 “那殿下走前,可觉得贵妃娘娘有什么异常?” 异常?小太子摇了摇头:“道长你也明白,本宫并不欲……”他没说完,但未尽之言已经明了。 谭昭点头表示明白,却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万贵妃要把娘家的侄孙女嫁给太子?这逻辑被狗吃了:“贵妃娘娘怎么好端端地要给殿下做媒?” 小太子撇了撇嘴:“本宫如何知晓。”他顿了顿,忽然又说起:“大概是为了做个样子在父皇面前抹黑本宫,这样的事情她做得已是不少了。” 不不不,谭昭还是觉得很微妙,万贵妃人很聪明,她不会无端端请人只为了怼个开心,而且那一梦对她难道没有任何影响?他看不见得,万贵妃为了日后也会爱惜羽毛,没道理这个时候出手,这一来回……更像是纯粹为了激怒太子? 系统:你猜来猜去没个准,花点获得时间,本系统把真相统统告诉你呀~ [不,又不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我不想以后变成一个只会依赖系统的傻子,谢谢!] 系统:……直接说抠不就完了,还整这些!辣鸡! 从东宫出来,谭昭越想越有些后悔没将录音设备全天候开启,哎,当初哪想到会变成这样啊,他设置关键词还不是为了不听那些辣耳朵的东西,毕竟他辣么纯洁~ 系统:抠,还需要我说第三遍吗! “在想什么?” 雨化田竟然主动开口,谭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当真想知道?” “不能说?” 谭昭摇头。 “那是如何?”雨化田的演技没的说。 李道长就小心扯着他往旁边的僻静处走,等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才小心翼翼地张望后开口:“贫道问你,你在贵妃娘娘身边那么久,可曾见过与太子年纪相仿的娘家内侄女?” “你问这个做什么?” 谭昭弯了弯嘴唇:“自然是……有大用场了!”既是介绍,必要相看过,没头没尾地随便开个口,这可不符合宫里的规矩。 第129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二十一) 明朝和宋朝其实有些相似,比如在给太子娶妻上面,就都十分考虑外戚这个因素。也是因此,明宋两朝的皇后出身都比较低微,明朝更是规定五品官以上的人家不得参选。 万贵妃的侄孙女?这可不符合规范,相信成化帝也没糊涂到这个地步,所以就是介绍,也应该是旁系中的旁系,这样的侄孙女,万贵妃没见过就贸然找了太子? 谭昭觉得这里面还是十分蹊跷。 有蹊跷就好办了,两人在僻静处假装谈完公事,然后一个去见成化帝,一个回西厂该干嘛就干嘛。 如今李道长可是成化帝面前的大红人,一路走得畅通无阻,直到安喜宫放置万贵妃尸体的大殿,他才被拦了下来。 拦他的还是个神情倨傲的小和尚,不到他肩膀高,眼珠子倒要长到天上去了,见到他就冷冷道:“这位道长留步,继晓大师正在里面做法,还请旁的什么人不要打扰。” 话里话外,就是挤兑他来着。 谭昭倒也没生气,毕竟他和一个小光头生什么气啊:“做的什么法?” 小和尚见他好说话,神情愈发桀骜起来:“自是起死回生的大宏愿之法,你这道士哪里懂得!” “……”原来是抢他生意啊,说起来万贵妃的尸体他还没见过呢,不会是和继晓合伙搞假死邀宠吧?不过转头一想就觉得没必要,万贵妃的荣宠已是极盛,她没道理搞太子搭上自己。 小担心放回肚子里,道貌岸然的李道长静静聆听,还真听到里面大和尚念经的梵音声,他想了想,此时正是绝佳的时机啊!比什么半夜找成化帝唠嗑好多了! 为了万无一失,谭昭还是花了一个小时问了万贵妃的生死,在得到系统万分确定万贞儿已经凉了之后,李道长道了声无量天尊,眼神怜悯地看了一眼里面,随后就在小和尚狐疑的眼神中出了大殿。 刚好,外面站的小太监是怀恩的心腹,他见到李道长这么快出来,不由得问道:“仙师怎这般快就出来了?”难道圣上又被那妖僧蛊惑了? 谭昭望着紫禁城的远方,摇头:“时也命也,到底是无可挽回。” 小太监满脑袋的疑问,抬头一瞧却发现李道长已经走远了,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怀恩师父明明最讨厌这些和尚道士的,走之前却交代他跟李昭交好,可这人长得是真的没话说,脑子好像有些不好。 而小太监不知道的里面,继晓念经念得有点……骑虎难下,毕竟他是很会忽悠的和尚不假,但倘若他真能起死回生,他还在皇宫忽悠皇帝干啥!可他早就上了梁芳的贼船,梁芳不忍一个年轻道士得宠,便要求他抢在那李昭面前笼络圣人。 可这经都念了有四个时辰了,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说实话来讲,继晓已经感觉到成化帝的焦躁了。 但好在和尚做法师七七四十九天也是有的,像起死回生这种怎么都要念个七七四十九年吧,继晓决定忽悠得更长一点,然后他念经又念得心安理得起来。 忽得,幡影风动,因是怕融了寒冰,室内摆放了无数的寒冰盏,这寒冰盏乃是将夜明珠放入水中冰冻而成,之后又由巧匠雕琢成佛灯模样,一共摆了七七四十九盏,继晓称之为续命天灯。 本身室内就十分寒凉,继晓顶着零下的温度念经也实在很拼,但不知为何越念越冷,到后来竟然觉得呼吸都有些抽痛。他好歹也有些内力,此时竟觉得内力都被冰雪冻结起来了。 阴寒、刺骨,不似凡间之冷。 “弟弟,太子之事,以后勿再言语。” 声音柔媚而不失低沉,若是以前听到的人早就奉承上去了,可现在——室内包括冻得瑟缩的成化帝全都齐齐后退! 继晓和尚更是连佛珠都拿不稳了,他手下一掐,圆滚滚的佛珠散落在地上,一颗颗叮叮咚咚,像是某种鬼魅从黄泉走来的声音。 “嗯嗯嗯嗯嗯嗯~~~”声音低低的,不成曲调,倒像是和着什么一样,听着就能感觉到这人的心情似乎不错,可放在现在……那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了。 成化帝几乎失声,像是破锣嗓子,才蹦出两字:“爱……妃?” 可这话出口,却也是颤抖的。 “是我!” 成化帝的腿一下子就软了,扑通一声落在地上,竟又听到了声音。 “是本宫又如何!万家的荣耀难道还不够吗?你是想要这荣耀还是要我这个姐姐活得好啊!” 不知为何,呼吸着寒冰的成化帝突然就瞪大了眼睛,怎么听着……不像是对着他们说的话? 如此他又听到:“你我本是一体,皇上想上进也是好事,此事切勿再言。”然后是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碎裂声,如果可以,继晓想选择晕倒,但他知道他不能,他瑟缩着想念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佛珠早就散落在地上了。 “记住本宫的话,否则休怪本宫不念情义!” 阴风和凄苦盘旋在整个大殿之上,夜明珠的光本就幽幽怨怨,此刻成化帝突破内心的恐惧,喊了出来:“爱妃,爱妃你应一声啊!” 只可惜,除了回声,一切皆无。 头顶披着隐形衣的李道长深藏功与名,收起扩音喇叭和制冰机,转瞬就出了大殿。 一路,仍然披着隐形衣回去,等回到摘星阁,李道长换上一身淡黄的道袍,静静等待成化帝的传召。 等人的功夫,系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要掐掉万贞儿弟弟的话,不掐不是更好泼脏水吗? 没错,在听完录音之后,谭昭其实是怀疑万贞儿之弟万通。为什么怀疑,因为两姐弟私底下在面对太子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因梦中之事恐惧异常的万贵妃要按兵不动,可万通觉得此事时机刚好,怀恩不在正好成事,两人意见相左,万通不忿离去。 录音也就到这里为止,之后才是太子过来请安的声音,这段谭昭也听过,也与太子所说并无出入。可奇怪就奇怪在他多日以前感受到了太子会有危险。 [不,这样更好才是,有些东西讲得太透,人反而不容易相信。] 人呢,比较相信自己努力发现的事实,而不是别人直坦坦摆在你面前的东西。 谭昭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等来成化帝的传召,不过这回传召的地点由安喜宫变成了奉天殿,显然成化帝第一次“见鬼”,并不是不害怕的。 按理说,继晓将“万贵妃”召唤出来应该很受成化帝信任应该继续委以重任才对,可谁让继晓是个忽悠和尚呢,他没真本事啊,见了鬼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成化帝虽然很容易受和尚道士蒙骗,但他又不是傻!相反在万贞儿的事情上,他聪明得就像太宗附体。 当下就让人将继晓送回去,又听到人说李道长来过,立刻心中一跳,问了一句话:“他可有说什么?” 回话的小太监正是怀恩的心腹,他想了想,就开口道:“回禀陛下,仙师说‘时也命也,到底是无可挽回。’,表情很是感慨。” 这下成化帝坐不住了,立刻派人去请李昭,等李昭出现,立刻发问:“李道长,你可是……算到了什么?” 李道长面对成化帝希冀的眼神,随后残忍地点头:“陛下,请节哀。” 随后,就跪了下去。 成化帝当下难以接受:“怎么……你不是说可以的吗!” 李昭表示你这就是痴心妄想:“陛下,佛家有云往生,死者枉死,往生咒只会让死者不断回忆死前的时光。往生之事若死者自知,那便不能偷天换日、起死回生了。说到底,我辈逆天而行,行的不过是遮掩天机的偷天之术。” 这话,谭昭倒真没说假话,因为他自己就是靠着这么过来的,如果要说对此道最懂的,应该是系统才是。 系统:对不起,此乃本公司核心技术,绝不向外透露! [就跟谁想知道一样!] 系统:辣鸡宿主,毁我道行! “那就真的……” “就算陛下杀了贫道,也没法子了。娘娘横死而亡,若陛下查出真凶缉拿归案,或可让娘娘在地下好过一些。”一个无神论者,吹着地府阴事,这酸爽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成化帝已经悲痛万分,说话带着责备:“那你不竟早说!朕……” 谭昭依然八风不动地吹着:“陛下,佛道不同家,贫道以为陛下明白的。便是陛下不知晓,佛门也该知晓。”上眼药,就是这么自信! 成化帝瞪大了眼睛,只听到人一张一合地开口:“道法自然,修仙之事本就逆天而行,佛门却主慈悲,讲的是因缘所生,因缘而灭。往生一响,便不再是同路人了。” 成化帝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第130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二十二) 安喜宫,现在是真的成为“安息宫”了。 殿外跪了不老些人,全是曾经万贵妃身边的老人,乌乌泱泱的一大堆,谭昭一眼望去都在低头垂泪,却不知里面到底有几个是真心哭泣的。 应该没几个吧,听说万贵妃近些年来衰老得厉害,对伺候她的人非打即骂,人天天被这么对待如果还爱重主子,那除了抖M应该就是斯德哥尔摩了吧。 谭昭身穿一身深绿道袍,头戴紫金冠,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踱步上前,他每走一步都停下来念上两句,旁人听不清楚,只以为仙师在敬告上天,而听得一清二楚的系统……表示没有耳朵听。 不要以为你换种语言它就不知道你在说它坏话了!辣鸡宿主,会鸟语你很了不起吗! 系统决定单方面冷战半小时,而这半小时已经足够谭昭进入寒凉的陈尸殿了,推门扑面而来就是寒冰凛冽,当然习武之人寒暑不侵,这点冷算不得什么,甚至他为了帅(zhuang)气(bi)特意穿了一身单衣,衣服上还画了仙鹤腾飞的图画,后面的人一看,竟有股仙长马上就要踏着仙气飞升的感觉。 天知道,那不过是寒冰升腾起来的寒气罢了。 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直到门轻轻被人带上,才又低下头继续悲伤演绎。 本就是数九寒天的天气,室内还摆放着无数的寒冰,谭昭一关门就觉得恍若置身冰山雪窟一样,这样的温度难怪都跪在外面了。 他拢了拢衣服,慢慢坐定开始“做法”,至于为何做法,那当然是……他答应了成化帝要维持万贵妃尸身不腐,容颜永驻。 等坐了大半个时辰,谭昭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来推开冰棺,冰棺内的万贵妃一如她死前的模样,脸上被人仔细地上了妆,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说起来,这还是谭昭第一次这般面对面地看见万贵妃,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系统,寒冰丹已经种下了,已经发挥作用了吧?] 系统:是的,请你放心,本系统绝不出错,五星好评哟~ [……一星差评要不要啊?] 系统:辣鸡辣鸡辣鸡,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过这万贵妃怎么身穿红衣下葬啊,不是说宫廷里只有皇后才有这待遇吗? 谭昭将冰棺的棺盖推好,勾唇一笑,微微有些讽刺:那自然是因为成化帝会让她当上皇后啊,生前不得,总不能死后还不成吧,如今朝堂之上,可是闹得很好看呢! 系统表示你们人类真是太能搞了,自己推翻自己制定的法则,很好玩吗?还是它们系统又良心,制定的价格永远不能下调,就是这么有节操有底线。 从安喜宫出来,艺高气壮的李道长派人去请成化帝验收成品后就托词施法过渡闭关去了,成化帝听了竟也没生气,反而是赏赐流水般地进了摘星阁,气得近侍梁芳回去就摔了一对瓷瓶。 可不知为何,自从万贵妃去后,万党的气运一下子就好像散了一样,明明成化帝如今满心满眼的万贞儿,万通却得了他的厌弃,他上书思姐忧思过度不过是想博个好,谁知道成化帝竟然就直接让他在家养病,几天也没召见他。他宫里的探子送信出来,却是说成化帝在求仙问道。 万通在家左等右等,终于等不住了,于是他赶紧将自家兄弟万喜和万达召集起来商量对策。兄弟会面,万通自然也不说虚的,寒暄没说两句,就开口:“娘娘此番去了,吾等可如何是好?” 万贵妃有三个兄弟,万通非长非幼,却是官职最高的,这里面没点猫腻谁信呢,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和同知还是没得比的,但事情奇就奇在万家大哥万喜丝毫没有不甘心的模样,闻言不过思忖片刻,就道:“陛下对娘娘爱重有加,自不会亏待你我的。” 万达也点头,他就是兄长们的应声虫,兄长说啥他都点头。 万通看他不看万达,直接开口:“那如果陛下去了呢?娘娘又无子嗣留下,此后若太子继位,吾等可如何自处?” “这……太子看着端方仁厚……” “那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娘娘如此对他,世上哪个男人能够忍得!”万通接着给兄弟洗脑:“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万喜虽然也不算好人,却是谨慎性子:“如何先下手?” 万通早就想好了,便道:“太子不仁,谋害庶母,当不得国之储君,应另择贤主,皇子朱佑杬可堪重任。” 万喜和万达到底以万通为主,最后还是决定奋手一搏。 也是此时,成化帝撑过哀伤期准备给爱妃谋个追封皇后的荣耀开了朝,阁老朝臣们早就有了预料,一个个就跟死了老爹娘一样地不同意,说什么不同意,一言不合就搞撞柱,场面堪比泼妇骂街,成化帝看了愈发头疼。 而就是此时,一个御史上了奏折说皇太子性情喜怒无常不堪为国之储君,罗列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目的就是废黜太子。 朝臣们瞬间就安静了,嘎?什么玩意儿? 他们抬头看目露不渝的成化帝,却是看到神秘莫测的帝皇,众人内心坠坠,都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及至等到众人大冬天的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才听到帝皇低低的声音:“退下吧。” 还有人想开口,但在得到大佬们的眼神后,立刻安静如鸡。 万通也在此列,他了解成化帝,如果是以前他绝不会是这个反应,他第一次清楚明白地感觉到——成化帝变了。 他内心恐惧万分,却又放不开这锦绣富贵,他越走越焦心,不知几时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 白色的雪,昏暗的天,深红的宫墙,这里意味着无限的财富与权力,他缠绵这里,雪落在他飞鱼服上有多冷,他内心的欲望就有多火热。 他出了宫,上了软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轿子越走越快,他刚要喊停,忽然轿子就猛地停了下来。 有凛冽的剑光扫雪破云而来,万通是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会武,但他年近五十又养尊处优,哪里躲得开这剑。凛冽的剑光晃花了他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很快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万通睁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人一样。 他怒红了脸,简直不敢相信:“你——噗——” 鲜血从万通的口中溢出来,争前恐后的,像是再也不想呆在这个男人体内一样。 “雨……化……田……,你……不得……不得……”好死。 他瞪大了眼睛,与万贵妃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全是不甘与仇恨,雨化田挥了挥剑,上面的鲜血落在雪地里,又很快被落雪所掩盖。 “剑果然没有刀好用。”他淡淡地留下一句,然后踏雪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这暗巷中。雪越下越大,直到将万通不甘的身躯掩盖,直到第二日,才被扫雪的人发现。 不过半日,天下第一剑客燕南天刺杀万通成功的消失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官府迅速发出通缉令并且全城戒备抓捕燕南天。 身边有个情报贩子所以很快就知道的燕南天:啥玩意儿? 千里之外的白莲教众:燕大侠果然吾辈中人啊! “燕大侠,虽然……”风里刀咽了口口水,最后还是忍不住发问:“您是不是也有一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兄弟啊?” 直脑筋燕南天:我也有点怀疑了。 风里刀天生就不是一个能憋得住的人,他想燕大侠武功多高啊,怎么可能被官府抓住,立刻撺掇着:“燕大侠,燕大哥,你就不想见见兄弟?”又对着江枫喊道:“江公子也很想李道长吧,我们不如……” “上京吧?” 搁一般人,那绝对有多远躲多远,但燕南天和江枫绝对不是一般人啊,两人思索了一夜,决定……上京。 而此时皇宫里,李道长还在和雨公公喝茶,心情还算不错,不过他要是知道猪队友进京,估计就不会多么开心了。 “你到底跟皇爷说了什么,他竟然要本公杀了万通?” 谭昭端着茶杯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少知道一些比较好。” “可本公已经猜到了三分。” “早知道瞒不过你,烂在心里就好了。”李道长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态,一副万事不随心的模样。 雨化田端着茶,突然就开口:“李昭,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步步引导,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顺着万贵妃侄孙女的线查下去,发现根本就没有这号人进宫给万贵妃请安。 这原本实在没什么,以万通等人通天的手眼绝对糊弄得过悲伤过度的成化帝,却没想到…… 这话谭昭就不爱听了,他这么纯真善良又仁厚的,李昭是谁,他叫谭昭好不好!不认,坚决不认! 第131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二十三) “既是觉得贫道可怕,那雨公公岂不是在与虎谋皮?” 雨化田难得没眯起他细长的眸子,一双眼睛看着谭昭,等到谭昭一脸不忿地说完,忽的就笑了开来:“你虽可怕,却无大志抑无野心,老天当真不公平,给你这般的才能,当真是浪费了!浪费了!” “……”总觉得不是什么夸人的话,李道长表示不会很开心。 “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雨化田却又眯起了眼睛,里面闪着微微的亮光,显然如果谭昭是一个有手段且有野心的人,他定会将之除之而后快,否则等这样的人成长起来,将是龙入大海任其驰骋了。 李道长更加不开心了:“喂喂喂,你这什么话!什么叫做幸好如此,胸无大志,贫道志在四方,意在逆天,哪里不好!” “……” “喂喂喂,你这什么表情啊!贫道哪里说得不对吗?” 雨化田觉得这位道长的脸皮需要治一治了:“李道长,你说这样的话,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谭昭一脸骄傲:“我们帅哥没有良心。” “……”你厉害,可雨化田看着对面的人,说道:“前几日,贵妃宫里少了个会口技的奴才。” 真是……半分都不给人轻松一下,面对雨化田的追根究底,谭昭也不得不和盘托出:“你真的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确实,在太子进安喜宫之前,万贵妃就已经身死。” 雨化田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紫砂的茶杯瞬间在他手中化为齑粉,说实在话他对万贵妃的感觉是很矛盾的,他付出尊严讨对方欢心,却也是对方给了他无上的权力,他既恨她又感激她,故而在杀了万通之后才来寻个明白:“是……万通弑姐?” 谭昭却摇了摇头:“算……也不算,太医说的没错,万贵妃确实是因肝气上逆而亡,你该知道这世上的人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在时间面前都是平等的,人渐渐老了,身体总是不如年轻时候经扛。” “那还是算的。”至少,他没杀错人。 “如果你要这么想,也没错。”谭昭翻开一个茶杯,慢悠悠地又给人斟了一杯茶,虽然对方现在可能更需要一杯酒:“万通不算无辜,倘若贵妃之死只是因他无心之失,那么接下来栽赃太子的筹措,却是他有意为之了。” 姐姐死后,不先是为气死姐姐而悲伤内疚,反而是很快做出反应栽赃陷害甩黑锅,意图以此谋求更大的权势,估计这才是为何成化帝知道此事后震怒非常的原因,帝皇的威严大过于天,若非是弑姐之名会对万贞儿影响不好,估计这位多情的帝皇会直接下令抓捕万通。 但即便没有,万通也迅速死在了“燕南天”的剑下。 雨化田此时已收拾完心情,像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比旁人冷情三分,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平日里的冷面,对着谭昭就是一句忠告:“李昭,本公当你是个朋友,便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 “人太聪明,不好。” 雨化田说完,伸手拿起桌上斟满的茶杯一口饮尽,随后斗篷一甩,还是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厂大都督。 ……他这话,什么意思? 系统:就是说你装逼装太过,容易遭雷劈,明白了没有! [……请你主动休眠,谢谢配合。] 系统:你这样会很容易失去聪明可爱的系统大人我的,你知道不知道? [……]失去系统不可能,不过以后怕是不能多与雨化田来往了,这帝皇的心思总是多变的,谭昭捻了捻桌上的细沙,玩味地笑了笑,真是关心他就直说嘛,还搞讽刺,雨厂督也没看上去那般不近人情。 此后几日,成化帝几乎每天都会召李昭道长随侍四个时辰以上,朝堂之事一概不管,每天修仙养身,一副贵妃仙去朕痛心疾首的模样。当然早几日,太子就被放出来了,这会儿正替成化帝监国,工作还算做得不错。 而自万贵妃和万通死后,万喜和万达两兄弟失了领头羊,万党犹如一盘散沙迅速溃散,特别是太子监国后朝堂势力在不断洗牌,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便是连宫内梁芳之流都受到了影响,这样的影响令人恐慌,可更令人恐慌的是西厂大档雨化田一点事都没有,甚至他还受到了太子的重用! 雨化田什么人谁不知道,此人心性之狠辣少有人及,明明万党都倒了他却没事,反而还得了太子的重用成为太子手中的一把利刃,其中多少事,聪明人心间流过却从不诉诸于口。可没人说,却并不代表谭昭不知道了。 这是成化帝在为太子铺路,或者来说……是一位父亲迟来的愧疚。雨化田的能力毋庸置疑,成化帝让雨化田协助太子,一来破除太子气死万贵妃的谣言,毕竟太子都敢重用万贵妃的亲信心腹了,显然是心无愧疚,二来也是替万贵妃的“忠仆”雨化田寻个出路,毕竟太子是个仁厚且知道感恩的人,只要帮到他,以后自然不会亏待功臣。 所以成化帝其实是个很好讨好的皇帝,只要讨好万贵妃,便是万般讨好他了。雨化田能在千里之外感应到主子的安危星夜赶来,又替他手刃凶手万通,可以说此时雨化田在成化帝心中分量并不轻。 只是雨化田是锦绣前程了,他却……谭昭承认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就玩脱了,成化帝现在这架势,绝对是想让他殉葬了,因为他知道太多了。 也就前几日,成化帝突然将满宫的和尚道士都发配的发配,下狱的下狱,愣是只留下了他一个,外人看来是皇帝盛宠,可谭昭自己心里明白不过就是烈火烹油。将你捧得高高的,放在高处,等哪一日时辰到了,便会被人打落凡尘,如果当真是个贪恋红尘富贵的人,此时怕已不见天地明朗,可谭昭自问不是,所以他开始为自己谋划后路了。 所以说嘛,皇宫……当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李道长,在想什么?” 成化帝的身体在接受万贵妃死后就开始不好,断断续续地发着低烧,系统的药丸再好用也救不回一个意志消沉的人,故而他说这话的声音,已经比早先低沉沙哑了不少。 大殿内飘着浓郁的药味,又关着窗烧着丹炉,谭昭憋坐了三个时辰,已经头晕眼花,乍一听,便如同灵魂归窍一般脱口而出:“贫道在修炼道法。” “真好,李道长方外之人,可觉得这皇宫太窄小?” 谭昭摇头:“我即是我心,心在天地,便有天地之大。”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唔,没毛病:)。 “难怪李道长年纪轻轻,就道法深厚了。”成化帝靠在软枕上,此时他也未着龙袍,像是普通和善的中年人一般:“朕的时日,怕是无多了,以道长之才,或恐替朕辅佐皇儿?” “贫道不过一方外之人,懂的不过是个人之道,实是谈不上这些。” 成化帝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的试探既出,就不会收回:“道长何必自谦,朕对太子实有些歉疚,这孩子幼年过得不好,与朕一样有些体弱,道长长于丹药之术,不知这几日道长有何成果?”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谭昭说不上好气还是好笑,最后只得表示明日开炉炼丹这才又得了成化帝的赏赐。 赏赐流水般地进了摘星阁,且一次比一次丰厚,当初继晓最受宠时加起来都没这一次多,如此传闻传出去,便是连太子都担心起李道长来。 “雨公公,李道长……不会有事吧?” 雨化田垂着眸子,拱手道:“自然不会有事。” “当真?” “自然当真。”雨化田在心中补全这句话,自然当真不会有事,只是……会送命而已。只不过以李昭的才智和他提醒,该是早有准备才是。 这样的讯息,聪明人早有察觉,江枫和燕南天快进京城时听到了京里的传闻,两人政治觉悟不行,半点没觉得不对,还是风里刀提醒:“如此不该啊,李道长看着就不是蠢人,怎会让宫里的传闻飘到京城外边来?” 燕大侠不愧是燕大侠,半点都不疑:“许是民间多传闻,如今百姓多信佛道,自然多多关注了。” 江枫被提醒,他到底是正统科举出身,虽没考会试,但脑子却不笨:“不对,以前继晓也出名,但何曾有过这般的名声!如今……倒像是……”他不敢将心中的猜疑说出来,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风里刀看他表情,自动帮他补全接下来的话:“怕是李道长太聪明,受皇帝忌惮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绝无虚言。 风里刀在秦岭时曾怨愤这位道长,可后来却明白对方最后的交代绝对是好意。这样的人若这般死了,那当真是太让人遗憾了。 玉郎江枫世无双,却不知其弟之风采更甚,这终究是这个江湖的损失了。 第132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二十四) 江枫三人秘密入京,住的自然不是从前的江家别院,而是选了一处鱼龙混杂之地,燕南天和江枫都不太会打理这些,但风里刀会啊,他武功还不比江枫,江湖经验却能甩两人八条街。 不过他即便再机灵,等到晚上,西厂大都督的公案上还是已经摆上了他们三的踪迹。 雨化田这几日公务缠身,一要帮太子熟悉政务,二还要抽出时间关心江湖势力,三还要猜度成化帝的心思,便是强人如他都有些受不了,这份消息他是到了深夜才看到的。 一个宫里李道长的孪生兄长,一个杀害锦衣卫指挥使的江湖侠客,还有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江湖消息贩子,这个组合雨化田就是想不去见见人都不行。所以第二日即便雨厂督很忙,依然抽空去了一趟十八里巷。 要说这京城底下多是繁华之地,可即便是京城也会有穷人,穷人住不起大房子,自然就只能住破落的小房子,这十八里巷就是这京城穷人住的地方,当然也不乏小偷、强盗、暗娼或者某些人安置的外室。雨化田到的时候,刚好巷子口有泼辣的妇人来抓奸,那妇人生得高大,伸手便将一垂泪小妇人的衣服撕了,只听得刺啦一声,那小妇人身上便要衣不蔽体了,而旁边的男子……却屁都不放一个。 雨化田仿若未闻,却有人看不下这场景。 只听得一枚石子穿透寒凉的空气直击那名男子的喉部,他原本不想管,但若此时传出江湖人在京城杀人的传闻,终究对他不太好。故而他轻轻左手轻轻一送,铜板随着内力刚好击中石子,只是这石子暗含内力惊人,即便雨公公出手挡了一波,男人还是哎哟一声捂着嘴巴倒地了。 “血!血!” “似这般窝囊的男儿,姑娘又何必执迷不悟,是他不忠,打杀了又如何!” 这声音,当真再熟悉不过了,可不就是移花宫的大宫主邀月,雨化田眼睛微闪,开始想象宫里那位道长知道这个消息时的表情了。 “老娘管教自己的人,要你操心!” 雨公公就在原地看了一场闹剧,闹到最后不过是男人送医馆,泼妇骂骂咧咧地护送,而那被撕了衣服的小妇人在人群消散后迅速站起来,脸上哪有柔弱凄苦。 “好戏,一场好戏,你说是不是,大宫主?” 雨化田刚说完,半空中便落下一个面纱遮面的女子,之后还落下两人,也都遮着面纱,一看就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你在这儿,他也在?” “看在他的面子上,本公还是劝大宫主出城为好,就像方才大宫主那一击,看似刚烈,可也要看那妇人需不需要。”话虽如此,但雨化田这哪里是劝人的架势,细细一品倒更像是激将法。 “本宫出手,图的是本宫乐意,旁的如何,还不劳烦你来操心。” 邀月袖子一挥,轻轻道了声走便只留给雨化田一个窈窕的背影。但很快,几人就又相遇在风里刀租的院子里。 这天下第一的剑客和天下第一的势力全集结在这一方小院里,小人物风里刀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这一个个算过来就他最……好吧,他根本就不是牌面上的人。他一个小人物竟然要承受这样的压力,简直太悲催了。 风里刀悲催不悲催暂且不说,得知一群人进京的谭昭……挺悲催的。 因为被成化帝“委以重任”,谭昭这段时间不是跟帝皇吹嘘修仙问道的事儿,就是在摘星阁烧炉子,人玩脱之后,总要付出些代价,李道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系统:活该啊你!但是你现在还不走,隐身衣放着让你看的吗? 系统表示也是操碎了心,宿主越活越狗还愈发能作,一身的王子病,明明都知道那皇帝对你不安好心了,竟然还这么悠闲地泡在皇宫里,如果它有实体,它真想摇着宿主的肩膀让他醒醒!在哪里不是活啊,狗宿主! [你不懂,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系统:……你的倔强在商城里,一文不值。 [……我老早就觉得了,你们商城的定价不太合理。] 系统:辣鸡哦,那你有本事不买呀~ 谭昭无话可说,说起来他确实可以走,也能走得很轻松,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既然道士扮了这么久,就要有始有终。成化帝算计他,为什么他要逃!跟谁没当过皇帝似的,谭昭就决定跟人杠上了。 只是……江枫来了还算情有可原,燕南天是个什么鬼?他不知道自己被通缉吗?还有邀月怎么会来?他虽然挺自恋,但绝还没自恋到对方会喜欢他。 谭昭想了又想,决定将此事放下,反正命长在别人身上,他又不能出宫,还是安静炼丹,炼丹。李道长安安静静炼丹炼至深夜,就有朋友造访了。 这个朋友,还是一位绝色美女。 “宫主怎么来了?”谭昭差点将扇风的扇子扔进火炉里,好在他还有理智,保持住了淡定的模样。 邀月依然一身白裙,深夜闯宫还敢穿白衣的,都是真高手。 “来看看声名斐然的李仙师究竟如何模样。” 谭昭却心道不好,站起来道:“外面的暗卫呢?” 邀月的眼睛生得十分好看,是那种谁看过都会觉得好看的眼睛,但她气质偏冷,就觉得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到就像是被洞穿一样:“打晕了。” “……”有句MMP想说。 “你在竹林救我一命,移花宫随时欢迎你,李昭。” 李道长觉得情况有些不对:“那个江湖传闻移花宫都是冰清玉洁的姑娘,贫道一个男子,去了多不方便啊,怕是要辜负大宫主美意了。” “你当真执迷不悟?” 谭昭抬头看她,莹润的眸子里都是坦然与从容。 “那狗皇帝如何好竟得你这般对待,以你的才能不该屈居于此,这皇宫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却也不少,你又何必……”邀月少见地多言,说到最后声音却越小,因为她看到了李昭眼中的坚定。 “还请宫主回吧,更深露重,北方不比南方暖和。” “是吗?”邀月冷冷一笑,一副谈崩的模样:“既然如此,那李道长就不要怪本宫不客气了!这天底下便没有我邀月想办却办不成的事情!” 邀月的武功有多高,谭昭早心有猜测。以他现在的内力对上全力以赴的邀月,恐怕够呛。不过几个来回,谭昭就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即便他还能打,也要惊动跟外面的御林军了。 “宫主,我们有话好好说啊!咱们……”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竟然传来了太监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 卧槽卧槽卧槽!成化帝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谭昭这下真的想说句MMP开心一下了,但他不能说,甚至一瞬间拔剑挡住邀月的利刃,低声喝道:“大宫主,还请大宫主三思而行,这里是皇宫不是绣玉谷,贫道做什么事心中自有分寸,宫主的好意贫道心领了,但贫道自问还有些本事,用不上大宫主如此。” 他说完,剑势一推还剑入鞘,而他一推门,就看到御撵停在摘星阁的外面。如今夜深,成化帝本不该出现在此处,但他出现了,便说明他有备而来。谭昭站在门口,间或还能听到对方咳咳索索的声音,那是久病之人才会有的征兆。 “朕以为……李道长不会这么早动手的。” ……也确实不是他动的手。 “你比朕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气,可朕不得不为太子考虑,李道长你说是不是?”这种时候,其实就已经锋芒毕露了,成化帝之心,犹如司马昭之心。 说到底,他还是怪李昭没能替他复活万贵妃,说什么太子……就是说的好听。 谭昭当然早就知道摘星阁外布了暗卫监视他,这种监视可以称得上明目张胆,但他明白只要他不动成化帝就不会动,只是没想到的是……他没动,邀月却动了。 这下他是真的骑虎难下了:“不是,贫道认为不是。” “哦,那李道长认为是什么?” 灯火通明,摘星阁内又是炉火旺盛,火光照耀着谭昭如玉的脸庞,竟将他衬托得像是仙人一般,便是成化帝也不得不赞叹这李昭生了一副好皮相。 “贫道认为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贫道修仙之人自来逆天而行,凭你一介民间帝皇,便想取贫道的命,陛下莫不是发了癔症,痴心妄想不成!”抛却谨慎温润的外皮,张狂恣意才是他本该有的模样。 “你——” 谭昭眼睛一眯,像是调笑一般:“贫道不过说句实话,陛下怎如此模样呢!陛下多病之身,还需保重才是。” 第133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二十五)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种人肆意起来,可以肆意到无视浩渺苍空,邀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一秒她还以为对方是个忠君爱国的臭道士,后一秒这臭道士就变成了狂傲到嘲讽天子的狂道长。 这样的差距,连邀月都觉得有些无法接受,更何况是自从登上皇位就再没人敢忤逆他的成化帝了,如果不是强压怒气,恐怕如今已经一口心头血吐出来了,可即便没有,他脸色也被气得铁青:“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利嘴,朕果然没瞧错!” 他说完,左手轻轻一摆,四周立刻被弓箭手围拢,瞬间成合围之势。 倘若是别人被这么对待,怕是早已吓破了胆,但李道长不,他只是抬眼虚虚看了一眼,随即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轻轻放下:“御林羽军啊,陛下倒是看得起贫道,可……这又如何,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一身青衣道袍,明明说话的声音很低,在这凉凉的夜中却听得极为清楚,成化帝心头一跳,随后便听到后边羽军惨叫倒地的声音。 此人,竟能隔空伤人! 他骇得靠在御撵上,此时才发觉后背一阵沁凉。 “陛下若不信贫道,直说便是,似这般玩弄人心,陛下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开心?”似闲庭漫步,也似郊游玩乐一般,可他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不敢去听:“想求仙问道了就招揽一大帮和尚道士,不想要了就随意打杀了,陛下可否听过一句话?” 成化帝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请神容易送神难,贫道虽算不得什么,但自尊心还是有一些的。”谭昭抬头看着周围的人,心情自然不太美妙,本来准备耗到成化帝死的,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既是如此,就错有错招好了。 一向既来之则安之的李道长很想得开,倒是成化帝现在有些想不开,不过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旁边的御林羽军统领见状立刻出言呵斥:“大胆妖道,惶惶天日竟敢口出狂言,来人呐,还不速速拿下!” 有什么,比一人挡万合之力更令人惊讶了吗?没有,成化帝长得深宫,活在深宫,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不假,但他这一生却从未出过皇城,更未见识过这般鬼神莫测的功夫,他一直以为于千人之人闲庭信步取人首级不过是文人的臆想,却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的人! 说到底,成化帝的求仙问道之心也不是太诚,他相信所谓的神迹,却并不多么相信神仙永生之类的存在,这乍一遇见,他心里又动摇得厉害。 而此时,尚还有余力的李道长还言语骚扰,说得还十分气人:“贫道的命,暂且还归贫道自己管,倒是陛下如今沉珂在身,怕是……”他一翻身,带起地上散落的松针,松针被带上内力,便又是数十人应声倒地。 伤人,却不杀人,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点利用此来对付他,却没想到这人的身法形如鬼魅,越打越觉得……对方不是人。 人对人不会产生恐惧,却会对超出人力的东西畏惧害怕,就如同此时,越来越多的人被谭昭从里面丢出来,也越来越多的人不敢上前。 “……怕是不太好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倒与常人有些区别。” 这世上,有谁敢诅咒皇帝去死啊!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可谭昭就是说了,并且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分地气弱。 “李昭你——” 成化帝气得脸色发青,一句话堵在心口,看他的目光已经十分不善。但这种不善对于谭昭来说半分不是,他依然慢慢地说着:“不过陛下还请放心,贫道对所谓的天下、从龙之功、挟天子以令诸侯等,都没有什么兴趣,同样的,我对谋害陛下你的命也没有什么兴趣。” 李昭真是太聪明了,一个帝皇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总是让人担心的,他手段神秘莫测,一眼便能洞悉真相,太子还信重于他,近段时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曾经的灵丹妙药都变成了庸俗的泥丸,他开始怀疑太子,也开始怀疑李昭的忠心。 对太子,他尚且还有舐犊之情,那么对于李昭……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派了暗卫全天候监督,又调派了高手到东宫,成化帝告诉自己要是对方不动,他就放了他们。 然后今夜,他收到了暗卫的消息,如此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陛下既然不想说话,那么便由贫道来说。”谭昭施施然地开口:“不如,我与陛下打个赌吧,就赌……太子的赤子之心,如何?” 不知几时,天边的霞光冲透黑夜的幽深,谭昭望向东方,眼睛里还残存着方才的凌冽和肆意,邀月走出来,便看到沐浴在晨光中的俊秀道士。 “你……很大胆,出乎本宫的意料。”邀月刚才站在里面,从头看到了尾,她本准备出来帮忙的,但在某一刹那迅速丧失了气力,似对方这样骄傲的人,估计并不想要任何人的帮助,也并不需要。 谭昭扬眉一笑:“宫主过奖了,时候不早了,宫主请回吧。这外面有些人手,但宫主要脱身,应当不太困难。” “你当真不走?这皇帝看上去可不像是会信守赌约的样子?” “说不走就不走,贫道走了多没面子啊!大宫主若是出去见到江兄,还请多说两句话,让他回南京去吧。”谭昭将视线从日出上收回,声音平和得像是真正的出家人一般:“大宫主,回吧。” 邀月往前行了三步,忽的她转头,阳光落在她冷艳的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一样,只听得她开口:“李昭,若你此番不死,可以来移花宫一趟吗?” 谭昭:……系统系统,小姐姐是不是…… 系统:不不不,这肯定是错觉,宿主你要有自知之明。 在系统的鼓励下,重新拥有自知之明的李道长点了点头:“好啊,有空一定去。”说完还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 这皇宫,一向是没什么秘密的,可这次发生的事情却变成了一个秘密,明明这么大的阵仗,太子不知道,朝臣也不知道,雨化田倒是得到了一些风声,却也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他向来是个很聪明的人,如此这般只能说明是成化帝封锁了消息,他倒是想去摘星阁,可他明白此时去摘星阁,无异于自寻死路。可眼睁睁看着唯一还算交心的朋友步入深渊,雨公公最后的良心微微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一直持续了三日,直到成化帝传唤了他。 成化帝对于雨化田印象还是不错的,对于一个帝皇来说有野心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像李昭这样聪明却无欲无求的人,特别是雨化田还是贵妃生前最爱宠的奴才,他自然印象不差。 成化帝的身体差点被李道长气出个好歹来,回去就病重了,太医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已然颓丧,所以此番身体稍显好转,他就召雨化田办一件事,一件非对方不能办的事情。 雨化田听完迟疑三分,随后便点头应下了,当然他也明白他非应不可。 适日到了晚间,沉入梦乡的东宫迎来了一位夜探的客人,小太子这些天迅速成长已非吴下阿蒙,看到寝宫里突然出现一个人,也没惊吓成惨兮兮的小白兔。 “雨……厂督?”小太子揉了揉眼睛,低低地喊道:“你如何会来?”虽然这段时间雨化田帮了他许多,但小太子并没有与这位厂督交好的心。 这位客人,正是如今风头无俩的西厂都督雨化田,他裹在一身玄衣里,衬得他如同黑夜里收割人命的修罗一般,便是面对未来的储君抑不改辞色:“受故人之恩,特来还恩。” 小太子适时给出一个黑人问号脸。 雨化田却径直说着,黑夜里本就冰凉的话愈发寒凉:“他托我同殿下说,天子面慈心恶,因贵妃之心愿欲对您出手,望您长大。” 小太子原本还在想故人是谁,这猛一听到,瞳孔骤然收缩:“这绝无可能!” “话已带到,不论殿下信与不信,都不要辜负他一番好意。”雨化田欲走,可此时小太子哪里会让他走,他急跑两步拉住西厂都督的衣袖:“不许走,你说清楚,你是不是进过摘星阁!李道长不是在为父皇炼制丹药,他如何会让你带这样的话!” 雨化田冷冷的目光望过来,他没说话,小太子也没说话,但那一眼……小太子握着衣袖的手忽的就松了开来。 不知过了多时,幽深的宫殿里传出低低的一生叹息,似无力,似解脱,又满含委屈。但如果耳力足够出众的人,便能够听到这样一句话: “李道长,你说……人就一定要长大吗?” 第134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二十六) 人自然是要长大的,小太子逃不过,江枫也是。 邀月谁啊,移花宫大宫主啊,她的意志连妹妹怜星都不敢违背,更何况还是武力值不及她的江枫了,她没将李昭从宫里带出来还给人添了麻烦,大宫主内心稍稍有些愧疚,出宫就去找了江枫。 江枫是个温润的如玉公子,脾气也相对软和,但听了邀月从宫里带出来的话,却并不想回南京,甚至表示要做李道长坚强的后盾。 然后……邀月就把玉郎江枫绑去了南京。没错,大宫主就是这么帅气。什么?你说燕南天和风里刀,唔,一个觉得贤弟回去甚好,一个自身难保,所以最后的最后,江枫就被无视个人诉求绑回了南京江府。 南京,曾经也是本朝的都城,底蕴不可谓是不深厚,便是现在也是陪都,地位非比寻常,江家能在此立足且长成大富之家,底蕴也非寻常世家能比的。 杨柳依依处,秀水春岸旁,连空气都比北方软和许多,江枫已经离家许久,连过年都没赶回家,这猛一出现在家门口,江府上下都忙转起来了。没过几时,江母就被一众丫鬟婆子拥着出来,见到他就哭着道:“我儿瘦了,快让为娘看看,哎呀——” 一群人挤过来挤过去,愣是将花月奴挤到了江府外面。是的,你没看错,邀月派来护送江枫的移花宫人正是她的心腹婢女花月奴。 一阵寒暄之后,江母才收拾完心情,能生出江枫这般容貌的人长相自然不差,便是人到中年江母依然如二十多的姑娘一般秀美,她看了看,一眼就瞧见容貌秀丽的花月奴,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人姑娘,立刻就表示明白了:“儿啊,为娘明白。”说完,就上前几步拉着人姑娘亲亲热热就往里面走了。 江枫:……我说什么了你就明白了! 江枫表示一点儿也不明白,等到他有机会跟父母单独相处,已经是到了晚上掌灯时分了。 江父生得威严,也是一等一的容貌,他坐在上位,神情是相对严肃的:“枫儿,这次回来,短时间内就别离家了,你既然不想继续科举之路,为父也不逼你,但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既然带了姑娘回来,就把心定下来吧。” 江枫哭笑不得的解释,表示人姑娘是移花宫的人,但江湖上从没听说过移花宫人外嫁的,但解释来解释去,也没说一句不喜欢人姑娘的话,知子莫若母,江母哪里不明白,表示为娘明白为娘明白,轻轻松松就压下了儿子的话。 江枫:……莫名其妙有点想念弟弟了呢。 说起这个,江枫立刻敛了笑意,道:“爹娘可有收到儿子的家书?儿子寻到弟弟了,他生得与儿子一般无二,武功也好,人也很好,还……爹,娘,你们怎么不开心啊?”江枫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何一直苦寻弟弟的爹娘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而面对儿子探寻的目光,江母掩面转头,而江父擎着泪水,叹息道:“时也命也,枫儿,你就当……就当没见过他吧。”说完这句话,江父颇显年轻的面容竟是陡然老了十岁一样,整个人散发着哀伤的气息。 江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冲上前,吼道:“怎么可以当做没有见过,弟弟他人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无法接受,也不明白,所以他急欲寻找战友:“娘,娘你也这么想吗?那后院西边院子里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吗!” 说到动情处,江枫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江母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刷地下来,抱住儿子就是哭泣:“枫儿,娘……娘也不想啊,他也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这些年娘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可他……江家上上下下百口人,天命难违啊,娘在十六年前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你了!”她越说越流利,眼泪也渐渐化作了坚强:“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许去,否则娘就死给你看,听到了没有!” 江枫怔住了,眼泪含在眼眶里,拥着江母的手也落了下来:“……不,不行!娘,爹,儿子……” 一家三口沉浸在悲伤之中,如果惹怒的是知府巡抚之类,江家就是拼了家业都会保人,可是不是啊,李昭惹的是大明的天子,从没有人惹怒天子之后还全身而退的,便是权贵也无法抵抗,更何况是江家了。 江枫不知道的是,花月奴过来随身还带了一封密信,一封来自深宫李道长的密信,他更不知道江父江母两个人已经哭过一场,那封信被江母贴身藏好,就像二儿子回到了她的身边一样。 她如何不知道二儿子的好,江母都能想象他一定生得与枫儿一样,小时候就是如此,长大了定是俊俏的小郎君,又因为入了道肯定偏好清谈,就像……这封信传达的感情一样。 江枫红着眼睛要往外走,江母哪里会让他走,双手颤抖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上的字骨相清隽却不失潇洒,名副其实的字如其人。 “这是……” 江母抬手让他看,而待江枫看完,他已经整个人颓唐地跌坐在地上了,他抬头看着爹娘,内心深处涌出难言的无力,人生第一次,他觉得他就是一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曾经的聪明得意都落入了尘埃。 他浑浑噩噩地从书房出来,又去酒窖喝了一夜的酒,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花月奴盛满担心的水眸。 而此刻,千里之外被赋予了悲壮色彩的李道长并不知道江家发生了什么,甚至在破罐子破摔暴露真面目后,开始每天过上被皇帝老子暗杀的日子。就像邀月说的那样,成化帝并不是那种魄力十足的伟岸君子。 摘星阁本身就地处偏僻,又独门独院,周围还有外墙,在没有宫人驻守时,整个宫殿就像皇宫里的一座孤岛一样,而现在谭昭就住在这座孤岛之上。 没有人送饭进来,更没有人送水和浣洗衣物,院子里的井水被下了药,甚至某天晚上暗杀的人还异想天开搞了次走水,反正……系统觉得狗宿主简直就是在玩命。 在经历第三十八次刺杀不死后,系统忍无可忍:李狗蛋,你这是在玩火啊!旱天雷买五送三,快炸了他! [哎呀脾气这么大做什么,稍安勿躁啦稍安勿躁,你难道……不觉得很有趣吗?] ……这个嘛,每次看成化帝知道暗杀失败后的脸确实有那么一眯眯…… [是吧是吧,还有别叫李狗蛋这个名字,否则翻脸!] 系统:人名不就是用来叫的嘛,狗蛋狗蛋,多好听呀~ 李道长瞬间就翻脸了,还是那种哄也哄不好的那种。不过很快无聊到发霉的道长又忍不住说话:系统,小太子怎么样了? 系统一脸狂炫:哎呀,求我我就告诉你呀! 李道长迅速甩了一天获得时间,系统立刻精神一振,开口:小太子最近每天都按时完成工作,回宫也不搞反动组织,兢兢业业,国之储君典范。 …… 系统:就是人有点迷茫,自那日雨化田夜探东宫之后,本系统感受到太子内心的动摇与挣扎了。 ……你还感受到动摇了,你咋不上天呢! 谭昭槽多无口,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小命,就是小太子真是有点可怜了,这爹跟后爹真的没什么分别了,有还不如没有,如此逼迫着他长大,他这心里微微都有点罪恶感。 微微有点罪恶感的李道长晚上又迎接了一波刺杀,与中原一点红的单一刺杀不同,皇宫里的花样真是种类繁多,而且各个都是杀人于无形的那种,这一次竟然是——美人计! ……谭昭默默无语地看着面前衣着清凉的美人,开始怀疑成化帝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要不是病得太重,怎么会搞这出戏? “这位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唔,早睡早起身体好。” 美女妖娆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裂缝,但很快她就舞动起身姿来,她的身段就像妖娆的蛇一样,可李道长并不脸红心跳甚至还有点困,他打了个哈欠,开口:“哦对了,春药下得不错,贫道是不是该称呼姑娘为……踏雪夫人?” 十二星相的马,名为踏雪。 “你认得奴家?” 谭昭摇头,又打了个哈欠:“不认得,就随便猜一猜而已,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下子就猜中了。”语气十分欠揍。 ……MMP哦,美女气得脸都红了,出手为掌,直取谭昭死穴。 却未料对方身形一晃,她看不到对方如何出手,后背就有一道劲气入体,她提起全身的内力去抵抗,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平生诱惑男人从不失手的女人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这个不解风情的臭道士拖着她的领子像丢抹布一样地丢出了摘星阁,还十分贴心地帮她写了认罪状。 第135章 铁口直断李狗蛋(完) 这份认罪状,很快就被人送到成化帝手中,自那以后,谭昭再没收到过任何的刺杀,当然也没再见过任何活物。 从阳春三月到烟花九月,整整半年的时间,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摘星阁里的道长却仍然健康地活着!这如何不令人震惊和害怕,暗中监视的暗卫每天的心跳都走在钢丝上,他很确信自己忠于帝皇家,但当一个帝皇惹上不食五谷的仙人时,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如何的选择。 更或者,他做什么样的选择,其实都无足轻重吧。 暗卫如此想,成化帝却愈发病重起来,四十几的男子,原本该是正值风华的年纪,可他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每天太子前来都用非常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不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而这场山雨,在某一个酷热难耐的日子,终于化作响雷阵阵来临了。分明是到了入秋的季节,却莫名响起了闷雷声,就像老天都在预示着什么一样。 “终于来了啊!” 系统也没想到曾经在山谷下待一个月都会觉得无聊的人竟然真的在深宫一个人单机了六个月,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别瞎嘀咕了,出去干活了!] 说完,谭昭微微一笑,有股眉间郁气尽散的感觉,他掸了掸身上暗红色的道袍,终于摸上六个月没开的门。可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大门半年未开,却是纤尘不染,只听得吱嘎一声,外面燥热焦灼的空气一下就涌进清凉的摘星阁里。 “你……” 谭昭微微一笑,态度可以说是非常好了:“去吧,告诉你家主子。” 暗卫之所以能当暗卫,心理素质那绝对非比常人,但此刻对方的压力压过来他还是有种想跪的感觉,等到对方说完,他再忍不住转身运气轻功飞速朝着奉天殿的方向去了。 [……他为什么要跑这么快?我很吓人吗?] 系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难道你还想去蹲摘星阁大牢吗? 不想再蹲的李道长立刻收拾完心情,一副仙风道骨地捧着一宝盒缓步朝着奉天殿而去,沿途的宫人不知缘由,见到他还如半年前一样恭敬,显然成化帝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不错。 从摘星阁到奉天殿,如果步行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但轻功只需要半盏茶的功夫,暗卫一路急行还稍微快一些,等他通报给上级,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缓缓而来的李道长! 卧槽要命!暗卫这份工作谁要做给谁做,太考验心脏了! 很快他就觉得是真要命了,因为他不过喘口气的功夫,人竟然直接到他面前了,还是那副笑眯眯温和无害的模样,暗卫好险绷住自己平凡的脸,道:“道长慢步,还请……” 谭昭冲着面前一脸苦逼的暗卫咧嘴一笑,然后出掌迅速将人劈晕。 让你监视我!李道长心里暗哼一声,不过他陡然的出手立刻引来了巡逻的御前侍卫,此时奉天殿里正在搞事情,这御前侍卫也不知是谁的人,见到他竟然敛了怒容,甚至还一脸恭敬地请他进去。 李道长看了一看御前侍卫,然后……一脸微笑地拒绝了。 这御前侍卫闹不明白这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看到一脸好人模样的道士清了清嗓子,直接喊了起来:“今成化二十三年秋重九日,贫道李昭……拜别陛下!”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唱出来的,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响彻在整座皇城之上,这一日原本该是登高望远的日子,京城里的人却齐齐望向了位于京城中央的皇宫。 声音一层一层从里面扩散出来,直到全京城的人全部都听到了。 谁?李昭!那不是给皇帝老爷炼制仙丹的仙长吗?这是怎么回事啊?权贵们在思考各种东西,老百姓就比较淳朴了,听到声音就直接跪着喊仙长万福了。 一时之间,整座京城的运转都被这一句话喊停了,当然也包括里面正在搞造反运动的内阁大臣万安。 事实上,作为首辅万安……过得苦逼啊,他以前是万党,这万党一完蛋他也要跟着完蛋,天知道他只是想蹭一波万贵妃的热度而已,最近成化帝的一系列动作下来,他就明白天子不能留他了。他倒是可以归老,但他的儿子不行啊! 万安觉得自己必须自救啊,他先去找的太子,太子一口就拒绝了,然后又去找了三皇子,谁知道三皇子也拒绝了,他只能找了没权没势的五皇子,但现在这个情况……你们就不能专心一点,还在谋朝篡位呢!认真一点不行吗! 小太子隔着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万首辅焦躁的心情,他转头看了一眼垂老的父皇,第一次发觉皇位离他这般近。成化帝看到太子盯着他的皇位出神,喘着粗气道:“怎么?你……你也觊觎……朕的……皇位!” 太子在外,一向都是温和无害的,他性情有继承纪妃的善良和气,一般这种问题都会回避,但此刻他对上父皇说得上算诛心的问题,竟然点头了。 “你——” 小太子忍不住诘问,也是平生第一次这么锋利:“这难道不是父皇让儿臣想的吗?是父皇将儿臣封为太子的,不是吗?” 成化帝瞪大了眼睛,也是此刻他才发觉曾经像豆芽菜一样的儿子已经长得这般大了,他张了张口,脸色涨得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简单的父子交谈很快就被打断,只听得天上响雷轰声而过,原本紧闭的奉天大殿大门忽然被大风洞开,所有人齐齐转头回望,却见劲风的中心,正有一人的衣襟被吹得猎猎作响。 离得有些远,众人只看到他稍稍俯了俯身,声音却响在所有人的耳边:“贫道李昭拜会陛下,陛下今可安好?” 越来越多的人往门边而去,原本的谋朝篡位就像是一场闹剧而已,万安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呆站在原地,却被一道视线撅住了心神。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这道视线能将他杀死在原地一样。 但这并没有发生,只听得那道人继续开口说着:“上次的赌,好像是贫道赢了,是吗?”随后万安就感觉外面的人朝着他点了点头,声音再度传来:“万首辅辛苦了,这场戏……应该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吧,贫道和陛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什么什么意思?能上朝的都是人精,而且还是人精中的人精,难道万首辅这一出篡位是成化帝演来试探太子殿下的?卧槽这种事情你个道士怎么知道的!还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你不要命他们还要命啊! 但即便内心坠坠,却没一人在这个当口说一句话,只因……这样的手段,已完全超脱人力的范围了。人,怎么好去置喙神的作为! 成化帝嘴边忍不住泻出一个音:“你……” 谭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迎着太子复杂的眼神,往前走了两步,刚好到达奉天广场的中央,这下外面的低品官已经能看到这位道长的真容了,只听得他开口:“贫道明白陛下的苦心,太子恭顺温良,实乃储君是典范,陛下既已心有所属,太子殿下又过了最后一道关卡……实乃天之所愿。” 唔?嗯!!这是谏太子登基吗?这道士好大的胆子! 众人都摒弃了呼吸,许多人的眼睛都黏在这位道长身上,不得不说这位道长生得……真有几分仙人之姿,如此颜色恐怕也非是人间之人吧。有人不信专心看人,有人笃信恭敬垂手,也有人看着面无表情的太子殿下。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只觉得广场上的狂风原来越大,直吹得人都要吹跑了,可定睛一看,那狂风中央的人依旧站得稳如磐石,疾风吹得他衣衫猎猎,却毫不损他半分。 仙人手段也。 也是此时,成化帝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李道长的手段了,他当真是走眼了,整日求仙问道笃信假神佛,到头来却会去怀疑真神佛!他浑浊的眼睛望着风华正茂的道士,眼睛深处是满满的嫉妒,若不生在这皇家,他也可以这般……这般…… 许久,成化帝开口: “太子,登基吧。” 他最后撑着一口气说完,双手摸了摸龙椅,也不知是留恋还是不舍,但你若是仔细去看帝皇的眼睛,就会发现他最后盯的方向是外面狂风聚拢之处。 守在最旁边的內侍发现后,立刻神情悲伤地唱道:“皇帝陛下,驾崩了!” 满朝文武都是一副你说啥风太大没听清的表情,也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边的狂风大作之处忽而迎来了一道光柱,这光柱内雷电交加甚是恐怖,只见那道长却不要命地迎着雷电而上,光柱与火花四溅,直到惊雷响过九声,那光柱忽地收缩起来,半空中不知几时响起了仙乐阵阵,非人间所闻。 而几乎是刹那间,那道长……哦不仙长随着光柱忽地就消失在原地了,只留空中模糊的声音: “贫道,去也!” 众人骇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仙乐渐渐消失,小太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李昭消失的地方,他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这才俯身将地上的宝盒捡起来。 打开,是一封信和一匣子药瓶,他一愣,忽地一笑,又砰地一声将宝盒关上,再转头时,脸上再没有迷惘与不安。 文武百官见此,齐齐跪下,高喊道: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为“弘治中兴”之始也。 第136章 装神番外 小太子朱佑樘,哦不现在该叫弘治帝最近有点烦,自从身体慢慢变好后,他就顺遂地娶了皇后生了太子,不过为了避免重蹈父皇的覆辙,弘治帝十分强硬地表示只娶皇后一人,什么贵妃贵人,统统不要,一时成为天下女子心中的好男儿。 这满朝文武是劝了又劝,总觉得这位皇帝是走了另一个极端,但弘治帝这人软和的时候是真软和,强硬起来那绝对九头牛都拉不回,反正到最后……还是大臣妥协了。 没办法了,太子也大了,感觉像是白操心,众人该干嘛干嘛,天下百姓突然就发现生活真是越过越好了,有些老人还记得十几年前京城那位李仙师,心里也会赞叹当今陛下不愧是仙人选定的贤主之类。 而说起这位李仙师,就不得不提李仙师飞升时留下的那个宝盒了。传闻那个宝盒被弘治帝妥善安放在大内宝库的深处,谁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据说连皇后娘娘也不曾见过,众人越传越玄乎,宫闱里也曾传出似是而非的消息,而这些消息传到江湖上,莫名其妙就传出了帝宫里有起死回生之药的传说。 传言还说的有模有样,说是先帝思念万氏,不忍她过早离去便命令仙师炼制这起死回生之药,耗费了千般名贵药材只得这一枚,原本该是给万氏的,但成化帝自己身体突然变坏,只有一枚的成化帝不想独活,故而交代太子登基后就仙逝了。 而这枚起死回生之药,李仙师自己用不着,故而留给了当年尚且年幼的弘治帝,如今就被深藏在帝宫之中。 这传闻有条有理,完全没毛病啊!很多人都信了,然后……弘治帝就很烦,每天晚上都有小贼来觊觎朕的小药丸,朕每天掉的头发都多了两根,这不能忍。 不能忍的弘治帝立刻叫来雨化田,告诉他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 过了十几年,雨化田也从锐意无双的西厂厂督变成了如今沉稳老辣的政客,朝堂之上很少会有明确的敌人,如今已经洗白很久的雨公公现在口碑也并不差,他听了之后,便道:“若是此般,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你待如何?” 雨化田就想起前段时间路过南京见到的那个少年,便道:“臣有一计,可保陛下无后顾之忧。” 已经不算年轻的弘治帝听罢,思虑三番便点头答应了。 雨化田很快就离开,走到宫外时,天色已经擦黑,他抬头望天,发现时间过得是真快啊,都十几年了,摘星阁底下的酒应该很是醇厚了吧。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江湖朝堂两方奔走,有风里刀的利益牵绊,江湖这趟浑水倒也不算难蹚,如今风里刀已当上武林盟主,也算是完成当年的目标了。只是当年的那个人……说实话,雨化田还是不太相信所谓的百日飞升之说。 当年发生此事时,他正好被成化帝派往外地剪除白莲教党羽,等他回到京城时,当初的太子都已经登记称帝了。改朝换代在转瞬之间,他根本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这个,等有时间,他这个唯一的朋友已经毫无讯息了。 之后的很多年,他也零零碎碎得到过一些消息,但都模棱两可,更像是乡野之地编造出来的谎言。 雨化田叹了一声,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摘星阁,如今的摘星阁可是皇宫圣地,便是他也不得随意入内。雨公公望了一眼埋酒的方向,斗篷一转,径直出宫。 一月后正是九月初九,这日是先帝的忌日,同样也是李仙师百日飞升之日。 这日晚上,来盗药的人非常之多,可见江湖人也十分迷信。 一行人摸着黑进了皇宫直往帝宫而去,所有人都想抢在别人面前拿到仙药,自然谁都不敢慢三分,此时正是午夜子时,皇宫也进入了梦乡,一群人摸进帝宫,还没等他们翻找,突然之间就响起了一把冰凉淡漠的声音: “尔等,是何人?” 夜明珠的光幽幽暗暗的,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这藏宝的宝库中央挂着一幅肖像,画像上的人生得如潘安再世一般俊朗,他提着一柄剑,眼睛望着前往,一身道袍猎猎,气质清绝,仿若仙人一般。 这莫非就是……李仙师?! 众人心神一摄,还是比较尊重地拜了拜,谁知道这不拜不知道,这一拜……竟然拜出个人来!太吓人了!妈呀! 再定睛一看,卧槽这画像上的人下来了呀卧槽! 十几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年轻不老,卧槽李仙师显灵了啊!众人齐齐跪倒,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来皇宫看看有钱人生活的,绝对没有想偷盗仙药的,仙师您可要是非分明啊,反正……花无缺模模糊糊地醒来,听到了就是一连窜莫名其妙的话语,他不是在跟小鱼儿决斗吗?怎么……他一脸迷蒙地望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看着一群黑衣人冲着他齐齐磕头。 当然啦有人很怂,也有人胆子超大,害怕完还讨要仙丹。 花无缺听了,皱眉:“一派胡言,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丹妙药!” 那模样,衬着场景别提有多么凌厉了,这仙师怕是被他们扰得烦了才现身,一时之间众人吓得腿软,根本不知道怎么出的皇宫。 当然,此后江湖上的传闻就更加好玩了,不过在雨化田特意的引导之下,江湖上就很少人来皇宫盗宝了,毕竟你来了之后李仙师还搞显灵,这让人怎么盗!太吓人了! 此后之事暂且不提,就说盗宝贼们离去后,花无缺还未反应过来,周围就迅速围拢了一群人,他只看到其中一人,便看不到其他人了,他轻声试探:“小鱼儿?” 那人听了耳朵一动,微微点了点头,眼中也多了一分神采,眼珠子一转,显然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而这些,都尽收雨化田眼底:这对兄弟,怕不是中了邪?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太多关系,皇帝交代的事情办完,他就派人将两兄弟送去江家别院。等到花无缺和小鱼儿两人独处时,小鱼儿终于憋不住开口:“花无缺,是你吗?” 花无缺点头:“是我。” 小鱼儿不由得抓耳挠腮:“可我刚才看了,这身体就是我的,可那些人怎么回事?你呢?” 花无缺照样点头。 两人商量到半夜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然后等两人顺水推舟地回到南京,他们发现……命运这个乐子开大了! 他们老爹江枫没死,甚至连娘都没死,移花宫也没追着两人打,甚至……感情还相当不错是几个意思啊?小鱼儿再去打听江湖消息,发现恶人谷和十二星相十几年前就被朝廷一锅端了,江琴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更吓人的是……他们有个二叔修仙白日飞升了= =。 还能更扯一点吗?做梦也拜托你们按照基本法好不好!!! 一顿怨天怨地之后,小鱼儿冷静下来,却不得不承认……他该死地嫉妒活在这个世界的原主,可对方就是对方,他是他,即便他们同是江枫和花月奴的儿子,也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个体,在哪不是过啊~ 相比小鱼儿的乐观旷达,花无缺则有些难以接受,他拉着小鱼儿去了移花宫,也见到了大姑姑和二姑姑,大姑姑依然会看着他的脸出神,却并没有怨怼的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轻松?! 花无缺迷茫了,随着小鱼儿在江湖上行走。 两人走啊走,也闯出了些名头,而某个夜晚,两兄弟遇上了一个人,一个……跟他们爹爹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当然要生得更加年轻,更准确来说是跟花无缺一模一样的人。 三人六目相对,还是小鱼儿最先反应叫到:“二叔!” 谭昭:我不是,我没有,你们认错人了。 他适时摆了一个黑人问号脸,不明白自己装飞升花了辣么多时间竟然阴沟里翻船被两小子认了出来,但看了看花无缺跟他生得一模一样的脸,李道长脸上有点残念:“贫道可以否认吗?” 答案自然是不行的,小鱼儿多难缠啊,江湖第一啊,他老早就觉得百日飞升很扯淡了,这会儿见到真人更是笃信了:“不行,二叔你还没给见面礼呢!” “……”江枫基因突变了?怎么感觉这孩子跟被掉了包一样? 两兄弟都不是难相处的人,甚至小鱼儿觉得跟这位二叔很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怎么说呢,他爹江枫是纯质君子,他相处不来啊,他这二叔就不同了,放浪形骸于外,却是中正在心,他都开始怀疑他是这位二叔的儿子啦~ 三人喝酒喝至天明,只待远方天光微微泛红之时,花无缺和小鱼儿忽而一机灵,猛地听到坐在对面的人低唱了一句:“回吧,该回啦~” 两人相似的眼眸瞪得滚圆,意识却莫名其妙模糊起来,他们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到冲上云霄,忽地就坠入了实地。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正是原先决斗之地。 而另一边的两人也同时睁开眼睛,两兄弟眼中全是迷蒙,待问至小二,那小二却道有一生得与客官一样的道人与他们彻夜饮酒。 “那他人呢?”两人急切道。 小二摇头,指着外面:“一炷香前就离开,不知往哪里去了。” 事了拂尘去,深藏功与名,便是如是。 好悬保住马甲的李道长决定离开江湖一段时间,又想起自己埋了很久的梅花酿,就往皇宫而去了,谁知道: “在下江枫,拜见陛下。” 弘治帝一脸= =:“别装了,李道长。” 李道长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说错了,在下江缺,拜见陛下。” 跟在陛下身后的雨公公:……这道士,果然一年到头都在卖蠢,外面喊着仙人的人怕不是眼瞎? 第137章 小僧心里软(一) 谭昭心态崩了,人生宛若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系统:宿主,你振作一点啊,还有大把的时间等着你去挥霍啊! [……我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系统:…… 扬州纷纷扰扰的街头,一身白衣生得端方温润的……小和尚双目无神地走在大街上,撞了人他没表情,被人撞了也没表情,活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但这时候人们对于僧道还是十分尊崇的,小和尚年纪虽小,穿的僧衣却绣着金钱,显然是大寺庙出身。现在这个世道,能穿的起这种衣服的人,平头老百姓显然惹不起,所以即便被撞了,也是低头疾步离开。 不过嘛,这凡事也总有例外的,刚好一脸衰相的小和尚往前走,斜旁巷子里就跑出俩慌不择路的街头混混,按照基本法推算,双方隔着十来米普通人都能躲开,小和尚却笔笔直直地站在那边,两个小混混躲闪不及,三人相撞,随后滚做一团。 “嗨呀,快被这个秃驴害死了,陵少,快闪啊!”少年郎的声音略显低沉急促,胳膊处剧烈的疼痛终于唤醒了沉迷悲伤无法自拔的谭咸鱼。 “仲少,你也是,快跑!”另一把声音也响在耳边,比前者更为清朗。听得出,两人感情相当不错且……拥有不错的白日梦天赋,谭昭就这样躺在地上,听着那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将两个少年郎大力抓翻在地,只听得人恶狠狠地开口:“臭小子,今天可让爷爷逮到了!毛都没长齐就敢来武馆闹事,也不打听打听爷爷的名头!” 谭昭此时已经坐了起来,胳膊还有些微微的酸痛,他刚准备伸手揉一揉就觉得头顶一暗,抬头便看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郎被人丢了过来。 已知扬州今日无风,目标距离他大约三米左右,忽略重力加速度和……谭昭就地一个翻身,继而身旁就响起一声惨烈的猪叫声:“啊——疼死我了!” 随后还没等他疼够,另一个少年的身影叠罗汉似的被人丢了过来。 “啊——” “……”太惨了,没眼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系统:你看你看,你这不是适应得很好嘛,和尚道士是一家嘛,我相信你,宿主! [……辣鸡,你把头发还给我,再把和尚设定成可以喝酒吃肉,一切好谈!] 系统假装正在检修中,俗称……装死,而且它也觉得超委屈啊,这分明就是宿主你自己要求的,都符合啊,长得没那么帅但也要好看,也没有亲戚家人,出家人嘛,一切皆空,这不是很好嘛,连情缘都省了,宿主果然是太难伺候了!哼! “再跑呀,今天爷爷就替天行道,打断你俩的狗腿!”谭昭抬头,就看到一面目可憎的会武之人,只所以没称之为江湖人,那是因为谭昭觉得以对方的武功去闯荡江湖,活不过三集。 就这武功还好自称爷爷?那他岂不是洪荒开天辟地的祖师爷了! 两小混混那是真怕啊,两人抱在一起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可等了许久,他俩都快想好瘸腿讨饭的吆喝词了,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被称作仲少的少年郎先睁开眼睛,却是看到那倒霉和尚拦在他们面前,清瘦的身躯实在算不上伟岸,在此刻在他的眼睛,对方就是他们的英雄! “嘿!陵少你快点起来,大师来救我们了!” 陵少:……你刚刚还喊人家秃驴呢! 两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这才发现这小和尚并没有出手,反而是双手合十一脸纯良地……讲道理?! “这位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观这两人也未行大恶,何必这般咄咄逼人,不如……” 天呢,这小和尚真的太有勇气了,仲少和陵少惊叹一番,然后一人一手拉起小和尚就是一场马拉松追赶,直追到城外荒山处,追着的人才放弃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谭昭:……很久没这么怂过了,有点小微妙。 他靠在一颗歪脖子树上,看着脱力倒地不停喘粗气的两混混少年,突然莫名想概叹逝去许久的青春。哎,贫道……哦不小僧乌黑亮丽的头发啊!莫名开始理解小太子对一头秀发的执着了怎么办? 躺在地上的两少年看着这和尚不停地变脸,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开口:“喂——大师,可是今日早课没做?” ……会说话吗,不会就别说了。 还是另一个少年看不过,微微站起来道谢:“大师,你别听仲少乱讲,他这人就这样,人不坏的,方才真是多谢大师出手相助了。” 那个叫做仲少的少年却一脸狂傲地开口:“什么嘛,他救我们,我们救他才是,要不是后来我们机灵拉着他跑,他早就去见佛祖了!” ……所以你不会说话,就真的别说了,学学你基友,一看就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谭昭对两少年观感也不差,毕竟逃命还想着带着他,挺逗乐的。 “不必,小僧实没帮上什么。” “大师爽快人,交个朋友呗!”狂傲点的少年看着和尚一身不俗的僧衣,满脸的笑意:“我叫寇仲,他叫徐子陵,你也可以叫我们仲少和陵少,不瞒你说,我们以后绝对是会出人头地的!” 这脸皮厚得可以堪比城墙了。 谭昭第一次遇到比他还要狗的人,默默无语:“……好名字,小僧了玄,见过二位施主。”好悬,差点忘记自己的名字。 说起了玄,也是个倒霉催的孩子,就像外人猜测的那样,他确实是大门派出身,甚至还是江湖白道之首的净念禅宗出身,学的是净念禅宗最正宗的无念禅功,小小年纪就已臻化境,可以说这是谭昭穿越以来身体素质最棒的原主了。 这样的人设,本当是当活佛大能的人物,谁知道……某日去慈航静斋出差遇见了人家的继承人师妃暄,凡心一动随即落入万劫之中,他不敢回师门便只能四处走动,等走到扬州城外时不知被什么牵引了体内的心火,一时走火入魔万劫不复。谭昭刚来的时候没沾上便宜内力三分钟,就不得不动手废了原身修炼的无念禅功。 是个秃头和尚还自己废了自己的内力,谭咸鱼表示人生真的是太艰难了。当然,不幸中的万幸,了玄是个清纯的小和尚,暗恋女神也没说出来而选择自己承受,否则……画面太美,谭狗昭拒绝去想。 好在是自己废的内力,谭昭安慰自己还能练回来,而且还没烧戒疤,要不……还俗吧?谭昭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还没等他计划个一二三,寇仲的肩膀就搭过来了:“了玄大师,好名字啊,不知大师要往何处去啊?” 谭昭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一耸肩就将人顶开:“四处走走,修佛修心。”其实是应该回净念禅宗的,但去和尚庙……他是拒绝的。 寇仲一听,立刻眼睛一亮:“这个好啊,大师你看天色也不早啊,咱们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填填佛肚?” 徐子陵一脸家门不幸的表情,但少年郎本就饿了两顿,这会儿听到吃饭也是可耻得咽了咽口水。 ……怎么办,有点不忍心拒绝了!但想想自己不能喝酒吃肉只能吃素,了玄大师脸色一灰,瞬间变成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道理他都懂,但不能喝酒吃肉不能忍。 不过最后,谭昭还是请两个少年郎……吃了一顿素斋。 秉持着互相伤害的理念,有钱就是大爷的了玄大师坐在城外的野店里点了一溜儿的素菜,碧绿碧绿的一桌,两个少年郎看到馒头眼睛都绿了,自然不会嫌弃这一桌素斋,倒是本该习惯茹素的大师本人……兴致缺缺。 “了玄,你怎么不吃啊?超好次的,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会儿已经直接上升到称呼名字了,显然仲少的做人理念就是给饭吃的就是爸爸,估计让他叫爹也不会太为难。 徐子陵虽然为人相对稳重些,但能吃上热饭真的太让人感动了,这会儿也是不住地点头。 这得多少天没吃饭了呀,谭昭吃了两筷子终于决定不再虐待自己放下筷子:“你们吃吧,小僧正在尝试辟谷,二位自便就是。” 两人一听,立刻连吃带拿,就像有人跟他们抢一样。 不得不说,吃饭永远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利器,要不说许多人都喜欢在饭桌上谈生意呢,一顿菜足饭饱,两个少年郎翻在杂草堆上畅谈人生,一时说要成大富豪啦,一时说要成江湖第一高手,贫穷也不能限制他们的想象力,谭昭听着听着……原本骤然离开上个世界的心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其实在一个世界活得太长也不好。 不过你看人生几何,皆是美好,来来往往,总该……往前看才是。 想到这里,谭昭忍不住想送两位少年郎一段机缘:“你们,当真那么想学武功?” 寇仲和徐子陵一顿,猛地点头,随后只听得寇仲开口:“难道大师也想学?那这样吧,你加入我们,我们以后有武功一起学,有架一起打啊!” “……” 第138章 小僧心里软(二) 谁要跟你俩一起打架啊,他可是出家人,善哉善哉,谭昭打了个佛偈,道:“小僧行走在外,也会些武艺,二位施主……” 谁知道寇仲一口就打断他的话:“了玄,我和陵少都明白,我们也会些武艺的,你想看看吗?”他说完,还一脸调笑地拍了拍旁边的徐子陵,徐子陵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两人“嚯”“哈”地比试起来,还真别说,还挺……花拳绣腿的。 “……你们开心就好。” 真的,你们以后别后悔,谭昭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然后转身就走。寇仲和徐子陵哪舍得这个长期饭票就此离开,立刻一人一手拉住他:“哎呀了玄,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我们兄弟虽然没有家,但还有一间破庙栖身,里头还有佛像,你不去拜拜吗?” 拜个鬼!他是立志要还俗的和尚,谭昭忍不住想挣开两人,却是耳朵一动,忽听得有打斗声由远及近而来,听动静似乎还是高手! “快走。” 谭昭欲拉着两人走,两人不明就里:“走?去破庙吗?” “……对对对,快走。” 寇仲和徐子陵开心了,三人手挽着手离开,但显然这速度……很坑,等到两人也发现打斗声时,已经为时晚矣。 但出乎谭昭的预料,这两小混混竟半分未见害怕,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三人躲在一个灌木丛后面,谭昭见他们这样子,忍不住问:“为何不走?” 寇仲和徐子陵看得眼睛烁烁,可以说这就是他们向往的生活本尊了,听到这话,寇仲立刻开口:“这还用说!偷学啊,富贵险中求啊!你以为谁都能自称仲少的吗!” 语气满满的都是坚定,显然他对武功的执着非他表现得这般轻松。 徐子陵也小声开口:“对呀,不过这里危险,了玄你要是怕,还是赶紧走好了。” ……你倒是善良= =。 不过谭昭没在怕的,他干脆直接在原地打坐修炼了,两人还以为他在念经,立刻转过头专心致志地看高手对招。按照基本法,普通人根本就看不清高手过招的一招一式,寇仲和徐子陵却非比寻常,他们非但看得清楚,甚至看得一清二楚。 正当他俩看到热血沸腾之时,打斗的两人忽地戛然而止,其中一方轰然吐血倒地。在某一个瞬间寇仲忽而感觉杀气逼近,他几乎是瞬间反应想拉徐子陵和了玄,徐子陵反应也并不慢,两人想驾着了玄离开,却发现此时的了玄出乎意料的重。 卧槽小和尚你平时吃什么长大的啊!两人悲愤了,寇仲背着身都能感觉到锋芒毕露的刺裂之感,就在他都想放弃转身逃跑之时,徐子陵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别过来,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谭昭历经几个世界,修炼内力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更何况这具身体本就是天纵奇才,基础的内功心法不要太简单,很快就过了一个大周天。 他原就留了一份心神,也早已醒了过来,刚要出手就听到少年郎每个字都发颤的声音,竟然觉得有点可爱,然后……出手就慢了。 “哼!” 来人一剑双击,不过刹那剑气就将两个少年郎击晕在地。 “……你伤他们,问过小僧的意思了吗?” 谭昭站起来,竹林夜风萧萧,吹皱一波心绪,端方淡漠的小和尚,说话却半分都不客气,那一脸凶煞的男子就笑了:“小和尚不在寺庙里念经吃斋,跑出来大放厥词,老和尚知道吗?” 每个字都死戳谭昭的痛点,小和尚表示很生气,管你是谁,弄他! 谭昭抿了抿唇,伸手砍了一节瘦竹握在手中,那男人见此嗤笑一声,提剑便砍了过来。他的剑很快,却没想到这个小和尚的竹子更快,剑是好剑,竹子却是普通的山竹,可两者相击,竹子却未有分毫的受损。 高手!这是一个高手! 他心中一凛,不明白这荒野之地怎么出现了这样一位年轻的高手:“不知大师师承何人,朝廷办事,大师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晚了!吃什么斋,念什么经,什么老和尚,弄他! 竹林飒飒,只见那和尚提一柄青竹贯气长虹,竹子圆浑本不会伤人,可当这细长的竹子打在身上时,才知其威力不凡。 男子心绪难得一慌都已做好拼死的打算,却发现这小和尚又收了势,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僧与二位小友不过路过此地,施主既已明白,便离去吧。” “你不杀我?” ……你找杀他还不愿意呢,谭昭又打了个佛偈:“出家人慈悲为怀。” ……慈悲为怀?你刚才的青竹剑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虽是内心腹诽不已,这男子还是暗恨离去,他倒是想去那边将输给他的人带走,但此时此刻还是再行打算为好。 谭昭站在原地,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女子拄着剑过来,她生得秀丽异常,打扮却并不似中原人,见到他开始道谢:“多谢大师出手相助。” “阿弥陀佛。” 谭昭说完,蹲下将两个少年郎唤醒,寇仲和徐子陵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左右转转,才发觉……“那凶神恶煞的人呢!?怎么回事?” “对呀,刚才我好像晕倒了?” 就还没等谭昭拈花一笑表示自己不过小手段的时候,旁边机灵的仲少就冲到女子面前一顿道谢:“多谢美人出手相助,美人你真是人美心更美,受伤了还救我们,真是菩萨心肠啊!” 美人……一脸尴尬刚要解释,却看到后面俊俏的小和尚冲着她摇了摇头,她以为对方是要保密,所以微微一笑,然后晕了过去。 “美人?美人!” 直叫得谭昭受不了,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别叫了,给她服下。” “哦。” 两个少年郎竟是半点不疑给人服下,一番忙活,天边微光已至初亮,谭昭望着升腾的朝阳,准备与两人告辞。 寇仲在照顾伤患,倒是徐子陵在这方面出乎意料地敏感:“了玄,你要走了?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很烦很没用?” 很烦是有的,很没用倒是没有:“为何这么说,小僧觉得二位很好。” 徐子陵挠了挠头,有些羞赧:“了玄你真是个好人,以前我和仲少也遇见过不少和尚,他们还没你穿得好用得好,却老用鼻孔看我们,你以后肯定可以成为一代高僧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害我,谭昭及时阻止对方的祝愿:“出家人不打诳语,那日在街上,你二人逃命没舍下小僧,昨晚在林间亦然,试问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做到如此?陵少,别气馁。” “哎哎哎,你叫他陵少,那我呢?”寇仲你真是无孔不入呢。 “仲少,这下欢喜了吗?”谭昭笑着冲他说。 寇仲立刻就乐了,眉眼弯起来,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眉间的戾气都少了几分:“这还是除了陵少外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怪开心的。” 徐子陵望着旭日东升,默默点头:我也是。 只可惜如此温情时刻,注定不会太多长久。很快这个平时荒僻到十天半月都没有人来的竹林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而这位客人,强得可以说是有些过分了。 隔着数十米远谭昭就能感觉到对方浑厚绵远的内力,这样浩渺的内力,前一次遇到可能是对阵石观音和五绝的时候。 了玄的身体素质很好,但架不住内力低微啊,面对这种层次的对手,他手里还没一把……谭昭瞄到地上的剑,刚要伸手捡起来,却发现……寇仲这贼小子比他更快。 竹林潇潇,伴着晨光的悠扬,只见一身穿玄衣的男子缓步而来,他走得很慢,却很快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待近时,谭昭就看清来人的面容了,端是清俊无双的世家公子,可身上这般的气质……非凡人也。 而他在观察别人,别人当然也在观察他,一个小和尚,竟敢与他相对,江湖如今倒是人才辈出。 “你你你你……你是谁?” 别怀疑,上面就是拿剑的寇仲。 男人乜了一眼,随手就是轻轻一拂,劲风瞬间带起竹叶朝着三人飞去,谭昭见势不妙立刻踏步震袖挡在寇仲和徐子陵面前,随后出手如疾夺过寇仲手中的剑。 “快走!” 他甩了甩,女子用剑还是有些不趁手,但此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迎着风,谭昭一剑恍若天光临世。 寇仲和徐子陵只觉得眼前一变,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抬头就看到……卧槽哦,了玄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早说! 小伙伴你原来这么厉害了,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两人正准备再看一场高手对决,却发现人眼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对决,只见两人兔起鹳落之间便是飞沙走石,快得已非……凡人之境。 第139章 小僧心里软(三) 扬州并非是小地方,如今更是天子常住之地,可寇仲和徐子陵混迹扬州小江湖许久,见的最厉害的人也不过是武馆的馆主。本以为昨晚的一场打斗已经是江湖顶尖高手的对决了,却没想到—— 两人齐齐屏住了呼吸,生怕只要一动,面前的一场绝世之战就会消失在眼前一样。 “卧槽陵少,你快掐掐我看!嘶——别这么重啊,是兄弟不,看来这不是做梦啊!”寇仲的声音称得上狂喜了。 徐子陵也是懵懵地点头:“你也掐掐我看,停停停——你手也不轻好不好,了玄真的……”他咽了口口水,话语里不无向往:“你说咱们啥时候也能到这种境界啊,仲少?” 寇仲眼睛也是单纯的向往:“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陵少!” “咳咳咳——这是……?” 两人听到咳嗽声转头,看到美女醒了过来,立刻开口:“你没事吧美女?” “我没事,我姓傅,别叫……”她忽地一瞪,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竟是直接要勉强站起来,可她一摸,却发现手中一空:“我的剑呢?” “哎,傅姑娘你别急啊,那个你的剑……在我朋友了玄手里,喏,就是和他打的那个和尚,他肯定不会抢你的剑的。”徐子陵赶紧解释。 “你们快走,那人……很可怕!” 她的表达很简单,但越简单的描述越代表她内心的恐惧,但双龙表示没在怕的,寇仲拍着胸脯就说:“没事别怕,我朋友很厉害的,美女你别怕啊。” 徐子陵:……说得你好像以前就知道了玄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他也开口:“傅姑娘你还受着伤,就是走也走不远的。” 傅姑娘人生得美,年纪却已经三十多了,她一脸倔强:“叫你们走就赶紧走,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也逞凶斗狠,你们难道没发现你们朋友快撑不住了吗?” “什么?!”两人大惊,随后齐齐转头。 适时,谭昭正好以剑相挡接下一击回风掌,掌风之凌厉使得白色的身影直倒退百米才抵住一棵青竹收势。 然后六目相对,谭昭忍不住开口:“你们怎么还没走!” MMP哟,你俩昨天的机灵劲去哪儿了,谭昭心中默默吐血,真的不是他不给力,而是他刚刚砍号重来出了新手村,没浪两下就对上满级大号,真是……他该去哪里哭诉哟~ 系统:哈哈哈哈,让你浪,该!你倒是再弄他呀! 你也闭嘴! 和尚也有脾气暴躁的时候,谭昭挽了个剑花,执剑道:“阁下厉害,小僧自叹弗如。” 这清隽的男人倒也没急着出手,似乎方才的打斗让他的心情很愉快一般:“净念禅宗的和尚竟也用剑,稀奇稀奇啊!” 怎么,歧视和尚啊!这天底下哪条铁律规定和尚不得习剑的! “我观你内力虚浮,像是新废才练,可剑势却既快又狠,这天底下能接住我裴某人五十招的人并不多,小和尚你却算一个,甚至以这样的身体与我战斗,便是我,也不得不佩服净念禅宗的底蕴。只不过……” 谭昭靠在竹子上回力,道:“只不过如何?” “只不过小和尚遇上我,怕是可惜了,看到那名女子了吗?” 小和尚一点儿也不实诚,睁着眼睛说瞎话:“没看到。” “……” 他一顿,忽得竟然笑了起来,原本就清隽绝世的样貌多了两分洒脱,更是好看起来:“小和尚滑头,倒是比净念禅宗的秃驴可爱一些。” “……”可爱这个形容词是这么用的吗?谭昭表示不服:“阁下还不是一样,武功独步江湖,却非要投身朝堂之上,如阁下这般,心中定有坚定的理想要去实现,同理小僧亦然。” “你要护她?即便她是外族之人?这可与净念禅宗的理念不符哦~”说话语气竟然莫名熟稔起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大臣。 “是不是,小僧心里自有论断,阁下执意要杀她?” 谁知道来人改口改得飞快:“不,就在刚才,我改主意了。” “……” “就当看在小和尚的面子上,走了!”来人潇洒地转身,世家公子如玉不愧如是:“我叫裴矩,来日再见,小和尚!” 他再度挥来一掌,谭昭以剑相斥,内力耗尽之时,刚刚练起来的内力瞬间破碎,了玄大师……又没有内力了。 真的有句MMP不吐不快了,当和尚好欺负啊!十年后咱们一决雌雄! 徐子陵和寇仲看得咽了口口水,好半天才跑上去搀人:“了玄,喂喂喂——能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别喊,再喊自杀。 竹林深处的小屋,似乎是猎人进山时用作休憩之用的地方,寇仲将傅姑娘放到床上,转头眼神担心道:“了玄,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进城找大夫啊?” 过路的美女和朋友,他自然更关心朋友多一些。 “没事,小僧还死不了。” 等到徐子陵带着买来的干粮回来,寇仲已经开始打听净念禅宗是什么地方了,当然谭昭并不愿意说,那位傅姑娘以为他矜持不好解释,立刻充当了解说者,他进来时,刚好听到人开口:“如今中原乱世,江湖门派林立,白道与魔教对立,而白道有两个最为厉害的门派,其中之一,便是位于东都洛阳城外的净念禅宗。” “我去,这么厉害啊!” “而且据我所知,净念禅宗了字辈的都是修炼正统禅宗功法的。” 寇仲已经羡慕嫉妒恨了,这不就是……说书人讲的主角命格嘛,就是和尚这点不太好,武功那么高,长得又好,可这没姑娘喜欢啊,他转头就说:“了玄,你不考虑还俗吗?跟我们组个扬州三龙,怎么样?” “……”能不能不要这么中二! 傅姑娘却是眉间一凛:“你这臭小子别瞎说,净念禅宗了字辈的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还俗的,无上法典代表的是无上的武功,若他还俗,江湖上定有无数的人追杀他索要功法!况且了玄大师佛法深厚之名,我在家乡也听闻过。” 一直很想还俗的谭昭:…… “了玄这么有名的吗?那我怎么没听说过?”寇仲这话,着实是不太好听的,若是旁的心胸狭隘之人听了,定会心生龃龉,傅姑娘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你没听说过有什么稀奇的,你又非江湖人,净念禅宗又非是沽名钓誉的势利人,等你到了一种境界,自会有人告诉你这些的。” 意思就是……你们太没品了,谁要让你们知道啊。 寇仲并没觉得自己很没品,他这样的人天生有股别人没有的迷の自信,听了之后只当做目标,转而说起另一人:“那竹林里出现的那个帅哥呢?他也是江湖顶尖高手?” 他望向了玄,了玄……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来人自称裴矩,裴这个姓在河东是传承数百年的望族,来人一身官场气质却又不失世家风范,或恐是出自河东裴氏。谭昭有些后悔没看些历史名人典故传记什么的,这会儿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但是讲道理,成化朝他在搞封建迷信,后来浪了二十年身体早年堆积的丹毒发作一命呜呼,哪有什么鬼时间看史书啊,他吃饱了撑的吗? “他……”傅姑娘瞳孔之中闪过惊惧,显然此人让她十分忌惮:“他该是殿中侍御史裴矩,若我没有料错,他应出自河东裴氏,可是……” 谭昭:……你一个外族人对中原武林朝堂竟然了如指掌,小僧真的很难相信你们没有不轨之心啊。 “可是什么?”不知何时,徐子陵也进来了,他和寇仲并排,齐齐喊道,脸上是一副求知的表情。 “可是河东裴氏世代簪缨,并未曾听说有人习得传世武功的。”论说这点,傅姑娘最有感受:“我曾与他对过一掌,至今内伤未愈。” 谭昭一看她就没说实话,不过出家人还是少点好奇心,他掀了掀眼皮,看着桌上的馒头青菜小白菜,瞬间……脸就绿了。 他辛辛苦苦打强敌还受了内伤,内力还又被人废了,现在竟然给他吃草,歪,系统,你们这样虐待宿主可是不道德的。 系统:……警告宿主一次,本系统并不强制宿主出家,宿主也可以当酒肉和尚,当妖僧,当俗家弟子,任君选择,请不要将锅摔在系统身上,谢谢。 [……你变得一点儿也不可爱了。] 系统:彼此彼此,谢谢~ “了玄?了玄你没事吧,你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啊?你是不是饿了,刚刚新鲜出炉的馒头,还热乎着呢!” “对呀对呀,吃饱饭就好受过了,我捂在衣襟里过来的!” ……你俩给老子闭嘴!老子要吃肉!吃肉听到没有! 第140章 小僧心里软(四) 不能吃肉的了玄小和尚虚弱无比,他靠在木质的墙边,虚弱地啃着徐子陵递过来的烤馒头,软和是挺软和的,但……谭昭开始调出系统商城,翻起肉类零食来。 系统:……宿主,我发现你也挺拼的。 谭昭不去理会系统的幸灾乐祸,一边想着等会偷偷打牙祭,一边听着那边两位自封的大少缠着那位傅姑娘聊当今武林。 说起当今武林,这绝对是谭昭穿越以来朝堂和江湖最为密切的一个世界了,如今隋炀帝尚未死,许多人拥立正统,也有许多人野心勃勃志在四方。各方势力角逐之时,武林中人似乎也想分一杯羹纷纷站队,连两大白道之首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也不例外。 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光听名字就大概能猜到是什么门派了,一个尼姑庵,一个和尚庙,出家了还六根不净操心人国家大势,谭昭真的不明白两大门派参加的意义,你说是为了顺应天道吧,那既然天道都定了你操心个什么劲,你说是为了自己吧,那就勇敢说出来啊。 作为净念禅宗的一员,谭昭真的开始担心自己以后要变成妖僧了。不过想想妖僧,感觉……也挺带感的?! “诶诶诶,了玄!?了玄!你听到我讲话了吗?” 谭昭伸手打开寇仲挥舞的手,无辜道:“什么?” 寇仲也不生气,他对朋友是很和气的,咬了口馒头就坐在地上仰着头道:“傅姑娘吃完药睡了,了玄你还不睡吗?” 谭昭看他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就知道对方肯定在想歪主意:“仲少有话不妨直说。” 一声仲少叫得寇仲两眼一眯,一副你真上道的模样:“哎呀,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想知道……想知道……”他说着又皱了皱眉,把手中的馒头三口两口吞下,这才走到谭昭身边神神秘秘地开口:“你说像我和陵少这样,学武还有希望不?” 他说的玩世不恭笑笑闹闹,可话语里的认真与忐忑却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谭昭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微远一些,看到寇仲稍微退了一步,才开口:“有。” 寇仲的眼睛立刻开始放光:“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那那……哎呀陵少你拉我做什么,那个了玄,你能不能教教我俩啊!”寇仲舔着脸开口:“真的真的不用学太多,我和陵少就想学一些保命的手段,你也知道……” “可以。” “你也知道……什么!你同意啦!”寇仲一下站起来,声音山响,吵得吃过药睡过去的傅姑娘都一震醒了过来。 “没事没事,傅姑娘你继续睡。”徐子陵赶紧解围,顺便将旁边的竹排竖起来隔开视线,没办法这木屋太小了,又是男女有别,只能这么做了。 寇仲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立刻又蹲下来小声开口:“了玄,你真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棒的大师了!” 徐子陵接着蹲下,跟着重重地点头。 “但事先说好,小僧本门的武功心法,是不会传与你二人的。” 寇仲和徐子陵真的什么都不懂,一听大惊:“那学什么?” 连谭昭自己都没打算再学,更何况是传授了:“你们想学什么?相信你们刚才也都听说了,小僧出身净念禅宗,学的是本门的无念禅功,此功夫算不得难也算不得简单,修炼之人需心无杂念,心台如明镜,无欲无嗔,你们能做到吗?” “……”齐齐摇头,很是诚实。 “小僧愈习愈不稳,故而于前段时间自废数十年道行。” 卧槽!寇仲和徐子陵瞪大了眼睛,他们虽算不得什么江湖人,但但但从没听说过自己没事废自己道行的,如果是以前他们肯定会觉得这人有毛病,但……“不对呀,那、那你今天是怎么和那帅哥打那么久的?” 这不符合逻辑啊! 这个说起来太麻烦了,谭昭决定换种说法:“这就是武学的魅力了,所以小僧问你们,想学什么?” 系统:→_→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学得太多,选择困难症发作! [你闭嘴!] 寇仲和徐子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后两人默契地对视三秒,齐齐跪在地上:“师父在上,我寇仲/我徐子陵今日拜了玄大师为师,从今以后唯师父马首是瞻,绝无二话!”说话,便一口磕在了地上,这阵势吓得谭昭直跳脚:“你们干什么?小僧……” 寇仲哪里管什么年龄差距,有武功学就是爸爸,他立刻上去抱大腿,徐子陵有样学样:“师父,您就收下我们吧!” “……” 系统:哈哈哈哈哈,让你装逼,让你送机缘!人滑头着呢! 谭昭动了动腿,连个腿部挂件誓死不放,他在动了动,连缝隙都没了:“……算了算了,怕了你们了,先说好,你们要是资质不好,小僧就逐你们出门!还有……” “是是是,都听师父的!” “先听清楚,小僧即便收你们为徒,你们也不会入净念禅宗的门墙。等来日若去了净念禅宗,我希望你们也别出家。” “那没问题啊,正好我也不想出家,陵少,你呢?” 徐子陵立刻摇头:“不出家。” 谭昭还欲再说些什么,只他到底白日里损了些精力有些困倦,就打了个招呼趴在桌上睡着了。 倒是徐子陵和寇仲二人心情激动,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干脆跑出去守夜了。 两人仰面躺在柴堆上,头顶是冷冷的月光,这样的日子两人已度过无数,可今天的心却格外地安稳与欢喜,便是沉稳如徐子陵,脸上的笑容也没消失过。 “陵少,你傻笑什么呢!” “那你傻笑什么呢,仲少?” 两人同时问出口,随后一楞,继而又欢畅地笑了出来。 “以后,我们就是正经的仲少和陵少了,我有预感,咱们已经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师父!”寇仲立刻下了论断。 徐子陵也点头:“是啊,只是……他们都说十六岁之前才是学武的好年纪,你我都过了十六岁了,会不会……” “陵少,你别这样,学还没学就灭自己威风!”寇仲这人,自有一分冲劲:“再说了,咱们谁啊,扬州双龙啊,资质能和普通人一样嘛,咱师父可是顶着被废的内力和绝世高手大战三百回合的!说不定,他已经悟了道,你说是不是?” 徐子陵不忍心地纠正:“……仲少,我劝你还是多读书,咱师父学的佛,不是道。” “……” “卧槽徐子陵你给我站住,你再说一遍!” 精力充沛的少年追逐了许久,等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时,被迫上任的师父大人就挥了挥衣袖,布置下了第一堂课。 怎么说呢,谭昭是不会教人的,想想当年的玉一霸啦小皇帝啦就知道他教人的水平了,与其他师父要给徒弟打基本功不同,谭昭直接砍了两把木剑扔给两个少年。 “你们既然不说想学什么,那么就从学剑开始。小僧曾有一位朋友说过,剑是光明正大的凶器,学剑即是明心,小僧并不认同所谓的年长就不能习武,只要有心,灵气即成。” 两人接过剑,入手却发现木剑出乎意料地沉重。 “今天第一日,从挥剑开始。” 谭昭双手合十,微微一笑示意他们开始。 徐子陵&寇仲:……开始啥?啥玩意儿?信心开始急剧溃散…… “那个师父,你还没教剑招呢?” 谭昭没好气地开口:“你们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了,剑招?你们是想学前人之剑还是最适合自己的剑法?前人的是前人的,即便它是当世最强的剑法,那也不意味是最适合你的剑法。” “最适合你的剑法,一定是自己悟出来的剑法。” “那师父你的剑法都是……” 谭昭颔首,顺便替小徒弟树立一个目标:“当你能出剑如锋斩断此树时,那你就入剑道了。” 寇仲端着手里的剑,敲了敲旁边大腿粗的水杉树,一脸的难以言喻,虽然徐子陵拼命朝他使眼色,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师父,你别不是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 虽然徐子陵没说,但他望过来的眼睛也是这么说的。 “这怎么不可能!” 谭昭信手拿起放在旁边的竹剑,说是竹剑,其实就是一块被削成剑样的竹板,二人只见一身雪衣的和尚临风而战,忽的他运风如电,手中的竹剑就像与他融为一体一样朝着旁边的树干而去。 只听得咔嚓一声,竹板……应声而断。 寇仲和徐子陵:……有点尴尬,怎么办,这个时候应该有些什么? 两人看着了玄还没组织完词语,斜眼却瞥见旁边那颗碗口大的水杉“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切口完整,像是被世上最锋利的东西切断一样。 卧槽!卧槽师父,我要学剑! 第141章 小僧心里软(五) 人一旦有了目标,就会变得与以前截然不同。 仅仅是七天的时间,傅姑娘就发现这俩小混混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她一直看在眼里,所以才更为惊讶。 难怪师父说中原武林人才辈出,深不可测,原来真是如此。她师父本就是当世无双的奕剑大师,她跟着师父学剑三十余年,竟比不上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和尚!这一刻,傅姑娘心里不是不挫败的。 师父说她在剑道之上已经足够天才,可当她真的面对天才时才发现…… “咦?傅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还受着伤呢!”徐子陵刚练完剑,脸上都是汗水,身上的粗布衣也湿了一大块,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少年人上进,总是令人欣赏的。 傅姑娘摇了摇头:“没事,里面太闷了,出来走走,无碍的。” 寇仲这个时候赶上来,他身上汗味比徐子陵更重,傅姑娘作为一个爱洁的姑娘自然忍不住倒退,寇仲就说了:“陵少,走走走,我们去山谷里洗澡!” 说完,就架着徐子陵转头就走了。 徐子陵无奈,只能冲着傅姑娘点了点头这才转头数落起兄弟来,谁知道他说完,寇仲也有自己的道理:“陵少,你别这么傻好不好,傅姑娘与我们不是同路人,你看见咱师父的态度了吗?” “咱师父?他很好啊!” 寇仲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我就说你傻啊,小时候你就这样,对每个人都好,一旦相熟就给人掏心掏肺,要搁咱师父这样的自然好了,但傅姑娘……你难道没发现咱师父很冷淡吗?” 徐子陵闻言想了想,他并不笨,只是他带人赤诚许多:“经你一提醒,还真是,只是我以为师父是男女有别,又因他是出家人才如此的。” “那你可就想错了,师父那人看着正经,其实……”寇仲及时收住,换了话头:“反正你记住就是了。” 徐子陵:“哦,好。” 扬州双龙,虽然是寇仲看着欢脱徐子陵看着沉稳有担当,但真的大事大方针,还真就是看似欢脱的寇仲来下决定,也算是十分出人意料了。 两人肩搭着肩走到山谷,刚好看到师父了玄一身水汽地出来。 “师父,你怎么又先去了,不是说好的等徒弟我给你搓背的吗?” ……不,谁跟你们说好的,大老爷们一起洗澡,给里给气的,了玄大师是拒绝的:“谢谢,不过为师不需要。” 两个少年郎已经衣服一甩,跟下饺子一样挑进了潭水里。 “……” 谭昭是刚洗完澡,旁边石头边的沐浴露还没收起来,两小徒弟没大没小惯了,看见就摸过去,一闻,怪香的,寇仲这货心直口快,直接开口:“师父,你怎么跟姑娘家似的,还涂香露呀?” “……再说,逐你出师门。” 寇仲立刻收声,徐子陵立刻将沐浴露放回去,但没过五分钟,寇仲不甘的小声音又响起起来:“那个师父,我和陵少能用用不?” “……” 系统:幸好你没买肥皂,不然那画面…… 谭昭一把掐断系统的声音,随后挥挥手表示允许,两小子立刻十分新奇地搓了搓手,画面……也很美了= =。 一边洗,还跟谭昭搭话:“师父你真好,我和陵少从小孤苦无依,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们这么好。” 徐子陵和寇仲一起时,一直都是小伙伴当他的发言人,这回也忍不住开口:“嗯,虽然师父你年纪只比我们大四岁,但我和仲少是真的拿您当师父尊重的,您放心,以后我和仲少一定会孝顺您的。” “……”能别用敬称吗,他虽然年纪是有点了,但他的心依然青春年少啊~ “对呀对呀,所以师父,能不读那些酸书了吗?这些书陵少喜欢,我真的……”适时端出一张苦瓜脸。 谭昭笑了笑,然后十分残忍地拒绝。 “……”所以说嘛,师父这种脾性哪里是什么正经和尚了,陵少你的滤镜真的太重了。 又泡了一会儿,两个少年郎才从潭水里爬出来,两人穿了衣服瘫在池边,徐子陵想起寇仲说的话,欲言又止,等谭昭都看不下去,才听得小徒弟开口:“师父,傅姑娘……” 他只说了人名就没说下去了,显然在想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比较好。 “……傅姑娘是外邦人,她来中原,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徐子陵斟酌三番,终于问出口,但问题一出口,倒是谭昭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这么想?” 徐子陵这才开口:“昨日我去镇上买干粮,街上到处在传有美女扮作舞女行刺皇帝的消息,我去了解过,殿中侍御史这个职位,是天子近臣,一般是随侍天子的。” 这下,连小伙伴寇仲都惊讶了:“喂陵少,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啊,她要是……那岂不是要连累死我们了!” 寇仲这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如今乱世,他这样的处世哲学并没有太多的问题。 “你猜得应该没错。”谭昭自然不傻,甚至在裴炬走后就向系统买了消息,反正上个世界赚了不少时间,花点小钱完全不心痛。 看了玄一副淡定模样,寇仲和徐子陵就心定了,毕竟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呢:“虽然我也觉得当今皇帝不怎么样,但他死了应该会天下大乱吧?” 净念禅宗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一个和尚庙却从小教导弟子如何观看天下大势,托原主的福,谭昭对这个也算门儿清:“小僧观傅姑娘剑术,该是师从当世奕剑大师傅采林。” 寇仲和徐子陵一脸的恍然大悟:“难怪呢,那天她介绍当世三大宗师时,提到傅采林一脸的骄傲,合着是她师父啊,不过宗师之徒,她也很厉害了!” 徐子陵刚说完,寇仲就开口:“没关系陵少,咱师父这么厉害,成宗师也是指日可待了!咱以后也是宗师之徒,不羡慕!” ……你这种盲目自信,很不错。 谭昭默默点头,然后开口表示我们应该矜持,谦虚完,这才继续接着说:“傅采林大师出自高句丽,传闻炀帝欲三征高句丽,小僧猜她应该是兵行险着了。” 两个扬州小混混,十天之前还在关心扬州城最便宜的包子价格,现在就开始操心上国家大事了,可想了又想,都觉得……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啊,大不了就拍屁股走人。 刚好,了玄大师也是这么以为的。 三师徒好不容易正经三分钟又迅速打回原形,一路说说笑笑回去,看着像是朋友不像师徒。只可惜平凡的生活总需要一些调味剂,三人还没走到木屋附近,就听到了叮叮当当的打斗声。 “怎么回事?” 两小子还欲上前,却被自家师父一把提住衣领倒退三十余步,而前面的两人眼睁睁看到方才他们踏足的地方被一根长绫击成深坑。 卧槽,这么猛?! 两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这就看见一个一身红衣的漂亮小姐姐凌空而来,寇仲一下子就看直眼了,还是徐子陵拉了他才回过神来。 寇仲为人一向口花花,开口就道:“小姐姐看着好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小姐姐勾唇一笑,恍若繁花盛开,已是人间绝色:“这位小哥怕是认错人了,婠婠可没见过你。” “原来姑娘你叫婠婠啊,好名字,好名字!” 谭昭: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 了玄大师很想就当没收过这个弟子,但没办法,自己收的徒弟跪着也要收下去,不过小惩大诫绝对不能少,一击弹指神通出手,寇仲迷幻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此时他也觉出不对,立刻……躲在了徐子陵和了玄的背后。 并且很快,谭昭就听到他小声嘀咕:“师父,弄她!” “……” 婠婠见自己的媚术失效,眉间一皱,倒也没变色:“大师果然好心性,婠婠佩服。” “好说好说。” “……”这个小和尚有毒吧。 “只不过婠婠没想到净念禅宗的大师也会出来争抢长生诀,白道佛门也没传闻中的无欲无求嘛~”她说完仍然带着俏皮的尾音,男人听了身子都不由得酥半边,只可惜对面……是一只终极单身狗。 只见一身僧衣如雪的和尚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装糊涂:“施主说什么,小僧有些听不懂。” “……哦?既是如此,那这长生诀婠婠就收下了!” 谭昭此时望向远方,只见那日与傅姑娘打斗的男子再次与傅姑娘缠斗在一起,显而易见,这回是带着帮手来找回场子的。 “阿弥陀佛,施主……” 谭昭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一把熟悉而陌生的嗓音响起来:“妖女住手,了玄师兄快阻止她!” 第142章 小僧心里软(六) 谁!谁是了玄师兄! 谭昭一脸残念地转头,便见到一白衣胜雪的姑娘踏着白绫而来,她脸上没多少表情,可见到她的人都会赞一声气质出尘,貌若天仙,这人,便是慈航静斋新一代的翘楚师妃暄师仙子。 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同气连枝,虽非同门喊一声师兄倒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寇仲和徐子陵不知道啊,两人盯着仙子姐姐,又看了看自家师父斯文俊秀的脸,一时之间脑补完全停不下来。 “师妃暄,你当真阴魂不散!”婠婠脸色一厉,显然是同性相斥,见到师妃暄的白绫袭来,她立刻转身躲过,随后再不与谭昭三人胡言,跑去争夺长生诀了。 师妃暄不明白了玄为何不出手,但此时情况紧急已由不得她多问,微微点头她便往前方红色身影而去。 等到女子衣袂翩跹地离开,寇仲和徐子陵才一脸地如梦初醒:“师父,这……你师妹啊?那岂不是咱们师姑?” “……寇仲,你想得挺美。” “……”师父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他正欲再说什么,却发现后面又来了一个小秃驴,年纪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却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见了他们师父先是一喜,继而一惊,可他表情再多,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这……怕不是个哑巴和尚? 谭昭倒是已经认出来人是谁了,他双手合十,心里有那么点不甘不愿:“阿弥陀佛,了空师弟。” 又见了空一副惊讶急切的样子,谭昭也不隐瞒:“一朝修为尽散,缘也命也,非旁人所为,师弟不必挂怀。” 了空:……这闭口禅修来何用! 他很想开口说话,却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阻止了他:“师弟不必开口,此番入世,小僧也有所得,只是以后……” 了空急忙摇头示意他别在此处说,他心中也已猜到师兄要说什么,但净念禅宗继承人之事可大可小,他们做和尚的也没那么大野心,只没想到佛心稳固如了玄师兄竟也会……他心中一叹,恰听到旁边娇喝一声,他一转头就看到师妃暄与婠婠对了一招各是倒退数十步。 了空心中急切,故留下一安抚的眼神就上前襄助师妃暄,婠婠一人对阵二人到底有些吃力,阴癸派以媚功见长,可偏偏她的对手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女人都不奏效,时间愈长愈是吃力,她看向那边袖手旁观的三人,又看向不远处打斗的一对男女,终于开口:“宇文大人倒是怜香惜玉,可恐怕继续下去,此次又要功败垂成了!” 这话显然十分奏效,傅姑娘本就受了伤,这会儿又受了一掌寒冰掌,她心中本就犹豫的心突然就坚定了起来。一个女人,当她无论如何想做一件事情时,她是绝对可以做到的,傅姑娘拖着受伤的身体直冲谭昭而来,等近十米的模样,她从怀中掏出一件软甲扔过去:“了玄大师,在场之人,傅君婥只信你一人,万望大师成全。” “长生诀!不好!” 婠婠心头一惊,可她被了空和师妃暄缠住,哪里脱得开身。那宇文化及倒是来得及,可他到底曾伤在了玄手中,心中颇为忌惮。 “傅君婥,你倒是好打算,竟是将道门的无上法诀送与佛门的人!” 被人一瞬点破,傅君婥也并不窘迫:“狗贼,也比你拿去献给狗皇帝好!长生诀本就是我师父所有,我想给谁就给谁!” 谭昭:……并不想要,嫌弃。 倒是徐子陵和寇仲见是值钱东西又被人争抢,立刻上前捡起来翻看,只见一金丝软甲做工精致,可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什么功法啊,难道是他们见识太少?两双眼睛立刻望向自家师父。 谭昭看了看摊开的软甲,双手合十:“如果小僧不接受呢?” 傅君婥人不坏,但她是高句丽的人,自然要为自己的国家谋利益:“了玄大师近段时间二度被废内力,经脉受损,长生诀功法霸道,却最适合新废再立之人。大师天纵奇才,必不想日后沉默无名吧?” 傅君婥的打算不可谓不好,她虽清楚了玄的剑术了得,但江湖人没有内力就如同没腿的螃蟹一般,此终非长计。若她是他,就不会拒绝这样的诱惑。 只可惜,了玄这人不能用常理推断:“那倒不必,小僧喜则喜,忧则忧,有没有武功,并不打紧。” “……”这和尚有毒吧,人人都在争抢长生诀,偏偏长生诀自己送到他面前,他竟然……拒绝了? 长生诀表示很不开心,哄都哄不好的那种,所以长生诀生气了,生气了就容易出一些岔子,比如……你不要我,我就偏偏要跟着你这样的事情。 几乎是谭昭话音刚落的刹那,被寇仲和徐子陵举在手中的长生诀就莫名攒动起来,两人吓得一松手,金丝甲也没落到地上,反而是像闻到了什么一样直冲前面白衣的僧人而去。 “师父小心!”×2! 谭昭闻言转头,就看到一件……成精的褂子冲到了他的面前,他很想躲开来着,谁知道这褂子就像真的成精了一样黏在他身上,甚至冥冥中有股力量牵引着他体内的气机生生流转,忽远忽近地就能听到有人在念《道德经》的声音。 ……拜托,他的人设是和尚啊! 徐子陵见师父一时痛苦一时喜悦,立刻上前帮师傅拉扯长生诀,可他没想到他的手也被黏上长生诀了,他刚要喊仲少你别过来,寇仲已经迅速紧随其后了。 师徒三人被一件成精的褂子黏在一起,这幅场景……反正婠婠和师妃暄连架都不打了,这什么鬼情况啊? 便是连傅君婥本人都相当惊讶,她没想到一直毫无动静的长生诀竟然会自己择主,师父知道应该会很开心吧? 谭昭是不知道傅采林开不开心,反正他超不开心的,楞是谁被人强行灌输内力体系,都会不开心吧,他一个和尚学了道,这下妖僧没跑了! 系统:哈哈哈哈哈,狗妖僧,说的就是你啊~ 谭昭拒绝接受这个称号,可他本身的气机却被长生诀所牵引,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能自己控制自己的身体时,他一睁眼,就看到两小子一身无力地瘫软在地,而周围的人…… “实不相瞒,是它先动手的。” “……”你以为我们会信吗! 婠婠和宇文化及的脸那是相当的不好,他们也不是不想阻止,只可惜有师妃暄和了空挡着,一时之间也无法突破。而等到了玄醒转,一切……已成定局。 特别是长生诀还一副傲娇(?!)模样地冲着了玄搔首弄姿,似乎是一副你看我厉害吧的样子,当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了玄,你身为佛门弟子却修习道门功法,若之后净念禅宗不容你,我阴癸派欢迎你的加入!”婠婠见大势已去,立刻返身离开,声音却从远处飘过来。 宇文化及见此,转身欲走,又转头看了一眼虚弱的傅君婥,这才离开。 “……”你们还真打出感情来了呀! 谭昭一脸无语地盯着浮在空中的长生诀,又对上一脸莫名的师弟了空,他觉得好委屈,简直委屈成团了有没有。 委屈的了玄大师不说话,走了两步,终于一头栽倒在地,达成师徒三人全晕倒的成就。 ** 半月后,净念禅宗的厢房里,欲离宗出走的三师徒召开了师徒磋商大会,以了玄为主,寇仲和徐子陵为与会委员,进行了以下谈话。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虽然斋饭很不错,但我想念扬州了!” “……” 了玄一脸残念,长生诀这个功法霸道是真霸道,废也废不掉,修习其他内力立刻会被吞噬,他刚从藏经阁出来,简直快被四大高僧磨死了。 又不是他的错,他都拒绝了呀,分明是长生诀这个小婊砸勾引他的,他是清白的!大不了还俗回家嘛,谭昭觉得提出此要求有理有据,谁知道……被一口拒绝了。 净念禅宗这么兼容并包的吗?连修习道门的佛子都能包容? 不见得吧,估计是江湖上长生诀的争夺日益白热化,若此时谭昭三人下山定会引得龙争虎斗,估计是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将他们三人软禁在此。 “是为师连累了你们,若当日你们不动,此事也牵累不到你们身上。” 寇仲和徐子陵不喜欢听这话,他们虽是街头混混出身,却也知道感恩知耻:“师父你说的什么话,做徒弟的虽然不能给你争脸,但绝对不会看着您有危险无动于衷的!” “是啊,而且长生诀这么厉害,我们也不亏啊!”寇仲这人,似乎天生就不知道悲伤怎么写。 谭昭看着两人,恶趣味上头:“既是如此,那为师便一人下山了。” “……”突然想说脏话! 第143章 小僧心里软(七) 寇仲和徐子陵与师父越相处越觉得师父不是什么正经和尚,这满禅院僧规戒律的,偏偏却养成了这样的……阿弥陀佛,做弟子的还是不好妄议师父。 不过小不满还是可以发泄发泄的:“师父,你正经一点!” 好吧,谭昭立刻收了顽劣,将长生诀从袖子里取出来,如今的长生诀已经脱离了褂子精,看着倒是有了几分绝世秘籍的模样:“你们看看,你们修炼的是第几张图?” 谭昭摊开,一共七张小图,长生诀便是由这七张图录组成的,谭昭练的是“生”,寇仲和徐子陵催动功法,很快就找到了各自对应的图,只不过……长生诀真的挺会玩的,喜动的寇仲修炼了“静”,喜静的徐子陵修炼了“动”,以此类推,他这个已经死了的人修炼“生”图,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记下行功路线,长生诀乃顶尖道家功法,道家讲究一静一动自成方圆,你俩一静一动刚好相互替补。”谭昭难得正经了几分:“记住,长生诀可以引你们入门,但修行却在你们个人,来,试着全身心投入进去。” 师父肯倾囊相授,寇仲和徐子陵自然求之不得,不知不觉一昼夜就迅速过去,待二人再度醒来外面已是晨光熹微,两人眼中精光一闪,都觉自己从未有过这般轻松的时候。 “陵少,我感觉好棒!” “仲少,我也是!不如我们去练剑吧!” “好!幸好木剑没丢掉!” 两人半大小子精力充沛,修炼了一整夜竟也未觉得困倦,没吃饭就提着剑挥洒起来,剑招并不凌厉,甚至称得上幼稚,但一招一式都混元有力,可见两人学武天分之高非常人能比。 谭昭提着小沙弥放在门口的早饭过来,就看到两精力旺盛的小朋友正在表演“花拳绣腿”。他眼睛一眯,喊道:“仲少,陵少,吃饭了!” 系统:曾几何时,宿主你也曾这么拼命过的,但你看看你现在,啧~ 谭昭并不理会一早上就灌他毒鸡汤的系统,只他一出声似乎还喊醒了某只戏精功法,只见黄褐色的绸缎平摊着飞过来,与昨日简单易懂的七图相比,今日傲娇的长生诀又变成了常人难以理解的蝌蚪文。 唔,可以,这很长生诀。 “你也想吃吗?” 长生诀点头。 “……想得你美的,等你有了嘴巴再说吧~” 然后寇仲和徐子陵就发现自家师父……被个成精的功法追得满院子乱窜,边窜还跟小孩子一样挑逗一部功法,一个盛名在外的僧人,私底下竟是这副模样,说实话两人挺为净念禅宗担心的。 “仲少,我觉得这段时间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寇仲点头,他又何尝不是呢:“哎哎哎,你别掐我呀,都说不是做梦了,做梦有做得这么真实的吗?”他指着场中身法越来越快的一人一功法说道。 “……”你说得太有道理,简直无法反驳。 两人吃着素斋,前头忽的就传来了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了空和尚引着一须发皆白的道人而来,这道人身若浮尘飘渺不可触,一眼望去,只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道一般。两人如今也算是入了武学的道门,心中此时也或多或少能够感知其境界之高深了。 了空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师兄又又又又被长生诀追着满院子乱跑,他故意走得声响大些好让人注意到他,看到师兄望过来,他点了点头,引着师兄看向他身边之人。 谭昭一边跑一边望向那人,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一身道袍,倒是有股老子垂手而治的感觉,他点了点头,便听到那人开口:“贫道宁道奇,了玄小友你好。” 性子随和,坦然,半点不像成名许久的三大宗师之一。 徐子陵和寇仲眼睛都看直了,这这这就是当世最顶尖的宗师啊,难怪气场这么强大了,两人攒在一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西洋镜,宁道奇也并不恼,反而是上前了两步与他们颔首两下。 如此,这才等来了了玄带着粗气的回应:“宁道长好,不知宁道长此来……” 宁道奇说起这个,倒有些羞赧,不过他洒脱处世,最后还是说明了来意。就像他要借慈航剑典悟道一样,慈航剑斋不借,那么他只好来净念禅宗借长生诀了。 他原以为了玄怎么都要思考两分,却没成想这人一口就应下了:“宁道长不必客气,喏,这就是长生诀,你要喜欢,借多少都可以。” 如果有借不还,那就更好了。 长生诀机灵着呢,他就喜欢征服的感觉,别人送上门的都不喜欢,“眼见”白胡子老道过来立刻倒飞数十米,随后竟然还一副被抛弃伤心落寞的样子。 是戏精吧,是吧是吧~ “这——”宁道奇惊讶了,这难道生了灵智不成? 谭昭摇头:“约莫不是,只是日积月累有人用内力尝试与长生诀共鸣,长生诀这才有此形态。” “原是如此,倒是贫道着相了。” “宁道长客气,借阅长生诀之事,只需问过长生诀自己就可。” ……但显然长生诀本书并不喜欢身带内力的人,更何况还是内力深厚如海的宁道奇了,可偏偏宁道奇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就像慈航剑斋不借他剑典他就每年上剑斋去借一样。 本就是和尚庙,宁道奇武功又高,然后……就厚着脸皮住下来了。 刚要悄悄溜走的谭昭三师徒:……MMP哟~ 离寺出走计划胎死腹中,了玄大师每天散发着可疑的颓丧气息,颓丧到四大圣僧都不忍心怼他时,净念禅宗终于迎来了第一波麻烦。 这波麻烦,要从净念禅宗在当世的定位说起。 谭昭一直觉得净念禅宗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它在江湖上很有地位,即便是魔道的人对净念禅宗也多是敬仰,而在朝堂之上,净念禅宗竟也有些地位。在隋炀帝没在扬州住下前,净念禅宗可以说是类似皇家寺庙一样的存在,隋炀帝这人好不好两说,可他却是个笃信佛教之人,对净念禅宗很是优待。 也就是近几年隋炀帝下江南看美女去了,这才使得洛阳城外的净念禅宗安静了许多。 可即便再安静,也不得不为隋炀帝的旨意打开了山门。 来宣旨的刚好还是老熟人宇文化及,而同他一起来的,还有……裴矩。可见长生诀这部功法,着实是牵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寇仲有些害怕:“师父,现在怎么办?听说皇帝很暴虐的,咱们……要不走为上策?”徐子陵听着点头。 “走?走到哪里去?” 两人一楞,竟是不知天大地大,该去何处。 半晌,迷惘的两人迅速又抽回原型,寇仲望着巍峨的青山绿水,忍不住感叹:“既然无处可去,那我寇仲就建一个这样的地方,现在我们也有武功了,该是去闯一番天地的时候了!” 徐子陵也被他说得心头攒动:“好!” 果然,他没有看错这两小子。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只要稍一击敲,两人就会迅速确立目标努力去奋斗,倒是乱世枭雄之相。只这样的面相,却不知这两小子能走多远了? “那你们就走吧。”声音淡淡地,像是风里的柳絮,抓也抓不住。 两人与了玄已是熟稔,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认真与告诫,徐子陵看似淡漠,却比寇仲更加在乎这位引他入武道的师父:“师父,你不要我们了吗?” “瞎想什么呢,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还要成天跟在我屁股后头吗?”谭昭从怀里掏出两只锦囊,待二人接过,这才开口:“你二人天资聪颖,能教的为师都写在里头,很多东西说一万不如行一步,愚者苦读书,智者却懂得融会贯通。” 得天独厚的天资加上不凡的际遇,注定非凡人。 了玄是个不太正经的和尚,他年少轻狂,也会干点不拘一格的事情,但当他认真诉离别,却牵扯得寇仲这样没心没肺的小混蛋抽抽噎噎,可见真心换真心,比什么都令人动容。 “师父,你是不是要丢下我们一个人去皇宫?” “……” 真是太不可爱了,徐子陵你这样以后会没有情缘的你知不知道,谭昭望着山门处逶迤而来的队伍,仗着自己武功高立刻提起两个徒弟丢向悬崖峭壁上的热气球。 寇仲和徐子陵几乎没反应过来,热气球就带着两人迅速飘向了远方,直到巨大的热气球在远方成为一个小黑点,谭昭才抖了抖僧衣,转头对着一身玄衣的人开口:“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裴施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144章 小僧心里软(八) 江湖和朝堂,竟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得这般淋漓尽致,谭昭与裴矩越相处,便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甚至他总觉得这人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就像……他本不该是裴矩一样。 “大师在想什么?” 温文尔雅的声音响在耳边,谭昭不用回头都能想象裴矩笑眯眯的样子,他答:“在想施主你。” “想我什么?”刚好是休息的时刻,裴矩一身士子服一撩衣角便席地而坐,端方中带着张狂,就像他的人一样。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裴矩捻了捻手指,莫名有些痒,他敛了敛某种的深意,似是随意地提起:“既然大师不想说,裴某倒是有个问题想请问大师。” “施主不妨直言。” 裴矩看了他一眼,这才开口:“大师的长生诀,修炼得如何了?” 谭昭这下真的有些讶异了,当然他讶异的并非对方问这个问题,而是对方这般坦诚:“裴大人当初在竹林,便算准了如此?” 裴大人十分不要脸地点了点头,脸上半分都没有算计人被人发现的窘态,甚至还带着得意的微笑:“如此,大师不该多谢我赠送的这份机缘?” ……老子真是谢谢你全家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说不定裴矩已经被洞穿十七八回了,可到底不能,大师在心中写下记仇的小名单,这才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吗?哪里就那么多为什么,裴矩在心中回味了一番,想做便做了,难道这不算理由吗,他望着面前的和尚,心中不无可惜:“若裴某早十年遇上大师,定是要跟净念禅宗的老秃驴们一争的!” 他虽也有两个徒弟,但论说风骨,面前的佛门弟子却更肖似他。这当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佛门弟子……肖似魔门邪王,怕是说出去都没人信了! 想到这里,裴矩的心情更好了一些,谈的话题也越来越宽,他有意试探,谭昭却也无意收敛,直到谈起隋帝三征高句丽,滑头的小和尚终于三缄其口。 “小和尚滑头,是怕说出来得罪我吗?” 谭昭一笑,道了声阿弥陀佛:“小僧为何要怕得罪施主,裴大人性情疏阔,为人宽宏大量,若非如此,当日小僧在竹林就已身死,不过就是没什么想说的而已。” 给人戴高帽总是没什么错的,即便像是裴矩这般难以讨好的人,也露出了开怀的笑容:“既是如此,何必吞吞吐吐作扭捏模样。” 谭昭不喜欢和裴矩说话,但对方非黏着他说话,他就开口了:“小僧觉得很好,勿论是突厥还是高句丽,皆是我朝国土,于情于理,此计并无过错。” “你竟不反对?” 谭昭抬眸又垂下,一副小僧为何要反对的模样。 这下轮到裴矩惊叹了,他惊叹于对方与他的合拍,又惊叹于……这样的人竟然入了佛门:“你不该入佛门的,你的剑,你的心,皆在俗世。” “那小僧该去何处?” 裴矩望向远处的夜色苍苍,声音忽得久远起来:“红尘滚滚,万般人心,皆是去处。” “那么小僧已经在了,入佛门又非断情绝爱,是人又不是神佛,裴大人,你着想了。”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还俗啊!老子超想啊! “那你就不想当神佛?” 望过来的眼睛深藏如海,谭昭总觉得对方在影射什么,但他无意探究便摇了摇头:“小僧不想。” 裴矩能感觉到对方并非说谎,语气平静淡薄这才有了几分出家人的出尘之感,可他却更加惊讶了,二十岁的小子无论是谁都该有野心和进取心的:“这江湖,无论是高如宁道奇之流还是低如草芥的莽夫无不做着破碎虚空的美梦,净念禅宗难道没有教你吗?” 说实话,他只要……死一死就能破碎虚空了,没太大意思,建议不要尝试。 系统:……谢谢夸奖~ “时候不早了,明日就要入扬州城了,裴大人还是早些睡吧。”谭昭伸手摁下怀中躁动的长生诀,笑着开口。 裴矩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最后还是转头离开了。 一昼夜结束,扬州城的城门也打开了,谭昭和裴矩两人很快随着人流进去。当日在净念禅宗,宇文化及拿着皇帝诏书,净念禅宗并不想送出长生诀,但长生诀的拥有者了玄却接下了这份诏书。 一来是为净念禅宗挡下这一劫,二来也是为了自己。 当然了,以如今净念禅宗在江湖上的能力,便是拒了这份诏书得罪朝廷,以朝廷如今的兵力也没办法剿灭了整个宗门,但为了长生诀拒绝到底名声上过不去,既然了玄出口应下,四大高僧也就承他这份情了。 故而在送走两只小徒弟后,谭昭就带着长生诀下山了。 下山后,自然会有无数的人想来争夺长生诀,故而即便宇文化及十分不愿,但还是由裴矩带着了玄先走,宇文化及带着大部队掩护。如今他们进了扬州城,估计宇文化及也快了。 两人在宫外等了半日,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带着伤的宇文化及。 裴矩笑着面对他,宇文化及却很是不喜笑眯眯的裴矩,两人针尖对麦芒地刺了一番,这才恢复面子情进宫面圣。 说是进宫,其实是隋炀帝在扬州的别院,他还在河上造了巨大的画舫,每日天晴时便在船尾与美人嬉戏玩耍,而落雨是便在楼阁上听雨观美人。 日子,那真是别提有多么潇洒了!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谭昭想想当年的自己,再看看人家,不由悲从中来。 悲从中来的大师痛定思痛,决定以后再不当皇帝。 系统:本系统仿佛听到了flag的声音~ 因是行宫,故而也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各种便宜行事后,谭昭很快换了身僧衣见到了当今据说纵情享乐、骄奢淫逸的隋炀帝。 怎么说呢,和电视剧上那些酒囊饭袋的末代皇帝不太一样。 隋炀帝怎么都算一个器宇轩昂的美男子,大抵是身处高位许久,他身上带着高位者独有的倨傲,又因沉迷美色,眼神里略略有些涣散,看着……人生就过得很舒服,据说这位曾经也曾励精图治,不过看现在这模样,显然是觉得当昏君比当明君来得舒服。 毕竟都是天下第一人了,能任性就别委屈自己,可以,谭昭无话可说。 只见隋炀帝懒懒地倚靠在宽阔的软塌上,宽敞得还容下了两个温柔小意的美人,一人给他扇风,一人替他捏肩,听到宇文化及的声音,他才抬眸望过来,看到裴矩脸色微微一变又迅速错开看向唯一的生面孔,他仔细盯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这便是净念禅宗的大师?怪可惜的。” “……”大师不想开口,并想开几个轰天雷放放。 “长生诀呢?” 宇文化及立刻给了了玄一个你懂的眼神,随后了玄挠了挠袖子,给了长生诀一个你必须懂的手势,长生诀傲娇啊,并且傲娇得十分耿直。 它不想的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它都不会吭声。 所以……人间帝皇也不行,谭昭努力想将长生诀从胳膊上扒下来,但长生诀不啊,它是有品位有理想的功法,才不和这种臭烘烘的人玩耍呢!哼唧!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隋炀帝等了一会儿见没声,终于半掩上的眸子全部睁开,凌厉的眼神直接扫射过来,这是他快要动怒的前兆。 卧槽这破玩意儿要坑死人了!谭昭心中欲哭无泪,当然他也没在怕的,毕竟第一个世界就敢硬杠玉罗刹的人,这辈子字典里就没有过怕这个字眼,宇文化及刚要开口,就听到这无法无天的和尚直接开口:“回皇上,长生诀说它不愿。” 裴矩垂着的眼眸迅速生出一抹笑意。 宇文化及刚要告罪,却发现头顶的帝皇似乎并不生气,甚至惊起的怒意又收敛了起来:“既是它不愿,那大师你便说服它。” “回皇上,若陛下想长寿无疆,那长生诀并不可取。” “你大胆!”隋炀帝拍着桌子,喊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陛下息怒。” “你就不怕寡人取了你的性命?” 谭昭想难怪有人说隋炀帝喜怒无常了,这何止喜怒无常啊,这简直就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人不反你反谁啊:“那便来取。” “你不怕死?” “死有何惧,小僧不怕。” “那你就不怕寡人降罪于净念禅宗?” 谭昭颔首:“故而小僧才站在这里。”然后没等所有人反应,他就开口:“但陛下若想长寿,小僧还是有些法子的。” 第145章 小僧心里软(九) 只可惜,隋炀帝不是成化帝,成化帝性情淡薄并不喜怒无常,隋炀帝就不一样了,他本身能上位都是干掉太子得来的,为人说一不二,喜欢自己得来的东西,像是这种毛遂自荐来的……不稀罕。 他就稀罕长生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隋炀帝和长生诀……脑电波同频了。 谭昭:……老子不要面子的呀,难道他这么英俊的妖僧还比不上破破烂烂的长生诀吗! 大师很生气,于是大师对长生诀很残酷。 当然隋炀帝的脑回路并不清奇,作为天下之主,多的是人捧着珍贵的稀罕东西求他看一眼,也多是人吹嘘自己有多能耐希望他高看一眼,如果他每个都要相信,那他岂不是要累死啦,这天下还有这么多美人等着他,是美人不好看了还是美人不好看啦,即便眼前这个小和尚看着不错,但这么年轻……隋炀帝表示不信。 当然了,长得好看还是有特权的,隋炀帝本人又是一只纯正的颜狗,若是旁的丑的老和尚说这话,他早就挥挥手让人拖出去斩了,但眼前既然是个年轻俊秀的小和尚,那就另当别论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捏肩的美人停手,这才倚靠起来:“此事不急,长生诀既然不愿,那就等到他愿意为止。” 一句话,就定下了了玄的来去。 谭昭刚要告退,却发现隋炀帝并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反而是让裴矩和宇文化及退下,等到脚步声消失在身后,才听到隋炀帝略显低沉的声音又响起:“了玄大师年纪轻轻就佛法高深,可曾修得那欢喜禅?” “……”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哈,狗宿主,他问你修不修欢喜禅啊!快大声告诉他你是什么! 谭昭再一次提起了追杀系统的四十米大刀。 “大师何必缄默,不过是探讨佛法罢了。” “……”谭昭忍不住后退一步,实在是隋炀帝的目光实在太刺了,他总觉得他要是点头说知道,人就会拉个美人过来让他表演表演,表演个毛线啊,老子熊起来分分钟弑君给你看:“不曾听闻过。” 谁知道隋炀帝根本就不灰心,他转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佛经,佛经包装很高档,镶金带玉显然就是别人呈上来讨好帝皇的,谭昭入手只觉得一沉,便是听到人开口:“前些日子天竺有使者来朝进献佛典,大师佛法高深,定能参透其中奥妙。” ……信了你的邪,谭昭刚翻开就受到了冲击,只见……唔,别说还挺逼真,了玄大师淡定地翻开又淡定地合拢,一副无欲无求的高僧模样:“不曾见过,陛下果然博闻广记。” 真的,隋炀帝听了都觉得这小和尚真的太会说话了,这“欢喜佛”他也不是第一次拿出来,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淡定地应对。 他一开心,就喜欢赏人东西,所以大手一挥,就道:“那这佛经就送与大师研读了。” “……”扎手,谭昭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小僧不好抢夺陛下……” “哎,不必,寡人还有许多。”隋炀帝表示自己很是大度。 “……”卧槽你这么不正经的皇帝肯定要亡国了!万安给成化帝写黄段子还好歹夹在奏折里偷偷摸摸地看呢! 了玄大师一脸残念地被內侍引到一小佛堂,看着面前宝相庄严的菩萨,谭昭觉得手里的佛经是真扎手。 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密宗这个分支吧?欢喜禅说好的不是唐代才有吗?(朋友你暴露了什么!)杨广你时髦值这么满点,难怪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陛下果然也送了你这个。” “……” 谭昭转头,便见门外一身玄色官服的男子逆光而来,容貌清绝气质雍容,这样的人就像合该穿这身衣服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天底下本也没有合该这样的事情,谭昭看了一眼便没趣地转回来:“裴大人很闲吗,怎么有空来小僧这边?” “御前小官,能做的无非是替陛下跑跑腿。” 也就裴矩敢这么说了,毕竟天子近臣,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哦,裴施主原来是嫉妒了?” “……” 裴矩瞬间就没有何人谈话的欲望了,真的这小和尚简直有毒,你说他正直吧,他是真的正直,但你说他滑头吧,这恐怕是佛门最滑头的小和尚了。 他转身欲走,原本也就是路过进来看一眼,可他走到门口时,正直又滑头的小和尚却开口了:“你觉得小僧不该留下?” 裴矩离开的脚步一顿,随后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 谭昭撇了撇嘴自觉无趣,如果前段时间他还怀疑裴矩身上有猫腻,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肯定裴矩此人定所图不小。 同是天子近臣,裴矩却比雨化田难懂十倍以上,雨公公为人阴险刻薄又工于心计,但只要不触碰对方的利益,其实算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但裴矩完全不一样,裴矩出身名门,该是最为端方忠心的臣子,但说实话……谭昭在裴矩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到。 如果真的要评述,裴矩更像是那种满级大号入世修心,他的行为谏言都为国为名为君,所图是为天下,但所求却只利己。 裴矩,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无论他外表多么风光俊秀、温文尔雅,又如何谈吐不凡、处事不惊,这些其实都是外在的,一个人的真实性情多多少少都会在武功中体现出来,比如他的剑,比如裴矩的拳法。 系统:所以呢?你准备跑路? [没啊,小僧准备白吃白住到李世民进宫。] 系统:哦哟,唐太宗啊,想见见历史人物?所以你真的不打算查一查裴矩的底细?有钱不花,你不觉得烧手吗~~~ [谢谢,不用了。] ……辣鸡哦。 ** 说起来,李家进扬州已经有段时间了,谭昭原并不知道这个,还是前段时间小徒弟告诉他的,说是山西太原李家二公子带着大小姐李秀宁来了扬州。寇仲说起这个的时候,整个人一副心猿意马的模样,可见这位之后的唐长公主生得十分漂亮。 当然了,做师父的节操水平自然比徒弟高杆许多,谭昭等人进宫为的必不会是看美女,而是…… 系统:哦,那你倒是别偷偷摸摸出宫玩耍呀~ 了玄大师不要面子的呀,分分钟就无视瞎说实话的系统,他甚至换了身秋香绿的书生长衫,又在系统商城租了一顶假发,折扇轻摇,风流写意颇有魏晋遗风。 当和尚总是有许多不便利的地方,换了身一副的谭昭简直如鱼得水,没逛多久就认识了两个书生要拉他去瘦西湖上参加文会。 “今日可是有尚秀芳大家演奏的,保准谭兄你听了三日不知肉味。” “……”朋友,孔子的棺材板替你压好了,请你继续说吧。 这位很是富贵的公子就继续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乱世书生总是关心太多,大到国家报复,小到美人心上,那都必须门儿清的。 反正谭昭挺佩服这位公子了,如果读书不能救国,了玄大师建议他可以去说书。 一行三人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瘦西湖边。 此时的瘦西湖上,已经停满了画舫,那富贵公子一瞅,就立刻退后一步,指着最中心那艘云腾雾绕的尊贵画舫道:“谭兄可瞧见了,那据说是天子微服出巡使的,这会儿停在这里,你可仔细着点。” 谭昭颔首点头,富贵公子见他如此识趣,不由得心生好感,便让人引着去他们开文会的画舫。画舫上多是风度翩翩的书生,手松的还请了谈曲倒酒的,读书人风雅,气氛并不惹人生厌。 只是读书人好却也不好,谭昭是个外来人,旁人不知道他几斤几两就容易排挤他,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说大家文会团聚,或可泼墨一幅以此留念。 谭昭原本在观察湖上的画舫,但当他回头,富贵公子就开口:“谭兄画技如何?” “……尚可。” “那不如谭兄来一幅如何啊!”立刻就有人起哄了。 谭昭这人吧,他其实是会玩的,故而他也最讨厌别人对他赶鸭子上架,要玩就玩大一点嘛,所以他说:“也可,不过在下听闻今日尚秀芳大家会出场,比斗总要有个彩头,虽说文无第一,可也并不不能没有,众位说是吗?” 就有人说了:“那你要如何?” “不如等大家表演时,大家一同作画,谁做的最好,那在下就请人送去给秀芳大家,如何?” 众人脸上立刻有了几分跃跃欲试,当然也有人不信:“真的假的?”尚秀芳可是大家,连皇宫里的皇帝都不敢强迫她的。 谭昭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 第146章 小僧心里软(十) 谭昭并未听过尚大家尚秀芳的大名,但一个青楼女子能做到天下第一才女还能得读书人的青睐,甚至连隋炀帝都不敢动她,那么她的背后势必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她。 纵观天下,无所谓就是朝中大臣或是各大门阀,更或者还有江湖势力掺杂其中。想到这里,谭昭就有些厌倦了。 乱世人心难测,特别是这扬州的浑水,简直了。 他啧了一声,旁边的富贵公子便抻长了脖子瞧他的画,随后就忍不住轻咦出声:“谭兄你的画技,怎如此……新奇?” 谭昭低头一看,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好像画画……不是那么主流,时人多喜绘人物肖像,且以细密精致臻丽为主,便是山水也是泼墨重彩为主,再看看他细瘦纤巧的湖景,可不就是新奇了嘛,他连忙伸手去揉,却发现有一双手比他更快拿起画纸,他一抬头,也忍不住称赞一句“好风姿”,只听得此人开口:“虽不入主流,却别有一番风味,兄台巧心思,在下侯希白,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侯希白?不认识。 倒是富贵公子一脸喜悦地开口:“原是侯公子,幸会幸会。” 侯希白打了个招呼,原看向谭昭,谭昭看了看他拿画的手,心道还是个爱画之人:“不过小计罢了,在下谭昭,侯公子客气。” “原谭兄就是那发起赛画的雅人,若谭兄作画,倒是真与美人相得益彰。”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公子了:“那依侯兄的意思,岂非是俗人就画不了美人了?” 侯希白恰恰是因这个来的,他原不过是听闻尚大家要登台献曲才来的瘦西湖,一来却听到一群书生在大言不惭地要将画送与尚大家,这美人合该配好画,若是蹩脚的画技,不过就是唐突美人,侯希白平生最见不得如此,故而才上船来阻止。 毕竟以他的画技,吊打一群靡靡的儒生不成问题,侯希白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自然,这美人总该是有些特权的,若是将美人画丑了,那绝对是天底下最不可饶恕的事情。”侯希白含笑的眼睛环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谭昭身上:“谭兄,你说是不是?” ……这人有病吧,谭昭= =着眼睛开口:“不巧,在下正是一俗人。” “……”朋友,请你尊重一下套路好不好? 但最后,侯希白还是跟船上的人比了一次画,最后一共有五人入选可以一画美人,刚好此时水榭上堂鼓敲了三下,这是尚大家要登台的讯号。 侯希白除开对美人有些执着外,人倒是挺好相处,他的画桌就摆在谭昭的旁边,似乎是对他挺感兴趣的样子,还跑过来跟他讲话。 不知为何,谭昭总觉得侯希白的样子……有点微微的眼熟,倒不是说长相,而是行为做事更或者是气质方面,只深想却又觉得不可能,他摇了摇头,示意对方看前面:“侯公子,要开始了。” 侯希白立刻凝神,便不再赘言。 湖上烟波淼淼,水光潋滟晴方好,此时有美人有仙乐,颇有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玄妙境界。一曲终罢,谭昭终于明白为何尚秀芳能被称为大家了。 她的声音,有股莫名凝神静气的作用,明明不带一丝内力,这或许就是有些人得天独厚的能力吧。 他望向四周,发现五人均为提笔作画,当然也包括侯希白。 而等众人如梦初醒,就有人开口:“惭愧惭愧,在下或许明白侯公子所言了,与这般的歌声相比,在下的画……当真不画也罢。”说完,便投笔入湖,走到船头听曲去了。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风,知道露台这边只有谭昭和侯希白,下一曲才继续响起,只这次开口的人已经不是尚秀芳了。 “只一首?” 侯希白却摇了摇头:“非也,尚大家每登台,都有两曲。一曲独奏,一曲为寻知音同奏,今日在湖上,获胜之人便可与尚大家游湖。” “……”你们古代的饥饿营销简直比现代还可怕。 谭昭开口:“侯公子可是为此而来?” 侯希白点头:“也算机缘巧合,但能与美人同游,也是幸事,谭兄风趣文雅,可通乐理?” 问是这么问,但读书人若是连乐理都不通那就不是读书人了,谭昭自然会,但他无意去争这个:“宽心,在下不恋女色。”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幸好侯希白不是动辄杀人的魔头,闻言也只是笑笑,毕竟别人不想说他难道还能拿剑架在人脖子上说不成,他只是……听说师父对一佛门弟子看重甚深想看看是如何的人罢了。他敛下眸中的深意,认真地擦拭竹萧。 未几,尚大家就又出来了,这回便是竞争游湖的机会。 竞赛的规则很简单,尚大家弹唱古琴,只谁能应和上,那谁就获胜。但谁都知道尚大家琴艺之高,当世无人出其右,到如今已有两年未有人应和到最后了。 便是侯希白,也不能。 一时之间,平静的湖水都被音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碧波荡漾了三圈,便有一大波人收了手,而等一分钟过去,湖面上的声音已经少得可怜。 不过一琴音,一萧音,一箜篌,一琵琶了。 这箫声,便属于侯希白。 看过比武的,看过比文的,还真没见过这样比音乐的,谭昭听得挺欢乐,只忽的一刹那,他脸上一变,看向侯希白的眼神却高深莫测起来。 这人……跟裴矩什么关系?吹箫的小习惯都如此相似,肯定认识!谭昭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心中立刻安了三分。 而等他回过神来,湖面上已经只剩琴箫合奏了,只可惜这萧音隐隐含郁,已是有些倾颓之相。谭昭眼睛一转,刚好看到船上名伶方才用的古琴。 寇仲和徐子陵自从被师父放飞后,一路那绝对跟开挂升级一样。但两人喝酒吃肉,也还想着单独承担责任进宫的师父,所以在解决完事情后就回了扬州。 可两人进了扬州才发现……师父被封什么高德圣僧了,不仅当起了皇家和尚,还住在行宫里根本进不去。两人想想宇文化及和裴矩的武功,心里和小腿肚都开始打颤。 可这并不能打击两人进宫的积极性,既然不能翻进去,那就只能混进去了,所以两人一合计,刚好李家在招下人,就应聘当小厮去了。 也是两人练了武精气神好,很快就被选拔出街了。此回李家二公子和大小姐李秀宁也应邀在瘦西湖,两只小徒弟就……卧槽卧槽卧槽不是吧,他们师父长……头发啦? 两人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因李阀出手不凡,故而离尚大家表演的画舫十分近,两人看着那肖似师父的身影和一小白脸公子在一块儿,两人还有说有笑,走近了,还能听到那公子开口:“谭兄琴艺高绝,在下心服口服。只今日谭兄这一手,恐怕明日的扬州城中皆是谭兄的传闻了。” 什么?刚才那琴音还是…… 不不不不不!这肯定不是他们师父,他们师父……是个和尚啊!应该只是人有相似而已,对对对,肯定是人有…… “侯兄太客气了,若非侯兄配合,也不会有此刻光景。” 才怪勒!连声音都一毛一样啊! 寇仲和徐子陵一脸残念地盯着两人远去,再听就听不到两人的交谈声了,但看背影……如果没有头发,那就是他们师父啊! 可他们师父又的的确确是个和尚,而且还是佛性甚深的和尚,虽然师父为人挺皮还喜欢开玩笑,但……师父应该办不出…… 怎么办?越来越觉得这是他们师父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某些东西破碎的身影。 “仲少,你说……” “陵少,我们跟上去吧!” 在大事方面,徐子陵一向听寇仲的,即便寇仲心系李秀宁,但此时他却一眼都未看,转头就跳窗离开了。 而谭昭这边,却是和侯希白见到了闻名天下的尚秀芳尚大家。令他惊讶的是,尚秀芳是认识侯希白的,甚至也许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小女子原想是谁?原是侯公子啊!” 侯希白却点了点旁边的谭昭:“姑娘这话却是错了,侯某的琴技还不如萧艺,方才的琴音该是出自这位谭昭公子之手才是。” 此时,尚秀芳的眼眸在转过来,一静一动确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过兴许是见过太多的美人了,谭昭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微微点了点头:“尚大家好。” “……”这还是有人第一次见她这般平静,尚秀芳不由地多看了人一眼。不算顶英俊的男子,甚至论五官可能还没有旁边的侯希白精致好看,可两人站在一块儿,就是这位谭公子更出挑。 如果一定要尚秀芳说,这人身上有股隐隐脱于凡尘的洒脱之感,当真是……令人羡慕了。 而房外搞偷听的双龙:……没错了,这绝对是真师父了! 第147章 小僧心里软(十一) 不过幸好,徐子陵和寇仲都非是一板一眼的卫道士,即便心里震惊于师父竟然是个少不正经的和尚,也还是……好惊讶啊!师父这个头发看着真的好真啊,你看看这样子,哪里看得出是个和尚啊喂! 师父你醒醒啊,净念禅宗的四大圣僧快杀到了! 只可惜,师父郎心似铁,即便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窗掾,坐在那儿还是个清风朗月的公子哥样,便是连两个小徒弟在外看久了,竟也觉得这般的师父似乎更为畅快洒脱一些。 “谭兄在看什么?” 谭昭摇头,轻轻将伞骨抵在人中附近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背后有一股莫名的恶感,难道是……衣服穿得太少了?不应该啊:“没什么,不过是乡野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些拘束罢了。” 侯希白觉得这位谭兄有毒:“谭兄何必妄自菲薄,有如谭兄这般的琴技,又何谈是乡野之地!” 谭昭却知道赢下这局不过是取巧,世人皆知尚大家善琴艺,故而想与之相和便都是除开古琴以外的乐器,而他却反其道行之,打的就是措手不及和后世经验加成的效果。若当真要论琴艺高低,谭昭就是学着玩的,哪里比得上人数十年如一日的研究。 “侯公子说的甚是,谭公子琴音潇洒落拓,端是胸中恣意难得,小女子听琴音十数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将琴谈得这般畅快淋漓的。”尚秀芳从不轻易夸人,但她一开口,便能听到她的真情实意。 寓情于琴,说起来简单,但要真做……却是极难。有些人琴技高绝,可也只是称一句操琴大师,只有弹出真正令人动容的琴音,才能称一句大家。 “那在下就愧受了。” “该是如此,今日尚大家一日的时光都归谭兄所有,不知谭兄有何安排?” 有美同游,自是人生畅意,更何况还是翩翩公子与窈窕佳人,侯希白已经打算成人之美,却发现……这位谭兄果然有毒,只听得对方开口:“那就请尚大家介绍几处享用美食的好去处吧,如何?” “……”美人当前,你竟然想着吃,侯希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是尚秀芳一楞,继而笑得愈发动人,真是一个有趣的人:“那便请公子稍等,小女子换身轻便的衣服。” 对门一直在搞偷听的双龙:……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样子吧?! 而事实证明,他们的师父永远不会让徒弟们失望。 本着修炼了“千里眼顺风耳”的基本操作,双龙艺高人胆大地一路尾随,本来该是很容易发现的,但尚大家谁啊,那必须是扬州全民偶像啊,一群人跟着,双龙反而不明显了,直走到金乌西坠,双龙才看到自家师父满足地同人坐下。 “仲少,如果我刚才没有看错,师父……是开荤戒了吧?” 寇仲也是一脸虚幻的表情,跟了小半天觉得自己真是拜了个了不起的师父:“陵少,你振作一点,咱们师父一看……就不是凡人。” “……”你先说服自己再说吧! 要说谭昭和侯希白没发现有人跟着,那纯粹就是瞎扯淡,但前者并没猜到是两只小徒弟,故而艺高人胆大,后者则知道尚秀芳身边有魔门的高手贴身保护。 侯希白在江湖上虽有多情公子的美誉,却是地地道道的魔门弟子,其师是邪王石之轩,他自己更是得了花间派的传承,在魔门也有些手段,他虽猜不到尚秀芳的身份,但从很多消息来看,尚大家与魔门阴癸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是因此,某人的马甲掉得都快底穿了还不自知。 “听谭兄口音,似乎是北方人,怎会来了扬州?” “侯兄你听错了,我不是北方人。”迅速的,说话就带上了南方口音。 侯希白已经习惯这人的出人意表,倒是一楞都没楞:“倒是在下听错了,原以为谭兄也是为了长生诀而来。” “长生诀?”谭昭摸了摸胳膊,自从那日他强迫性将长生诀从他胳膊上撕下来给隋炀帝看过之后,长生诀这个死傲娇就一直在发小脾气,具体表现为一动不动扒在他胳膊上装死,他很怀疑他现在胳膊上都有一大块烙印了。 尚秀芳看他迷茫,十分贴心地开口:“此事,小女子倒也有些耳闻。前些时候,江湖上传闻是净念禅宗的了玄和尚得了长生诀,后天子传召入宫,长生诀献,高德圣僧出,而随之传来的,还有长生诀乃当年杨公宝库密钥之传闻。” “杨公宝库?”谭昭更迷茫了。 侯希白这下真的相信谭昭是游山玩水来的了,这一看就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欲解释,倒是尚秀芳三言两语讲开,却说这杨公宝库乃是当年大司徒杨素的个人宝库,杨素死后,他生前的收藏并金银却不翼而飞,有传闻称杨公造了一宝库以待后人。 这传闻已经传了许多年,当年无数人想找却遍寻不得,如今竟是又莫名其妙传起来,甚至将江湖高绝功法与此相联系,可见这宝库之传闻,也非是全然的空穴来风。 “那具体怎么操作?据说长生诀由七张图组成,难道是集齐七幅图召唤神……宝藏?”谭昭觉得这个传闻就跟天上的牛皮一样虚假。 “这倒未必,传闻长生诀乃是道家顶尖心法,想必其玄妙非我等能够窥伺。” “……”你开心就好:“那倒也是,所以侯兄此番来,是为杨公宝库?” 侯希白笑笑,没说话,话题又迅速荡开。没过一会儿,便是日头西坠,黑夜降临,两人将尚秀芳送回去,这才相互道别。这一天,侯希白都在与谭昭相互试探,等到告别时,两人却默契地什么都没提,一人往东,一人往西,皆未回头。 月光皎洁,通往皇宫的路却显得愈发幽深起来,谭昭一路上都在想裴矩和长生诀的联系,想着想着就再也忍无可忍了:“二位阁下跟了一日,还不愿现身吗?” 寇仲&徐子陵:卧槽卧槽卧槽!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名的悲凉,随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缩在原地。 就不出去就不出去就不出去! 谭昭等得不耐烦,他轻功一展,几乎是寇仲徐子陵眨眼的功夫,便看到面前……笑容裂了一地的师父。 “师父,好久不见啊~”两人挥挥小手,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的。 谭昭:…… 了玄师父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他肃着脸,一副我真的不认识你们的模样:“二位怕是认错人了,在下谭昭,与二位素未蒙面。” “……”就是你啊师父,全天下这么不要脸的和尚,就你一个了啊! 可谁让他们……怂呢,寇仲立刻点头,一副做徒弟的绝对配合师父表演的样子:“对对对,我和陵少认错人了,真的对不起,我们立刻就走!” 徐子陵立刻会意:“没错没错,那个谭……公子,我们现在住在李家,你没事吧?” “……” 谭昭强行正了正马甲,一脸正气地开口:“多谢这位公子关心,在下很好,天色已晚,二位还是请回吧。” 史上最尴尬的师徒会面终于结束,寇仲拉着徐子陵一路绝尘离开,而原地的师父……已经开始想试试诈死重生了。 系统:噗哈哈哈哈,憋不住啦,你们师徒是戏精吗?有你这样强迫徒弟陪你演戏的吗?他们又不傻,你们长生诀的功法息息相关,你以为你的脸还在吗~~~ 坚强的师父决定继续前行,但很快谭昭就发现自己真的太甜了。可能是浪来浪去的日子过太久了,谭昭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缺了一根叫做危险提醒的神经,否则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了。 他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假发,露出一个完美的假笑:“如果我现在离开,你能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过吗?” 裴矩微微一笑,轻吐:“不能,公子好风姿,裴某自然过目不忘。” 好想打一架啊! “何必呢,裴大人何必这般为难小僧。”明明穿着一身儒生的衣服,脸上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白日里,裴大人不是派人试探了小僧一路?” 裴矩却挑了挑眉,一副你开玩笑的模样:“你还是刚才的样子更讨人喜欢,至于什么试探……大师你想太多了。” “当真不是?” 裴矩一脸你还需要试探的表情,真的十分欠揍。谭昭挠了挠发痒的掌心,抿了抿嘴唇眉开口。他不说,裴矩就替他说:“了玄,你来扬州,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我说游山玩水,裴大人信吗?” 第148章 小僧心里软(十二) 这年头真是,说实话都没人信,了玄大师超委屈的。 “既然你不信,那小僧也没有法子。” 裴矩自然还是不信,净念禅宗的人得了长生诀轻而易举就答应献给隋帝,这本身就不正常。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武道修炼到极致便有几分感应天下的玄妙之感,隋气数将近,没道理净念禅宗的秃驴不知道。 了玄作为下一代掌门继承人之一,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但他明明知道却反其道而为之,说实话是有些出乎裴矩预料的。抛开若有似无的惺惺相惜,裴矩眼中闪过一道深意,必要时刻他不介意亲手解决某些隐患。 “我自然还是愿意相信大师的,也希望大师忠君爱国,不负高德圣僧之名。” 月亮不知何时又从云层里冒出来,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刚好照得裴矩脸上半面光明半面黑暗,也正如他的人一般亦正亦邪,难以捉摸。 “自然,小僧也希望裴大人亦是如此。” 两人擦肩而过,皆未回头,但两人皆明白今晚交锋之后,再无法回到从前说说笑笑的状态。 等谭昭披着隐身衣一路回到小佛堂,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烛影氤氲的佛堂里,只见器宇轩昂的隋炀帝杨广端坐在上方,这位平日里沉湎于女儿乡的帝皇难得正经,眉间竟有股隐隐的威慑之气。 借着隐身衣的遮掩,谭昭十分大不敬地打量着这位注定要亡国的帝皇,说实在话……看着比成化帝靠谱多了。 只看到小太监谨小慎微地伺候着,等到杨广脸上露出火气,小太监连忙跪下,而杨广开口:“人呢!抓到了没有!要是再抓不到,你们就提头来见!” 不怒自威,这才是敢御驾亲征的隋炀帝,世人说他穷奢极欲又兼穷兵黩武,对西域突厥和高句丽不依不饶,手段残忍非明君之相。可同样当过皇帝,谭昭却觉得隋炀帝的大致方针是正确的,只是手段太多激进,步子跨得太大了。 他越想越多,倒是忘记探索隋炀帝深夜前来的原因了,要知道前些日子他已经快要在小佛堂里长毛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大胆到换装出宫玩耍。 系统:墨菲定律,了解一下? [谢谢,不用了,请你一直安静如鸡。] 系统:哈哈哈,你还怪我,让你作,看吧,马甲都掉得底穿了,这下你真的回不去净念禅宗了!除非隋朝覆灭! [回不去便不回了,反正老子已经开荤了。] ……自家宿主的心,一直大到没边。 甚至了玄大师在被系统刺了几句后,迅速就改变了方针,隐身衣一转,管你隋炀帝还是隋阴帝,他这和尚不干了! ** 此时正是七月,阳光正好,微风吹得扬州城外的柳堤如同以为端庄秀婉的仕女一般,可实际上……这里的气氛并不好。 柳堤外,便有一座酒楼,三层的酒楼靠着湖,湖面波光粼粼,该是游人惬意的地方,却变成了江湖人和门阀的博弈之地。 就谭昭所致,宇文阀、李阀、宋阀都来了人,魔门和白道的人他认不全,但他认识的人都来了,可谓是比武林大会还要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推举武林盟主呢。 “你们俩,过来!” 寇仲和徐子陵一直跟在后面,听到声音立刻期期艾艾地跑过来,甚至十分乖觉地换了称呼:“师……谭公子,有什么吩咐?” 天知道今早一起来看到师父站床头有多么恐怖,完全不想回忆好不好! “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你们,不过你俩真聪明,我还真有一桩功劳送给你们。”大概是彻底放飞了,了玄大师这回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真性情,明明一身公子长衫,却带着莫名其妙的痞气。 “什、什么?”更可怕了好不好! 师父微微一笑,表示自己还是一个关爱弟子前程的合格师父。 没有人会诅咒自己的师父死,更不会拿自己师父的生死开玩笑,寇仲和徐子陵这段时间因长生诀而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虽鲜少有人知道两人拜了净念禅宗的了玄为师,但也并不是全然没人知晓。 门阀与江湖势力勾结,但这并不意味着宫里的消息也会被人全部知晓。谭昭打的,就是搅浑扬州这摊水的主意。 而他所拥有的长生诀,就有这种搅弄风雨的能力。 不过半日,街头巷尾就传开了高德圣僧因欢喜禅一事得罪隋炀帝被赐死的消息,话是如此,聪明人总会给这个理由赋予新的含义。 而此时的李阀,寇仲和徐子陵已经开始了堪称影帝级别的表演。两人原就是扬州城里混市井的,什么卖惨碰瓷都是他们以前玩剩下的,寇仲更绝,直接就到李秀宁面前表演,说什么都要冲进皇宫给师父报仇,要不是李家人拦着,说不定就已经到皇宫门口了。 与此同时,行宫里的隋炀帝也在发脾气,哦不,是展现帝皇威严。 “废物废物废物!宇文化及,你当日同寡人说什么!”隋炀帝气得直接拿酒杯砸人,堂下跪着的宇文化及躲闪不及直接砸到了额头,顿时便是鲜血如注。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同样也掩藏了他眸子深处的狠厉与不服。 “你看看这是什么!今天死的是和尚,明天就是寡人的性命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隋炀帝气得胸前起伏,连得宠的美人都不敢近前,宇文化及看着面前毫无呼吸的了玄,一时心中大恨。 究竟是谁!竟能取了玄的性命还不被人察觉! 宇文化及只能拜倒在地上任由隋炀帝辱骂,等到隋炀帝发话让他负责此案,他这才躬着身退出来。而等到他出了大殿,他立刻直起弯下的腰,门口早有他的心腹在等候,见到他立刻开口:“大人,外面的情势不太妙。” “说下去。” “了玄死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扬州城,甚至还有消息传闻是……里面那位得到了长生诀卸磨杀驴。” 宇文化及的脸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挥了挥手叫来一个內侍,吩咐两句后直出皇宫。 谭昭隐在门后,直到宇文化及离开,才从门口出来。 [系统,你的尸体造假术真的不会被识破?] 系统表示你可以不相信它的统格,但不能不相信他的业务能力:提供七天无理由退货,买到就是放心,宿主,你要对我有信心。 [……你这样说,感觉更加令人害怕了。] 系统:辣鸡哦,话说你那胳膊上的小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撕下来,尸体造假你也就算了,连长生诀都造假,你小心又穿帮啊! 狗宿主表示无所畏惧,他要的是短时间搅浑这趟水,并不想一辈子都捂着马甲不被人知道,要那样,多令人难受啊。 系统:……你开心就好。 诈死摆了别人一道的了玄大师表示非常开心,等将誊抄的长生诀黏在“自己尸体”上之后,他就出门觅食去了。 不过他可能皮得太过连老天爷都看不过,所以好好的羊汤喝到一半,小店的半边房屋……就被江湖人亲切地问候了一番。 谭昭眼睛一咪,便见到头顶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打得不可开交。 他心里啧了一声,倒是两位熟人,一人是原主的梦中情人师妃暄,二能与师仙子战在一块的,自然是魔门阴癸派的妖女婠婠。 谁说女子不如男,这江湖女子可比男人厉害多了,谭昭远远竟然看到了侯希白的身影,这人似乎是要劝架,但很可惜……两个女人都不是很吃他的颜。 谭昭端着羊汤看得起劲,没过一会儿竟然连两个小徒弟都来了,但显然两人是师妃暄阵营的,也是到此时……谭昭终于明白为什么两人会打起来了。 天真的师父大人还以为是长生诀闹的,却没想到……是自家徒儿的桃花朵朵开。 ……子陵啊,你真是让为师刮目相看啊! 以防万一,谭昭立刻买了一张银制的面具戴上,如此才安心地看起了江湖大戏。 “师妃暄,别整天装的一副清高模样,你若真的清高,便将子陵让给我,如何?”说完,还冲着徐子陵抛了一个媚眼。 寇仲还想起哄,猛地想起自己处于师父新死悲伤过度的人设才将将按捺蠢蠢欲动的表情。 师妃暄闻言并不跳脚,无论魔门有多么厌恶慈航静斋,慈航静斋的表面功夫是真的好:“随你怎么说,我只问你一句。” “什么?”婠婠眉眼间尽是不屑与妩媚。 谭昭只听得师妃暄开口:“妖女,我了玄师兄的死,是不是你们魔门干的!” “噗——”喝到口的羊汤瞬间就喷了。 第149章 小僧心里软(十三) 谭昭发现,他可能或许低估了江湖同僚们的想象力。 “呵!师妃暄你也未免太可笑了,是不是以后你们正道的人出了事,都要找我们魔门的人报仇!”婠婠话语里全是轻蔑,作为黑白两道女子中的翘楚,从她出江湖就被人摆在师妃暄同等的位置上比较,同类相轻,她是真的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师妃暄。 天天一副仙子无欲无求的模样,本质上还不是博弈天下!假清高! “这长生诀,我魔门想要,你们白道的人难道就不想要吗?我可听说你们道门第一人宁道长亲上洛阳借阅,若他出手……” 婠婠出言挑衅,旁的师妃暄可以不理,但污蔑宗师就不行:“妖女,少在这妖言惑众,我了玄师兄与宁道长一见如故,哪容得你这般胡说八道。” 她俏脸一凝,端是仙子姿态,围观的人见了,便心生好感,相信她说的话。 而其中围观的路人谭昭兼职了玄师兄:……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和宁道奇一见如故了? 系统:2333可能你俩对一见如故的定义不太一样。 然后谭昭就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和人不太一样了,因为他听到自己的二傻徒弟徐子陵开口怼桃花:“没错!宁道长怎么可能杀我师父,你别胡说!” “……” 系统:宿主,你有没有发现你的二傻徒弟和你一脉相承。 [你少胡说!] 系统:你还不承认,就这种不解风情自绝老路的性情,百分百你真传弟子啊,你还别说,本系统现在都觉得你俩有点像了,你们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没事少看点话本,影响内核使用寿命。] 婠婠不愧是魔门新一代的代言人,即便是侯希白也无法与她相争,只听得她开口:“子陵,你别傻了,慈航静斋和李阀都不过是利用你俩罢了,你们投靠李阀,现如今李阀给了你们什么吗?” “寇仲,你难道想永远比心上人低人一等吗?” 寇仲显然被刺了痛脚,或者说他一直都有这样的心结,只是平日里他藏在深处,却在李阀这段时间内积累得越来越多:“你少胡说八道,我不知道过得多好。” “没错,师父的仇我们自己会报,不需要你操心。” 慈航静斋和阴癸派起的冲突还少吗?当然不少,甚至多到数不清,每一次都打得不可开交,但莫名其妙就是没有伤亡,就像这回师妃暄和婠婠斗法,到最后婠婠还是一人潇洒地离开,连点油皮都没破的。 系统:……这好没意思啊,她们不是仇家对立的势力吗?不干掉对方的新生势力,难道还留着以后过年反杀? [所以让你少看点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不过就是江湖势力的博弈与平衡而已,若整个江湖只有白道,那才可怕。有强大的对手,才能衬托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的厉害,明白了吗?] 以谭昭来看,这里的魔门实在是“不太魔”,如果一定要形容这个世界的江湖势力,或许理念和教义不同更为恰当,就像这回若是魔门的人胜了,那么之后的历史也会将他们写成正义的一方。 归根究底,不过成王败寇。 系统:所以她们对骂得这么厉害,其实都很需要对方的衬托? [如果你这么想,也没有错处。] 系统:你们人类真复杂。 复杂的人类自然不是一块人工智能所能理解的,毕竟就是生而为人的谭昭也无法理解,但人嘛,活得糊涂些总是更快乐一点,晚些时候,带着银色兰花面具的师父十分大胆地猫进了李阀在扬州的别院。 “师父!你怎么……”寇仲惊得大喊,后觉得不对立刻收声,但声音是收回去了,脸上的狰狞却还盘踞在脸上。 师父伸手拍了拍徒弟的脸,一脸地痛心疾首:“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傻了。” 寇仲转头找基友,一脸的控诉:陵少,你看看师父! 徐子陵转头摸了摸鼻子,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辣鸡哦,好想离家出走啊,师父和兄弟都不要他了,心上人还要去相亲成婚了,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哟~~ 谭昭不忍心看寇仲,戳了戳二傻徒弟,无声开口:他一直……都这样戏精附体? 徐子陵一脸的家门不幸。 师徒三人一顿皮,气氛就好得不得了。双龙自从出了扬州的市井,就在江湖上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有下九流的江湖帮派,也有侠肝义胆的英雄豪侠,可大概是见识多了人心难测,反是对曾经的生活有些怀恋。 谭昭一眼就看穿寇仲的迷茫,十七八岁的小子正处于人生的转折口,前进或是后退,都将决定他以后的生活如何。而相比寇仲的野心,徐子陵倒是安贫乐道很多,当初长生诀可能也察觉到了这点,这才让他习了“动”图。 “在李阀还开心吗?” 闻言,寇仲一下子就没控制住情绪,真的,这一路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唯有师父和陵少会问他开不开心,别的人都只看到他武功高了,有没有成就,他鼻子一酸,有话说话:“不开心,这李阀的规矩也忒大了!我和陵少总是做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情,就算是立了功,人家也不信任我们,陵少,你说对不对?” 徐子陵闻言,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谭昭并不发表意见,若非是白日里发现小徒弟们心里憋了点小问题,他也不会晚上送上门来:“那么……自立门户如何?” “啊?!”×2! “不想?” 两人齐齐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寇仲可能是觉得自家师父佛经念多了,有点不知人间疾苦:“我的亲师父哟,组建门户不要钱不要人吗,我和陵少又年轻又没有根基,哪那么容易啊!再说……再说我们也没有地方啊!”才不会说内心小心动呢。 谁知道自家师父一脸的理所当然:“那你不会去抢吗?” ……说好的悲天悯人慈悲大师呢!老子信了你的邪啊!师父你这样,净念禅宗的四大圣僧知道吗:)? 看两只小徒弟一脸的三观崩坏,谭昭这才笑眯眯地开口:“想做就去做,年轻的时候做什么都不为过,失败不可怕,你俩不是还有长生诀嘛~” “师父,说,你是不是被什么老妖怪夺舍了!” “……子陵,师门重罚伺候!” 寇仲:小白菜,地里黄,没人爱,没人疼,我是地里一颗没人心疼的小黄花菜~ 夜渐渐深了,其间李秀宁还来了一趟,把寇仲开心的,同时这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自立门户的决心。等到徐子陵在谭昭的引导下入定修炼,寇仲才期期艾艾地扯了扯师父的衣角,一副我们师徒俩说点悄悄话的样子。 “什么?” “师父,长生诀在你那里吗?” 谭昭一愣,才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撩开宽大的衣袖,立刻看到一只长生诀牌的护手:“来,打了招呼?” 寇仲:…… 随后,他就感觉到手心被轻轻挠了挠,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长生诀……就又缩回去了。以前,长生诀不是无法无天强上的性格吗?这种小可爱的人设怎么回事? “没事,它可能还没睡醒。” “……”师父,你清醒一点,别自欺欺人了:“那宫里的那个……” “也是真的,长生诀本没有真假,你懂吗?” 望着师父深深的眼眸,寇仲嬉皮笑脸的模样渐渐收了起来,他想到自己的际遇,又想到外头那些人对长生诀的追逐,突然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看着突然高深莫测的师父,挺直了腰板开口:“师父,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把长生诀图录昭告天下,你觉得如何?” “可以啊,你想做就去做。” ……是他师父的人设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寇仲都觉得能拜这样的一位师父,是他和陵少一生的幸运:“您难道不觉得这很胡来吗?” “没所谓啊,长生诀不过是一部功法,为师并没有敝帚自珍的爱好。”谭昭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如果要做,就要做得大一些。” 寇仲一脸师父你懂我的表情:“那必须的,我寇仲要么不做,要做肯定要做得最好,这才不辜负师父你的教养嘛~” 而此时,说好入定的徐子陵也冲过来,一副小弟誓死相随的模样:“仲少,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你放心,咱们师兄弟,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兄弟!” 两人碰肩又握拳,一副有你就足够的模样。 谭·师父·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莫名有种给里给气的感觉?不不不不不,这肯定是我的错觉! 第150章 小僧心里软(十四) 事实证明,莫欺少年穷这句话是有一定存在道理的。 李世民其实内心很欣赏寇仲,虽然做妹夫牵强,但做一员猛将是绝对够格的。只是寇仲到底来自市井,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让世家子弟看不上的痞气,他想趁着对方年轻磨炼一番,却没想到……好像玩脱了。 玩脱的李二公子并不心慌,因为在他心目中寇仲虽然不错,但绝称不上非他不可,故而在知道此事后,只是跟妹妹李秀宁略略提了两句。 李家兄妹众多,李秀宁却独独与二哥李世民关系好,她本就是聪明伶俐的女子,心思回荡了两圈,直到寇仲和徐子陵离开李阀,她都没有现身。 不得不说,寇仲很挫败,这段时间他和陵少除了找师父,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讨好李秀宁,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可最后……一颗真心还是被人踩在了脚下。 他背着自己简陋的小包袱,听着李阀门人对他舔着脸却被大小姐嫌弃的嘲讽,他握紧拳头,心里的野心如野草般疯长。徐子陵看兄弟这般神情,心里也不好受,他拍了怕寇仲的肩膀,安慰道:“仲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总有一天我们会出人头地的!” 寇仲眨了眨微红的眼眸,嬉笑怒骂又上脸:“那还用说,我们是谁,我们是扬州双龙啊!” 两人搭着肩越走越远,直到拐弯,厅堂里的转角处才出现一男一女挺拔的身姿,两人正是李世民和李秀宁兄妹。 “为什么不劝?若你去,他说不定会留下来。” 李秀宁却笑着摇了摇头:“不,他不会。” “这么肯定?” 李秀宁笑笑,没再说话。她活得清醒而冷静,不劝对双方都好,她对寇仲有好感,却仅仅只是好感而已。好感在乱世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 但让李家兄妹没想到的是,寇仲和徐子陵……竟然这么大胆!大胆到拿亡师的名头做筏子招揽天下英雄! 这日天下楼,长生诀传人寇仲徐子陵广发英雄帖,言明只要替他们查明其师了玄的死因,那么便将长生诀双手奉上,绝无虚言。 当然了,天下英雄也不都是傻子,空头支票谁都会许,所以贱兮兮的两人在天下楼三楼的擂台上悬挂了七幅图的一半。这可就让人……心痒难耐了。 没了李阀的庇佑,已经有人蠢蠢欲动要对寇仲徐子陵出手,毕竟了玄已死,他手中的长生诀应当在隋炀帝手中,和两个半大小子抢总比闯皇宫来得简单,只谁知道这两滑不溜秋的小子直接将长生诀摆到了明面上,甚至就在七日之后没人提供有效证据的前提下,直接在天下楼的顶楼公开了第一幅图! 卧槽,这俩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想到了这句话,人人都想要长生诀,即便很多人知道要修炼长生诀必须废掉武功重来。可这又如何,江湖人对于武道的追求几乎已经是本能了。而这一点,在宁道奇到来之时,达到了巅峰。 “你们两小子,当真什么要求都不提便将长生诀给贫道?” 寇仲点头:“师父……生前也是愿意的,若没有这东西,师父也不会死!既然如此,给谁不是给,只希望宁道长出去说一句话。” “什么话?” “您只要承认拿了长生诀就好了。” 宁道奇眼中精光一闪,他心中明白这是两小子算计他,但谁让他难以抵抗长生诀功法的诱惑呢,几乎是没有考虑他就点头应下。 双龙抱拳:“多谢前辈成全。” 宁道奇很快离开,他也很快兑现承诺,没过半天,师妃暄就带着了空过来了。了空是出家人,但他脸上如今却满是愁苦,他并不相信了玄师兄已死,但他已经进宫去看过……了玄师兄的遗体,确实是了玄师兄本人。 他看着面前这两位师兄收的弟子,莫名心里有些恼火。但他毕竟是佛门中人,喜怒向来是不随心的。 “寇仲,徐子陵,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寇仲本来脸上带着笑容,自从李阀出走后,他就格外不喜欢别人置喙他的决定,即便是陵少的心上人也不行:“自然知道,不劳仙子费心。” 徐子陵连忙扯了扯他,低低叫了一声仲少,这才对着师妃暄解释道:“师姑娘,仲少最近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师妃暄自然不会介意这个,她介意的是长生诀的归宿:“长生诀不仅是道门功法,而且还是打开杨公宝库的钥匙,若是让杨公宝库落入不法之人手中,你们可知这会对天下造成多大的危害!” 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兄弟,徐子陵左右为难,寇仲却不耐烦地开口:“说得好像杨公宝库是你们慈航静斋的一样,我师父出事,你们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一句话都不说,你们这样有意思吗?”即便他知道师父是为了情势假死,但师门如此,也未免太过冷漠。说什么天下大势,求什么天道问心,连为人的欲望都没有了,那还求仙问道个屁! 寇仲就是有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甚至他还十分会得理不饶人:“长生诀是师父留给我们的东西,但我既然送了,便也送二位一份。” 说完,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份长生诀来,师妃暄和了空不想接,但形势比人强,最后还是带着长生诀离开。 等两人一离开,徐子陵有些怒意地开口:“仲少,你态度好一点,他们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寇仲觉得自己态度已经很好了:“陵少,你也清醒一点,你和她没可能的。” “……我知道。”徐子陵一向是不知愁的,他纯挚淡薄,很少会有这般低落的模样:“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这样,师父不会喜欢的。” 寇仲不想再谈论这个,故而迅速转移话题:“说起师父,师父最近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徐子陵一脸我怎么知道的表情。 “你不是师父的小跟屁虫吗?” “……”你才是好不好。 谭·师父·昭好不容易甩开两只小跟屁虫,这会儿正猫着腰挖杨公宝库呢!说来也是巧合,他跑到扬州城外游山玩水,莫名其妙就找到杨公宝库的地址了。 俗话说的好,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铲不倒啊,杨工宝库据说是鲁妙子一手建造的地下行宫,鲁妙子据传乃鲁班传人,其手艺夺天地之造化,堪称鬼斧神工,若不得其法只会让宝藏毁灭在里面。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长生诀的原因。谭昭自己就有长生诀,但他翻来覆去都研究出长生诀简易版了,还是没发现长生诀对开启宝藏有什么诀窍。 不过好在他不是死脑筋的人,既然不能行巧劲,那么只能暴力开发了。让系统将整个宝库的3D建模投影在面前,谭昭找了一圈终于找到最薄弱的地方,然后……直接开着钻头潜水艇挖了进去。 千万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但也绝不能贬低科技的力量。 [系统,你觉得装下这些宝藏,需要多少地方?] 系统:……宿主,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谭昭将潜水艇关闭,看着面前的金山和铁器,顺遂地点了点头。 系统:……宿主,我觉得你出去会被套麻袋的。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系统:你对那两小徒弟倒是真的好,出来玩还记得带礼物回去。 杨公宝库虽然名声巨大,但这钱其实并没有外面吹的那么多,谭昭很快就将整座宝库搬空,看着空空荡荡的藏宝室,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也该给后来人喝汤的机会。 系统:宿主,这不像你的风格。 [我什么风格?] 系统:你不一向是那种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风格吗?:) [住嘴,无耻系统!] 系统:你在写什么?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系统就发现苟宿主将宝库的地面清理了一遍,然后拿着剑在地上刻着什么。 谭昭刚好写完,他收剑入鞘,系统很快就看到了地上板板正正的字。 ——年轻人,不要总想着不劳而获,努力吧,时间就是最大的财富宝库。 系统看完,久久无法回神。 [怎么样?还不错吧。] 系统:真的,你开心就好。 [你们系统不是奉行时间就是财富吗?你否认这个命题吗?] ……不敢否认。 系统已经能够想象外面的人要死要活终于找到杨公宝库的位置,又费劲巴拉地打开宝库,等待着满满的期待进来看到这句话,估计……怎么说,有点小期待了呢~ 讲究的谭昭再给字和地面做了做旧处理后,心满意足地原路返回,一路还把土填平,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第151章 小僧心里软(十五) 了空来扬州,一是为了长生诀牵扯出来的杨公宝库,二是为了迎了玄师兄的尸骨回净念禅宗。 杨广这些日子脾气暴躁,连美人都死了两个,可即便如此,也难以压抑他心中的狂暴之气。这些年,他的心绪越来越难以平复,也唯有和美人在一起什么都不想时会好过一些,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出现个小和尚,也不知道对方修炼了什么,竟能让他有凝神静气的感觉。 只这贼老天看他不过,不过几日那小和尚就暴毙身亡,宇文化及查到如今,除了将长生诀查得满京城都是,没有一丝的结果。 他气得又砸了不少东西,便有战战兢兢的內侍禀报。 “何事!” 小內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这才小声说外头有净念禅宗的和尚求见。 净念禅宗也算是皇家寺庙,进宫并不算太难,杨广本来不打算接见,可听到这四个字却顿了顿,挥手让人进来。 了空身着一身净念禅宗年轻弟子独有的镶金丝僧衣缓缓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沙弥,杨广抬头眼睛一眯,便听到堂下传来声音:“拜见皇帝陛下。” 说话的,却是走在旁边的小沙弥。 杨广竟也不生气:“你为何不说话?” 他话音刚落,了空倾身拜了拜,旁边的小沙弥正欲说话,却有一內侍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头上的汗浸湿了头发,一副恐慌的模样:“陛下,大事不好了。” 这很大胆,隋炀帝当场脸色瞬间拉长,挥手就让人将內侍拉下去,可这內侍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接挣脱了力士,口称:“那了玄大师的尸身,不翼而飞了!” “什么?” 是了空的闭口禅,破了。 杨广面沉如水,大胆的內侍再无反抗地被拉了下去,临走前还朝着了空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这种恶意了空很熟悉,正是魔门之人的手笔。 “了空师叔,你……” 了空摇了摇头,长时间不开口使得他仍然不怎么爱说话,但看向隋炀帝,他还是开口:“请皇帝陛下容许小僧带了玄师兄回寺。” 杨广又想杀人了有没有,他酒杯一摔,直接开口:“来人,把宇文化及给寡人喊过来!” “陛下!” “来人,净念禅宗的禅师久来辛苦,还不请大师下去休息!” 了空要是还不知道是有人算计他,那么他就是傻了。但他到底是净念禅宗培养的精英子弟,便是如此时刻也镇定非常,他再度拜了拜,由着人将两人“送进”佛堂。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小弟子一脸的焦急:“师叔,了玄师叔难道真的……那现在该怎么办?” 了空盘腿坐下,堂上是慈悲无边的菩萨,他拜了拜,只说了一个字:“等!” 他此来,代表的是净念禅宗的势力,若他反抗,便是代表了净念禅宗与朝廷的决裂,所以他别无选择。但如此一来,师妃暄师姐在城中就缺了一份帮助,了空几乎是瞬间就想通了此计的目的。 怕是此时,已是到了最焦灼的时刻,长生诀出,杨公宝库……该是不远了。 净念禅宗袖手旁观的话,那么慈航静斋就孤立无援了。只不知道了玄师兄的尸身……早知有人如此这般下作,那日潜进宫时就该带师兄离开的。 “混账废物,连具尸体都看不好,宇文化及你说寡人养你何用!裴矩呢,他最近怎么都不来当值?” 古语说得好,天子一怒浮尸百万,即便如今的隋炀帝已经渐渐消颓,但他生气起来还是相当的可怕,便是弄权如宇文化及,也是心有余悸。只裴矩…… “回禀陛下,裴大人请假回乡奔丧去了。” “奔丧?让他回来!” 杨广一拍棺材,荡起一层灰尘,而灰尘落入棺材内,棺材内确实空空如也。 ——了玄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这个消息,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入扬州城中,无数争夺长生诀的人开始奔向天下楼双龙处,也有更多的人选择伺机而动,但不变的……则是这场争夺愈发争分夺秒起来。 而当寇仲徐子陵得知消息时,两人内心一惊,想的却是——师父怕不是暴露了?两人一合计,决定等晚点…… “咦?师父,你怎么来了?” 谭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怎么?不想看到为师吗?” 寇仲赶紧为自己解释:“不是不是,师父你知道吗,你的尸体被人盗了!”咦?这句话怎么怪怪的,他立刻辩驳:“不是不是,是师父宫里的尸体被人偷走了。” “……寇啊,没学问不可怕,咱能多读书吗?” “……”陵少,你别拦着我! 陵少表示自己手都没动一下,不过好先生的他还是解释:“是这样的师父……” 听徐子陵将消息说完,谭昭心里略略有些发毛,他那具尸体也就是面儿光,内里的话……都是硅胶填充的,要是有人对他怀恨在心给他来上几刀,那岂不是要翻车了?! 系统:该!这就是你贪小便宜买便宜货的下场,你要听我的话买超超超高级定制服务,现在还会有这样的担心吗? [……马后炮,你住嘴吧你。] “师父,你说现在怎么办?要是让人知道您还活着,那岂不是……” 这扬州的水真是越来越浑了,这哪是针对他的,分明是针对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的,谭昭想了想,开口:“趁现在扬州局势还行,你们赶紧离开。” “那师父你呢?” “那杨公宝库怎么办?” 前者是徐子陵,后者是寇仲。 随后,两只小徒弟就看到慈眉善目的师父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放心,为师无事。至于杨公宝库,为师去过了。” “什么?!!!!!” “里面根本就没有宝藏,杨公那般为人,怎会如此轻易让旁的人得到他的宝藏。” 寇仲一脸日了狗了的表情,从谭昭离开后,就一直对着徐子陵骂骂咧咧问候着杨公的祖宗十八代,可见他内心怨念十分重了。 不过既是如此,扬州确实是不能待了,当然两人也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是过了两天后称有人提供了了玄大师尸身的消息,寇仲更是恶意抛售长生诀,一口气将七幅图全部挂了出来,随后还表示杨公宝库他们不找了,金银财宝重要,可师父更重要。 反正就是卖了一波鸡汤,笼络了一串人心后,出城找师父尸体去了,说是找到后要带师父回净念禅宗。 实话来讲,江湖上对于寇仲徐子陵的评价以前是不太好的,毕竟是两个扬州小混混一朝走了狗屎运,明明是比所有人都低劣的出身,却得了大际遇,谁不眼红啊!后又传出拜了净念禅宗的了玄为师,眼红到出血了有没有。 经此一遭,两人风评却是好了不少,毕竟一个情义无双的人,总是会讨人喜欢很多。也有人感叹了玄大师天妒之才,可收了如此徒儿,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反正怎么样的传闻都有,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谭昭离开天下楼后,就随着系统对“假尸”的定位快速移动着,直到扬州城外的荒山处,才停了下来。 [系统,你确定是在这里吗?] 系统:宿主,请你不要随意质疑本系统,谢谢。 [没质疑你,只是这里……这么远?若是想要长生诀的,砍断手臂带出来就好了,何必要费尽周折带到此处!有诈] “你果然没死,了玄。”声音幽幽地,像是从九幽之地传出来的声音:“或者该称一句——谭公子?” 系统:哈哈哈哈,宿主你翻车了!喜闻乐见啊!该,现世报了吧,谁让你在杨公宝库里那么嘚瑟~~ 谭昭真的很想掐死自己的系统,只可惜裴矩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怎么发现的?”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黑夜中走出来,难得的是今日的裴矩穿了一身白衣,在月光姣姣下更是君子如玉,可谭昭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因为……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 “你的两个弟子,还太嫩了。” ……“所以呢?” 裴矩却也有些好奇:“所以,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如果我不帮呢?”谭昭反问道。 “谭公子这般聪明,该明白在下的意思。” 你这是威胁你懂不懂,谭昭忍不住开口:“什么忙?” 系统:……怂,还以为你要硬杠呢! “很简单,只要你帮我做一具和你那具一模一样的尸体,若你答应,我便命人将你的尸体送去净念禅宗。” “否则呢?” 裴矩咧开嘴一笑,荒诞桀骜扑面而来:“魔门的手段,你不会想知道的。” 第152章 小僧心里软(十六) “你果然是魔门的人。” 裴矩左眼微微挑了挑,像是完全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一样:“我以为你早该猜到了,不是吗?还是……大师对魔门,有什么偏见?” 谭昭一噎,有些无语地开口:“小僧难道对魔门不该有偏见吗?” “若是旁人,该有。但若是你……” 你这样是歧视懂不懂,谭昭干脆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明亮的月光撒下来,有股莫名的出尘味道:“若是小僧,也是如此。” “什么偏见?” 兄弟你不按套路出牌啊,前一次咱们在宫门口见面那不还剑拔弩张的吗,怎么今天……谭昭的眼睛眯了起来,借着凉凉的月色,他看到裴矩一袭白衣落落,神情一时放松一时紧迫,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的弓,只要一动,便会伤敌伤己。 “裴矩,你还是裴矩吗?” 裴矩……哦不,如今的他称之为邪王石之轩更加贴切,张狂而不内敛,这不是朝堂之上运筹帷幄的殿中侍御史,而是一个武功卓绝的宗师大佬:“你当真出乎本座的预料,了玄,有兴趣来魔门吗?” 谭昭忽而福至心灵:“你能代表魔门?” “……”这下,石之轩不说话了,毕竟这世上如果他不能代表魔门,那么魔门就无人了。 很多时候,系统都觉得自家宿主有种莫名作死的能力,比如此时此刻难道不是该保命重要吗,可他不,甚至还十分闲适地留下来跟人探讨人生问题,还问这种蠢问题,系统默默扶额,已经开始为宿主挑选下一个世界适用的身体。 “真可怕,小僧的运气当真不太好。”谭昭苦着脸露出一个笑容:“看来今日,小僧怕是真的要去见佛祖了。” 他话音刚落,强劲的罡气便直冲而来,高手过招从来都是瞬间定生死的,谭昭身体如清风般扬起,可即便如此,他的胳膊还是被罡风震得生疼,可他没有带剑,只能仓促地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一把铁剑,铁剑无锋,可在他的手上却比天底下最锋利的剑还要凌厉。 这江湖,最有名的剑法该是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若修至剑心通明之境,便已然成江湖顶尖的剑客。石之轩也不是没跟顶尖的剑客交过手,或者说他相当熟悉,也正是因为熟悉,他才觉得了玄这个和尚的可怕。 如果上一次交手,他还能够一眼看透对方的深浅,那么如今已是高深难辨了。宁道奇这老道果然不行,枉他入宗师这么多年,竟也没瞧出此人的可怕! “你的剑,跟谁学的?” 他一拳出击,凛冽的罡风擦过寒凉的兵器,竟在黑夜出擦出丝丝火光,也是这般逞凶斗狠的时刻,小和尚和善的脸庞终于凌厉起来,只见他一笑,竟也有股莫名的邪气:“为何要与人学!这天底下第一个学剑的人,难道也是同人学的不成!” 这话何其狂妄啊,这哪里还是佛门的人!魔门的人也没这么嚣张的,石之轩本就处在某种崩坏的边缘,听了这话竟然脸上愈发恣意起来,就像是触碰到了某些不该触碰的地方一样:“若她如你一般就好了。” 他低声轻喃,似是情话似是怀恋,可他出手却狠厉非常,魔道有如此功力者,就算谭昭对这个江湖再无知也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了。 这真是—— 一时,两道白色的身影战在一处,身形快得非常,几乎是已到了肉眼只能看到残影的地步,可即便如此,两人却还在越来越快。 侯希白循着师父的标记一路寻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场……本该载入武林史册的世纪之战。几乎是看了几眼,他就有种内力不稳的波动感。 这是谁?! 这世上能与他师父战在一处者,少之又少,而剑道如此精湛者……难道是宁道奇?可宁道长剑道以缥缈不定见长,从未听过是这样迅疾肃杀的剑道啊? “谁!” 听到熟悉而凌冽的声音,侯希白下意识地抱拳:“弟子侯希白,拜见师父。” 这下,谭昭是百分之百确认裴矩是邪王石之轩了,真的是……你早说你是邪王,他不就分分钟不搞假死了吗,他喘着粗气,横剑一砍,索性也放开了:“邪王这样可不好,倚强凌弱还要以多欺少,是欺负小僧没有徒弟吗?” 这声音有点熟悉,侯希白一转头,不由得惊呼:“谭兄?!” 石之轩一甩袖子,咧开一个轻蔑而狂傲的笑容:“他可不是你的谭兄,你再仔细看看!” 侯希白能被石之轩收为弟子,本身天赋才智一样不缺,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了玄!” 了玄本人微微有些脱力,但他并没有受伤,面对着几乎无法战胜的邪王师徒,也并未露出片刻的恐惧与害怕:“小僧若要走,邪王也拦不下小僧,给小僧一个留下的理由。” 张狂,肆意,却又和善妥帖,这样的人……是佛门弟子?侯希白觉得自己的三观正在重建中,同时心里也涌起一股无力。 本是同辈人,他尚且自喜之时,却早已被人甩在后头。 何其悲哀,他大概已猜到师父为何会叫他来此处了,既是不满,也是督促,更或许……还有些不甘吧。魔门经营多年,难得到了能与白道一较高下的地步,白道却有这般天才横空出世,难道真是……天不佑魔门? “理由!你问我要理由!本座难道不是理由吗!” 卧槽,朋友你这话真的很容易引人误会啊,谭昭瞬间头皮发麻,假发黏在头皮上,感觉更加毛骨悚然:“喂——你师父状态好像不太对啊!” BOSS还没残血呢就要狂暴状态了,这不符合套路啊!谭昭心里想骂娘,侯希白何尝不是啊,他瞳孔骤然收缩,某些不太美好的记忆瞬间侵袭大脑。但此刻并不是沉湎回忆的时候,侯希白喊道:“师父,你冷静一点。” “师父!师父!师父!是我啊,希白啊!”侯希白喊得脸红脖子粗,只可惜石之轩一直都在狂暴蓄力中,似是半分都没听到一样。 ……洗白?朋友你这名字连名带姓还成,只喊名怎么这么奇怪呢? 系统:宿主,说实话我也蛮佩服你的,死到临头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谁说我死到临头了,你别咒我!] 谭昭没好气地怼回去,此时石之轩双目赤红,俨然一副入了魔道的模样,望着他的眼神令人胆寒,似幽怨,似魔魅,似狂若疯,感觉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是谁!谭昭心思挥转,几乎将江湖上对邪王石之轩的消息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想来想去……老子是个纯爷们啊! “你师父以前也出现过这种状况?” 侯希白看来还算镇定,可他双手发抖,显然他作为徒弟对这种情况毫无法子,甚至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自己恢复理智:“……你走吧。” “……”你师父清醒过来怕是要打死你了。 谭昭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谁知道蓄力状态的石之轩不蓄了,身影直冲而来,若闪电微光,侯希白几乎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铮——”地一声晕荡着内力肆意开来,他捂着胸口后退,已觉胸口微微发疼。 侯希白如此,谭昭就更加疼了,他虽是用剑卸掉了一部分力,但小部分就够可怕的了。如果说冷静状态的石之轩还可一战,那么如今的石之轩简直……无敌了。但如果一定要说个比较好的消息,那就是此时石之轩的攻击比较傻瓜式,如果不硬杠,还有些可能。 可傻瓜也要看谁的傻瓜,追了一炷香的时间,谭昭几乎要脱力了:“侯希白,说吧,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他是喘着粗气说完的,说完便又迎来另一波攻击,真的是……今天也不是月圆之夜啊! 侯希白也阻了两回,希望唤回师父的理智,可今天……他猛地想起,开始后悔自己在来了扬州后对师父关心太少,若非如此……也不会忘记今日——是师母的忌日。 侯希白一提,谭昭也从犄角旮旯的记忆里翻出了这条信息。慈航静斋本就与净念禅宗同气连枝,当年碧秀心若非与石之轩相恋,此时慈航静斋的斋主就该是她而不是如今的梵清惠了。 此事在当年闹得很大,正道认为碧仙子以身饲魔,品行高洁,而魔门觉得她消磨了邪王的斗志,双方暗斗……了玄关于这个的记忆并不多,但从目前来看,石之轩对这位碧秀心仙子定是用情至深。 恰是此时,夜空中忽而有一青衣女子执萧而来,萧音瑟瑟,若孤鸿无依,可这般悲凉的萧声,却成功地让石之轩眼中的红意消退了。 第153章 小僧心里软(十七) 月影疏斜,夜风幽幽,本是大梦好时光,却奈何一夜惊心动魄,能睡得着才有鬼了。 “喝酒吗?” 谭昭连头都没转就直接拒绝:“出家人,不饮酒的。” “……”那你那天喝的都是水,吃的都是素吗?侯希白也很是佩服这位净念禅宗出来的大师了:“当真不喝?” “不喝,小僧受伤了。” 那好的吧,侯希白其实也受了伤,但魔门的人从来都是伤得越重,酒就喝得越凶,他满满灌了一口,又豪爽地抹了抹嘴巴,一副万般都在酒中的模样。此时月亮已上中天,夜风挂过树梢,便将半圆的月亮刮得飞来飞去的:“在看什么?” “青姑娘离开吗?”谭昭没回答他,反而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侯希白又饮了一口,这才微微点头:“走了,我拦了,但她执意要走。”他拦不住,也不敢拦,因为他明白在师父眼中,石青璇远比他表现出来的重要。而石青璇也一样,虽然面上憎恶师父,但心里应该也是想靠近的,否则此番必不会现身。 “哦。那小僧也是时候离开了。” 谭昭站起来,胸骨间有股莫名钻心的疼痛,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忍受疼痛的人,但此时此刻疼痛反而让他脑子清醒许多。 “若我拦你呢?” 谭昭忍不住就笑了,他一个和尚笑得却比天底下最潇洒的刀客还要恣意:“侯希白,你该明白的。” “明白什么?” “你师父拦不住小僧,你也一样。” 再是狂傲不过的话了,若往常有人敢在侯希白面前说这样的话,恐怕坟头的草都三米长了,可现在……他只有苦笑的份了:“了玄,有没有说过你很残忍?” 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良心,果然摇头:“没有。” 系统:好痛哦~ [……] 系统:作为你最后的良心,简直痛到无法呼吸了~ [……你现在改名叫苟戏精了吗?] 辣鸡宿主!你才是本书最大的戏精好不好! “你知道吗?” 侯希白有些无语地接道:“什么?” “若非小僧身为出家人无法杀生,此时小僧最该做的事情便是杀了你的师父。” “但你没有。” 谭昭说道:“但小僧可以将邪王的消息公之于众。” “……那我也可以将你喝酒吃肉的消息公之于众。” “求之不得。” 侯希白最后听到对方的声音,就是这样四个字,这样的人,却入了佛门,当真是让这个江湖无趣了许多。 谭昭走得不快,毕竟他身上带着伤,一个病人总是走不快的,更何况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尾巴,而这只小尾巴的存在感……有点强。 “小僧身无长物,何必跟着小僧一出家人。” 在将疯狂状态的石之轩安顿好后,谭昭就已经取下了头套,又因为衣服沾了血换了身僧衣,石青璇没见过他不正经的模样,还觉得这位大师非同一般,闻言也不遮掩身形,很快就从大树后边出来:“大师果然好功夫。” “青姑娘过奖,小僧愧不敢当。” 石青璇是那种皎皎若明月般的女子,于江湖人看来,她是正与邪的结合,在魔门不受待见,白道对她也没有多大的包容,可她却有很多江湖朋友,这江湖上她的萧艺称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这样的存在,谭昭实在想不明白追踪他的意义。 “大师可是不明白?” 点头。 “大师既然诈死,必不会轻易现身,青璇斗胆,求大师一件事情。” ** 要说如今这江湖上,风头最劲的三件事,那必是只有那三件事了。这其一,便是杨公宝库被发掘内里却无一宝藏的事情,而这其二嘛就是寇仲徐子陵两个小混混竟也混成一方势力的事情,至于这其三……便是有关魔门邪帝舍利之事了。 先说这杨公宝库,那真是……惊掉了一众人的眼睛和小心脏。那说书人说得活灵活现,说是魔门与白道众人入得宝库,眼看着就进入宝库内,却只见宝库空空如也,只墙上那一行字啊那真是让无数江湖人恨得牙都痒痒,说是时间就是宝藏,杨公如此行径,据说已有心有不甘的江湖人找了“滚地鼠”挖杨氏宗坟去了。 那“滚地鼠”是什么,那不就是盗墓的嘛,便是杨公后人都颇有埋怨,连防守都没多少尽心。这也就罢了,听闻最先发现宝库的是慈航静斋的师仙子和魔门的妖女婠婠,那一日两人那真是…… 从没觉得女人这般可怕过。 与第一件事的惊心动魄和急转直下相比,这第二件事就显得轻飘飘许多了,两个小混混能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闯出一番事业,总是令人惊叹的。甚至很多人深有同感,虽说如今长生诀满大街都是不值钱,但能炼的人少之又少,在传出双龙拥有简易版可修炼长生诀后,自有无数人投奔效力。 虽说人才良莠不齐,但如今乱世能成一方霸主,已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了。这样的势力在一方大佬面前不怎么样,但在普通人眼中已极是厉害。甚至这所谓的少帅军还在扩大中,将来是龙是虫尚未可知。 只这第一第二件事都算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再吸人眼球也有限。再说这江湖,邪帝舍利一出,估计只有和氏璧能与之争锋了。 可和氏璧消失多年,邪帝舍利的风头恐怕很长时间都会占据江湖风云榜了。 要说这邪帝舍利,那是江湖人的说法。在魔门中,邪帝舍利是叫做圣舍利的,此舍利集合了前代邪帝们的功力,一旦吸收邪帝舍利,那……估计就没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什么事儿了。毕竟一个邪帝就很可怕了,邪帝的几次方那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 搞不好,白道都要被颠覆了,那还玩个毛天下大势啊,于是在杨公宝库折戟之后的师妃暄并未回慈航静斋,而是往传出消息的四川成都而去了,与她同行的是她的师父梵清惠。显然,与杨公宝库相比,慈航静斋更加在乎邪帝舍利的归属。 当然同样的,魔门也更加在乎邪帝舍利,魔门高手齐出,阴癸派宗主祝玉妍更是日夜赶往,可见她对邪帝舍利志在必得。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哪个糟心的玩意儿传出这种消息的呢? 事情还要回到石青璇拜托了玄大师办一件事说起,这一件事便是关于邪帝舍利的。大概整个江湖人的人都想不到众人寻找多年的邪帝舍利会在一个小姑娘手中。 石青璇并不是一个喜欢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此次她出来寻找石之轩,便是因为邪帝舍利暴动了。不过这暴动并不算太影响,所以她尚且还能出来找人帮忙。 她与石之轩关系并不好,甚至内心痛恨石之轩害死了母亲,但……总而言之吧,最后撞上来的了玄大师就被抓壮丁了。 谭昭对邪帝舍利有些兴趣,故而就答应了,谁知道——邪帝舍利那简直比长生诀还会玩啊!辅一见面那黄玉团子就跟人魔道高手玩得起劲,那架势绝对就是你们这些渣渣也配给我提鞋的意思。 而更让他崩溃的是,一直安静如鸡当可爱多的长生诀忽而发作,精神一振就冲着黄玉团子去了,一块布和一颗球的……嬉戏(战斗)就开始了。 魔门的高手一看不对啊,这人是要截胡啊!分分钟就抄起家伙打了过来。 谭昭觉得自己很冤,那是比窦娥还冤,他要邪帝舍利干啥啊……喂,打人不打脸好不好!打腿也不行!小和尚很生气,然后就……把人打跑了。 再之后,江湖魔传各种邪帝舍利的消息。不幸中的万幸,那几个魔门高手似乎并不认得他,他又作公子书生打扮,倒是马甲还没掉。 可即便如此,熟悉他的人估计很快就能猜到了,比如……他两只徒弟。 而寇仲和徐子陵也当真不负师父期待,没过多久就猜到挑起江湖争端的这位人物……好像是他们师父啊?! “仲少,你怎么看?” 寇仲甩了甩手中的剑,眉间已成凛然之事,不过看到好基友,脸上又挂起轻松的笑容:“该是师父,不过即便不是,我们也该往成都走一趟。” 徐子陵点头,却又听到寇仲开口:“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位师仙子……” “我明白。” 终不是同路人,又何必强求太多。 而正是两人准备往蜀中而去时,扬州却发生了兵变。宇文化及率领宫中御林军骁果军反叛,随后斩杀隋炀帝杨广。 平和了几十年的中原,再一次动乱起来了。而更令人胆寒的是,北方的某些势力竟又蠢蠢欲动起来了。 第154章 小僧心里软(十八) 寇仲与徐子陵二人正准备南下川蜀,外面便有探子来报瓦岗寨有危。两人神色一变,立刻便命人速速道来。 要说这瓦岗寨,如今也是中原一大势力,只瓦岗军多是农民起义而成的杂牌军,故而并不受世家门阀的看重。寇仲徐子陵二人先前有一番际遇曾与瓦岗寨寨主李密有些交情,如今得到宇文化及和王世充围攻瓦岗的消息,总是有些担心的。 “宇文化及狼子野心,炀帝刚死就挥军北上,他也不怕步子太大扯着……”寇仲说到一半才自觉不该说得这么粗俗,看向小伙伴徐子陵的目光却犹豫起来。 徐子陵哪里不明白兄弟心里想什么,他想了想,就说道:“李密对你我有恩,于情于理我们也该帮帮他。” “那师父怎么办?” “我去川蜀,你去洛阳,如何?” 寇仲有些担心,毕竟他们两人从未分开过:“你行吗?” 是男人涉及行不行的,那都必须行,徐子陵明白仲少在担心他遇上师妃暄的问题,但他是明白轻重缓急的:“行!怎么不行!少帅府的事情本就是你在做主,即使我去洛阳,也做不了什么的。” 听了这话,寇仲也不再推辞了。 两人快人快语将事情敲定,很快徐子陵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梁都。晚间宋玉致过来送饭只看到寇仲一人,她心里一跳,忍不住问道:“徐子陵呢,你俩不是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吗?” 要说这宋玉致,还是他们在离开扬州时遇上的。宋玉致出身岭南宋家,当初一同偶遇的还是她的兄长宋师道。寇仲听过天刀宋缺的名头,却不曾想到宋缺的儿子是这种实心眼,倒是这女儿鬼灵精怪,后来又因缘际会经历了不少,他早已将宋玉致当兄弟看待。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将师父了玄还活得世上的消息告诉对方。事关师父生死,这个消息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故而,他便开口:“邪帝舍利出世,陵少去川蜀了。” 宋玉致出身大家,政治思想和敏感一点儿不少,闻言就狐疑:“那你怎么没去,这样的好事你不一样跑得最快!”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你也出来有些日子了,该回岭南了。” 宋玉致不是李秀宁那种温婉内敛的性子,宋缺很疼她,她也相对而言直爽很多,闻言就不服气地开口:“你让我回就回,那本小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小妮子真是愈发不好哄起来了,瞒不过,寇仲也照实讲了,只是此去洛阳有些危险,他不好带着人同去的。他心里还想,早知道就让陵少带着人去成都了,至少那边只要不抢邪帝舍利,总是安全的。 “所以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去?” 寇仲觉得自己很冤枉:“你又不是我少帅府的人,我带你一个女孩子去干什么。” “……寇仲,你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知道我是女孩子。” 寇仲就没话讲了,他很会哄女孩子,但这些女孩子肯定不包括宋家二小姐宋玉致,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开口:“回去吧,我师父说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同你爹说,他总会听你的话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小心酸,倘若李秀宁也像宋玉致这般敢于说不,如今便不会是这样的际遇了。只是伊人别嫁,他纵使再响也没法子了。 宋玉致却并不想提这个,转而说起另一个人:“寇仲,你经常说你师父,你难道就不厌吗?据我所知,了玄大师并不年长你多少,他怎么就能让你和徐子陵这般心甘情愿地叫师父呢?” 她与双龙相遇也有些时候了,两人看着出生低微,个性却一个比一个要求,就徐子陵这般淡薄的,其实骨子里那也傲气得很,更何况还是寇仲这样的,她实在想象不出到底是如何人物能做到如此地步。 叹只叹英才早逝,只能缘悭一面了。 “这又如何,不是我寇仲吹……”他说到这里,忽地卡壳,宋玉致奇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寇仲抬头望天,自从徐子陵走后他就有些莫名地空虚,这些日子他追求名追求利追求李秀宁,能分拨给兄弟和师父的时间……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多,曾几何时他说要给师父一个庇护之所的,只现在师父有难,他却不能前往…… “师父他救过我和陵少的命,当初我和陵少什么屁武功都没有,当时师父刚好自废了内力,但就是这样都没自己离去,反而是在宇文化及的手下救下了我们的性命。” 宋玉致一脸不相信:……你个师父吹也不能吹得这么过分啊!能按照基本法吹吗,没武功硬杠宇文化及,实在搞笑吗? “你别不信,我师父也就吃亏在年纪轻,否则那什么江湖宗师绝对……”宋玉致再也听不下去,一筷子砸过去:“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她怕再说下去,了玄大师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只不过,以寇仲的重情重义,回忆师父竟不带半点忧伤,宋玉致眼睛沉了沉,心头划过一丝怀疑。 “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响在夜间,谭昭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着一布一球欲哭无泪,这御寒护手宝没了,一时间竟还有些不太习惯。 “大……谭公子你还好吧?” 石青璇有些担心地开口,她也没想到魔门的人来得这般快,如此不仅连累了了玄大师,更是将邪帝舍利推到了江湖争夺中央的位置。 这邪帝舍利,还是当年石之轩留给她母亲的,当初石之轩心高气傲不屑于吸收先人功力,离开前曾将不死印法的功法和邪帝舍利留下,母亲因研究不死印法而死,邪帝舍利就辗转到了她的手里。 “没事,青姑娘可有话要说?”谭昭伸手戳了戳活泼的黄玉团子,示意他安分点,长生诀有模有样也戳了戳,然后……俩小东西又滚作了一团。 ……算了算了,不强求了:)。 “很神奇,它们竟然都很喜欢你。”石青璇的语气微微有些新奇,像是看什么西洋镜一样:“一正一邪,也能这般和谐共生吗?” 显然,她问得意有所指。 谭昭自然不能说你爹娘如何如何,所以他想了想,开口:“你姑娘觉得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大师是要讲大道理吗?” 谭昭摇头:“不是,姑娘听过崔杼弑君齐庄公的典故吗?这说的是崔杼杀了君王,却命令史官杜撰死因的故事,史官一家死脑筋,所以一家都掉了脑袋。” “……”明明看过典故,但莫名其妙这位大师说出来奇奇怪怪的。 “所以是正是邪,都在人心中的一杆秤,就如同崔杼,他是邪吗?小僧不清楚,而那史官就当真铮铮铁骨吗?小僧亦不清楚。”谭昭点了点两只调皮的小东西:“但有一点小僧明白,它们并不存在正邪之分,就如同这草木花树一般。” 这也算是谭昭的真话,他当初答应过来,便是想看看能承受极致内力的玉到底有什么特别,对内力反而没什么需求。或许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本末倒置,但他开心就好了。 系统:我看你每天都超开心,从没见你真的忧愁过。 “……说实话,我有些震惊。” 石青璇显然十分震惊,她震在原地,正欲说些什么,谭昭忽地一声急喝“小心”已经锯齿的铁剑如同鹰隼一般飞将出去。这剑去得又快又急,很快就听到叮地一声,随后铁剑飞转,坑坑洼洼的铁剑前段已经断了一截。 谭昭拿在手里甩了甩,脸上难得地有些冷然:“半夜偷袭一个姑娘家,阁下当真出人意表。” “那也比你一个和尚半夜对着一姑娘妖言惑众来得好!”声音显然被加工过,粗哑得像是风中残烛的老人一般,可一个人的声音能说谎,剑却不会,谭昭断定此人年龄绝不超过三十岁,只听得声音再次传来:“谁也没想到,这净念禅宗的和尚假死后同我魔门的人混在一处,那净念禅宗的老秃驴知道了,怕是要出来清理门户了!刚好,慈航静斋的老尼姑也来了,不妨让她也来见见!” 石青璇虽是石之轩的女儿,却并非魔门众人,她极是不喜欢来人的论调,俏脸一凝道:“阁下藏头露尾,魔门何曾出了这般鼠辈!” 论气人,了玄大师舍我其谁啊:“不仅如此,还是一背后伤人的剑客,如此习剑,难怪剑术如此低微了。” 而最气人的,还是长生诀和邪帝舍利两只,两只像是能听得懂人话一样,话音刚落竟然还点了点,一副你说得对的模样。 暗中的人:老子杀了你们! 第155章 小僧心里软(十九) 有些人,善隐忍,即便被气到如此地步,竟也没有现身。 谭昭举起铁剑用剑柄戳了戳在夜间微微发光的黄玉团子,有些埋怨的语气:“小僧该拿你如何是好呢?这么会招蜂引蝶,不如……” 黄玉团子立刻抖了抖,一副挺胸抬头的小骄傲模样,像是在表示像伦家这种万人迷小可爱就是这样的,还不快快夸赞伦家,伦家要是高兴了,就从手指缝了漏出点好东西给你~ 系统:宿主,丢了吧,怕不是个傻的。 “……不如你就委屈一下,随便找个新主人吧。” 黄玉团子立刻拉着小长布抗议,上窜下跳就跟蹬鼻子上脸没任何区别。谭昭拿手一挡,就感觉掌心柔柔软软一弹一弹的触感。 围观全程的石青璇:…… 不过好在欺负俩小东西的大师及时止损,迅速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青姑娘,来人虽未现身,但恐怕……此处已不算安全了。” 石青璇居住的地方原是石之轩和碧秀心的隐居之所,谷外设了阵法,一般人闯不进来,但这江湖总有人非一般,第一个来了,第二个就不会太远了。 “我明白,但……我不会离开。是我连累了大师,大师早些离开吧。” 石青璇说完,邪帝舍利像是听懂了一半,它绕着她转了一圈,随后迅速飞到谭昭身后顶着他前行,一副人姑娘伤心你一大男人还不关心关心的模样。 “……” 讲道理,这破玩意儿是成精了吧?谭昭被推得狠了一下趔趄上前,这才开口:“姑娘就不怕小僧去而复返?”说实在话,净念禅宗也非表面上那般与世无争的。 “我相信大师。” “……姑娘太高估小僧了,这小家伙自己乐得开心,却不知道外边的人都想得到它,若姑娘当真相信小僧,不妨主动出击。”谭昭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如今邪帝舍利一副赖上他的模样,他也只能自救了,而最让他在意的是—— “谷外的阵法,可是来自鲁妙子前辈?” 石青璇不由惊诧:“你怎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杨公宝库都是他盗的,总觉得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猜的,这世上会阵法的人很多,但能到这种地步的,不过几人。” “说的也是,我母亲与鲁妙子前辈有些交情。”石青璇没深讲,但听过江湖八卦的了玄大师已经能脑补了。玛丽苏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啊,上一代的那位碧秀心仙子也不知如何模样,一个邪王,一个李渊,一个鲁妙子,据说天刀宋缺和霸道岳山也对……可见慈航静斋培养继承人的水平了。 “鲁前辈已久不在江湖,若他老人家在,这阵法……” 话里的可惜意味不要太重,石青璇却是心中一动,因为这江湖上没有鲁妙子的消息,并不代表她也不知道,鲁妙子前辈月前还曾书信与她,或许真能……不过此事关前辈,她自然不会轻易开口。 但谭昭谁啊,人精啊,不否认很多情况下就是默认的意思,要死要死,要是被人当场抓个正着,怕不是要清名不保? 系统:→_→宿主你原来还有清名这种东西,本系统还是第一次听说。 “此事也不能强求,时候也不早了,大师还是早些休息,明日离开吧。” 石青璇说完,便走向谷底的那座小竹楼,谭昭点了点头,却没动。邪王与正道第一仙子的隐居之地,那自然也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青竹幽幽鸟鸣深深,这样的地方很美,但谭昭觉得对于石之轩来说可能有点可怕。 系统:很新颖的理论,说下去。 [数年前的石之轩我不了解,但裴矩绝对忍受不了这种清幽的生活。他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一天两天可以过,但过三五年肯定已经是极限了,就像陆小凤和楚留香那样的人,永远不会为一个女人停留。] 系统:那不就是传说中的渣男? [随你怎么理解,但你想想,慈航静斋的仙子会做饭洗衣服种田刷恭桶吗?她不做肯定要有人做啊,两人隐居肯定没别人的,是不是觉得破案了?] 系统:不,是破灭了,宿主你以后还是收收你的脑洞吧。 谭昭觉得自己的猜测合情合理,江湖人其实就是一群没有脚的小鸟,他们自由自在,天高海阔任翱翔,赚钱生活有点田这种模式从不出现在他们世界里。就像他,在武侠江湖里待久了,也多多少少沾染了江湖的某些习性。 从不为金钱担忧,也从不会去计较生活的琐碎,考虑的永远都是怎么快乐恣意怎么来,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是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石之轩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但他却比江湖人更加具有野心。你看他现在后悔得都分裂出第二人格,但时光回溯到当初,他绝对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系统:哦,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讲道理,你从不为金钱担忧,难道不是我这个系统的功劳吗?【挺胸】 [对对对,你最棒!] ……今天宿主竟然夸我了,他肯定是坏掉了!要么就是被人夺舍了,真可怕~~ [你别以为我听不到……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跟你说个正事。] 谭昭斜倚在竹榻上,旁边一球一布跳上跳下做着不知名的游戏,他伸手一捞,就将黄玉团子抓在手中,黄玉团子扭了扭,一副不喜欢被人捏住的样子,而旁边的长生诀也伸出一小角戳了戳,一副大哥你快放开我小弟的样子。 “别吵,乖一点!” ……那、那、那就乖一点吧。 满意地看到黄玉团子稳定了下来,谭昭才继续开口:“你呢,是个大麻烦,长生诀呢是个小麻烦,小麻烦好解决,大麻烦就直能靠你自己解决了,明白吗?” 黄玉团子微微震了震,表示这并不是它的锅。 “小僧明白,所以小僧决定帮你改造一下……哎,你放心,小僧不要你的功力……对,不要,你自己拿着自己自己玩吧,等哪一天你看到顺眼的人,倒是可以送人家一点……你自己喜欢就好,都这么大的球了,我把小长留给你当玩伴啊……” 山谷里静悄悄,若是旁人看到一和尚对着颗珠子絮絮叨叨,怕是会以为这和尚发了癔症。幸好,四下无人。 前言就说过,邪帝舍利是集合了前代邪王们功力的大宝贝,这个宝贝里的内力可以化为己用,上百年的功力啊,这能够使一毫无内力的小子踏足顶尖高手的行列了,这如何不令人心动!简直眼红得都要泣血了。 可以说,谁得了邪帝舍利,谁就能够称霸武林。 而现在谭昭要做的,就是给邪帝舍利一个选择的机会。什么叫做选择的机会?打个比方吧,原本内力的传输是双向的导管,旁人可以随意将内力输入进入存储,想用的时候也可以随意导出。了玄大师借助长生诀的特性,直接就给导出设定了门槛。 而这道门槛的掌握者,就是懵懂的邪帝舍利自己。它想给就给,不给也强抢不了,甚至还可能会被反抢夺。 天边微微擦亮,谭昭终于收功,感受到掌中的黄玉团子亲昵地滚了滚,便笑着开口:“怎么样?还喜欢吗?” 黄玉团子跳了跳,一跳跳到了长生诀身上,长生诀浮在空中,带着黄玉团子往更高处飞去了。然后大概到数十米的空中,长生诀忽而一侧,黄玉团子一滚,猝不及防就往下砸去了。 !!! 谭昭坐了一夜,腿都麻了,他心想团子应该挺耐摔——恰是此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斜里迅速窜了出来,那架势绝对就是抱起黄玉团子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石青璇听到动静冲出来,就看到地上一只僵硬的了玄大师。 “邪帝舍利呢?” ……大概,也许,可能是被抢走了吧。 系统:哈哈哈哈,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还有那张狗屁膏药和那颗傻蛋,分明就是钓鱼执法,是仙人跳,是碰瓷~~ ** 与此同时,扬州城外的杨公宝库在迎来了无数“观光客”后,终于迎来了一个特殊的“观光客”。这位特殊的“观光客”就是这座宝库的建造者——鬼才鲁妙子。 杨公宝库沿途的机关已经被破坏殆尽,一路进去畅通无阻,这些曾经都是他的得意之作,如今却早已落入历史的尘埃。不过鲁妙子并不叹息,相反他很快就走到藏宝之地,也见到地上那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他捻着胡须思考了一番,一路敲敲打打到了宝库最薄弱的外墙。他伸手捻了捻地上微微湿润的泥土,略显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小子敢败坏他老友杨公的名声! 第156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 要说鲁妙子其人,那绝对是个旷世奇才。 谁也不知道他师从何人,他也并非魔道中人,但他却与魔门前代邪王向雨田关系不错,甚至曾经有传闻说他得到了向雨田的临终托“圣舍利”,当初他答应杨公建造宝库,很多人都认为邪帝舍利被藏于其中。 不过现在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杨公宝库里确实有很多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但这些宝贝了并不包括邪帝舍利。谭昭也是想到这个突发奇想翻找一下,然后……就又发现了一个“大宝贝”。 这个“大宝贝”被放在一个精致的机关盒子里,透过层层叠叠的机关齿轮,眼尖的了玄大师看到里面有一个发着微微黄光的……黄玉团子。看气质,邪帝舍利没跑了! 卧槽,这绝对是有人在憋大招啊! 系统,你说现在我把东西还回去,现在还来得及吗? 系统:2333,该!让你皮,喜闻乐见,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掉马被整个江湖的人追杀了~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我挂了,咱们赚钱大计不是药丸!] 系统:……事实上,我已经是个佛系系统了。 [……] 不过了玄大师自强不息,坚定地认为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他颠了颠手中的机关盒子,眼珠子一转……想了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法子。 反正最差就是被整个江湖追杀,再差……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吧?! 系统:我仿佛听到了FLAG的声音~ FLAG的声音响没响了玄大师没听到,他倒是听到了后面重物破风而来的声音,他身影微微一动,便如同柳叶般荡出数十米远,而他转头,便看到……一身控诉气质的黄玉团子。 ?! 黄玉团子不开心了 ̄へ ̄,它本来心情超好还带了礼物给这个人的,谁知道……谁知道他转头竟然又找了新欢!嘤~果然人类就是喜新厌旧的,它不过就是出门解决一下安全问题,这才多久功夫啊,坏银~ “……”虽然只看到这破团子上下震动了一下,但莫名觉得它内心戏超丰富怎么办?他不是哪里坏掉了? 见此,黄玉团子更加委屈了,都要委屈成河了,此时长生诀才双角坠着一把宝剑慢慢悠悠地飞过来。 大概是小东西们脑电波比较好理解,长生诀……立刻加入了控诉自家大哥的队伍。真的是,离开半刻都不行,才走多久竟然又找了新欢,嘤~ 谭昭:为什么会有种莫名后院起火的感觉?! 他肯定是哪里也坏掉了,不过很快他就感觉掌心被什么东西狠狠顶了一下,鲁妙子做的机关盒子很大,他本来也没用多少力托着,被这么一顶机关盒立刻飞了出去,长生诀这破布顺势一接,干了坏事的黄玉团子立刻跟着飞远。 “……” 谭昭此时还看不懂,那就是智商有问题了,他有些好笑地追上去,两小东西还东躲西藏配合默契,甚至长生诀还伸出小角指了指早就被它扔在地上的宝剑,一副以物换物你一点都不亏的模样。 很好,谭昭已经服气了,索性直接停下来以理服“球”:“别磕破了,这还有大用处的,不过……” 见两小只犹豫地停下来,他才继续开口:“不过这是别人的东西,要还的。” 黄玉团子顶着机关盒子震了震:真哒? “真的,不过你要实在喜欢,小僧也不是不可以……” 还没说完,机关盒子就被一顶甩了回来,旁边的长生诀也十分有眼色地又提前宝剑递过来,一副给大佬递剑的讨好模样。 ……总觉得自己养了两只戏超足的宠物。 排除了后院起火的问题,黄玉团子心情瞬间变好,只是它围着山谷转了一大圈,却发现一直照顾它的小姐姐不见了! “别找了,她出去找你了,别跳别跳,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石青璇对邪帝舍利并没有需求,她想护住它,不过是因为母亲的临终托付,相比它,这里的一草一木显然分量更重。 谭昭的推测并没有错,石青璇很快就又返回了山谷。不同的是,她还带了一个人回来,这个人……就是他的二傻徒弟徐子陵。 二傻徒弟还受了一身的伤,浑身挂满了debuff,谭昭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修炼长生诀的缘故,估计这会儿就真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谁干的!” 徐子陵原本意志迷蒙,猛地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了光一样,一瞬间的清醒后终于安然地晕了过去。徐子陵人高马大一下子就要压垮石青璇,好在谭昭快步上前接着小徒弟,这才避免了二次受伤的可能。 石青璇第一次看到这位了玄大师脸上露出不一样的神情,她原以为是修佛之人的定性,现在看来……只是因为不在乎才万事不随心,或许此时此刻她有些理解为什么寇仲徐子陵二人放着杨公宝库不争也要替师报仇了。 这江湖,总有些人明白很多东西比名与利要重要许多。只可惜,石之轩并不是其中一员。 徐子陵伤得很重,脉象错乱甚至内力还有倒逆的趋势,这搁一般人早就废了,也就长生诀这种高阶功法还护着心脉,谭昭给小徒弟服了疗伤药,这才运转长生诀替小徒弟梳理内力。 这一梳理,便是一日一夜。 石青璇听到里面终于传出动静,立刻一脸焦急地冲进去。徐子陵是为了救她才受重伤的,平身第一次有人这般奋不顾身救他,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心旌摇曳。 “大师,如何?” 谭昭也是一脸疲惫,不过疲惫归疲惫,心情倒是淡定了许多:“死不了,他的外伤就劳烦姑娘了。” 一日一夜运功,就是谭昭也有些受不了,交代了两句,他就直接去休息了。 直到这日星夜流转,师徒俩才相继醒来。 石青璇的厨艺不错,即便是清粥小菜也做得清香可口,师徒俩吃着饭刚要聊聊天,谷外就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石青璇脸色一变,谭昭就看到自家受伤的二傻徒弟一脸担心地开口:“别担心,我师父在,肯定没事的。” 石青璇听了一脸感动。 谭昭:喵喵喵?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我徒弟女人缘这么好简直不科学!男版碧秀心仙子? 徐子陵接到来自师父关爱的眼神,他眼睛飘了飘,就是没说话。不过很快,他就是想说话都来不及了,因为刚才的声音——是谷外阵法破了的声音。 石青璇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她拿着萧就冲了出去,等谭昭推着小徒弟出去才发现……来的竟然还有熟人。 谭昭赶紧将面具带上,在徒弟错愕的眼神下整了整衣冠,便是一番士子风流模样了。 ……师父,你开心就好。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鲁妙子,好你个鲁妙子!”女子容颜绝世,却有些癫狂,话语内外皆是痛恨难当。 谭昭小声问徒弟:“这谁?” 徐子陵小声回答:“这是婠婠的师父,阴癸派的宗主祝玉妍。” ……为什么你叫婠婠叫得这么熟稔。 做师父的无力吐槽徒弟的桃花缘,只能继续开口:“所以,就是她将你打伤的?” 徐子陵乖巧点头。 这也难怪了,谭昭心里划过了然,祝玉妍绝对是被石之轩坑得最惨的人,见到昔日爱人的女儿,难怪如此模样了。只是一码归一码,打他徒弟不能忍。 祝玉妍出手狠辣,石青璇哪里是她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落败,谭昭刚要出手,斜里却有一人比他更快拦住祝玉妍的玉掌。 刚好,此时婠婠喘着气过来喊了一声师父。 祝玉妍冷着脸看向出手的人,眼睛愈发寒凉起来:“鲁妙子!” 刚跨出一步的谭昭:…… 鲁妙子望着祝玉妍的眼神显然带着无与伦比的柔光,就像是看着心爱的女人一般:“玉妍,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美丽动人。”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鲁妙子。 “那你就让开!” “冤冤相报何时了,石之轩欠你的,不该……” 祝玉妍最讨厌的就是鲁妙子这幅模样,她骄傲,容不得旁人一分一毫的同情:“那你就让她把邪帝舍利拿出来。” 邪帝舍利是鲁妙子亲手放进杨公宝库的,故而他是追着邪帝舍利的消息才来川蜀的。也是巧合中的巧合,他来到川蜀就接到了石青璇的信件,这才有了如今的境况。 “青璇,邪帝舍利在你手上?”鲁妙子不相信。 石青璇握着萧刚要摇头,却听到后方一略显陌生的声音传来,她望过去,却发现开口的是了玄。 “邪帝舍利,就在这里。” 谁怕谁啊,来呀,搞事情啊~ 第157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一) 鲁妙子望去,心中不由一叹:好一位气质卓绝的少年侠客!再看对方掌中托着的机关盒子,可不就是出自他手的机关盒。 不会错的,他便是老了,也还没老到认不清自己作品的时候。 “是你盗了杨公宝库?” 他话音刚落,祝玉妍却是不管他,在确认了邪帝舍利是真之后便立刻出手抢夺,她的天魔策虽然因为石之轩无法修至最高层,但她的武功距离宗师已不过一步之遥。她的速度极快,谭昭拼劲全力或许能躲,但他没有躲,甚至……连反抗都没反抗一下就任由人将机关盒子从他手中夺走。 鲁妙子哪里会想到这个,见此立刻迅疾而来,可他武功到底不及祝玉妍,不过几招就被祝玉妍打得后退。他捂着微微发疼的胸口,眼中不无伤痛:“……邪帝舍利威力巨大,你……” “本座如何,无须你多言。” 她说前半句话冷硬得紧,但在看到鲁妙子微白的头发后,到底软了两层。一别经年,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婠婠最是了解自己的师父,闻言立刻悄声开口:“师父,邪帝舍利拿到,我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好,慈航静斋的人……” “住嘴,本座还不需要你来教。” 祝玉妍重新冷硬,她说话虽然不留情,但她显然是准备马上离开了。鲁妙子见此,不顾自己胸口疼痛上前:“这机关盒,便是你拿了也无用。” “你什么意思?” “当初,向雨田将邪帝舍利托付于我,他拜托我造一个天底下最牢固的机关来保护它,当初我正在建造杨公宝库,又无意间得到了一卷长生诀……”鲁妙子对祝玉妍,向来是不说假话的:“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传闻说得长生诀者得杨公宝库吗?” 谭昭有种预感,这货是来坑他的。 很快,这种预感得到了验证,只听得鲁妙子开口:“有没有觉得这机关盒上的图案有些眼熟?” 祝玉妍看去,只觉得越来越眼熟,最后还是旁边的婠婠一口叫破:“这是长生诀的图册!” “没错,只有修炼了长生诀的人,才能打开这个机关盒。” 便是十多年过去,鲁妙子依然对自己当初的构想十分自得,但他绝没想到的是——在场就有两个修习了长生诀的人。 一直安静如鸡当乖巧病人的徐子陵: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而这个时候,长生诀听到自己的大名,立刻飞了出来。它原本就是块绸缎布,这会儿被人裹了什么东西一样,上面束起的地方还有两只小耳朵啾啾,圆鼓鼓的,飞的时候小啾啾还一动一动的,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顶上面一样。 “别闹,乖,说好的木头人呢?”谭昭有些无奈地推开两只小东西,幸好他刚才机智,否则邪帝舍利大喇喇飞出来,那不就穿帮了。 一直状况外但好像知道了什么的石青璇:…… 旁人:这什么鬼东西? 祝玉妍身为武林前辈,自然不会去在乎一个武林小辈,她现在最关心的莫过于手中的邪帝舍利:“小子,给你一个选择。” 婠婠伸手接过师父递过来的机关盒子,便看见师父直冲石青璇而去,她想要喊不要,鲁妙子却比她更快,可鲁妙子永远都拦不住祝玉妍,这一次也一样。 利剑吻向少女修长白皙的脖子,这种美与力的组合十分冲击人的视觉,至少徐子陵有些受不住,但他尚且虚弱,说话断断续续的:“前辈,这……是何意?” “小子,上次你英雄救美伤了我徒儿的心,那么这次呢?”祝玉妍看了一眼情根深种的徒弟,继续说着:“若你替本座解开这盒子,本座就放了她,如何?” 自己在情字上吃尽苦头,做师父的自然不想徒弟走自己的老路。徐子陵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儿郎,只可惜…… 徐子陵隐晦地望向自己师父,看到自家师父轻微地点了点头,他正欲答应,远处便有两个白色身影急速飞来。 “别答应她!” “师妃暄,你果然也来了!你们慈航静斋的人果然不要脸,白道的事情都管不过来,还来管我们魔门的事情!”婠婠侧身一闪,同时也躲开师妃暄的拂绫。 “你们不是一向标榜洁身自好,锄强扶弱吗?怎么,现在难道是准备入我魔门了?”婠婠轻轻一笑,脸上竟是嘲讽。 邪帝舍利本就是魔门的东西,慈航静斋这些老尼姑竟也好意思出手!可笑! “梵清惠,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装模作样。” 原来,这就是当代慈航静斋的斋主,她原已经不年轻了,但岁月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她与祝玉妍站在一块,就仍然是两朵一冷一热的娇花一样。 “祝玉妍,贫尼不会让你得逞的。” 两个女人之间全是火花,那边抱着机关盒的婠婠却撑不住了,机关盒太大,师妃暄出手又不留手,她到底有些难以应付:“师父!” 祝玉妍一看,动了动利剑:“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梵清惠料定徐子陵没松口前祝玉妍不会加害于人,故而她执剑朝着祝玉妍而去,可她却错料了祝玉妍。她的剑很快,祝玉妍的剑却更快。 对于祝玉妍来说,拿到邪帝舍利十分重要,但能杀了仇人的女儿同样也十分合算,梵清惠若是知道她怀中的少女是谁,定然会产生心魔。 慈航静斋的人,就是装模作样,修炼的剑典也容不得一点瑕疵,否则当年那贱人碧秀心也不会死缠烂打粘着石之轩隐居,还不是因为剑心受损无法回去师门了。 石青璇被点了穴无法开口,她原本也受了重伤,此时她能够感觉到锋利的铁剑已经刺破她的肌肤,也感受到了周身无边的杀意。在痛意吻上她颈部的时候,石青璇与徐子陵四目相对,她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的焦急和…… 恍惚间,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答应!” 但怎么说呢,女人间的战争一旦点火,那就是没有退路的。谭昭一开始拿出那个机关盒,绝对是为了将麻烦送走顺便替小徒弟找点场子,现在…… 当死神降临时,你最先听到什么声音? 石青璇只记得“叮叮——”两声清脆的敲击声,那是金属与金属碰撞才能产生的声音,而下一刻她便觉得周身一团,整个人如同天旋地转一般被人大力挪开。 而当她再度睁开眼睛,便是徐子陵焦急担心的眼眸。 好不容易出手英雄救美一次的谭昭听到人姑娘深情地对着自家二傻徒弟说着:“子陵,是你救了我吗?” 系统:2333,宿主,你完了!你看看你,美人救了,还给徒弟送助攻,我都可怜你,哈哈哈哈~~~ 倒是徐子陵这孩子实诚,在美人面前一点儿也不邀功:“不是,是……谭公子救的你。”他以为石青璇不知道师父的身份,还十分贴心地用了化名。 系统:宿主,你这徒弟不行啊,讨女孩子欢心这时候就应该点头啊! [……你闭嘴吧,单身统。] 此时,失去了人质的祝玉妍已同梵清惠战在一处,两人旗鼓相当,倒是婠婠再也坚持不住,装着邪帝舍利的机关盒被师妃暄的剑气一挑,瞬间脱手。 四个女人加上鲁妙子齐齐去接,然后……机关盒子稳稳地落在了刚刚英雄救美的谭昭手中。 分毫不差,严丝合缝,就跟刚才一模一样。 “……” 谭昭自己也挺可乐的,他站在两只小年轻前边,颠了颠手中的盒子,开口道:“方才鲁前辈说的对,是小子盗了杨公宝库。” “那里面其他的东西吗?” 谭昭十分光棍地开口:“谁知道呢,我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若是旁人,肯定没人相信,毕竟那些东西可是金银财宝啊,有了它们,什么生活不能有啊。可他一身气质落落,说出来的话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便是老到如鲁妙子,也觉得这少年郎对那些阿堵物确实没什么追求。 “至于这邪帝舍利,我就放在此处了。你们谁有本事就拿走,没本事打开也别来威胁我的朋友。”他随手将盒子一放,荡起微微的尘土:“说实话,在下的脾气其实是不太好的。” 梵清惠师徒和祝玉妍师徒对垒,两边针尖对麦芒,祝玉妍就对鲁妙子说了一句话,鲁妙子突然就对梵清惠出手。 祝玉妍朝着谭昭三人而去,师妃暄欲拦却被婠婠截住。 “前辈一定要如此吗?” 祝玉妍勾唇一笑,端是魅惑无边,方才那一手已让她十分警惕这年轻人,可俯一交手,她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年轻人。 或许,他才是现场最可怕的人。 第158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二) 这世上,不为色欲所动的男人有,但绝不多。阴癸派的功法对上男人总是占些优势的,毕竟没有多少男人会心狠手辣到去伤害美丽动人的女子。 可这一次,祝玉妍发现自己……或许踢到了人生的第二块铁板。第一块江湖皆知是她自己识人不明,而这第二块她竟不知世上真有如此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天魔舞至极致,或能“遇见”最想要的未来,美人与权势,说穿了都是红尘中的人,贪嗔痴恨总有一项,求不得,爱别离,很多东西在谭昭面前闪过,又有更多的东西飞速而来,权力彪炳,金钱地位,抑或是红尘逍遥,这些……他好像都已经得到过了?! 这样一想,他好像还是人生赢家来着? 系统:飘了飘了,连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没有,也好意思提人生赢家? ……你对人生赢家的定义是不是有些误会? 山谷里,光华流转,有美人一舞,摇曳人心,可这光华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光华散去,若妖气尽散一般,祝玉妍怔忪在原地,不明白如此年轻一小子竟破了她的天魔舞。 ——便是石之轩亲临,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你……怎会?” “抱歉,在下可能恰好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男人轻柔的嗓音如清风拂过一般涤荡人心,这样的人竟也默默无闻,实是叫人难以相信。只是……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令人暴躁呢!好想打他有没有! 反正祝玉妍超想打人的,而她也付诸行动了。因很多人看过了玄出剑,在场就有几人,故而谭昭以拳脚相对,他不为伤人,打得多以防御为主,也没多少惊人的招式,却并没有落败的趋势。 两人倒是打得投入,隔壁师妃暄和婠婠却有些心不在焉,而这原因——乃是因为方才婠婠的一句话: “师妃暄,你难道不觉得这位谭公子的声音有些耳熟?” 婠婠自小就对人的声音十分敏感,只要听过一次她鲜少会有忘记的,便是能改变嗓音,那换气说话停顿的方式呢?她坚信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少蛊惑人心。” 婠婠却不屑一笑:“哼!你莫不是怕此人是我魔门中人?”她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又联想到子陵身上,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只有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有可能吗? 事实证明,是有可能的。因为有人直接叫破了这个事实,此人——正是她师父曾经的爱人如今的仇人邪王石之轩。 男人正处于人生最巅峰的时候,一身玄衣猎猎,像是幽冥的使者又如同无情的修罗。婠婠是见过裴矩的,她也不曾怀疑裴矩的身份,可辅一见面她却一眼就认出来人的身份,这实在无解却又在情理之中。 鲁妙子与石之轩曾几何时也是朋友,多年不见,他已两鬓斑白像个一只脚踏入棺材的糟老头子,可这人却一如从前。他心中唏嘘,这架自然也打不下去了。 梵清惠再厉害,也不敢硬对魔门的邪王阴后,即便她心中也十分惊讶这位谭公子的身份。 因为就在前一刻,那狂放自傲的男人带着微微的骄矜拍着掌赞了一句:“了玄大师果然好风采,前几日还与石某一战高下,如今又与我魔门阴后势均力敌,早知今日,石某在竹林就不该惜才留手。” 了玄大师:敲里妈哦! “竟然是你!” 婠婠这句话,简直替所有人喊出了心声,侯希白这货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站在石之轩后面还朝着马甲被扒得一点儿不剩的了玄绽开一个看好戏的笑容,似乎在调侃过去某个夜里某位大师对他威胁不屑的回敬。 作为邪帝,一个酷炫狂拽吊的大佬,说话也分外戳心:“这机关盒子,大师何必自己打开瞧瞧,怕不是……早就打开瞧过了?” “……”真的敲里妈哦! 这下何止马甲,连脸皮都不剩了,刚才装的逼,都成为脑子里进的水了!便是连梵清惠和师妃暄,看他的眼神也奇怪起来,似乎在说——净念禅宗怎么出了个这样的人? 与其他人相比,徐子陵就纯粹许多,他是坚定站在师父身后的,而石青璇……反正石之轩在哪里,她就在他的对立面,更何况这边还有徐子陵。 “大师平日里伶牙利嘴,今日怎么不说话了?这面具怪多事的,不如……本座来替你摘了它吧!” 石之轩出手的出手毫无征兆,阔别十几年,祝玉妍看着昔日恋人的容颜,一时竟没出手。而在场其他人,竟也丝毫未动。 原因,不过是因为石之轩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卧槽,净念禅宗的人盗了杨公宝库?还诈死盗的?邪王怎么知道的?…… 反正信息量大到梵清惠一时竟也忘记出手阻拦,而等她想援手时却发现——这后辈好像真的有点厉害? 那岂止是厉害,那简直是厉害到飞起! 马甲掉得快,谭昭也不再顾忌许多。刚好此时贴心的“护腕小长”用两只小啾啾捧着一柄宝剑丢过来,他想都没想就接住硬杠了石之轩一拳。 高手过招,绝对是分秒瞬息万变。 谭昭从没觉得自己的武功或者剑术已经高到进无可进的地步,但与高手的对战往往会让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不得不说与高手对战确实能让人进步神速。 “你竟又进步了?” “邪王不也是!” “只可惜,你今日会死在我手下!” 了玄的进步太可怕,徐子陵和寇仲的进步也很可怕,毕竟以几月的速度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已非常人,但这种程度并非没有前人。了玄则不然,若放任他成长下去,怕是魔门都要有倾覆的可能。 狠辣的掌风带着杀气劈向谭昭的要害,他执剑一拦,大部分的掌风被他卸下,街头随意买的面具却再也承受不住,只听得咔嚓一身,白色的面具从中间崩开,谭昭急速后退,而他如玉的脸庞也露了出来。 这就是了玄! 师妃暄惊得喊了一声:“了玄师兄!” 被人说破,总是自己亲眼所见更加令人生讶,谭昭无视周围的或惊讶或感叹的目光,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将头套取了下来,两只小可爱立刻有眼色地跑过来接住又迅速跑走,俨然是只可爱的小狗腿了。 谭昭摸了摸刺啦啦的头顶,别以为和尚剃了头就永远不用剃头发了,他自诈死后就没再刮过头顶的头发,现在已经是个帅气的平顶小伙了,或许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他脸上还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多日不见,师妹可好?” “……”明明应该开心却莫名开心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小和尚还是这副样子看着讨人喜欢一些。” ……那你倒是别出手啊!说实话谭昭是比较委屈的,他招谁惹谁了,他要是火起来,分分钟争个天下给你们看看!老子也是当过皇帝的人! 系统:那你倒是上啊,有事做事,别哔哔! 两人从山谷打到山崖上,梵清惠师徒想要援手却被人拦下,如此这般打下去,怕是打到明天也打不完了。 石青璇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她推着徐子陵到放置机关盒子的地方,然后将机关盒子放到子陵的膝盖上:“你当真……要如此做吗?” 徐子陵点了点头:“再这样……下去,师父……” 石青璇不忍,旋即夺下:“不行,我……我可以去求他!” “姑娘不必……如此,在下……担不起的。” 徐子陵平日里温柔得像水一样,但当他做出决定之后,就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决定,这次也一样。 从未开启的机关齿轮在长生诀气劲的冲击下开始渐渐松动起来,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可无人脱得开身,自然也给了徐子陵破开的时间。 长生诀和黄玉团子本来在顶着假发玩,忽地一下黄玉团子感受到同宗的内力,只是这股内力波动比它要小上许多。它被包着有些活动不开,便催促着长生诀动过去,等到过去见是那个和大哥气息很像的人,黄玉团子滚了滚立刻开心地蹦了蹦。 随后,徐子陵惨了。 那是真的惨,原本徐子陵只是打算打开机关盒子后拿着邪帝舍利威胁所有人停手,现在……突然就变成了他拿着邪帝舍利狂吸里面的内息。 毫无征兆,没有准备,那汹涌澎湃的内息就像不要钱地往他身体里灌,他想要控制着停下来,却发现完全停不下来! “子陵!子陵!子陵!” 石青璇的声音终于将师妃暄和婠婠吸引过来,特殊时刻,原来针锋相对的人也可以暂时握手言和。 只可惜,徐子陵吸收邪帝舍利的速度不减反增。 背后的罪魁祸首黄玉团子:对对对,再快一点,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伦家真聪明~~ 第159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三)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磨人的小妖精,你想怎么样的时候,它就喜欢跟你反着来。比如此时此刻,命运之如徐子陵。 “现在该怎么办?” 邪帝舍利是魔门重宝,谁都不知道正道中人吸收了它会如何,看徐子陵脸色愈发痛苦,三个女子的脸上都不由有些凝重,但要说对邪帝舍利的了解,三人之中还要推婠婠,毕竟她在来之前阅读了不少关于圣舍利的著作。 “不行,若再这样下去,子陵会死的。为今之计,只有我们三人一试,如何?” 师妃暄自然不相信婠婠,反过来亦然,石青璇孤傲,她本身出生亦正亦邪,但……出于某种诡异的考虑,三个女人竟然只迟疑了片刻便结了阵势,不一会儿从邪帝舍利里流向徐子陵的内力就被阵势分流为三了。 黄玉团子很快察觉,它歪着圆球想了想,觉得这并不影响他的地位,然后就置之不理了。更重要的是,大哥……好像快撑不住了? 是它的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这回交手,谭昭很快就发现石之轩的内力深厚了许多,就像是以前被压制得狠了的内力一朝释放一样,这难道就是不死印法的威力? 要说他与石之轩交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功法不是那种……采阴补阳或者阴损的法子,相反石之轩周身有股中正平和的道家气息,那种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感觉,像极了到家的阴阳平衡,如果不是张三丰还要个几百年才能出生,谭昭简直都要怀疑这是太极的衍生了。 太极?!是了!太极! 如果对方借力打力,那么他也可以啊,谁说剑气就要一往无前的,柔能克刚,自古皆知。谭昭屈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蓄以内力,宝剑一横,弹指神通至剑端,锋利的剑在弹指神通的威力下急速弯曲。 这弯曲使得石之轩的招式被打断,同时刚才的招式也被谭昭逃掉,随后两个气劲撞击在一块儿碰撞出凝滞的空气声。 但显然谭昭的气劲要小许多,大的一团将小气劲推在崖壁上,随后撞击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坑。 此时此刻,谭昭才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了玄,这就是本座想杀你的原因了。” ……MMP哟! “无所谓,不遭嫉妒是庸才,能得魔门邪王的妒忌,小僧纵是死,也死而无憾了。”谭昭执剑而立,他即便喘着气,也无人敢轻视他半分:“只是邪王还是不要总提竹林一事了,小僧前一遭,该也是还清这不杀之恩了吧。” 真的是,要算账谁怕谁啊! “小和尚倒是好算计,就是这剑……怕也是这么的来的吧。”石之轩的声音听着阴阳怪气的,讽刺的声音简直挡都挡不住。 这剑?这剑怎么了,这是他小弟献给他的好不好,谭昭觉得很无辜:“你认识这剑的主人?这剑是好剑,只可惜它的主人却是个背地里放暗剑的小人。” “……” 这什么鬼表情?! “不巧,此人正是本座的徒儿。” 侯希白的?侯希白的剑不是好端端握在他自己手上嘛!邪王难道还收了第二个徒弟?江湖上没这传闻啊! 石之轩状似好意,竟然还解释起来:“大师果然好眼色,这剑确实是好剑,你可知当年杨广弑杀亲兄,用的是哪柄宝剑吗?” “……” “看来大师已经猜到了,这剑本就是凶器,佛门弟子练剑已是不纯,如今大师手握凶器,怕是离堕魔之日不远矣。” 就像是印证石之轩的话一样,谭昭手中的三尺剑锋忽而响起铮铮的蜂鸣声,这声音似浪涛而来,又似千军万马而去,此时血色弥漫,已是尸山血海之景。 不好,中计了! 谭昭当即掷剑而出,凭借着力的反作用力一飞冲天,可石之轩的身影却更快,生死瞬间,就像是慢动作一样,他能够看清楚石之轩的出招,也能感受到自己变幻招数欲挡下此杀招。 就在这艰难困苦的瞬间,一个圆圆的物体急速飞来! “不要!” 他听到自己喊了出来,可那圆圆鼓鼓的声音却是一去不回头一样,激烈的碰撞使得他不住地后退,劲风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旁边的打斗就被这股冲击打断不能继续,可这股风暴竟还在继续,便是在被迫吸收邪帝舍利的徐子陵,都被这今天的一击打断了吸收捡回一命。 “这是……” “邪帝舍利?!” “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两颗一模一样的邪帝舍利!”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方才生死关头,是包裹着邪帝舍利的长生诀冲了过来,可气劲太大,长生诀早就被风吹到了山崖上装死,能接下石之轩一击且不败的,是软萌到看似小扑街的黄玉团子。 或许,他该给两小东西取个正式的名字了,谭昭摸了摸流血的下巴,脸上带着醇厚的笑意想道。 “世有美玉,可藏锐气,亦以回柔,是为黄曜,不如以后就叫你阿曜,好不好?” 黄玉团子这会儿灰扑扑了不少,它的内力本就用多少就少多少,只听到这句话,它就半点也不可惜那点儿损失的内力了,反正……它肯定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大哥的小可爱呀~都给她取名字啦,肯定已经爱它爱到不可自拔啦~怪害羞的~ 石之轩捂着胸口,眼睁睁看着他魔门的重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歪歪扭扭就朝着和尚飞过去了,那欢快的小模样……真的跟成精没什么区别了。 真的,有时候人心超容易被打动,至少此时此刻谭昭觉得自己飘荡许久的心被轻易安抚了。当他初出江湖时,他什么都不懂,被人追杀,也会被三流的高手追着打落悬崖,那时候他心高气傲,擅长作死,却遇上了最好的朋友。 此后,他开始学习如何在这个江湖中生存,他变得厉害起来,学剑,弄权,他变得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渐渐地,他开始从一个被保护者变成一个保护者,他有着旁人没有的经验,也有着许多人追求一生都没有的际遇,甚至上天还给了他得天独厚的资质,已经……许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真好,他或许该再认真一些的。 “石之轩,小僧有没有说过?” 石之轩一双眼睛看着面前年轻的和尚,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眼前的人变了。可再如何看,也是那张十分欠揍的脸。 “小僧其实,超怕死的。” 所以现在想杀他,还是很困难的,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他总要留得久一些,至少等他内力稍微丰厚一些,让小团子增增肥再走。现在,不行! 谭昭一直是个称得上冷情的人,他很少掏心掏肺地交朋友,也一直信奉挚友不需要太多,一两个足矣,兴许是前几个世界交了太好的朋友,又或许离别来得太匆忙,之前的世界他足足过了二十余年,可朋友……若真算起来,可能一个都没有。 雨化田算吗?或许不算,小太子算吗?或许也不算,至于江枫燕南天,那就更不算了。二十多年一个人漂泊江湖,长久的时光中一人独行,或许连谭昭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变得孤僻、难懂,逃避他人的好意。 只是或许幸运的人总是会更加幸运,在某个天命的时刻,谭昭又被命运的小团子撞了一下腰,一不小心就撞破了内心的坚冰。 锐意,一往无前,被灌注了保护意念的剑就像是谭昭自己的手一样,他只需心念一动,利剑便会随之而去。 这不是隋炀帝弑兄的剑,也不是石之轩徒弟的剑,而是独属于他谭昭的剑。 以万物为剑化为己用,是为化剑。 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做到无形剑的!慈航静斋的剑心通明已是厉害,梵清惠自是剑术大家,可她扪心自问,若有一日,她可能达此之境? 怕是不能,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心性,竟得了邪帝舍利的看重?她不知净念禅宗会如何处置这位师侄,但她觉得错失了这位师侄,怕是会变成净念禅宗百年内的可惜。 可一个诈死,私自盗取杨公宝库,又得邪帝舍利选中的弟子,净念禅宗是注定留不住的。 不能留,也留不住。 梵清惠一叹,只叹天妒英才、命运无常,今日之事传出去后,这位了玄师侄怕是要遭到正魔两道的追杀了。或许净念禅宗会给一条退路,但她观人无数,料定这位了玄师侄必不会去选这条泯然众人的退路。 是翱翔天空的龙,便不会去选那匍匐前进的虫。 梵清惠震惊地发现,她在这位了玄师侄的身上看到了—— 第160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四) 慈航静斋能在江湖上屹立不倒,除了慈航剑典之外,还有一个看家本领,那就是望气。世人皆有气,有浑浊不堪,亦有清冽如泉,但每当乱世之时,人间便会出现一种特殊的气,这种气——便是乱世枭雄之气。 这样的气,并不会特定出现在一人的身上,在此之前,梵清惠已经在许多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气,事实上便是那徐子陵小子身上都带着这种微黄如旭日初升的气。她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这人身上的气竟已经凝实到如此地步。 凝实到……或许再进一步,便可成真龙之气。 不不不,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这怎么可能!梵清惠倒退了两步,可眼前之景却没有消失,甚至那烟雾凝结而成的真龙似乎在挣扎着雄起……不不不不!这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先不提了玄乃是出家人,便是不是,他何来的地盘和人手! 或许、或许……梵清惠编不出理由来了。 也是此时,谭昭和石之轩之间的打斗进入了尾声,哦不,或许称之为一方逃脱更为准确。打着打着,一个人好端端就直接消失了,不是东瀛的忍术,也不是中原的阵法,明明上一刻还打得你死我活,下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便是方才因吸收邪帝舍利晕过去的徐子陵,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石之轩的脸别提有多臭了,眼睛看着梵清惠和师妃暄也愈发不善起来,只可惜此时了空刚好带着四大圣僧过来,石之轩再不甘,也只能战略性撤退。 也是此时,梵清惠才提起精神和了空打了招呼。 了空自隋炀帝死后就离开了扬州的行宫,一路上赶过来刚好与四大圣僧汇合,只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不管是邪帝舍利,还是了玄师兄。 “梵师叔,您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了空师侄,你的闭口禅……” 了空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便道:“这个无碍,还请师叔告知。” 梵清惠欲说明白,斜里却有一双如玉的手托着一枚玉阙并一封信出现,这双手的主人,正是师妃暄:“了空师弟,这是方才了玄师兄给我的。” 这玉阙,是净念禅宗核心弟子才有的玉牌。玉阙在,人在,玉阙离身……了空欲接过的手一顿,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 或许早从了玄师兄自废武功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如今的分离。 他颤抖着声音接过:“多谢师姐。” 夜晚,明月被乌云遮挡,便是连星子也没有几颗,些微的火光烧得空气凝浊混热,让人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 了空已经将那份简短的信看了不下十遍,也已经念了三遍的清心经,当他再欲念第四遍的时候,背后的一双手阻止了他。 “了空,别念了。” “师叔,师侄……” “师叔明白,可缘起缘灭,他既是得了缘,就必须舍弃更多。早些日子了玄自废武功心灯湮灭,便早已注定了这一遭。”老和尚说着开导的话,可他脸上却是悲苦无边。 ……这未免,也太过凉薄了一些。了空垂下双眸,这本身并不是了玄师兄的错,无论是邪帝舍利还是长生诀,师兄绝没有争夺的意思。 难道,当真是这个世道的错? 火舌妖娆,映照着信纸上圆润清雅的字:今了玄佛心已破,自忖不堪为佛门弟子,自逐师门,从今而后,再不以净念禅宗弟子自称,特归还身份玉牌,不日上山请罚。 这是师兄在表心智,也是为了让师门免于被江湖同道纠缠诟病。 了空带着这封信很快回到净念禅宗,他在净念禅宗等了足足七日,在送走了不知第几波不知所谓的江湖人后,山门处终于迎来了他等候许久的人。 他不知道了玄师兄是如何诈死逃生的,但此时此刻,他当真希望对方能再逃一次。 “了玄师兄。” “我已不是你的师兄。”来人开口:“了空,以后还是多说说话,声音不难听嘛~” “……” 这回上净念禅宗,谭昭本可以不来,但他还是来了。甚至为了过来,还将两只小东西丢给了徒弟照顾,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圆满。 到底,该是给净念禅宗一个交代的。 这世上,有无数人求着削尖了脑袋拜入净念禅宗,却没有人愿意离开这个庞然大物。一是因为净念禅宗的待遇超级好,二也是因为离开这里……必须受罚。 这罚,并不是打上几棍子或者跪上几天就好了,而是……要在四大圣僧的联手下战上一个时辰不败。 这难度,就跟一人单挑当世三大高手没什么区别了。 “师兄,回来吧,便是你过了师叔们的关,山脚下的那些人……” 或许是因为想通了,谭昭浑身上下的气质温和了许多,也不再排斥别人的好意,闻言拍了拍了空的肩膀,一副我超好的模样:“放轻松放轻松,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又不傻,放心,不会有事的。” 了空一脸的一言难尽,但他很快就发现……小僧信了你的邪! 是真的邪乎,那一日了空都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只等他回过头来,江湖上已经传遍了了玄背离师门,带着邪帝舍利隐名埋名的传说了。 那一日,山脚下埋伏了白道魔门足有上百人,可愣是没逮到人,甚至莫名其妙就说传闻说了玄已突破了宗师境,轻松对战四大圣僧,不日将突破大宗师?! 这牛皮也不是这么吹的好不好? 谭昭本人表示人有多大胆,牛皮就敢吹多大。 “师父,您就不能消停消停吗,陵少都比你听话多了,他当初受的伤比你还重,现在能跑能走了!”寇仲真的是对师父服气了,哪有人回去找虐的,你就是真的硬杠四大圣僧,又能怎么样:“来,喝药!” “……为师能拒绝吗?” “不能。” ……不孝徒弟,你退群吧。 师父一脸残念地被灌了一碗苦水,旁边两只小东西还在幸灾乐祸,他没好气地出手点了点:“阿曜,小七,你们不乖哦~” 黄玉团子和小布团两颗球追逐着就……跑没影了。 “……”老父亲的心,瞬间碎成了小齑粉,没爱了没爱了。 寇仲一脸师父你三岁半的表情,好在他对师父的回归还是愉悦居多,甚至他对能给师父一个容身之处十分开心。当初无名之时立下的誓言,终于得以实现,他已经成长起来,再不用师父为了他们又进宫又诈死了。 “师父,以后徒弟罩你。” 寇仲拍着胸脯说着承诺,然后外面就有手下来报说宇文化及的军队打上门来了。 ……有这么拆台的吗?就不能让他威武雄壮一回! 谭昭这段时间忙着收拾自己的残局,倒是没怎么关心天下大势:“怎么了?宇文化及怎么会来对付你这样的小势力?” 师父你别这么戳心好不好,小势力也只是暂时的好不好,寇仲一脸残念,这是徐子陵收到消息一瘸一拐地过来,三人会首,寇仲这才娓娓道来。 却原来,当日寇仲去北方襄助李密,李密却囿于曾经的兄弟情被人背叛,此后瓦岗寨一分为二,宇文化及趁此机会与李阀联手铲除了其一。李密不愿降于李阀,寇仲的到来刚好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你收拢了瓦岗的军力?” 寇仲摇了摇头:“不算,如果一定要说,只能说是暂时的结盟。师父你也知道我和陵少的少帅军都是江湖人,说是少帅军,更像是江湖门派。瓦岗势力原本不小,只可惜分裂后兵力锐减,他们又多是百姓起义,与我们江湖人其实并不十分融洽。” ……杂牌军和杂牌军之间,还有鄙视链的? 谭昭看着徒弟,一眼就能看到徒弟眼中的野心勃勃:“寇仲,你错了。” “什么错了?” “用兵之道,不在于奇诡,而在于用兵如用剑。” “……”懵逼中。 这实在也不能怪寇仲和徐子陵,徐子陵倒是读过几本兵书,但他实在于兵事不敢兴趣,自然不会去深究,而寇仲……原谅他吧,读书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至于什么用兵之道他更是不懂,能将少帅军经营到现在,靠的完全是运气和天赋。 他有野心,有天赋,却仍需要旁人指点,若不然,恐怕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在这上面狠狠栽上一回。 “寇仲,你有没有想过做大少帅军?” 寇仲一脸凝滞,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师父一样,难道出家和不出家会有这么大的区别?!但他的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当然想!做梦都想!” “那么,你就试着将瓦岗军变成你的少帅军吧。” 第161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五) “这怎么可以!”寇仲再也坐不住,直接窜了起来。于他看来,他帮助李密只是出于朋友情谊,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如果他此时去谋求对方手中的兵力,那他变成什么人了! 寇仲的脾气是有些暴躁的,如果这话是他的任何一个手下说的,他可能分分钟就会动手。也就是他师父,他才只是站起来以示反抗。 只他这点小反抗,似乎早在师父的预料之中,闻言也只是轻轻抬了抬手安抚他,问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寇仲,子陵,你们觉得李密为何来投奔你们?” 瓦岗军曾经名震一时,如果不是李密犹豫不决没有称王称霸,此时绝不是这种态势。至于瓦岗寨的大当家翟让,那真的是一个十分可惜的人。 两小子一怔,只听得自家师父悠悠开口:“与其被世家大族鲸吞蚕食,不如放手再博一场前程。” 李密绝对是个聪明人,他出身世家大族,天然就拥有旁人所没有的东西,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本能地不想去违背骨子里忠君爱国的思想,迟迟没有自立门户。谭昭想,李密若生于太平盛世,当是一位辅助明君的忠臣。 “怎会!” “你们当真觉得他是被兄弟背叛的?”谭昭戳着瓦罐中的蜜饯,随意地开口:“瓦岗的大当家翟让,并非不能容人小肚鸡肠之人。” 无所谓,就是隋炀帝一死,人心摇曳,人人都想建功立业,眼瞅着别的人称王称霸,自家大当家还是被二当家牵着走偏安一隅,各种吹枕边风啊穿小鞋走一圈,就是铁一样的兄弟情都要分崩离析。 说来有些可笑,瓦岗寨并没死于军阀相争,而是死于内部争夺。如今李密杀了翟让,不管旁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忘恩负义斩杀恩人的伪君子,一个连容人都做不到的首领,便是他手里还有兵,实际上已经提前退出了这场争霸的舞台。 李密自己也应当十分清楚,所以他没去几次相邀的李阀,也不愿归顺王世充的队伍,反而……选了刚刚新起的双龙,或许他心里也是愧疚的,兄弟们跟着他也是为了将来,他如此选择,也是看中了双龙的潜质。 毕竟他这样的队伍归顺门阀,兄弟们不知要几时才能出人头地。相反双龙这里人才紧缺,若有才能,不愁出头。 寇仲又非蠢人,稍微一想其实也能明白,他心中一动,立刻双手抱拳跪下:“请师父教我。” “不急,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也可。” 而这燃眉之急,自然就是宇文化及了。 说起这个,寇仲就有话说了:“那宇文化及当是可恶,当初就是他追得咱们满地走,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找上门来了,师父,弄他!” “……你是首领还是为师是首领啊!自己去!” 寇仲一脸师父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的表情:“不能够啊师父,咱们谁跟谁啊,都火烧眉毛了,咱能正经一点吗!” 事实证明,谭昭这个不靠谱的师父偶尔还是能正经一点的,甚至正经起来简直不是人。这世上以弱胜强的兵事绝不算少,但以这种方式赢敌的,绝对只此一场。 如今已是入秋,天高气爽,宜出行、宜开拔打仗。 宇文化及的军队绝对是精兵良将,他自己的私军就养得膘肥马壮,新收拢的隋军亦不遑多让,他这样的配置整个天下就属他一个,无怪于他如此嚣张。 可话又说回来,守城和进攻其实是两种打法。梁都不算什么军事重地,城墙造得也只是平平常常,一来是双龙没什么钱,二来也是时间来不及,此番宇文化及铁骑过来,底下谋士给出的建议便是弃城而逃、积蓄实力。 这种不战而逃,或许在江湖人看来十分没脸,但在兵事上来说不失为一种审时度势的好法子。这搁其他势力身上都不会有问题,搁少帅军身上却问题很大。 只因为少帅军的大部分组成,都是江湖人。 所以谭昭的法子就很简单,要战便战,甚至只少帅军出战。兵事是明事,可以兵行诡道,但绝不能毫无底线。一个毫无底线的将领,如何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那要如何做?” “读过三国志吗?” “……听过书算不算?” 那也算吧,谭昭有些无奈地开口:“听说过曹操大破青州百万黄巾吗?” 这自然是听过了,简直如数家珍好不好,小时候他和陵少经常去茶馆蹭着听,寇仲不住地点头。 “那你知道他带了多少兵马?” “八十万!” 谭昭一个爆栗子砸上去:“就你虎!骗骗你这种傻孩子而已,你呢,手里最多三千人马,但三千能抵什么用啊,所以你怎么都要有三万,明白吗?” 就算是装,也装出三十万的气场来!打仗,装逼吹牛皮是不犯法的。 谁脸皮厚,谁够苟,那你就赢面大了。 两徒弟……瞬间就被自家师父的无耻震惊了三观,卧槽还能这样? 子陵是个实诚人,表示不懂:“可我们就三千兵马啊!” “瓦岗军不是人吗?” “师父你刚才还说我们自己出战的!” “对呀,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人宇文化及怎么想你就不能帮帮他吗!” “……” “还不快去,再不去人就到城门口了。” 寇仲一脸难以言喻地走了,剩下个徐子陵,谭昭挥了挥手让他过来,等他近前,他才开口:“寇仲还差一点,你呢这样去做,至少能打个措手不及。” 徐子陵听了立刻走了,还没好的伤丝毫不能拖慢他的步伐。 而等到脚步声远去,门口飘进来两只可疑的小团子,一大一小,一黄一白,就像两只小面团似的。 谭昭故意瞧了瞧桌子,一脸不开心地发问:“玩够了,知道回来了?” 上下点头。 “晚了!” 然后两只小面团就跑过来蹭着人玩,某人还一脸矜持,坚决不放纵这种行为。 系统:……真的宿主,你的智商也就配跟这种小东西玩了,逐鹿天下?还是早早告别吧。 但显然,事实与系统所想截然相反。 直到此日金乌西坠,寇仲带着一身血腥味冲进来,脸上那绝对是无与伦比地得意与畅快。如果排除其他的小打小闹,这绝对是少帅军经历的第一场血的洗礼了。 “师父,不负所望。” 也是此战,扬州双龙之名,响彻天下。 梁都一战,宇文化及因自视过大而吃了大亏,事后他回到江都才知道那俩黄口小儿才三千兵马,能将他打得如此地步,更多的还是那古怪的“音波”攻势。 他气得捶坏了两只黄花梨的椅子,却仍然不能改变他声明下降的趋势。 与此同时,李阀的李家兄妹也收到了少帅军大获成功的消息。 李秀宁了解寇仲,很快就开口:“二哥,这不像是寇仲的风格。” 确实不是,李世民乃兵事高手,能将宇文化及用兵猜得如此准还敢出奇兵的人,寇仲显然还做不到:“你说得没错,他背后有高手在帮他。去查查,到底是谁。” 恰好此时师妃暄过来,慈航静斋的人每逢乱世便会择主而辅助,显然这回她们选的是李阀。 在其位谋其政,师妃暄便开口:“能得双龙如此信任,恐只有一人了。”她想起那日师父回去后跟她说的话,不由有些心跳过速。 “是谁?” “了玄。” “了玄?那个诈死的了玄?” 了玄之名,李世民自然也听过,闻言他心下有些可惜不能招揽人才,但还是开口:“他要替双龙夺天下?” 师妃暄摇头:“不,恰恰相反。” “师仙子有话不妨直说。” “二公子定要小心此人,我怀疑他得了杨公宝库。” 若是什么长生诀和邪帝舍利,说实话对于志在天下的李世民而言真的十分鸡肋,但杨公宝库就不一样了,他立刻就加大了警戒:“他竟如此才能?” “二公子小心便是。” 这就是榫子不出头,没人知晓,但一旦有人知晓,便会有无数的人想要铲平这出头的榫子。当今隋帝一死,门阀势力的割踞就更加明显了。李阀居于北方,而宇文化及居于南方,王世充居洛阳,宋阀偏安岭南,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只有不断吞并别人的势力才能壮大自己。 这谁都知道,可却是世上最难办的事情。 这一亩三分地,这么多势力混杂,想要以小博大,要么像刘备那样,要么就…… “瓦岗军是不是收编得差不多了?” 寇仲一连几天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不是忙着练兵,就是忙着收编瓦岗军,就像师父说的那样,只要让别人看到他的强大,那么自然就会有人来投奔他。除却瓦岗军,这几天还有不少其他的小势力来投诚。 “嗯,差不多了。再等几日,就是宇文化及再来也不怕了。” 傻孩子,你已经四面楚歌了呀~ 谭昭看着徒弟自信的双眸,想了想还是吞下了告诫,扫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别人来做好了。 第162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六) 翻眼便入深秋,落叶尽皆归尘,萧瑟之景不停由北向南推进。如果没有突发事件,再过月旬就会进入休战期。 古代冬季苦寒,乱世将士们的兵需都是新旧不一,此时开战无异于损人损己,实为不智。只是即便不开战,对于梁都的少帅军而言已是十分难过了。 “这天底下除了柴家,难道就没有做军需的地方了!”寇仲急得嘴上都要出燎泡了,如果再不解决将士们过冬衣物和粮食的问题,恐怕不用等宇文化及再来,少帅军就要完蛋了。 已经担任少帅军老妈子一段时间的虚行之表示无能为力:“少帅恕罪,属下无能。” 是真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原本梁都就不是什么军事重地,自然粮仓里也没多少花头,三千兵马的部曲将就养养或许能撑过去,两万人马的队伍……请恕他才疏学浅了。 寇仲闻言果然愈发暴躁,让他打仗他可以冲得最快,可让他搞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他挠了挠头皮,简直整个人都要炸了:“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跪着去求柴绍卖我粮食棉花!” 其实这事吧是这样的,要说武器他是不缺的,毕竟上次从东溟派得来的军需还足够用,甚至他还有钱,他原想着有钱啥不能买,却没有料到人家根本不卖他。况且柴绍……娶了他的心上人,就是人家低价贱卖,估计寇仲都能耿着脖子不买。 虚行之也知道自家主公什么狗脾气,可他若有良计早就献出来了,没道理捂着发馊啊。他攒着手站着,忽而福至心灵:“少帅可曾问过那位?” “哪位?” 寇仲一愣,继而就明白虚行之指的是谁了:“哦你说我师父啊,那不行!” 不是说关系很好,怎么一口否决了,虚行之一脑袋的疑问,可他又不好直接问出口,只能瞪着眼睛看人。 “你别这么看着我,不行就是不行,我都在我师父面前夸下海口了,你让我现在去求他,那我岂不是很没用!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那你还是去跪求柴绍好了。 然后,问题就进入了死循环,但此事已经迫在眉睫,若真的任由将士们冻死在寒冬里,那往后便是他们军备充足都不会有人再来投效了,毕竟谁也不想去一个朝不保夕的地方。 寇仲简直愁得头发都要掉了,宋玉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是她能说得爹爹同意,岭南终年温热潮湿,也不会有能供应两万将士的御寒军需。 “不如我……” 宋玉致刚一抬手,寇仲就伸手打掉了她的手:“你还是省省吧,我寇仲就是再没用也用不到你去低三下四求别人,你又不是……”他说道一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没说下去了。 宋玉致被这么对待惯了,并不在乎他的态度:“那也总比你四处碰壁强啊,王世充倒是答应了,但他要你归顺他,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那不能够啊,求他不如求我师父,我知道分寸的。” 说起这个,宋玉致真的好奇很久了:“你说,你师父是不是在梁都?当初你可是说好要替我引荐的,我都等了好久了!” 寇仲一下就不开心了,想起自家师父卖相不错的脸,耿着脖子就说了:“你那么急干什么!我师父眼光可高的很,瞧不上你这种臭丫头的!” 宋玉致一愣,不生气反笑:“寇仲,你……在意我?” 寇仲这下更慌乱了,脖子梗得更长了:“你瞎想什么呢,你难道不是想跟我师父学武吗?” 宋玉致闻言,满脸失落。 虽然早就知道,但再一次确认她心里还是难免酸楚,等她收拾完心情抬头,竟是发现天上不知几时飘起了细密密的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她拢了拢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她转身欲走,肩上却是一温,随后一转头她便落入一双温润如海的眼眸中。 该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她急忙退了两步,道:“了玄大师。” 谭昭自从伤好之后,人就穷极无聊起来了,每天除了逗两只小东西就是逗两只小徒弟,想修炼一下吧,内力还卡在宗师门槛上不上不下,真的是……半夜出来散散步,还要给徒弟送助攻,做师父做到他这个地步,估计也没谁了。 “我早不是出家人,姑娘随便叫声师父就好了。” “……” 晚了一步刚追上来的寇仲:“……师父,你在胡说些什么!” 宋玉致当下就决定明天备齐了束脩来拜师。 可到底第二日宋玉致还是没来,甚至第二日谭昭起来便得到了宋玉致启程回家的消息。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弟子,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开口:“真的不要为师帮忙?如今境地,为师也有一部分责任的。” 聪明人不干蠢事,慈航静斋既然支持李阀,那么绝对已经把他可能得了杨公宝库的消息告诉了李家人,李世民他虽然还没见过,但唐太宗的名声不是靠吹的,估计此次柴家出手试探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至于其他诸侯势力,又不是开慈善堂的,自然是能捞一手捞一手,能喝口汤就喝口汤了。这年头,谁还会雪中送炭啊,善良在乱世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 “或许以后,你还会因为师遭受更多的诘难,魔门的人不会放过你,其他势力也会被舆论所引导。寇仲,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寇仲很少见到这般认真的师父,他有些疑问:“师父,为什么你不问子陵,独独问我?” “你说呢?”人子陵虽然二傻二傻的,但人不喜欢争权夺利啊,给人武功秘籍、书法图谱就能乐一天,你能和人家比吗! “说实话,师父,我有些迷茫。”寇仲躲无可躲,显然也需要倾诉:“当初我想建立势力,只是想有方寸之地庇佑我们师徒三人,我想着我要威风,要让天底下所有的人看看我寇仲不是什么烂泥,可现在……两万条人命啊,他们不是几个干巴巴的数字,就是死一个,我都会心疼!” “我……我甚至想,如果实在走投无路,我就带少帅军去投靠王世充。” 他说完,整个人都松了一度,垂下的眼睛却是深沉如海,可他刚一垂下,一双温暖的手就揽住他的肩膀:“真舍得?” 他张了张口,自然是不舍得的。可能怎么办,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今年的冬天又愈发地冷,眼睁睁看着人死去,他做不到。 与数万人命相比,他的那点儿骨气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早在扬州市井厮混时,他就没多少骨气可言了。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若非彼时遇上他师父,现在他和陵少还不知在哪儿讨生活呢。 能潇洒一回,他也不亏!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莫名其妙把人姑娘气走,也是为了这个?” 寇仲低头。 谭昭一笑,但该泼的冷水还是要泼的:“可若如此,你觉得李阀会坐视你投靠王世充?王世充也会无理由相信你的真心?你能够容忍心爱的手下被人分拨离析?” 而最关键的是,李密曾经拒绝了王世充的招揽,现在瓦岗军跟了少帅军,少帅军转头就投诚王世充,你让瓦岗军怎么想? 两万将士,近半都是曾经的瓦岗军,届时最坏的……莫过于被人算计至死。所以他说傻孩子四面楚歌还不知道。 其实或进或退,都是末路,当然啦,他这个师父……也一不小心偷偷拖了一下徒弟的后腿。 不过他现在不是在补救嘛,还能再抢救一下来着。 “如果你现在只有三千兵马,那么隐忍伺机不失为上策。但两万人马,到哪里都十分显然,不是吗?” 寇仲垂头丧气,像一只失却了主人的中华田园犬一样:“师父,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前些日子他还意气奋发,可不过几日啊,就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他以为他已经变得强大,殊不知在真正强大的人面前,他只是……只是稍微强壮些的蝼蚁而已。他不甘、怨愤,不想让李世民的瞧不起化为现实,他想努力证明自己能配得上……可这些到现在,都没什么用了。 到头来,还是只有陵少和师父留在他身边。 少年时吃些挫折,总归是好的,不过若当真折了筋骨,那便矫枉过正了,谭昭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又示意屏风后面听墙角的二傻徒弟收敛一点,这才开口:“寇仲,有没有想过放弃梁都?” “什么!那去哪儿!” 谭昭招呼阿曜小气两只小可爱飞过去,指着房内悬挂地图的最上方让它们停上去:“雍州,朔方。” ……在梁都都冻得瑟瑟发抖了,再北上,师父你脑子是不是瓦特了?! 第163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七) 雍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一来它与李阀的势力接壤,二来则是如今雍州以北的主人梁师都……他叛变了。 他先是杀了郡丞,后又与西突厥合作,引外族进中原,此时正是关外民族缺衣短粮的时候,西突厥自然一口应允。可外族人,哪里是那般好相与的,梁师都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 寇仲想了想,觉得这主意真是一点儿也不靠谱:“那梁师都我也听过,他好像自称什么大丞相,杀了几个隋军将领,听说好像要称帝的样子。” 称帝能说得这般轻飘飘,也是这个年代所独有的特色的。也就前段时间,李阀李渊拥了个隋皇室的小儿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后又有不少人效仿,隋炀帝一死,整个中原都动乱起来了。 谭昭敲了敲桌子,道:“没错,柿子挑软的捏,还要为师教你?” = =寇仲实在无力吐槽:“师父你确定这是软柿子!”硬得都要成铁丸了都,他师父怕不是对柿子有什么偏见。 见小徒弟怀疑的眼神,谭昭就忍不住伸手敲徒弟的脑袋:“那你倒是挑个比他软的柿子出来啊!” 还、还真没有,即便有那也在极南之地,风土不熟悉不说,就是得了也极难做大:“可那也太冷了,将士们如何受得住啊!” “办法……自然不是没有,就端看你的态度了。” 师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着就……胸有成竹,两徒弟胸口跟揣了两只兔子一样,大概等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寇仲蹭地一下站起来:“陵少,出来!” ……徐子陵一脸讪讪地出来,两只眼睛里却写满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明明他已经用了师父传授的“隐身法”了呀。 “你我还不知道吗,你就是放个屁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喂喂喂,仲少你注意点行不行,师父还在呢!” “……”没关系,你们继续,为师知道你们关系好:)。 最后的最后,师徒三人就十分草率地决定去北方跟别人抢地盘了,寇仲确实舍不得梁都,怎么说呢,他是个雏鸟情节比较重的人,但他转念一想,梁都又不会跑,大不了以后发达了再抢回来便是。 一想通,他整个人就高昂起来了。虚行之再见到主公时,就发现主公一扫之前的颓唐,像是……有了什么解决之策。 “少帅是有了奇策?” 谁知道自家少帅舔着个脸就摇头:“没有啊!” “……”没有你还乐开了花,怕不是傻了? “但是我准备搬家了,开心吗?” 虚行之懵逼了,他张了张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主公这话……何意?” 寇仲就扇了扇风,一副梁都真是太热的样子开口:“梁都燥热,不利于将士们静下心来练兵,我和陵少预备带他们去北方修整一下,也好加强我少帅军的力量。” “……”不知道现在离开梁都,还来不来得及?真是可怜,好端端的少帅,眼睁睁就被柴绍给逼傻了,这何必呢,都手下败将了,还这么……罪过罪过。 寇仲还不知道手下如何腹诽他,这会儿还在喋喋不休:“你赶紧的,将所有的东西整装好,带上有用的东西,用不上的就分发给梁都的百姓,喂,你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问题可大的! “主公,你这般做,让将士们如何想啊!此举恐动摇军心啊!” “此事,本帅自有妙法。” 虚行之此人,论说能力还是有的,但要说大魄力和大才干,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谭昭是当过皇帝的人,十分明白手下人能干的重要性。就说人李二公子,不说他的玄甲军如何,他自己就有一套智谋班子,魏征自不必说,当年他能够玄武门……不不不不等等,这会儿“房谋杜断”是不是都没找到伯乐呢?魏征……魏征在哪儿来着? 如果他挖墙脚,会不会不太好啊?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好像……也不痛的样子耶~ 系统:可是我好痛哦~ [那就更棒了,决定了,去挖墙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小徒弟这班底着实是太单薄了一些,全是草根庶族出身,行军打仗倒不难,但你平时的公文、撰写檄文、出谋划策呢?不说王佐之才,你就一个光杆军师,虚行之还没秃头也是奇迹了。 系统:那你就自己上啊,躲在小徒弟背后干什么! [……那不是得罪的人太多了嘛,我要露头,那场面就好看了~你想看吗?] 系统:你竟然还有这种自知之明,太难得了。 [来来来,帮我找找那三个智多星在哪?] 系统:我,系统,打钱! [……]上辈子欠了你的! 找人这种事情无异于大海捞针,就是系统都要运作一会儿,谭昭正准备小憩一会儿,系统的提示音竟然突然就响了起来。 系统:宿主,魏征此时正在少帅军中担任主簿,他原投奔瓦岗却不受李密重用,此时正想着离开,宿主若要挽留,请尽快进行。 ……所以说李密你不失败谁失败! 寇仲是个做下决定就说干就干的,很快少帅军就动作起来,该拿的东西都拿好,并且他还按照师父的建议给将士们制定了行军负重,力求做到行且练兵。 而少帅军这样的动作,其他的势力不可能没收到探子来报。临近的王世充顾不上小小的两万队伍,隔壁的李阀却有人一直关注着这股小小的势力。 李二公子当天收到消息,心里又莫名有些坠坠,父亲已经决定开春就举兵西进,此时少帅军这番动向,难道是要殊死一搏?如果是寇仲倒有可能,但如果是了玄呢?他想不出来,但他很快就知道了玄的打算了。 “寇仲?寇仲!”无怪于李二公子这般惊讶,实在是寇仲太大胆了,此时敢单枪匹马来李阀,他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寇仲表示是不在怕的,他师父给了他保命的大宝贝,有那东西他要是还死,那也只能怪他学艺不精了,再说临走前小可爱阿曜还送了他一点儿邪帝舍利的功力,现在他简直能隔山打牛了。 “二公子,别来无恙。” “你此来作何?” 寇仲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来送过路文书,顺便有笔买卖,要同你的父亲谈一谈。” 李世民目露疑问,但对方大大方方地来,他也不好强行动手,便带着人进去了。 进去之后,他才算清楚寇仲的来意。 乍听荒唐,细听却……李世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没有心动,反正他是有些心动的。突厥不好对付,若对方当真愿意以过路之便签下十年不会主动与李阀动手的合约,那么也不是不可行。 左右,寇仲失败了也于他们李阀无碍,但若是寇仲成功了,那也可以免除十年内的后方之忧。说到底,还是少帅军的底蕴太弱,即便知道他可能会做大,也觉得大不到哪里去。 果然权衡完利弊,李渊并没有一口拒绝,甚至隐隐有答应的样子。但政事就是这样,不可能一下子就敲定的,寇仲在太原和人扯皮的时候,徐子陵也出发去长安“挖墙脚”了。 而至于挖的谁,无所谓就是后世的“房谋杜断”其中一人了。 两大帅皆不在,谭昭这个躲清闲的就再也躲不过去了,当然他也没想再躲,就在某个深秋的黄昏后,他终于“偶遇”了“可以正衣冠”的魏征。 怎么说呢,谭昭大概有点理解李密为什么不想用魏征了,因为魏征……实在是态度倨傲都写在脸上了。不仅写在脸上,连五官都在诉说着“我好有才我主公要比我更有才你们要是不用我就是你们的损失但我不会说……”这样子。 人是长得好,却生了一张典型的嘲讽脸,难怪李世民将人比作镜子了。 而与魏征的嘲讽脸相比,谭昭这幅身体就生了一张谁看谁亲切的脸,魏征本来正计划着离开梁都去李阀,猛一抬头就看到一张自己做梦都想要的脸,竟脱口而出:“兄台瞧着眼熟,我们是否见过?” ……那可能是几百年后咱在凌烟阁神交过吧。 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口:“那可能是在下生了一张大众脸吧。” 魏征:……你不要给我啊!我——做梦都想要一张大众脸! “不过相逢即是缘,在下了玄,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谭昭落落大方,魏征却陡然变了眼神,他假做无意地探查了一番,这才拱手:“卑职魏征,拜见军师。” “你是少帅军的人?” 魏征既然主动点破,那么谭昭自然顺着对方的话讲下去,听对方口称是,他便笑着开口:“听先生的语气,似是不愿?” “……”并没有这个意思的魏征第无数次怨愤自己的脸。 “先生可是觉得北上一事,太过儿戏?” 第164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八) 这是问策?还是考验他?魏征心里犯嘀咕,他虽然自恃王佐之才,可不管是李密还是长史都不看好他,他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了玄怎会来与他问计? 了玄谁啊,即便是他这样的乡野先生都知道其名,与江湖人不同,魏征说实话……是有些瞧不上了玄的。瞧不上或许并不恰当,恨铁不成钢才更为妥当一些。似了玄这般手握一副好牌,却愣生生打成了这幅样子,魏征觉得这和尚必定是个吃斋念佛念傻了的人。也就是运气好,收了两个有情义的小徒弟,否则这会儿恐性命难保。 若他有了玄之能,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他想了想,只能恭敬地垂手不应答。 可魏征越是如此,心眼蔫坏的谭昭就愈发不放过他,只听得人施施然开口:“我听说先生来投时,曾与李密将军献上壮大瓦岗的十条计策,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过是狂妄之言罢了。” 谭昭觉得魏征这张脸真是……太棒了,拖后腿拖到这种程度,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先生有话不妨之说,这般言不由衷,也不是先生秉性吧。” “……”我恨我这张脸! 当然了,魏征实在也不是那种忍得下去的人,否则他如今也不是这般光景,闻言也不再故作卑微,挺了挺腰杆,直言道:“军师既要卑职说,那卑职就斗胆了。” 谭昭引人到一凉亭中,又命人沏茶过来,等四下无人,这才开口:“先生请讲。” 虽然有点被人强迫着发言的意思,但就这态度魏征就十分受用了,说实话因为嘲讽脸的关系,上峰都不喜欢他,要不是他在文件起草方面很有一手,估计……真是太心酸了。当然了,他能这么快松口,也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在此之前,他听过无数关于了玄的消息,而当他真的面对面与之相处时,魏征发现他对了玄的评价还是太过片面了。不论其他,了玄本人绝对是个人格魅力不输当世枭雄的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了玄身上有股莫名其妙能给人勇气的气场。 魏征敛了敛眸中深意,开口:“北上雍州的计策,该是军师提出来的吧?” 谭昭闻言一笑,颔首示意他讲下去。 “二位少帅英才,手段到底稚嫩,行军打仗尚可,但此破釜沉舟之计,卑职实话讲,二位少帅还做不到。” 魏征为人果然快言快语,抑或着一开始就这么直接,是为了试探。 但谭昭这人,最不怕的就是试探:“那为何不是虚军师呢?” 魏征:……他能说他看不上虚行之吗? 幸好谭昭及时从嘲讽脸上看出来,体贴地再次开口:“听先生的意思,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魏征微微顿了顿,他要推翻之前对了玄的评价,此人……端是深不可测,也是,真正聪明的人怎么会被江湖传言所左右,而与此同时,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血气来:“军师大智,此计确可解少帅军燃眉之急,王世充狼子野心不可与之为伍,李阀却不然,若要北上,少帅军必定要经过李阀的领地。” “少帅军兵力较之李阀,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好就好在此时李阀定另有图谋,此时若割利与李阀交换,李阀未必不会答应。”魏征垂手,道:“若卑职没有错料,恐怕此时寇少帅已到了李阀门庭。” 该说不愧是王佐之才吗?谭昭的小心思被猜了个中,不过他也不恼,毕竟这都是明谋:“先生说得没错,确是如此。” 只被这般说,魏征却不喜反忧:“此计确实可行,李阀也多半会答应,卑职尝闻军师用兵如神,若雍北之地只梁师都一人,此计可行。可如今冬日突厥南下,少帅军组之未久,与人相抗……” 魏征就差没说天方夜谭了,突厥军勇猛异常,寒天作战愈发骁勇,便是少帅军再勇猛,人数还是太少了。再言即便李阀愿意出售过冬物资,可不过杯水车薪,少帅军此行,无异于给人送菜。 也是如此,魏征才急于离开这艘即将垮塌的小船。但不知为何,这会儿他心里竟有种……对方还有良策的感觉?错觉?还是当真如此? 眼见魏征露出狐疑的神色,谭昭终于摆够了姿态,亲切地握住对方的手,一脸的情真意切:“先生果然大才,了玄愿以军师之位相待。” ……喂喂喂,你别这么自说自话好不好!他不想要什么军师之位! 还有你刚刚明明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现在你这个样子人设崩了好不好,魏征嘲讽脸全开,挣了挣竟然没挣脱,= =着脸开口:“军师莫说笑了。” 谭昭此时适时松手,一脸的认真:“在这之上,我从不说笑。先生如何看现在之形势?不过门阀诸侯夺利而已,利字当头,梁师都是,突厥军也是,先生明白吗?” 魏征这下连松开的手都不顾了,他吃惊地望着眼前温润如远山的人,这人头发仅只寸余,仍然像个在佛堂里念经的僧人一般,可他说出来的话……他说出来的话……他不知道该说他通透呢还是说他野心勃勃。 这样的人,确实不该囿于佛寺那方寸之地。 魏征拜服:“卑职明白。” 谭昭就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先生可是不走了?” “……” “方才的话,我并未说笑,先生大才,必不甘做那无名之辈。”魏征听着人开口,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此人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星光一样:“我那两个徒弟虽不才,却有容人之量,如今情势,先生难道不想看河山一览吗?” 到了此时,魏征却反而镇定下来,抑或是……他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谭昭只见他站起来,拂袖一拜,道:“属下魏征,拜见主公。” !!! 谭昭难得像是被电了一样跳到旁边的石柱上,实在是……实在是魏征的话……他要真受了,他就又要短命了!不干不干,什么王佐之才,不要也罢。 系统:2333,让你浪啊,你再浪啊~~ 可这回他要走,却是魏征拦着他不让他走了:“主公雄才伟略远胜二位少帅……” “先生僭越了。”先前的话,就当什么都没说过! 但魏征不啊,他眼光一向毒辣,投奔李密是真的认同李密的才干,只可惜李密囿于君臣之说故步自封,这会儿好容易遇上一个看得起他他也看得起的人,那绝对不能放过啊,寇仲虽然有些小才,但其人容易刚愎自用,徐子陵倒是不会刚愎自用,但他根本志不在此,魏征不明白为什么了玄明明自身有才干,却要去扶那刘阿斗! “倘若主公是顾虑师徒情分,以主公之能根本不必依仗少帅军。若主公无法开口,属下愿效劳。” 谭昭真的想架着人脖子让他清醒一点,但他好在还有些理智:“先生不必再说,此事绝无可能,若先生愿意留下便留下,若不愿意,我必亲自送先生出城。” 话说到这个地步,魏征……又恨铁不成钢了,如果昨天有人愿意送他出城,他定然欢欣鼓舞,但现在——他的犟脾气也上来了,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最后的最后,谭昭挖墙脚挖得十分成功,但他并不开心,甚至有点盼望着李世民来挖他的墙角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征的才能那是真没话说的。两只小徒弟都不在,谭昭只能继续未完成的打包工作,有了魏征在旁协助,不过三日谭昭就将两万少帅军收拢得差不多了。 原先的瓦岗军本就刚刚安顿,收拾起来并不慢,本来的少帅军又多是江湖势力,没多少拖家带口的情况,三天利令下去,除开少数不愿意北上的,大部分都已经整装完毕。 至于为什么能做到如此高效,无外乎八个字:诱之以利、动之以情。 谈钱的时候谈情怀,谈情怀的时候许以利,如今人心涣散,光口号和情怀当然不够,甚至谭昭还替小徒弟提拔了几个曾经瓦岗后来李唐的将领。 这算挖墙脚吗?这当然不算!都是自家锅里的肉! 当然了,吃过魏征的亏,这回谭昭干脆先下了调令,至于笼络人心,且等寇仲回来再说。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你魏征爸爸都帮你做好了。 前期准备工作差不多时,寇仲也带着条约星夜归来了。 而此时,已是到了寒冬将至的时刻。将士们裹着单薄的棉絮整装待发,他们看着自己的主公站在城楼上,心中热血之余却是一片凄惶。 也正是此时,寇仲动情地喊道:“来人,发棉衣,本帅有的,我的将士也绝对会有!我寇仲承诺,只要有我寇仲一口饭吃,就有你们一口饭吃!” 静谧过后,哗然而起:“少帅万岁!少帅万岁!少帅万岁!” 魏征站在后面,瞧着底下的将士感恩戴德,眼睛微微闪了闪,忙吩咐人动作起来了。 第165章 小僧心里软(二十九) 少帅军开拔的这天,老天爷难得给了一个好脸,甚至到了中午时分,本来有些萧瑟的秋风吹在脸上竟有股暖融融的感觉。 师徒二人并一个魏征,就站在这样和煦的秋风中告别。 寇仲斜睨了一眼魏征,真的是老大不喜欢这个谋士了,你说长得这么磕碜也就算了,眼神还这么不好,就没点儿眼力劲儿嘛,他干巴巴地望着自家师父,半天蹦出一句话:“陵少不在,师父你也要走,就留我一人!” 魏征:……你是三岁小儿吗?这么大了还跟师父撒娇,不堪大用! 谭昭丝毫不明白两人为何会相看两厌,但这并不妨碍他无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乖啦,你可是仲少啊!你家陵少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骄纵,太骄纵了! “最后送你个护身符吧,如果真遇上什么困难,就打开它。” 护短的师父简直不能理喻,特别是被某个谋士盯着叫上主公后,谭昭就加快了培养徒弟的脚步,反正……他还想再活五百年。 师徒俩期期艾艾地道完别,谭昭才带着魏征光明正大地离开少帅军。对,没错,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到什么程度呢?谭昭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了玄”四个字,甚至他的身边还飘着一只金灿灿的黄玉团子。 这江湖人谁不认识啊,邪帝舍利啊!可两人走了一路,愣是没有一人敢劫道。毕竟谁也不傻啊,邪帝舍利固然诱人,但……你敢硬杠宗师吗?都在寻找时机呢。 魏征跟着自家主公(单方面承认)走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喟叹:“主公真英雄也。” “……魏先生,请把你的马屁收回去,拍到马腿上了。” 魏先生现在刀枪不入,掀了掀眼皮就道:“主公你什么时候长了马腿了?” “换个称呼,否则就地格杀、就地掩埋。” 那好吧,魏征有些遗憾地捋了捋自己的短须,开口:“公子拥有如此神物,为何不挪为己用?” 一脸嘲讽的魏征刚说完,被称为神物的小团子就直接冲着脸砸了过来,魏征虽会些武艺,但……脸上很快就被小团子砸青了一块,后续还有小跟班长生诀小七也踩了一脚,可以说是非常可怜了。 “你看,这就是先生乱说话的下场。”谭昭轻飘飘地开口,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该! “……” 黄玉团子听到自家大哥附和他,高兴地跳了跳,飘到自家大哥头上得意洋洋,俨然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魏征捂着脸,显而易见地难过了,他……不就是想一展抱负嘛,怎么就这么难!他假做掩面而泣,谭昭看他被欺负得可怜,终于良心发现:“神物有灵,况且……” “况且什么?” 谭昭动了动耳朵,盯着不远处或轻或浅的呼吸声,勾着笑容道:“况且内力之于江湖人就好比鲜血之于普通人,让别人的血液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实不相瞒,在下有些轻微的洁症。” 魏征一愣,忽地就道:“那倒也是,况且这内力累计多年,也不知……” 我去求你俩别说了,会有心里阴影的好不好!还能不能好好愉快地抢夺邪帝舍利了!你让你徒弟怎么想,听说徐子陵可是得了另一颗邪帝舍利的! “走!” 谭昭趁着此刻,提着魏征的后衣襟就如大鹏展翅般腾起,骤然失重的感觉并不好,但这种感觉持续并不长,魏征很快就发现自己踏足在实地上了,只是……这实地好像、或许、可能是在空中的!!! 妈呀!他恐高啊! 谭昭刚调整完热气球的伪装色,转头就看到魏征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系统:瞧瞧你把人家吓的! 不过此时,谭昭也顾不上魏征了,因为他发现并不大的热气球上,还有第三个人。当然,他也等这位等了许久了。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忽地一阵秋风吹过,却不似方才的暖意融融,谭昭站在魏征面前,看到篮子边缘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只听得其人道:“既是破坏了本座的计划,还不将本座的东西归还!” ……可以,这个逻辑满分。 “你指的是这个?”谭昭托着活蹦乱跳的黄玉团子道。 对方的人不置可否。 “它是你的,那你叫他一声看看?” “……” 本来很惊吓但莫名就惊不起来的魏征:……主公好不要脸。 “哼!连宗师都不是便敢挑衅本座,小子你是第一人!” 谭昭自问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一本正经地开口:“阿曜他是自由的,他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若晚辈不出所料,前辈该有第三颗邪帝舍利,是不是?” “晚辈虽不至宗师,但若前辈硬要以重伤之身过招,那么晚辈也是会奉陪到底的。”邪帝舍利天下之只有一颗,怎么会愣生生变成两颗的呢?自然是有人做的,谭昭又不傻,这种陈年旧事查起来极为麻烦,他有系统干嘛不用。 系统:没错,有些钱不能省。 “……你就不怕本座当真杀了你?” 秋风飒飒,吹得两人衣衫猎猎,面对已经快突破大宗师的武林前辈,谭昭依然不畏:“不怕,前辈分裂邪帝舍利,估计也是因为邪帝舍利不受控制了吧,神物有灵却能自晦,晚辈大胆猜测当初你想送出的该是被分裂出去的两颗吧,只可惜……这小东西滑头。” 小滑头可不开心了,刚刚什么血液嫌弃他脏还没算账呢,现在还说他滑头!生气了生气了,哄都哄不好的那种!哼!小七,我们走,要离家出走……一炷香! “但前辈既然并未抹掉小滑头的意志,那么晚辈斗胆猜测……” “竖子尔敢!” 说实话在,听江湖人讲话是很容易惹人生气的,倚老卖老自不必说,有些人动不动就骂人,也无怪于某些场合一言不合就动手,实在是忍不住啊,谭昭自问脾气也不是太好,要不是为了某只小滑头,断不会这般好声好气:“大概还是敢的,晚辈胆子向来有些大。一报还一报,晚辈送前辈一份机缘,如何?” 许久,送出机缘一份的谭昭摸了摸后背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 “公子方才对敌,难道也会紧张?” 谭昭看魏征坐在地上,索性也掀开衣摆席地而坐:“自然还是会的,但胆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魏征沉思片刻,道:“此话有理。不过……这人是谁,竟能得你如此谨慎态度?” “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就是他不知道的人了,魏征对江湖事也不是很感兴趣,既然主公不说那也不再细问,如今天气还算和暖,等到了雍州恐还要费些心力,不如养精蓄锐。 他思虑片刻,却不料再抬头时一本正经的了玄……兼未来的主公正趴在地上对着一颗黄玉团子小意赔着笑脸,间或还能听到类似都是骗骗别人、你们都是我小宝贝的话,反正……从来坚定无比的魏先生第一次……可怕地动摇了。 三日后,雍州朔方城,谭昭换了身装扮大摇大摆地带着魏征进入了这座肃穆的城池。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像个长途而来的旅人一般,可他一身光鲜,又像是随意出游的王公贵族。 见到的人心里都泛着嘀咕,可碍于他身边那一脸凶神恶煞的嘲讽脸,倒是让这座城里的老油条们谨慎着并未出手。 魏征心里冤呢,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朔方,说实话他腿还软着呢,要说狠角色……前面那位才是。 两人一路晃晃悠悠就到了朔方城的丞相府,这说是丞相府,其实就是以前的将军府,还是三等将军府,就是装修得富丽堂皇,也有些四不像。 “这梁师都,土霸主是当上瘾了?” “不过一莽夫罢了。” 人好歹也是一方霸主,怎么到你眼中就变成莽夫了呢,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良心,问了个问题:“那李阀呢?先生觉得李阀如何?” 李阀?那是他本来谋划要去的去处,果然他这点儿心思瞒不过这位,只是有了更好的人选,李阀就有些不够看了。平心而论,李阀实力称得上数一数二,李渊本人也心思清明,可李渊……不行,他倒是看好李二公子,只是上头有爹有大哥,李二公子若要成事,恐怕非要兄弟阋墙不可。 况且李阀势力盘根错节,李二公子身边也不是没有能人,与锦上添花相比,他更希望能跟着一位明主闯下一番事业,便是范增之于项羽,他也认了。 想到此,魏征轻声开口:“若主公愿意,不及主公矣。” 谭昭忍不住瞧他,是该说他……好眼光呢还是好眼光呢~~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只想活命不想打天下呢~ 第166章 小僧心里软(三十) 似梁师都这样的人,是没有一争天下之心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做这个天下之主,而是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够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做土皇帝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这残破的江山,爱谁谁。 不得不说,他能有这样的认知,已经是很棒棒了。只是成为“大丞相”后,他原本欢快的生活反而不开心起来,以前突厥入侵他还能写信发急件卖惨求资源,现在他发现……只能自己硬上了! 梁师都愁啊,以前能够欢欢快快地吃喝玩乐,现在都变成战战兢兢地吃喝玩乐了。玩了几天,他就觉得不行,必须想对策啊。可他实在不是这块料子,随后召集门客问计,就有一个门客出了个馊得不能在馊的馊主意。 这个馊主意就是与突厥合作,给突厥大开方便之门。那门客说的还头头是道,说是主公自己当家做主,想如何做就如何做,中原已经很乱,无所谓再添一个突厥。 梁师都……他脑子有坑啊,他觉得只要不祸祸他,那就万事大吉。可不巧刚好有突厥使者过来,两方一拍即合,没几天功夫就敲定了章程。梁师都这会儿,就又能欢欢乐乐地吃喝玩乐了。 他拥着美人,喝着西域美酒,纵情享乐,人生好不畅快。可你知道,人生快乐的时候总会出现几个搅局者,他正搂着个美人亲小嘴呢,外面就有不长眼的敲门。 “谁!打出去便是!本公的话没听到吗!” 奴仆整个人瑟缩了一下,梁师都生得魁梧,只酒肉消磨了他曾经的健壮,可即便如此,他一双虎目也端的吓人,这奴仆被狠狠一瞪,立刻身子一软就要扑倒在地,只刚有这个趋势,后面便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奴仆提到一边放下,梁师都微微眯着眼瞧去,便见逆光处一挺拔颀长的身影。 “梁公如此驭下,恐会人心涣散啊。”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梁师都拍桌而起,吼道:“来人,还不将人拿下!” 只他浑厚有力的声音传出很远,却未有一人响应,他饮了酒,气性一向比清醒时大很多,见之愈发难耐,一手推开怀中的美人,一手拔刀而起,直冲门口那小子面门而去。 梁师都能做到这个地步,武功自然不差,可他的不差也就是仅仅只是不差而已,那种用尽力气挥刀一砍却被人轻轻两指夹住的感觉,就跟泥牛入海似的,打棉花都比这个痛快。梁师都脸色涨得通红,只可惜他用尽了力气,那刀还是纹丝不动地卡在那骨节分明的两指之间。 这也忒邪门了!老子就不信了! 他干脆弃刀,以双拳相搏,心里的酒意到底还是清醒了一些。不对劲,太不对经了,府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梁公终于发现了?” 声音轻柔似微风,可听在梁师都耳边却如同恶鬼寻仇一般,他匆忙转身挥拳,可此刻……已然是来不及了。 梁师都战战兢兢地挺着脖子,此时他尚且能够闻到钢刀身上隐透的血腥气,那都是曾经死在他手上短命鬼的血,可他并不想成为其中之一啊。此时酒意全消,很怂又怕死的梁大丞相立刻喊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嗤——竟还是个软蛋。” 这声音不同于方才的轻柔,听着就十分欠揍,梁师都抬着眼睛看去,便见一生得桀骜不逊的男子跨了进来,他手上还提着一柄剑,剑尖滴着血,一路从外面进来,浓郁的血腥味争前恐后地涌起他的鼻腔。 这下,梁师都的腿瞬间就软了,如果不是喉间的大刀,恐怕他已经软倒在地上了,可即便不是如此,他的声音也颤抖非常:“英雄~大侠~,饶命啊!” 魏征努力克制住丢弃手中血剑的冲动,嘲讽脸开到最大:“既然梁公这么说,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不可以也得可以啊,反正今天先逃了再说,梁师都点头如捣蒜,这才发现横在他面前的钢刀已经被人收回。 他捂着脖子倒退,这才看清楚这最先出现的人,即便此时此刻场合不对,他也忍不住赞一句好风姿。只可惜这样的人却明珠暗投,跟了这样一位不好相与的狠角色。 魏·不好相与的狠角色·征:…… 好在梁师都还没蠢到极致想着要策反什么的,他自然想翻盘,但等到两人拿出少帅军和李阀的一部分合约后,他就如同一只被遏住脖子的鸡一样了。 “你们……” “梁公好打算,只那突厥虎狼之军,若梁公一意孤行,那就休怪我李阀不客气了。只届时梁公辖地如何,我可不好做什么保证了。”魏征睁眼说着瞎话,扯着李阀的大旗牛皮能吹多大就有多大,反正吹牛又不要钱。 梁师都不会惧怕什么少帅军,毕竟他手下少说也有十万大军,但若是李阀……那就不够看了,只他到底还有些脑子,有些狐疑二人的身份:“你说你能代表李阀?证据呢?” “证据?梁公很快就能看到证据了。”魏征的脸就是天然的威胁工具,真的,他若是早早转变就业方向,说不定此刻早已是邢狱的一把好手。 梁师都……欲哭无泪。 而此时,谭昭就出马了,作为前佛寺的精英弟子,他即便此时戴着假头套,也能营造出一种佛意禅宗的感觉:“在下了玄,拜会梁公。” 了玄?这名字有些耳熟,梁师都一愣,随后瞪大了眼睛:“你是了玄!” 看来他真的变得挺有名了,吃喝玩乐的老纨绔都听说过他了呢,谭昭弯弯唇角,颔首:“如果没错,在下就是那个了玄了。” 梁都看着面前的偏偏浊世佳公子,说出来的话却甚是骇人:“少帅军已在北上的路上,李阀大军也已集结,梁公若当真要引狼入室,那我们就只好兵戎相见了。” 少帅军来是真,李阀大军集结也是真,前者倒是真要来,后者……集结却并非剑指西北,但这些还未成行,只要梁师都有一丝相信,那就足够了。 投鼠忌器、以小博大,就端看梁师都的胆色了。 但显然,常年的富足已经消退了梁师都曾经的虎狼之气,此时的他更想过安定的土皇帝生活,如果李阀要打过来……那他还玩个蛋啊,可他看着了玄,狐疑不止:“少帅军为何会听李阀差遣?”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破绽一样,即便此时此刻小命被人握在手上,可他死了,西北军依然挺立在这里,故而他才会有这份底气开口。 说起这个,他看到这位传奇的了玄大师脸上难得有几分……赧然和欣慰,什么鬼啊:“梁公大约也听过我那徒儿歆慕李家大小姐的传闻吧,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如此。” “……”卧槽那李家大小姐得多国色天香啊,这么祸水?! 不过这样看来这少帅军也不过如此,只是……背后的李阀,梁师都有些犹疑,但面对魏征的迷の注视,他还是开口:“那你们要如何?突厥若南下,你们李阀会出手相助吗?” 这就是有商有量了,只要不踩梁师都的底线,其实一切都能谈,魏征微微一笑,颔首:“这个自然,梁公大可放心。” 此计若是对王世充、宇文化及之人,绝不会奏效,但用来对付梁师都,就绰绰有余了,少帅军势弱,此时能不战便不战。有李阀这个虎旗挡着,梁师都要引突厥入关,必定会思量几分。 如此,两人就成为了“大丞相府”的座上宾。 梁师都也是出了门才知道守在外面的兵并没有堆成他想象中的尸山血海,反而是……被阵法困在了外头。 ……并没有高兴多少好不好,他就是再大老粗也明白一个阵法高手在战场上的可怕。看来和突厥的合作真的要再思考思考了。哎,他不就是想当个富贵闲人嘛,怎么就这么难。 家里蹲着两座佛,梁师都又过上战战兢兢吃喝玩乐的日子,出馊主意的门客早就被他打了一顿叉出了城,至于突厥……翻脸不认人不行嘛,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自忖俊杰的梁公战战兢兢了半月,没等来突厥进攻的约谈书,倒是真……等来了气势汹汹看着……绝对不像两万人的少帅军啊! 这特么是两万人,老子直接吃翔。 而事实上,这也确实不止两万人。寇仲这人吧,他是有些匪气的,也很有些意气,在没有陵少和师父的约束下,他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少帅军本来就是急行军,但看到沿路的老百姓饱受山贼盗匪的骚扰,他一个看不过眼就直接出手了。 要说好人有好报呢,莫名其妙就直接壮大了少帅军,后来他尝到了甜头,一路扫匪而来,如此就变成了梁师都看到的模样。 也是此时,一直送信却没再收到回信的突厥,等不及了。 第167章 小僧心里软(三十一) 梁师都知道突厥来袭时,正在战战兢兢地寻欢作乐。是时,他搂着个纤腰的异域美人正甩着薰香帕子呢,一听,险些没气晕过去。这下,美人美酒哪里还顾得上,直接破口大骂:“格老子的,真当老子吃素的!他妈的这些野蛮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气得没了度,后面什么难听骂什么,直骂爽了,才关心对战的情况。 来报军情的是他得力的心腹手下,并没有被梁师都精彩的国骂所震惊,反而很快就汇报起来。怎么说呢,情况不容乐观,但一时半会儿还可以抢救一下。 梁师都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他快速地走来走去,直到看到桌边瑟瑟发抖的美人,他当即一喜:“去,赶紧将魏先生和了玄公子请来。” 手下得令离开,而此时的魏征和谭昭……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公子,你觉得梁师都会怎么做?” 谭昭转头看他,看了一眼又很快转开,听着耳边急促靠近的脚步声,开口道:“不知道,但先生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刚说完,院子外面就传来了动静,魏征一楞,此时外面已响起了请二人过去的声音。 “公子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他要可爱来干什么,他有两只小可爱就足够啦。 梁师都的打算并不难猜,甚至可以说得上十分好猜了,谭昭之所以避而不答,只是不想再听一番魏征大佬的主公论。 等见到梁师都,魏征作为“李阀”的代表,自然要表达一下高傲的:“怎么,梁公今日不再避而不见了?”要不说这人阴损呢,还特地在避而不见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要搁脸皮薄些的,恐怕都要臊得慌,好在梁师都脸皮厚得紧,听了竟也不觉得羞赧,直接一副好兄弟模样地开口:“先生何出此言,只是近几日突厥动作异常,公务繁忙罢了。” 随后,谭昭就看到魏正一脸嘲讽地四下看看:“确是公务繁忙了。” “……”突然有些想给魏征鼓掌了,这脸长得太棒了! 如梁师都这般厚脸皮,都觉得有些下不来台了,但想想外面的突厥军,梁师都就觉得下得了台了,他一脸苦涩,恨不得拉着魏征的手动情地开口,只魏征实在难以接近,才退而求其次转为抹眼泪哭诉,真的,一四五十的胖老头子哭诉……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至少在场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但戏既然已经开场,那就一定要演下去,等魏征一脸惊诧地配合完,梁师都就觉得有戏:“先生当初可是承诺本公了,突厥此时大举来犯,李阀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魏征就看向谭昭,谭昭适时开口:“梁公放心,少帅军近在眼前,定会与西北军一同抵御外贼的。” “公子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等在下修书一封即可。” 谭昭颔首说完,就轮到魏征唱黑脸:“如今对敌尚且未知,李家军到底山高路远,在下也会修书回去,在此之前,梁公还需坚守才是。” 梁师都脸上一松,却听到人又一说:“只是口说无凭,虽说少帅军人少,但若是梁公与突厥合作……” “此事绝无可能,请先生放心。”梁师都微微有些委屈,天知道他真的没这么想过。 “梁公爽快人,只少帅军师出无名,还请梁公签一份特函。” 梁师都也不是真的蠢到无可救药,他能够挣下这一大份基业直觉是很准的,只是这份直觉一闪而过,想想眼前的危机,到底还是迅速签了一份特函。 这份特函随后由谭昭带着出城送到了寇仲手中,这也是师徒俩自梁都一别后第一次见面。 “咦?子陵你回来了?” 徐子陵:“……是啊师父,你终于看到我了啊!” “……”说得他好像负心汉似的,谭昭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没呢,老早看到了,只是看你脸色不好才不好说话。” 徐子陵心情确实不怎么美好,师父命他去请谋士,而他却……“师父,子陵有负您的所托,杜先生不愿前来。” 寇仲推了推他,悄声求情:“师父,陵少也不是故意的,人不想来……总不能拿着刀逼着人家来吧。” 谭昭看着两只徒弟,声音有些幽幽的:“你俩……难道没觉得不对吗?” “什么不对?”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谭昭默默扶额:“要请人来也是帮你俩,你俩才是少帅啊,跟为师说什么对不起啊。”毕竟请不请人,损失不在他这边啊。 寇仲&徐子陵:对哦,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呢!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 两人挠了挠头,这才拉着师父进大帐,寇仲还臭不要脸地绕远路让师父看看他的兵,那一脸的小骄傲,别提有多么好玩了,谭昭好悬才压下脸上的笑意。 只到了大帐门口,却有一身穿儒衫的温雅男子执扇而立,看着就与这军营格格不入,这谁?谭昭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那边的男子就直接行了礼:“二位少帅。” 徐子陵显然与这位先生十分投缘,见了立刻就引着人来相见:“师父,这位是我在路上结识的房玄龄房先生。” 房玄龄?!是他想的那个房玄龄吗? 谭昭的眼睛不由地看向一脸淡然的二傻徒弟,该说……是傻人有傻福吗?当初因为房玄龄离得比较远所以让二傻徒弟去请杜如晦的,谁知道杜如晦不愿意来,房玄龄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可……不是他挖墙脚哦~ 系统:说得就好像人已经留下来了一样。 房玄龄一看就是正经体面的谋士,不像魏征那样一脸嘲讽不受重视,如果房玄龄想,他或许可以在任何一个门阀那里得到重用,只他如今依然籍籍无名,怕也是在等待明主,只是不知……为何会跟着子陵来到此处。 “了玄大师,久闻大名,幸会。” 谭昭立刻回礼,回的却并不是佛门的礼,这也是在提醒对方他的称呼:“房先生多礼了,在下已不是佛门中人了。” 他说得洒脱,全不似外面传的那般被迫离开师门,就如他此时的打扮一样,魏晋遗风一目了然。 “那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两人打着机锋,两只徒弟若是以前肯定听不出来,但现在绝对是听得出来了,寇仲给了徐子陵一个眼神,徐子陵立刻就插话道:“师父,房先生,我们里面讲话吧。” 四人这才入内。 谭昭是带着特函来的,这事很急,所以他很快就拿出来放在寇仲的公案上,寇仲拿起翻阅,脸上的轻松写意瞬间被严肃所掩盖。 “师父,这是……”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如今已是入冬,少帅军即便……此时绝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啊。”寇仲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谭昭敲了敲案板,老神在在道:“所以,我们需要合作。” 合作二字,似是回旋一样萦绕在帐中,房玄龄自进来后就一直未开口,他以为这位盛名天下的了玄大师会顾忌他,却未料……此人当真是……出人意料的大胆。说起来,他确实与徐子陵十分投缘,这才听他游说来少帅军一游。 来了少帅军才发现,少帅军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整齐威武,寇仲也是少年英才,但若论争夺天下,这两个少年人……还差得有些远。洛阳杜家杜如晦的名声,他也不是没听过,杜如晦不愿意来,当也在情理之中。 只现在一看,这军中打仗的是寇仲,但这定计策的……恐怕是另有其人了。 房玄龄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奇怪的师徒三人,原本没什么兴致的他难得盯着一个人看了许久,久到本人转头与他对视:“房先生何故这般盯着在下?” 房玄龄一楞,继而拱手道歉:“实是有些好奇,公子竟半点都不避讳在下吗?军机大事,若在下泄露出去……” “那先生会吗?” “如果会呢?” 两人似针锋相对,谭昭半点不慌:“不会,我赌先生不会。即便会,先生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我既然敢开口,自然就有开口的底气。” 有那么一刹那,房玄龄心里突然涌上一些可惜,若……少帅军的主人是眼前这人,少帅军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当这股可惜来得快,去得更快:“公子真的……有些出人意料。” “先生可想去城门一观?” “可以吗?” 房玄龄开口,明明该问两位少帅才是,可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开口了。他看向两位少帅,却见两位脸上并没有丝毫的不满和怀疑,他心中一跳,只听得寇少帅开口:“自然可以,只房先生文质彬彬,不如同……师父一块儿好了。” 这种人精,还是扔给师父好了,陵少傻了吧唧的,还是跟他打野蛮子去好了! 第168章 小僧心里软(三十二)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这话说着现实,却是再真不过的真理了。 谭昭自问并不是一个慈悲之人,但若让他带兵冲锋陷阵,恐怕……还真不太行。血气冲杀整座城,铁骑与冷兵器的碰撞,每一下都带着浓稠的鲜血,而这样的场景几乎遍及整个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样的地方久了,就是再坚韧的心性都会产生变化。 想到此处,谭昭忽而有些好奇,慈航静斋以慈悲济天下闻名,每逢乱世那位慈航静斋的代言人入世顺应天道,到底是如何一日又一日面对这般尸山血海的。 “了玄公子似是不忍?” 大抵是身在乱世,便是如房玄龄这样的书生儒士面对战争都带着莫名的从容,也是因此,他轻易发现了身边人波动的情绪。 谭昭身为超一流高手,他的情绪波动该是很难被人发现的,可此刻却被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道破,可见他是真的心绪波动难以自持了。这话说起来,不过就是他世面见得太少,当初宋室江山倾颓,可他下意识地避开各种战乱地区,后来登基也是坐镇大后方发号施令,带兵打仗的自然另有其人。 如今乍见兵临城下,心绪难宁也是在所难免。 “让先生见笑了。” 房玄龄一楞,一下也没想到对方会这般坦然,随即他又有些了然,出家人哪里看的过这众生苦相,只是一味地悲悯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若要百姓安居,非是天下太平不可,也非有个天下明主不可:“公子可想过渡这众生?” ……这么直接?魏征附体了? 谭昭有些讶异地看着一脸肃然的儒士,心里却到底因对方的问话起了波澜:“我一介凡人,如何渡得了这天下苍生。” 房玄龄闻言陡然有些失望,这份失望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他又听到低低却坚定的声音响起:“若我想渡,先生可愿帮我?” 愿意吗?好像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房玄龄太明白一个英明决策者的重要性了,他也曾科举入朝堂,可那样乌烟瘴气的朝堂根本不给人报效的机会。或许他这样的决定有些草率,但千金易得,明主难求,只此时此刻他想也未想,脱口而出:“自然愿意。” “……” 自城门脑子发热后,谭昭回去就直接闭关了三天三夜。 等他饿得实在撑不住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满眼红血丝的寇仲和徐子陵。 “你们……怎么在这儿?”外面兵事不紧张吗? 三师徒就站在门里门外,不知过了多久,谭昭还没说什么,寇仲直接拉着徐子陵跪下:“寇仲/徐子陵拜见主公。” ……所以这三天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谭昭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那日在城楼上他问房玄龄的话,是出于一时之热血,却也是源自本心。人很多时候是很会欺骗自己的,就像他一直都告诉自己的那样,他只是这些世界的过客,世界里的人或物都与他无甚关系,他只需要独善其身就可以了。 可他当真就能做到独善其身吗?谭昭自问做不到。人是群居性的动物,经历了上个世界一人独行天下二十载,他心里或多或少是有些寂寞的。所以他顺遂地收了两只徒弟,又放任长生诀和邪帝舍利胡来,说到底……他也就一俗人。 说什么在任务世界赚取时间回到现世,其实……在哪里活不都一样,三天时间里谭昭没搞清楚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但他到底明白了一点,若他当真袖手旁观,以后必定追悔莫及。 既是如此,他就主动兼济天下一回又如何!便是败了,也是心甘。反正他短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来也是可笑,当初他接受系统是想回到原先的世界,可如今那些游艇轰趴玩极限的日子却好像是前世的记忆一样,反倒是这些世界以来的朋友显得更为真实。 他或许活得不算明白,但至少此时此刻不悔就是了。 “请起。” 师徒间的默契,既是无言,也早已心领神会。 少帅军一夜之间易主,知道的人却是少之又少,除了师徒三人,就只有房玄龄知晓了。至于魏征……他还在“大丞相府”里“作客”,半点不知道他的主公已经正式上线了。 “为什么不通知下去?”寇仲不解,此时战事吃紧,与西北军的合作推进并不算顺利,以师父之才能,必定可以解决。 谭昭就看向房玄龄,房玄龄心领神会,径直开口:“寇少帅此言差矣,主公身份敏感,非要一恰当时机不可,此时出面,只会让情势更加复杂。” “那现在该怎么办?那些野蛮子野得很,西北军又都是油条子,滑不溜手得很。”寇仲是真的恼,对敌已经很难了,还要搞内部小分裂,这种时候还要讲你你我我,令人厌恶得很。 徐子陵点头:“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局势不容乐观。” ……头好大,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系统:呵呵,你说呢,宿主你真的帅不过三秒诶~ [你闭嘴吧你。] 哎,要是现在小黄蓉在就好了,那丫头打仗真的是一把好手,谭昭想了想,开口:“突厥南下,所求为何?” “梁公暗中命人排挤少帅军,又是为何?” 帐中另外三人陷入沉思,房玄龄率先开口:“突厥位于极北之地,土地贫瘠,求的不过粮食财宝,引兵南下图的是中原的地大物博。至于梁公,梁公此人……眼界颇小,此举该是只求自保。” “没错,所以……不如投其所好,如何?” “如何投其所好?”寇仲抢先开口,难道要给突厥人粮食和布匹,那绝对不行! 谭昭想,那是你们不知道老子以前是干什么的,论装神弄鬼,你师父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系统:说实话,也不知道你到底在骄傲什么:)。 [所以,要不要玩一把大的?] 系统那个激动:宿主你不省钱啦,来呀~ 谭昭心念一动,内力忽然如波涛般澎湃起来,大帐里其他人都等着他“投其所好”呢,就听得人平静地开口:“你们快让开,我好像要突破宗师了。” “……”无话可说。 水到渠成,融会贯通,房玄龄不是习武之人,但平生第一次见到人突破,也是心旌摇曳,那种面对强者的感觉……真的令人心颤。 “房先生,可是觉得不适?”徐子陵护着房玄龄,有些担心地开口。 房玄龄摇头:“非也,只武者突破,都如主公这般阵势吗?” 寇仲此时在给师父护法无法解答,徐子陵就当仁不让,他平时性子淡,但于武学也有一份执着,此时难得热血上头:“那绝没有,这普天之下能达宗师境界的,不过一手之数。” 说罢,他又十分感慨地开口:“当初我和仲少还说要当宗师的徒弟,没成想这么快就实现了!” 忽然,房玄龄就有些理解那些武者对武道的追求了,若可达此境,当也不枉此生了。 突破来得快,谭昭并没有什么准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特殊,他突破宗师后竟然真的有种摸到天道规则的感觉,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又给人一种云里雾里不切实际的感觉。 同一时刻,石之轩站在李阀的一处花园里陡然北望,似是心有所感一样,宗师之间的感应总是有些莫名其妙。 “石先生,怎么了?” 说话的,是李阀李渊的长子李建成,与李二公子李世民相比,李建成生得英俊不凡,从小又天资聪颖,只他眉间隐隐带着桀骜,倒是与寇仲有些相似。 石之轩回神,却并没有道破,直到将李建成送走,他才又朝北方望了一眼。 侯希白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师父,自四川回来后,师父就拿着剩下的邪帝舍利闭关,出来后便来了李阀。与以前的师父相比,现在的师父更冷,也更为可怕了。 “师父。” “希白,又有人突破宗师了。你猜,是谁?”石之轩的话颇有些漫不经心,但话却是再认真不过了。 侯希白一楞,莫名其妙地,他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人竟是……“了玄!” 聪明,石之轩知道自己收的两个徒儿都是聪明人,侯希白淡薄却于武道忠诚,至于另一个……只能怪他命不好被邪帝舍利吸了内力。 “你猜得没错。” 猜是一回事,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了玄才多大的,比他还小两岁吧,侯希白倒抽一口凉气,同样有些不明白师父为何提这个。 “你是否好奇为师为何提这个?”石之轩邪魅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渗人得很:“希白,这就是你不如他的地方。慈航静斋虽然没用,但她们却有一门独特的功法,你知道了玄心境突破,代表着什么吗?” 第169章 小僧心里软(三十三) 石之轩没有明说,侯希白自然猜不到。可他猜不到,却不代表其他人猜不到,梵清惠身为慈航静斋的斋主虽然并未突破宗师境,但当她收到北方有人突破宗师境后,第一时间便猜到了其中关窍。 怎么办?梵清惠踌躇一夜,最后还是踏上了净念禅宗的山门。 慈航静斋的斋主亲自到来,那必然是出了大事,想想四大圣僧看守的和氏璧,了空心头陡然一跳。而事实也证明了了空的预感,梵清惠此次而来,意在和氏璧。 自战国而来,和氏璧每每出世都会引动天下风云变幻,如非必要,了空作为净念禅宗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并不想将净念禅宗牵扯进这天下乱局之中。 只可惜,事情往往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什么?了玄师……他当真入世了!”了空噌地一下站起来,又迅速在长辈的眼神下坐下,可他心里却是激荡异常,师兄身负天下气运?这话要不是梵斋主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梵清惠却是苦恼异常:“当日在成都幽谷,贫尼就发现了玄气运之浑厚,当世罕见,只当初因邪帝舍利一事无法顾及太多,可昨日……相信师兄们也有所感应,贫尼虽未及宗师境,但了玄若突破,必是认清了自我,换言之,他必定是要入这乱局了。” 说实在,若不是事实放在她眼前,她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净念禅宗收徒特别是内门弟子,不仅会考察其资质,更会考察其心性,净念禅宗收了一个要争夺天下的弟子,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即便是前弟子,恐怕也要引起江湖同道议论纷纷了。 “昨晚贫尼夜观星象,却是发现天机混沌,若再这样下去,于这天下不妙啊。”梵清惠站起来行礼,坚定道:“故而贫尼斗胆,求师兄赐和氏璧一观。” 是为天下苍生,净念禅宗没有理由拒绝对方,可和氏璧乃天下重宝,它不仅是皇权的象征,更是天下正气的汇聚,更何况……和氏璧这些年…… “师妹出于大义,贫僧本该答应,只……你随我来。” 梵清惠不明就里,但她也明白和氏璧能够在净念禅宗多年,看守一定非常严格,一路入内,果然是到了四大圣僧的隐居之地。 “师妹,进去吧,若你有缘,自会心想事成。” 和氏璧,梵清惠敛了敛心神,义无反顾地跨了进去,而她不知道的是,这道门……她是这二十年来第一个跨进去的人。 另一边,气运果然是在少帅军这边的,突厥来势汹汹且擅长严寒作战,但若是冰雪纷飞之时,便是突厥再如何勇猛都不能够,毕竟是人,又不是机器人。 谭昭自从突破宗师后,身体就寒暑不侵了,旁边的房玄龄裹着大棉袄大袍子,他就一身轻飘飘的丝质长衫,让人看着就牙齿打颤。 “先生你这体质不行啊,这朔方还不算冷的。” “……”如果现在谋杀主公,应该没关系吧,房玄龄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主公说笑了,如今天寒地冻,突厥军虽不再攻城,但我军将士第一次面对这般严寒,恐怕会引得军心涣散。” 冬天啊,谭昭伸手接住鹅毛大雪,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若这般景象在现代,恐怕会引来不少游人赏雪,只在这乱世……这雪便是要人命的东西。不过谁让他还有系统呢,北方怎么取暖,暖气没有,空调没有,热炕头总归还是能造造的。 他从袖子里抽出最精简版热炕制造图纸,示意房玄龄接下。 房玄龄接过展开,像他这般兼济天下的书生,一般都是博览群书的,有些奇巧淫技的书他也不是没看过,再说这图纸绘制清楚,寥寥几眼他就看懂了,也正是因为他看懂了,这才连手指都颤抖起来,别误会,这不是冻的:“这……真的可以实现?” “可以。” 作为上位者,谭昭明白自己的肯定能够给属下信任感,特别是在这种开创性东西上。 “谁可担此重任?” 房玄龄表现出了异常的信任,他并没有问这怎么来的,反而直接问了后续的问题。即便图纸画得很清楚,但要实施一样新事物,总是需要人才的。 而少帅军,打仗的好手不缺,后勤行政这块……缺得一塌糊涂,房玄龄这会儿都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 谭昭却早已想好了人选,他摸了摸下巴,道:“有一人,绝对可以胜任。” “谁?” “鲁妙子。” 房玄龄一怔:“可是那天下第一巧匠?” “没错。” “他会来?” 谭昭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他会来的,并且他很快就会来。” 鲁妙子是在说完这句话的第三天来的,他来时一身风雪,眼底是肉眼可见的青黑。因是徐子陵去请的人,所以他一路毫无阻碍便见到了谭昭。 当日在幽谷,两人不过匆匆一面,如今面对面,鲁妙子也不是喜欢寒暄打机锋的人,直接开口:“你说你有向雨田的消息?” “我有。” “他没死?” “他活得很好。” 寥寥数语,鲁妙子就恢复了从容,自然也明白了玄派人请他,绝不是告知他老友关系这般简单:“你有什么事情?” “前辈聪明,晚辈想请前辈督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样利万民的东西,前辈可感兴趣?” 鲁妙子这人天纵奇才,于奇巧淫技绝对是行家中的行家,这么多年以来他什么样的东西没造过,普通的东西绝对不能吸引他,但利万民?好大的口气:“说来听听。” 谭昭将一半的图纸放下:“眼见为实,前辈以为如何?” 鲁妙子眼睛多毒啊,只看一眼,也当时痛快:“好,这是我应了。” “那便拜托前辈了。” “你不让我保密?”这下倒是鲁妙子惊诧了,这般的东西若是用得好,绝对是可以起决定性作用的。 谭昭却不以为然:“既是利万民,便是利万民。” ……鲁妙子这下心里的郁气尽散,他朋友杨公当年也想谋这天下,但若杨公在此绝不会有这般觉悟,他突然有些想看看二十年后的天下了。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杨公宝库的事情,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谭昭既然派人去请鲁妙子,自然也想到了杨公宝库,闻言就直接点头,十分痛快地开口:“好。” “真的?” “前辈可知杨公宝库里的钱从何而来?”论诡辩,谭昭觉得自己还是挺擅长的:“它们原本都是民脂民膏,取之于民自然也用之于民,前辈以为如何?若前辈愿意,这份钱可由前辈之手还于万民。” 鲁妙子……鲁妙子被莫名其妙就说服了,最后晕乎乎地出来,竟也没问起那句“时间就是金钱”的由来,可见他被洗脑得有点彻底。 大学纷纷扬扬地下了三天,老天爷才意犹未尽地收手放太阳出来伸展阳光。只是这温度却是比下雪还要冷,将士们冻得直跺脚,棉衣火堆都拯救不了手脚冻僵的自己。 这世道,冻死的人还少吗?乱世的人见多了生死,可轮到自己……还是难以接受。有些人开始想念家乡,前几日残酷的兵事更是让他们心绪难宁,甚至有少数人已经……内心蠢蠢欲动想当逃兵了。 也正是此时,鲁妙子第一个简易火炕完工了。 这本身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如果不是时间吃紧,谭昭也不会想找鲁妙子来做。更何况……他请鲁妙子原就不是为了一个火炕。 如何留住一个狂热的技术型人才,那自然是拿各种先进的脑洞诱惑他、腐蚀他,让他欲罢不能,然后给你……当白工啦。 鲁妙子确实无法拒绝这种,他明知道他不该留下,但……他这该死的腿就是不动啊,他也很绝望啊,绝望的他修整了一日就丢开火炕投入了新一项的研究。 而此时,笑眯眯会搞事情的房大佬已经拿着火炕安抚军心去了,描绘美好未来,许诺更好的生活,再让出众的精兵体验这美好的温暖。 这份温暖,当世独一份,他处寻不着。 房玄龄看着文质彬彬,看着一副和善好人模样,但论鼓舞人心、引动气氛,就是谭昭也不如他。 天寒地冻里的温暖,没有谁会舍得拒绝,只要努力奋斗,主公就会让没个人都住上这样的军帐。谁不心动,谁都心动啊! 也正是此时,洛阳城外关闭了数日的禅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空被声音惊醒抬头,只见原本端庄秀丽的梵斋主……竟是像被人吸了魂魄一般? 和氏璧……不是天下至正至纯之物吗?怎么搞得比邪帝舍利还要夸张? 第170章 小僧心里软(三十四) 而事实证明,和氏璧……那绝对比邪帝舍利会玩多了。 了空一见立刻上前搀扶,却未料还没碰到梵清惠的胳膊就被一股莫名强大的气劲弹了开去,他没有任何防备,一下直接被逼退了数十步才止住退势。 怎么回事?他心下疑虑,梵斋主的脸色却越来越差,了空没太多的时间思考,蕴含佛法的内力凝在手上便想将梵清惠从混沌中拉出来,孰料他竟是半步都无法前进了。他心中恐慌,却是用极快的速度通知了外面的四大圣僧。 却是此时,一双巨手从天而降,了空此时再也不顾其他拼尽全力前进,可他到底内力不济,只听得空气中“啵——”地一声,似有无形之物被人从外面击碎一样。 “怪道这老尼如此神神秘秘,原来这和氏璧一直藏在这里啊!” 这声音,是邪王石之轩! 了空心下大急,好在此时四大圣僧已经赶到,四大圣僧立刻追着声音而去,了空则因内力反噬吐出一口心头血,可比他更不好的……是梵斋主。 四大圣僧与石之轩,可以称得上旗鼓相当,所以若后者要逃,也并不是难事。石之轩是个极为聪明的男人,他手中托着通透内敛的和氏璧,一脸的恶意:“本座也是一报还一报,若贵寺想要和氏璧,让了玄拿邪帝舍利来换!” 说罢,就还未等四大圣僧结阵迅速遁走,四大圣僧必定要追,这一追就直追到了魔门驻地。四大圣僧是厉害,但也并非这江湖战力的天花板,魔门内总有些老不死的存在,四人即便恨急,也是不敢再追下去了。 可即便不追,四人也不敢就此离开,好在没过半日就有寺内僧人循着印记而来,四人将消息让弟子带回去,了空的伤好了大半,听到石之轩这个条件,不由地就皱起了眉。 “师叔祖们如何说?” 那僧人便道:“师叔祖们让……小师叔去一趟北方。” 果然如此,了空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点头:“好,谨遵师叔祖命令。” 从洛阳赶到雍州朔方时,朔方城早已又飘起了大雪。今年的天气特别的寒凉,吸一口气能把肺管子都冻住那种,了空就是在这样的天气裹着一身单薄的僧衣敲响了少帅府的大门。 说是少帅府,倒不如说是徐子陵的别居,因是带了军队,梁师都自然对少帅军有些天然的戒备,若是能让他们不带兵住进城中,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但同样他也明白这不现实,所以最后他努力一番……只让一位少帅进城住豪宅(当人质)。这人质自然就是徐子陵,徐子陵进城一为安抚梁师都的人心起个牵制作用,二嘛……是因为鲁妙子的前来还带了一位姑娘过来,这位姑娘就是石青璇。 少帅军那边军纪森严,不好收容姑娘,刚好赶上,谭昭这个做师父的……就又送了一发助攻。 系统:可以,这很宿主。 徐子陵如果生在世家大族,他绝对会是一位很有魏晋遗风的君子,但即便没有这样的身世,他也依然是这种生活态度,了空求见时,他正在庭院中与石青璇奏琴抚乐赏雪煮茶。 “了空大师,你怎么来了?” 了空只看了一眼秀丽动人的石青璇,就开口:“徐施主,了玄可在此处?” 徐子陵确实脸色一肃,明显误会了了空的意思:“我师父早已与净念禅宗毫无瓜葛,你来寻他干什么,他不在。” 难得见到老好人这么不客气,石青璇又对了玄在子陵心中的地位有了更深的认识。 平心而论,若异位而处他也会如此,可和氏璧一事刻不容缓:“徐施主,小僧对了玄并无恶意。” “但大师冒着严寒也要过来,绝不会是小事。” 了空没办法反驳,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没有任何话可以说。 但最后的最后,了空还是见到了师兄了玄,只因……大雪天谭昭闲得无聊拉着徒弟进山打猎,运气爆好打到一头饿极的野猪。秉承着徒弟就要雨露均沾的道理,谭昭就带着寇仲一路猫进了城中少帅府。 然后……就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系统:哈哈哈哈,让你开荤啊,让你嘚瑟啊,让你雨露均沾啊~~ 谭昭提着野猪腿的手都耷拉下来了,被以前一起吃素的“同事”看到自己喝酒吃肉,唔,他将野猪腿甩给徒弟,一副这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模样:“了空,你怎么来了?站在外面多冷啊,来来来,进屋暖和!最近念经念得怎么样啊?还练闭口禅?” 了空心下一怔,倒是真的任由人牵引着进了屋,而进了屋才发现……这屋里是真的暖和,温暖密密匝匝地缠绕在他身上,一点点将他身上的严寒驱散。 他修的佛,却到底参不透这佛。 “师兄!”你回来吧,他想说,可他到底没有说。 谭昭也明白以了空的性子,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来见他的。而现在只有了空一人前来,四大圣僧却不来,那么……就是打感情牌了。 净念禅宗能有多少天大的事情,了不起就是魔门进攻了,抑或是……四大圣僧看守的东西丢了。他虽然不知道看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能值得四大圣僧常年枯守的东西,绝对是拿出来能够引起动荡的东西。 “别叫这个了,既是入了世,这个就不合适了。” 室内仅他们两人,徐子陵原本要跟进去,却被寇仲拦下:“陵少,别这么老妈子,咱师父啥人啊,放宽心!来来来,陵少你的烧烤手艺我可是想了很久了!” ……所以,这才是你们来此的真正目的吧。 “好吧,这么多,不如我去把魏先生也……” 寇仲只听得到魏先生三个字就浑身都在排斥:“不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陵少你看着办吧!” 石青璇:……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她仿佛插不进去?!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了空确定外边无人,这才有些艰涩地开口:“师兄聪慧,定也猜到几分我来的目的了吧。” ……你倒是换个称呼啊,谭昭已经放弃了。 “金刚阁里的东西……被石之轩抢了,四大圣僧全力追击却还是让他走脱,他走时留下话来,指名道姓要你拿邪帝舍利去换。” 谁在叫它?黄玉团子迷迷糊糊地从袖子里滚出来,一看是个略略熟悉的和尚,便没了兴致又钻了回去。 了空:……为什么他感觉他被嫌弃了?不过师兄果然还是以前哪个光风霁月的师兄,就是拿了邪帝舍利,也并没有要挪为己用的意思。 后面长生诀还想有样学样,被谭昭一掌堵了回去。 长生诀小七:委屈,超级委屈!哼!阿曜,我们离家出走吧~ 阿曜:谁跟你离家出走。 …… 见袖子里没了动静,谭昭才转向错愕的便宜师弟:“到底是什么东西?” 了空看向外面。 “放心,没人。” 了空深呼吸,开口说了三个字:“和氏璧。” 啥玩意儿?!和氏璧!是他认知中的那个和氏璧吗!你们有和氏璧不早说,要早知道他早就去洗劫净念禅宗了,有这东西还打什么天下啊,他选择以理服人啊! 便宜石之轩不如便宜他,真的,他也勉强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和氏璧啊,它还有个更加响亮的名字叫做传国玉玺,自秦一统天下以来,它就是天家皇权的象征,即便它缺了一个角,它的地位也无可指摘。他原以为隋炀帝死后玉玺落入了宇文化及之手,却没想到……净念禅宗的和尚都是老滑头啊。 有了和氏璧那就几乎被默认成正统,就是不能打天下,那他招揽人才也方便许多啊,谭昭承认,他可耻地心动了。 可他明白,了空此来是为了让和氏璧再度回到尘封状态。 “了空,若我不应呢?” 了空看着面前的师兄,几乎想不起曾经相伴的日子,他恍惚了一下,才定了定开口:“师兄不会,师兄若要夺这天下,绝舍不下这和氏璧。” 这下,谭昭真的惊讶了:“你竟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亲耳验证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了空实在没想到他们师兄弟会走到这一步:“佛门总有些特殊的法子。” 说到这里,袖子里的两小只就再也忍不住了,谭昭一个没捂住,两只小可爱就都跑了出来,一副你要是拿我去换,就绝交就离家出走玩失踪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负心汉呢,谭昭有些好笑地保证绝对不会,这才环拢着两只开口:“既然师弟来求,为兄走上一遭就是了。” 还有他与石之轩之间的账,也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第171章 小僧心里软(三十五) 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房玄龄还是不赞成主公因曾经的师门南下。可即便他不赞成,也无法扭转主公的意愿,只能苦谏。 一个合格的主公必定不会让属下寒心,谭昭抚了抚额,双手将房玄龄托起来。房玄龄一介书生,哪里敌得过已达宗师境界的谭昭,分分钟就被扶起来了,甚至……脸上有些微微的错愕。 “这是……” 谭昭收回双手,给了一个眼神:“此事,非吾不可。” 这下,房玄龄也不劝了,只因方才眨眼间,他的掌心被快速写了三个字,若当真是那样东西,那确实非主公不可。 “好了好了,还有你们两个,陵少你赶紧回城里去,仲少你也安分一点,别老是跟魏征置气,你俩加起来几十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谭昭当着了空的面,毫无忌惮地开口安排着,等到说无可说,他就直接道:“我不在,就拜托了。” 出了和暖的营帐,便是风雪扬满路人眼。这么大的风雪,谭昭就是想用热气球都不行,只得跟了空两人老老实实的赶路。赶了三日的路,谭昭才赶到约定之地。 空寂的山林中,四大圣僧结阵在谷外,冬日万物本就寂寥,此番景象却是更显寂寥。这样的日子约架,总……有种放学后打架的既视感。 “石之轩,我来了。” 谭昭并未选择上前与四大圣僧打招呼,反而是对着苍空喊了一声。按照他的逻辑思维,既然已经离开了净念禅宗,那再相逢就是路人了,再说他对四大圣僧……真没有多少喜欢,和尚当到这个程度,也不知佛心还有多少。 当然了,他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毕竟……他这个和尚当得更加失败,佛心没有,道心说不定还有那么一小指甲盖。 “你竟然当真来了!” 有气劲自远方急速而来,谭昭微微一偏躲过,帽子却被气劲冲掉了,他摸了摸刺啦啦的头顶,大概是束发久了,这猛一寸头还挺凉的:“邪王相邀,在下怎好不来!” 排除立场问题,石之轩其实是十分欣赏了玄这人的,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他笃定了对方会来,而若对方来了,便要他有来无回! 白道可以有宗师,但朝堂之上的皇帝绝不能是,若真变成如此,那江湖对朝堂的影响势必会急速减弱,届时无论是白道还是魔门,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了玄,本座平生少有敬佩之人,你绝对算一个。” 谭昭示意了空退后,脸上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顽劣的笑容:“怎么?邪王当真有如此底气可以杀得了在下?” “哈哈哈哈哈!”石之轩从背后取出一个匣子,匣子即便被盖着也难以掩盖那股中正平和的气场:“了玄,你还是太年轻。” 这世界,并非绝对的黑白之分,你以为身处白道就一定是白的吗? “这话,我也同样送给你。”笑话,老子少说也活了……那么四五十年了。 系统:你一个短命鬼,要点脸吧。 只可惜谭昭就算是要脸,四大圣僧却是打算豁出去不要脸了。 这时候,最难受的莫过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了空了:“师叔祖,你们……”为什么要同邪王一起对付师兄!师兄做错了什么! 面对环伺的四人和外面伺机而动的石之轩,谭昭也难得没了笑意,虽说心里隐隐有些猜到,但真的被这么对待……还是很操蛋啊:“你们以为这样就杀得了我!做梦!”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谭昭突破宗师境后,就还没有出过手,别人不知道他到了何种地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何种地步。只他一执剑,天地间就唯他一人了,谭昭心无旁骛。 “四位大师,就靠你们了。” 石之轩皱着眉喊道,四大圣僧却早在他说之前就冲了过去,谭昭执剑对四人,竟隐隐有种压制的感觉,甚至这种感觉愈发强劲,让人想忽视都很难。 这是宗师?骗人的吧,石之轩心里暴戾又起,他欲挥拳而去,却见一闪着黄光的圆球挡住了他的趋势,他定睛一瞧,竟是——邪帝舍利! 也是此时,震惊过度难以接受现实的了空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他身形一闪,便挡住了邪帝舍利和长生诀。 “小和尚,何必执着,你的师叔祖都已经参透,你又何必——” 话未说完,了空的攻势就直接而来,江湖传闻石之轩桎梏在宗师门槛数年不得而入,但事实上他早已步入宗师境,只是当年碧秀心之死太过刺激,使得他心魔缠身,无法动用全身功力。 但自从上次用剩下的邪帝舍利冲刷经脉后,这点儿心魔就已经消散,此时此刻了空要面对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宗师高手。 了空自然也是少年英才,放江湖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与宗师相比,却还是差了一截。再说他因四大圣僧一时冲击心神,此时更是连八成的功力都难以发挥。 不过好在,他还有两个小帮手。 长生诀是没什么战力的,它就只能打打擦边球做个摇旗呐喊的小怂啦啦队员,黄玉团子就不同了,有着深厚内力的他完全是可以硬杠石之轩的,虽然这有些消耗内力,但甜阿曜相信自家大哥肯定会给它补充的。 没错啊,就是这么盲目自信,毕竟它这么可爱,自家大哥不宠它宠谁。 黄玉团子全力冲击,了空阻拦不得,石之轩眼中残酷一闪而过,却是此时一双如玉的手握住冲劲十足的黄玉团子,声音里显而易见地关心爱护:“不要小命啦,怎么这么傻!” 石之轩后背一凉,他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后一折,余光却瞥见四大圣僧正与一黑衣人缠斗不得脱身。 “是不是很好奇他是谁?” 耳边响起轻柔如鬼魅的声音,谭昭最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石之轩曾经送给他的,他都愿意“礼尚往来”关照一遍。 “你再瞧瞧!” 理智上来说,他应该迅速躲闪用和氏璧脱身,可他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望过去,只一眼,石之轩的眼睛剧烈收缩一下,而此时——谭昭的剑已经到了。 血气在鼻尖萦绕,谭昭并不能杀人,自然也不准备杀人。只是不能杀人,伤人总是可以的。 “是不是很奇怪他会帮我?”谭昭横剑一甩,点点鲜血溅在枯黄的落叶上,转瞬便消失不见了:“方才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谭昭这话的恶劣简直要突破天际了:“似黑非白,不是吗?” “你!” 石之轩却并没有看了玄,他紧紧抱着和氏璧,就像抱住最后一根浮萍一样。 “成王败寇,我服你。只向雨田此人心计深沉,你究竟是如何打动他的?”石之轩想不明白,向雨田没有任何理由去帮了玄。 更甚至,向雨田竟然还活着! 向雨田什么?他是上一代的邪王,也是在他之手,魔门内部开始分裂,同样也是因此,他才能凭借花间派一步登天。 “自然是给他最想要的东西。” 最想要的东西?石之轩一愣,凌冽的天空中云层忽然迅速堆积,他一抬头,竟隐隐有股电闪雷鸣的趋势。 这是——! “了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疯了吗!” 谭昭这会儿反而不急了,他给了空喂了疗伤药,一副野外郊游的模样:“疯?你第一天认识我吗?”他咧开嘴一笑:“我一直都是个疯子呀~” 系统:……苟红红,你飘了! [苟绿绿,你闭嘴!] “向前辈,这份机缘可还喜欢?”一份沟通天地晋级大宗师的机缘,谁不心动! 谭昭对着黑衣人喊道,此时天空中的雷电已成乌黑之势,四大圣僧不是无知之辈,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天地景象。 向雨田并没有回应,但显然他是极满意的。他拖着四大圣僧直入雷云阵势之下,四大圣僧欲回退,却是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 雷电愈发浓厚,像是有盘龙在其间翻滚一样。 了空往前踏了一步,随后就被谭昭抓住后衣襟:“别过去。” “师兄!” 恰是此时乌龙腾飞,石之轩欲抱着匣子后退离开,两只小可爱却是鬼精鬼精,两只一前一后高高低低飞着,飞着飞着……突然就变成了三团。 错觉?谭昭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眼花了? 很快,他就发现不是眼花也不是错觉,而是确确实实多了一只白玉团子。甚至这只白玉团子飞得极快,即便以石之轩的轻功也难以追上他,谭昭就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团白光冲进了他的怀里。 明明该是很大冲击力的,可他的胸口却没有一丝疼痛。谭昭伸手一摸,却是摸了个空,他低头一瞧,哪里有什么白玉团子的身影! 我去,活见鬼啦?! 第172章 小僧心里软(三十六) 谭昭彻底傻眼了,他像个傻瓜一样摸遍了全身,愣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好胳膊好腿的,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如果不是多双眼睛看着他,谭昭都有心脱衣服看看了。 系统:不好吧,宿主你就相信了吧,它就是跑进你身体里去了! [你给老子闭嘴!] 系统被吼停了,了空却是颤颤幽幽地开口:“师、师兄,和氏璧择你为主了!” 他先开始的声音很低很轻,还有些停顿,显然是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可越说到后面他就越来越顺畅,也越来越坚信。 他的师兄,是和氏璧选定的天下之主,是合该入这天下之局的。 “了空恭喜师兄。” “……谢谢你呀。” 师兄……师兄他心里苦啊,身体里莫名其妙跑进去一个东西,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是你不难受啊,他超难受的,想了又想,谭昭决定花钱买安心:系统,给我做全身扫描。 系统:明白!竭诚为宿主服务是我们系统不变的初衷。 …… 相比于当事人的无法接受,见证者石之轩则是更加无法接受了,他心里愤慨不已,不明白这天底下怎么好事都应在了玄身上,长生诀是,邪帝舍利也是,这回连和氏璧都……难道当真是“受命于天”? 石之轩本不信命,可面对好运到爆的了玄,却让他不禁动摇。 但很快这份动摇就隐去,追求武道本就是逆天而为,便是命,他也要驳了这命!他眼神一定,倒退之势立刻止住,眼睛朝着方才追他的邪帝舍利而去。了玄这人,就与曾经的自己一样高傲,那样的人是不屑于通过别的手段提升武功的,自然也不会去吸收邪帝舍利里面的内力。 他眼神一发狠,趁着了玄还未反应过来朝着邪帝舍利弹射而去。 邪帝舍利也是就阿曜本团……很气愤!它好心好意带着小弟来救“球”,这破球竟然当着它的面挖它的墙角,还进了自家大哥的身体!当它是死的吗!气死团子了有没有! 这种时候,这破人竟敢还跑过来挡住他保护大哥贞洁的路,阿曜一个气愤上头,就完全不管不顾了! 什么?你要吸我!那本可爱今天就收了你! 石之轩绝没有想到,不躲闪的邪帝舍利竟然会反噬其主,一入手,他就发现自己体内的内力正在缓缓朝着掌心流动,这个速度越来越快,等他想要控制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家阿曜是不是很可爱?” 石之轩抬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他目眦欲裂,难得地失了风度:“你对邪帝舍利做了什么!” “……你觉得我能对邪帝舍利做什么。” 他一脸无辜,石之轩都快相信他了,却又听到了这样的话:“不过如果你指的是阿曜能吸人功力,那没错,是我做的。” “你!你这般也敢称白道中人!” 谭昭摊手:“我又何时自称白道中人了,再说我家小可爱脾气可好了,要不是你招惹它,它肯定不会出手的。”然后还当着人的面哄团子:“阿曜是不是啊~” 本来愤怒聚顶专心致志吸内力的阿曜忽然就放缓了步法,大哥……大哥果然还是最爱它的,现在大哥来救它了,这破人的内力它还不稀罕呢,黄玉团子状似害羞地上下摆了摆挣脱石之轩的束缚,这才施施然切断内力飞一般地蹭到自家大哥的肩颈处蹭着。 长生诀小七老早就占据了另一边。 “我这人呢,很讲究有来有往的,当初你废我内力,而今你失了五成内力,那便两厢抵消了。”谭昭捏着剑,继续开口:“至于你欲夺我性命……” “成王败寇,本座无话可说。” “放心,我呢虽然还了俗,但还是不欲杀生的,打打杀杀多不好啊,所以我还拜托向前辈请了您的一位故人前来。” 谭昭侧身让开一步:“这不,人已经来了。” 石之轩倚靠在树干上,五成内力的流失加上伤口不停地流血已经让他整个人虚弱不堪,即便他没有性命危险,但人终究是人,宗师也一样。 来人,是阴后祝玉妍。 “是你。” 祝玉妍与了玄有过一面之缘,自然还记得对方卓绝的武功:“向前辈可是要……破碎虚空了?” 谭昭颔首:“没错,阴后可需要在下解释?” 祝玉妍一抬头:“不必了,该知道的前辈已经告诉我了,虽然我不明白,但我已得了我想要的东西,其他……我不想知道。” “阴后痛快人,那么我便将邪王交给你了,只希望阴后……不要心慈手软。” 祝玉妍闻言脸色一变,显然是被勾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臭和尚多嘴,既然我应了,便不会食言。” 石之轩,他们之间的账,终于能够清算了。 祝玉妍险些陷入心魔之中,只听得当空一声响雷硬生生将她劈醒,她一转头,了玄竟然已经捆了石之轩交到了她的手上。 “阴后还是早些走吧,这里动静太大,若是魔门的人乱来……可别怪在下出手无情。” 若不是向雨田以邪帝舍利交换,祝玉妍绝不会来,但她既然来了,就不会出尔反尔。她虽然不喜欢了玄,到最后还是带着石之轩迅速离开。 “师兄为何放虎归山?” 那边的第一声响雷已经劈了下去,天空中的漩涡像一个巨大的命盘一样,谭昭无意去挑衅天道,自然也不会近前去观看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破碎虚空。 “为什么这么认为?了空,你把石之轩想得太强大了。” 石之轩强大吗?他确实很强大,武功独步武林,连谋算也是少有人能敌,可要说强大到不可战胜,那就是虚的了。他能因妻子逝去而精神分裂,也会因他的搅局感觉到不安,这足矣证明石之轩并非十足的强大。 了空却是露出一个苦笑:“不,是师兄你变得太强了。”而他,还一直停留在原地,算计这算计那,反而忘记了自己的提升,自从他的闭口禅被破,他的功力已经停滞许久了。 又一声响雷砸了下来,这声势比方才的足足大上两倍,这样的力量……还是人所能够承受的吗?师叔祖们…… “不必担心,天道不是刽子手,顶多……就把人的内力劈没而已。” 了空惊疑:“师兄如何得知?” “唔,你别说出去啊。”看到了空小和尚乖乖点头,他才开口:“这是向雨田第二次渡劫了,第一回 他被劈得内力全无。” 了空倒抽一口凉气,却是不再说话了。 兴许是心境有了变化,又乍闻魔门向雨田这般励志的经历,了空看着看着……一直停滞不前的境界竟然开始松动起来,他刚要压制,就听到:“你突破,我帮你护法,天劫下突破,师弟福缘深厚。” 了空就全身心陷入了突破之中。 谭昭随手给了空套了一个阵法,这才抱着剑守在他身边,说起这份被他送出的大宗师机缘,那真是花了他不少获得时间,不过能坑一把石之轩和江湖黑白两道,也是很合算的。 系统:宿主,你的身体并无异常情况。 [……系统,你是不是坏掉了?] 系统:宿主,你可以质疑我,但绝不能质疑本系统的服务! [……] 系统:别这么绝望呀,咦,来人了,宿主! 谭昭瞬间睁开眼睛,入目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和一个并不认识的人,不过看境界,应该也是宗师级别的人物。 “宁道长,许久不见。” 宁道奇却是轻咦出声,惊叹道:“小友……恭喜小友突破宗师。”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般年轻的宗师,真的是让人不得不服啊。 “前辈可是因它而来?”谭昭指着远处的第四声雷响道。 宁道奇点头:“没错,小友可知……何人在此破碎虚空?” 谭昭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今日向雨田成功了,那么魔门的声势势必要上涨一圈,魔门绝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拓展机会,但如果失败了,那也并不耻辱,毕竟近百年来已经无人能够引来雷劫,向雨田已是当世第一高手。 “魔门,向雨田。” “果然是他,也只有他,对破碎虚空如此执着。” 心诚者,则可期矣。 随着响雷越来越粗壮,宁道奇两人早已入了神,步入宗师的人如何不想再更近一步,若不是想要这一步,宁道奇也不会一次又一次上慈航静斋借阅慈航剑典,也不会这般大的岁数还在江湖上游历。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一步,注定了无数人无法越过,却也有人……在失败之后越战越勇,随后——破碎虚空。 “他成功了。” 天边有霞光自生,云雷转瞬即去,一瞬间,谭昭感觉心头一阵攒动,他忍不住一摸,入手是温润的……玉?! 第173章 小僧心里软(完) 再一摸,竟然还有些扎手,谭昭低头一看,就看到一个本该正正方方的东西正以一种奇特的姿态……扎在他的身上。 唔,如果不是他没有任何感觉又没有流血,他会以为自己即将奔赴黄泉。 这和氏璧有点儿邪门啊,谭昭感受到从手部传送过来的暖流,这股暖流微微带着绵密的刺痛感,一路从手部冲刷着他的经脉,能晋级宗师他的经脉本就比常人的要宽阔许多,但这么一次……生生被拓宽了一倍。 谭昭一惊,掌下的温玉竟然像是感知到他的惊讶一样蹭了蹭绵软的掌心,随后还没等他反应,就刺溜一下又……跑没影了。谭昭不信邪地摸着自己的胸口,直摸得旁边的宁道奇怀疑人生:“……小友啊,你、你是受了伤吗?” 他说得委婉,就差直接说是不是脑子磕坏了。 谭昭:……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没有,多谢前辈关心,只是发现自己好像丢了样东西而已。” 曾在肩颈处的两只:心机婊!戏精!辣鸡玩意儿!来战吧! 只可惜,人和氏璧半点都不理睬这些,它一人独得大后方,任是东风西风北风南风,它自岿然不动。 天空中的云彩瑰丽而奇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神妙风姿,但这样美貌的景象到底短暂,不过是几乎呼吸的功夫,便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烟消云散。 宁道奇和另一人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匆忙打了声招呼就冲着雷劫的中心而去。刚好此时,了空也从感悟中醒来。 “恭喜师弟心境突破。” 了空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带着笑颜的了玄师兄,他忽得一愣,脸上难得绽开一个略显轻松的笑容:“多谢师兄。” “小事,只向雨田破碎虚空而去,你那四位师叔祖恐怕……当真不太好了。” 了空脸上错愕一声,笑意也瞬间淡化了许多。 ** 如今天下正是风云际会之时,多的是江湖人掺和进去,也多的是江湖人仍然在江湖上浪荡。正是此时,前任邪王向雨田破碎虚空而去了,这消息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这特么是真的?! 向雨田谁啊?! 破碎虚空原来真有其事?! …… 整个江湖都沸腾了,魔门中人闻之士气大争,大有要压倒白道的趋势,而白道……白道损失惨重啊,也不知是那个缺德鬼说的,只道那净念禅宗的四大圣僧同时渡那雷劫,只可惜人老力竭,命虽留着,却是功力全失。 此消息一出,嘲讽的嘲讽,唏嘘的唏嘘,净念禅宗的老招牌眼看着就要不保了,隔壁同盟军的慈航静斋……也出了幺蛾子。 这幺蛾子,应在慈航静斋的斋主梵清惠身上。 梵清惠心高气傲,她也拥有傲的资本,可她在和氏璧的面前,却如同一个毫无隐私的透明人一样,她曾经过往的算计和不能被人发现的小心思全部都被放大,她并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出家人,相反……她很有野心。 女人,在这个江湖总是处于弱势的,她若是想要壮大慈航静斋,免不了就要多算计一些、慈航剑典很厉害,可也不是一枝独秀,自然就要在另外一方面找补回来。她与和氏璧对峙了三天三夜,虽是受尽心魔拷问,却也看到了……未来的天下。 不行,慈航静斋不能失败,梵清惠告诉自己,所以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她就让徒儿师妃暄过来给四大圣僧送一封信,这种时候她谁也不信,只信一手带大的徒弟。 她相信,只要四大圣僧看了这封信,那么……了玄的命就会终结在那一日。 事情,果然也如梵清惠算计的一样发展,四大圣僧下定决心要杀了了玄,甚至不惜与邪王石之轩合作,这普天之下能赢得了四大圣僧和邪王联手的人,梵清惠自问没有。 但命运这个小妖精,从来不是你算计它,它就会乖乖就范的,反而……它是一个喜欢制造惊喜的小可爱。 了玄确实单刀赴会,可他却请了魔门向雨田,甚至向雨田……破碎虚空了。 梵清惠乍闻此消息,几乎是瞬间就被心魔侵蚀。心魔这个东西,算是这个江湖的特产,石之轩被心魔控制会无法发挥宗师力量,当年碧秀心也是因为参悟不死印法致使心魔暗生而香消玉殒。 怎么说呢,慈航剑典对于心境的要求还特别高,修至最高必定剑心通明,反之……则会堕入深渊之境。梵清惠曾经也是一代女侠,此时却是晚节不保。 白道两大翘楚接二连三地垮塌,魔门鼓掌的人掌心都要拍红了,他们等待这个机会许久,就真的只等人振臂一呼干掉白道了。 然后,阴癸派很安静,邪王也很安静,魔门高层都……安静如鸡。 婠婠一回到门派,就去面见了师父,同样她也对师父的按兵不动感到不解:“师父,此时魔门大兴,为何不趁势而起?” 祝玉妍显然心情不错,能将石之轩玩弄于股掌之上几乎是她这些年来最企盼的事情,所以听到这话,她也只是挥退了左右,十分平静地开口:“你以为为师不想吗?” 婠婠更加不解了。 “你当真以为此时魔门大兴?” 难道不是? 祝玉妍想起这个,心里也是堵得慌:“向雨田在破碎虚空前,曾来找过为师。他拿邪帝舍利与为师交换……” “交换什么?” “交换为师按兵不动。” 婠婠此时更加不明白了:“向尊者为何不向着魔门!” “不,你错了,他就是向着魔门,才向为师提出这样的交换。”祝玉妍并不算多了解向雨田,却知道对方的心还是在魔门的:“你知道向雨田破碎虚空的机缘,是谁给的吗?” “是谁?” “是了玄。” 婠婠失声:“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为师也不愿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他早已突破宗师,虽然当初因形势所迫离开净念禅宗,但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祝玉妍的声音很冷凝:“更甚至,他要一搏这天下,婠婠,为师知道你喜欢那徐子陵,但如今形势,恐怕……” 婠婠心中一痛,却是斩钉截铁地喊道:“徒儿明白。” “你明白就好,为师因当年因一念之差无法修至天魔策圆满,但你还可以。”她从宝座下面取出一个匣子,打开是闪着微光的邪帝舍利:“这颗邪帝舍利对为师而言,并无太大作用,现在为师就将它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为师的期望。” 婠婠感动不已,从小到大她最敬佩的就是师父,她很想推辞,但她最后还是跪下双手接下:“是,婠婠绝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子陵,看来这回……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魔门按兵不动,就是动了,也只是小喽喽,这点小动静白道两三下就应付了,谭昭与了空将四大圣僧送回净念禅宗就急速往北方赶去了。 他到朔方城时,刚好是除夕之夜。 本来有些冷然的城池被装饰得火红一片,冰雪掩映着水红,竟然有股莫名安心的感觉。 “师父,你回来啦!” 徐子陵和寇仲同时喊了出来,脸上是满满的惊喜与欢欣。 “嗯,我回来了。” 谭昭倏然一笑,随后就有一个身影怒气冲冲地跑过来,那一脸的嘲讽与冷气,真的……李二公子你啥时候来挖他的墙角啊!他真的承受不来啊! “还知道回来,半声不吭当了主公不告诉我!还一个人跑出去!天底下的主公要都如主公一样,那估计李渊他们早死了千百回了!怎么,你还这么开心!” “魏先生,你别这么激动嘛,唾沫都要喷我脸上了,脏不脏啊!” 房玄龄此时过来,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公的行李,唔,很好,什么都没带,看来那东西…… “来来来,给你们看个宝贝。” 四人满脸疑问,却到底被人推着进入营帐中,谭昭最后进去,还随手套了个阵法以策万全。 “何物如此神秘?” 谭昭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当着四个人的面,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可爱,快出来见见人!” “……” “别害羞嘛,阿曜已经答应不再砸你了,唔,小七也不会。” 阿曜和小七飞在半空中,显然是跃跃欲试。 “……”怎么办,自家主公出门一趟好像……脑子瓦特了!现在辞职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 还是徐子陵老实孩子,不忍心看自家师父难堪:“那个师父,今天除夕,宝贝什么的……”可以明天再看啊! 他下面的话还未说完,只看到师父的胸口白光一闪,那白光像是水晕一般往外扩散,渐渐变大后似是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水面一样。 其他三人脸上的尴尬不解也是尽去,四双眼睛直愣愣盯着了玄的胸口,连眨眼都没有一下的。 终于,一丝红晕在白光中闪现,四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只因那白光红晕处,八个大字像是巨爪一样撅住他们的心神,即便不爱读书如寇仲,也明白这八个字代表着什么。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天命所归也。 第174章 开国番外 了玄,字明昭,河南洛阳人士,年幼失怙,幼丧所亲,旁无兄弟,故拜入净念禅宗,为佛门中人。其幼时聪慧异常,习武亦颇有天资,是故得掌门看重,习得无上功法。长至及冠年纪,了玄下山,便如鱼游入海,一时风云变幻。——节选自《了玄传》 昔日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今日便有了玄以和氏璧证道。 李渊、杜伏威、宇文化及,谁不是这乱世的枭雄人物,可到最后得了这天下的……却是个和尚!当然这话并不准确,了玄曾经是个和尚,现在的他即将成为人间帝皇。 如今这天下,谁不知少帅军之威严,谁不知……了玄之能。 少帅军原先奉寇仲、徐子陵为主,以梁都为据地,不过一小势力而已。只两人因不想被门阀势力吞并而选择北上雍州。而了玄的天下之路,便是从雍州开始。 雍州虽不算是什么不毛之地,但也绝不是什么物产丰饶之地。了玄之能,非是能在行军打仗排兵布阵,而是能在——造福四方,仁者风范。 俗语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天下要说得民心,非了玄不可。 老百姓图的什么,无所谓就是吃得饱、穿的暖,有地方睡、有钱赚,这四点了玄都做到了。有些人,生来便得天独厚,能想他人所不能想,及他人之所不能及。 推广火炕入户、收拢农田均一,甚至拿出能在干旱严寒土地生长的农作物,又大力推广教学,不过半年,了玄就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整个雍州地区,兵不血刃,梁师都甚至亲自将印鉴送入少帅府。 此后,少帅军却并未南下,反而是长守在朔方城抵御突厥,及至第二年,少帅军直入突厥王都,突厥军溃不成军,了玄却并未下令坑杀兵士,反而以悍然手段收拢,谁都知道突厥人骨子里有种难以言喻的野性,可却仍然被了玄收服了。 往后三年,少帅军从雍州出发至东突厥,高句丽等小国,一平北方骚乱,并派人传授、教导农事技法,又立下铁律严规,不过数年,北方已成稳定之势。 正是此时,中原地区仍然四分五裂。 王世充并入李阀,南方杜伏威与宇文化及联盟,西南的宋缺安分守己,可谁也不会忽略西南那么大一片地方,称得上三足鼎立之势。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样的三足鼎立其实很虚,只需外面小小的一个推力,就会全面溃散。 而这个推力,由了玄发出。 一纸平平无奇的信函,盖的却是“传国玉玺”的字样,说的是劝兵事,道的却是……恭请各位来参加登基大典。 这谁会去!谁又敢去! 但最后,却是谁都去了,参加登基大典的人都说是在睡梦中由五色神光接引而去,其景致不是凡间能有,那仙风道骨的仙人将玉玺传与了玄,了玄拈然一笑,接下后却是凭空消失。只凭得人心念一动,玉玺却从胸口长了出来。 这何其夸张,天方夜谭吧! 众人惊醒,一时慌张,俱有心神恍惚之相。正是此时,了玄在北方登基,号昭皇,改国号为华,称华昭皇。登基之时,和氏璧从天而降落入其胸口,而等礼成之时,和氏璧自胸口长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现于天空,数万万老百姓目睹,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半月后,宋阀第一个送来贺仪及归顺文书。 天下一统,此时方才开始。 ** “喂喂喂,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谭昭顶着两个小团子,有些无语地反驳道,他真的……上个世界玩妖道都没玩这么大的,虽然吧是他让系统这么做的,但是……效果好像太好了一点。 魏征同样也有些无语:“陛下,您能稍微自律一点吗?” 谁家皇帝这么吊儿郎当的,坐都没个坐相,要不是看这破主公有点能耐,他早就卷铺盖走人了,真的……折寿十年不止。 “哦,不能。”谭昭= =着脸答道:“其他的文书也送到了吧?” “确实,陛下可想好国都定在何处?” “想这个还太早了,门阀林立,他们认同我不过是因为‘天命’二字,之后才是硬仗,你说是不是啊?” “不早,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房玄龄不在,魏征真的好磨人啊,当初他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找个不痛快啊,谭昭摸了摸自家三个小可爱,这才点了点地图,似是随意指的一般:“那就定此处。” “这里?” “没错,天子守国门,合该如此。”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北京城啊,好久没去了,谭昭笑了笑,他也不是什么执念都没有的。 定都、四方朝拜,大概是因为和氏璧大可爱的存在,谭昭竟然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身体里生命力的流失。 他明明容貌不曾变化,功力也越来越强,可……这命到底是越来越短了。 谭昭斜倚在龙椅上,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的死亡debuff真的太厉害了,即便有国运正宗的和氏璧镇守,也只能稍微减缓流失的速度。 “李二公子,闻名许久,不必多礼。” 李世民眼神复杂地望着堂上的人,只差一步,若给他机会,他必可以做得比了玄更好,只是……李阀做主的人不是他,没有他爹,也还有他大哥。 “多谢陛下厚爱。” 李世民是跟着李渊来的,不过匆匆一面,前者不甘,后者不忿,可最后却和别的人一样什么都没表示出来。 门阀来见,又迅速回去,局势看着与曾经隋炀帝在时并无不同,可人换了,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李世民曾经觉得了玄不过如此,若他在那个位子上,必可以做得更好。但事实证明,了玄既是天命之人,也必有非凡之手段。 四年,不过短短四年,门阀势力被全部收拢,李阀已尽全力保住手中的势力,却仍然被削弱得如同幼儿一般,对上朝廷的悍然兵马,不论是民心还是装备,都远远不及。 李阀,已名存实亡,就像河东裴氏那样,李阀如今只是一个比较有名望的世家罢了。 今日,是建国庆典,李世民代表李家来贺,他见到了蜕变的寇仲,这个被他评价为不堪大用的小子如今已是昭国的太子,一礼一矩哪里还有当时的放浪模样。 他心下愧疚,若非……也不值得一提。 各地敬献贺仪,李世民站在广场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天空中竟聚起了滚滚乌云。 “怎么回事?我朝国运昌盛,怎会……” “这国庆日这般景象,实为……” 那老礼官后头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打头的寇仲徐子陵就是脸色一变,寇仲更是惊得大喊:“不好,师父的功力压制不住了!” “什么意思?” 还是魏征的胆子大,他如今早已官至一品,站得自然很靠前。 说话的是徐子陵:“师父要破碎虚空了。” 破碎虚空?!啥玩意儿?好像十年前江湖上确实有个人升仙了来着。 “什么!那……” 魏征的话瞬间被雷电所吞没,轰响的雷声响彻在他耳边,这样的天威之力……哪里是人力可以抵御的。他心中大惧,虽然他总是嫌弃陛下,但若是此时陛下出事,那绝对不行! 可即便不行,天雷却是一道比一道狠厉,直劈了九道天雷,忽而天边一道霞光破空而来,如梦似幻,非人间之景也。 其间似有仙乐飘飘,若仙宫之景也。 众人沉浸其中,忽的就见一身穿僧衣的青年腾空而起,他头上无寸发,脸上无悲无喜,竟是像那天上的佛陀一般。 而仔细一看,这人……竟是昭皇! “师父!” 天上之人似有所感地低头,他微微一笑,左手轻轻一挥,便有一卷旨意落下。寇仲下意识抬手去接,却发现旨意落在他手上瞬间化为乌有。 “师父,这……” 再抬头,哪里还有祥云与师父,天空浩然,清明异常。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跪作一团,寇仲转头,这才发现空中飘荡着一卷圣旨,是传位诏书,也是师父对他们两个徒儿最后的关怀。 “陵少。” “仲少,我相信你。” 是岁昭皇五年,天下一统,四海升平,了玄渡红尘劫,得天命教化万民,功德圆满之时,回归天上,是上苍感念苍生疾苦,故而命一人救众生矣。 ** 系统:宿主,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你死也要死得有面子吗? [……你能说点好听的吗?我都死得这么惨了!] 系统:这难道不是你作的吗?要早点退位让贤,你会死得这么早? [你不懂。] 系统:……好好好,我不懂,下个世界走起? [走吧。] 内力也都送给三个小可爱,也算死而无憾了。 第175章 别逼我动手(一) 痛,剧烈的疼痛席卷整个大脑,谭昭不是没有受过伤,但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疼痛。即便是当初被玉罗刹按在地上摩擦,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疼痛。 真的太特么疼了,他忍不住呼痛,却发现声音到了嘴边根本发不出来。 怎么回事?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可他实在是太痛了,剧痛主导着他的感官,他根本没有办法静下来思考。 谭昭只来得及让系统用止痛药,转瞬就晕了过去。 入夜,静谧的乱葬岗,阴风挂过树梢,带起呜呜呜地呜咽声,给本就渗人的环境增添了几分阴诡之气。 白玉堂喝了点酒,他是个很讲究的人,却又是最不讲究之人,否则他也不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这乱葬岗之上。今夜原本无风,可走着走着风突然就大了起来,江湖人喝酒都凭意气,那是多少酒都是不会醉人的。 似是白玉堂这般的少年英侠,自然也不会,甚至他很警觉。他本就信步由心,走了半天竟是走到了乱葬岗,他心中暗道晦气,方要转头回去,余光却瞥见远处白光带着黄光一闪一闪,他瞬间酒意清醒,往回走的步子也不由地收了回来。 什么古怪东西?瞧瞧去! 白爷在这江湖上,还真没什么怕的,什么鬼怪山精,就是有他也不怕。白光和黄光闪得愈发厉害起来,他脚下的步法也越来越快,直到后面他几乎是运起了轻功。 再往前,那可就是死人堆了,白玉堂为人虽然百无禁忌,但对死者还是很尊重的,再说他喜洁,实在不愿新换的衣衫沾染污渍。也就是顿了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黄白相间的光突然就消失了。 他心里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往前一探。 尖风唳唳如同鬼魅过境一般,黑天又包裹着人的视觉,白玉堂只觉浑身一凉,他正欲后退,耳边却忽而响起一个清浅虚弱的呼吸声。 有活人! 动乱时期,乱葬岗有活人并不奇怪,可如今国泰民安,此地更是天子脚下,是谁敢这般大胆将活人丢在乱葬岗! 白玉堂心中惊疑一闪而过,很快他就锁定了发出呼吸之人。 黑夜他也看不清人脸,只轻轻道了一声:“算你好运,遇上我白爷!” ** “你醒啦!” 是清朗着带着跳跃的青年音,这是谭昭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他并未乱动,只因……他看不见自己身在何处。 我去,系统你出来,我们随便聊聊! 系统:……那个宿主,我可以解释的,那个……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系统:别这么琼瑶啊,真的,这次……降落失误啊,本来想给你个祖宗当当的!你相信窝!看我真诚的双眼! [……说吧,你想什么死?] “醒了就好,也算你命大,也不知你与何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不仅毒哑你,更是刺瞎了你的双眼,掰折了你的双臂。”谭昭感觉到有人坐在他的床边,只听得人开口:“手臂已经帮你接回去了,过段时间就会好。”至于眼睛声音,没提自然就代表好不了了。 “……”谭昭只能点了点头。 白玉堂这人吧,有点颜控,他自己长得好看,自然就对长得好看的人抱有好感,床上之人虽然眼睛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也是憔悴苍白得紧,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其芝兰玉树,如玉君子之相。 可惜了,这样的人竟然要遭遇此番劫难。 “别太难过,等你好了,白爷替你出气!”真的,也不瞧瞧人到底是好是坏就说话,可见性子确实恣意由己。 “……”谭昭这下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了。 好在白玉堂以为床上之人陷入了不好的回忆,便不再多说。要他说,谁敢这么对他,分分钟抄起钢刀砍人。 等到轻巧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谭昭才忍不住动了动眼球,他总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怪怪的,从醒来开始便有莫名的火热笼罩在眼球周围,他其实很想摘下白布检查一番,可他……手还是断的。 [系统,想好怎么死了吗?] 系统、系统它也很想哭啊,它虽然总说自家宿主狗且作,心肠软得一塌糊涂,可它真的没想过让自家宿主这么惨的,他们合作也这么久了,自家宿主虽然不努力赚时间,但真的……已经算好相处了。 这回它是真的不准备坑自家宿主的,谁知道……天要坑人,娘要嫁人,拦不住啊! 系统:宿主,真的,你要相信窝对你的感情!一腔真情! [没想好?] 系统:我申请弥补过错。 [怎么弥补?] 系统:眼睛和声带,我帮你恢复。 [你能做到?] 不是谭昭看不起系统,系统确实很能耐,而是覆水难收啊,眼球和声带早已被破坏,难道要给他移植新的? 系统:宿主,你真是冰雪聪明呢~ [那就看你表现了。] 但惨痛的事实告诉谭昭,千万别太相信系统的保证,因为系统……总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给他惊喜。 半月后,白家别院。 “谭兄,你……是异域人?” 波斯猫成精了?他怎么记得救回来的时候好像不是异瞳,难道是受伤所致?这不符合医学规律啊! 谭昭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不解,张了张嘴:什么意思? 白玉堂拿了铜镜过来,刚要送过去,才想起对方的眼睛也看不到了。他急忙收回,可谭昭还是看到了镜中……那个呆愣傻乎乎瞪着一黄一白两只眼睛的自己。 什么鬼?!一黄一白?系统你给老子出来! 系统顶着锅盖过来:那么、那个窝可以解释啊! [我想我们的友谊已经走到了尽头。] 系统:别啊,这真的不是窝的错啊,谁让你上个世界造孽啊,本系统就本次降落失误做了合理严谨的调查,这根本都是你自己的锅! [……要点脸吧。] 系统:哼!都是你上个世界招惹的三只傻球,你自己搞“破碎虚空”,人是瞒住了,和氏璧你瞒不住啊,你死了,它们三紧接着就跟过来了。我一时不查,这才变成了这样。 [什么?它们过来了?这怎么可能!] 系统:这怎么不可能!你都能穿越了!和氏璧本来就是天地至宝,你又见天地给它加能量,虽然它怂得一比,胆大起来是真的狗胆包天。本来给你挑选的身体其实是皇族中人,和氏璧与这个世界的皇权冲突,根本进不去,然后根据系统守则第三十八条就近原则,宿主你就进了这具倒霉催的身体了。 [那它们呢?] 啊,那不好的鬼预感又来了! 系统:……在你眼睛里,老早就在了。 啊啊啊,简直要疯! 系统:不过声带是系统商城出品,请宿主放心,一整个锅太重,半个锅本系统还是背得起的。 [取出来!] 系统又开始装死了。 谭昭……难得绝望得像一条咸鱼一样,他就躺在床上,左眼跳完右眼跳,右眼跳完左眼跳,那活泼的气息简直不要太熟悉,这酸爽的感觉。 但话说回去,长生诀呢? 系统:它在你胳膊上,不用谢。 [……]还是小七最贴心。 系统:真的取不出来了,不过宿主你放心,它俩没损坏的,毕竟是邪帝舍利和和氏璧,等你这个世界死了,自然就能够剥落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宿主我?] 系统:想什么? [阴阳眼,你觉得我是当阴阳先生好呢还是捉鬼道士强呢?] 系统:宿主,凡事乐观一点,我相信,加油~ 系统说完,谭昭就感觉两只眼睛又跳了跳,一只往上,一只往下,这熟悉的波动……可见是阿曜又在欺负阿和了。 不!现在都在欺负他啊!这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想死! “谭兄,你眼睛怎么了?怎么抽得这般厉害?” 白玉堂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灵活到这个地步,阴阳双瞳已经很少见了,难道当真是天赋异禀? “没什么,心累而已。” “哦,那你……!!!”白玉堂惊得跳了起来:“你怎么开口说话了!” “诶——”一毛钱演技,不能再多。 白玉堂也没深究,反正……他都接受双瞳了,不过既然对方能说话,那就不用靠他读唇语了,他反身翘了个二郎腿,一副落拓模样:“谭兄吉人天相,恭喜恭喜。” 心累,但心累也要感谢恩公,毕竟不是这位白公子,他可能醒来还在乱葬岗上啊:“多谢白公子,其实……小生并不姓谭。抱歉,骗了恩公。” 而事实上来说,他也不知道……这具身体姓甚名谁,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接收到来自这具身体的记忆。系统说它都来不及跟原主谈条件,自然也没什么记忆可言,能告诉他的只有原主的一个姓名而已。 “哦?”白玉堂轻佻眉眼,却是看不出他生气与否。 谭昭睁着一双独特的眸子,开口道:“小生只记得小生姓周名勤,其他如何,都记不清了,抱歉。” 周……勤吗?倒是与那新科状元同名同姓。 第176章 别逼我出手(二) 没有了原主记忆的指引,谭昭对这个世界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既是如此,谭某人干脆就装起了失忆,并且成功骗过了老江湖白五爷。 当然,这也并不算是骗,因为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故而在得知如今是宋仁宗年间时,谭昭……心态崩了。 宋仁宗?搁以前他肯定不知道,但现在,呵呵,系统我们玉石俱焚吧。 系统装死中,拒不出现。 白玉堂心思最为敏锐,周勤脸上那一刹那的不自在他瞬间就捕捉到了,而且这份不自在似乎并不是因为记忆苏醒,反而是……他眼中划过一道玩味,却是什么都没说,反而径直说些普通人都知道的常识。 谭昭听着听着,反而淡定了下来,直到听到最后的话:“周兄如今虽记忆全无,但在下还是必须将事实告知周兄,当初在下救下周兄,是在城郊西山的乱葬岗上,周兄周身衣物被撕烂,且无身份证明和路引,若周兄要追寻身份,恐怕有些困难。” 这个谭昭倒不是很在意,便答道:“这个无妨,多谢白兄告知。” 愣是谁经历了这般的打击都会心神狂乱,这人倒好,竟是这般淡定,白玉堂难得起了几分交友的兴致:“周兄旷达,在下佩服。” 白玉堂性情疏阔,为人又有几分傲慢放达,江湖上的人对他评论大多褒贬不一,有说他仗义疏财的,也有说他睚眦必报的,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是个朋友很少的人。他本就是富贵公子,又不屑逢迎讨好,更讨厌别人对他虚与委蛇,与人交心自是十分困难。 可谁料到,他不过是随手好心救了个人,却救了个难得志同道合的好友。 “白兄就不怕我原先是个十足的坏人,因被仇家追杀才落到这般地步?” 与初来时狼狈相比,此时的谭昭已经体面了许多,前几日还把双手的绷带都拆除了,只是当初损伤得太严重,即便现在经脉都长好了,可要提剑拿刀,怕是痴心妄想了。谭昭坐在太阳底下,身上是一身月白的长衫,眼睛上也用同色的纱带系在耳后,遮掩了异于常人的双眸,却并不影响视物。 白玉堂手里把玩着酒杯,闻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那周兄未免也太过小瞧五爷我了,若五爷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我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谭昭也算是看出来了,白五爷这人傲得很,当然他也有傲的资本:“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算了算了,原谅你了。”白玉堂配合着开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开来:“你说你这样的性子,倒是像江湖人多一些,若不是你毫无武艺,我倒是真要怀疑你读书人的身份了。” 那可不,想当年他也是打遍江湖无敌手的,谭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前一个世界玩得太大,如今无事一身轻,反而安定了许多:“那你就错了,我不仅会武,甚至武功还不错。” “骗人的吧?” 谭昭勾唇:“没错,骗你的。” “……”五爷想打人。 这般大了竟然还有几分孩子气,谭昭先开始并不知道白公子的身份,后来听说了五鼠的名头,便觉得白玉堂的四个哥哥定然十分宠他,否则怎会有如此赤子之心呢:“没骗你,练的道家功夫,养生益气的。” 如今士林中确实有不少人习道法之类,白玉堂倒也不疑,可是:“你不是不记得了吗?怎么还记得这个!” 他倒不是怀疑什么,故而才脱口而出,随后他就看到松散坐着的人撩开左边的宽大衣袖,白玉堂定睛一看,竟是瞧见手臂上一张玄而又玄的图录,似是道家法诀,又似是武林功法一般。 他不由地看痴了,越看越觉得玄妙,等他的脸都要贴上去时,宽松的衣袖瞬间遮盖了图录。他这才发觉自己失态,方要道歉,却听得周勤开口:“白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这什么古怪功夫,倒是新奇得紧。” 白玉堂这才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甚至他难得体贴地帮人倒了酒,一杯黄汤下肚,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别扭,他已忍了许久,最后忍无可忍地抬手扯掉好友眼上的纱带:“这庭院中就你我二人,带什么劳什子的东西,五爷我又不会嫌弃你!”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脚步声匆匆而来,五爷难得窘了一下,刚要伸手将扯到地上的纱带捡起来,月亮门处就传来了声音:“五爷,有要事禀报。” “不是说没事别来烦我吗!” 门外的小厮就急哭了,当即什么都不顾,跪地道:“五爷,管家他……他被杀了。” “什么!” 白玉堂匆忙将纱带捡了起来塞到周勤手中:“周兄,这酒下次再喝。”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谭昭将手上的纱带系回去,想了想,还是循着脚步声跟了上去。 开封城外的白家别院一直都是白管家在打理,因金华离开封距离很远,故而别院已经三四年没有主人家来住了,白玉堂也是第一次来,对这位白管家着实不太熟悉。 可不熟悉归不熟悉,这打狗还要看主人,谁人敢如此大胆杀他白家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他气势汹汹地走到白管家的院中,院子位于别院的西南角,不算小的面积,院子里却栽种了大片大片的牡丹花,大朵大朵的,此时正是五月,牡丹花开得甚是漂亮动人。 但白玉堂此时哪里还有赏花的心情,他如一阵疾风般穿过花园进到里面,一进去就看到白管家的义子和田哭得像个泪人一般。他眉间皱了皱,抬头还能看到房梁上的三尺红绫,红得如血一般,他轻轻一嗅,竟是发现那红绫……当真是鲜血染成的。 红绫此时已经被解开,白管家也被人安置在地上,他起先看到红绫还以为是自缢,可现在这般模样,难怪下人一口咬定白管家是被杀了,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剖开自己的肚子将白绫染成血红再上吊的。 “让让让让,开封府办案,闲人退散。” 闲人谭昭:…… 白玉堂闻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可他也知道家里出了命案不报官是不现实的,可这并不代表他同意那只臭猫来查他家的案子! “白兄,好久不见。” 打头的人一身红色官服,寻常男子穿红总是不甚好看,可这人却硬生生将一身红衣穿出了威严正气的感觉,加上此人生得英俊不凡,愈发显得鹤立鸡群。 ……现在当捕快都看颜值了吗? 谭昭忍不住摸了摸眼睛,他这副样子实在太引人注目,寻常人一看就觉得他眼睛有异,无怪那后面高壮的汉子喊话避让,倒是粗中有细,心思细腻。 “原来是展御猫啊,怎么来得这般快?” 按理说,从开封府府衙到城外,就是轻功都要个一炷香时间,这才多久啊,他从前院过来顶多小半盏茶的功夫。 晖名御猫的展昭展捕快却是脸色凝重,他看了一圈周围,才道:“此事稍后再说,若白兄信得过在下,且等上一等。” 白玉堂是喜欢和展昭作对,但此时却点头应下了。 他留了空间给展昭勘探,出门看到周勤安静地站在门外,忍不住快步上前:“你怎么来了?” “好奇心作祟,再说官府来人,必是要盘查的。” 这倒也是,白玉堂凝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我有些事瞒着周兄,只是出了今日之事,恐怕是瞒不住了。” “什么事?” 白玉堂隐晦地看了看里面的展昭,这才开口:“你怎么这般平静的,就不怕我害你吗?” “不怕,若五爷要害我,大可见死不救。” 人嘛,总是喜欢听好话的,五爷虽然心情不好,但听了这样的话,心情还是舒缓了许多:“有你这句话,这事就不急了。那展御猫人是讨厌了些,不过办案还是十分公正的,肯定会帮你的。” 其实说是瞒,五爷只是没找到机会说而已,刚刚如果不是小厮来报,估计这会儿五爷早就开口坦白了。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那身穿红衣的捕快就提剑走了出来,他方才进来时就已注意到这位素纱蒙眼的公子,此时正好打个招呼:“在下展昭,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大人客气了,小生周勤,见过展大人。” 谭昭说完,白玉堂却插话道:“展御猫,借一步说话,成吗?” 展昭自然点头,白玉堂虽然放肆恣意,却绝不是什么坏人。白管家的死相又与上一起案子的死者十分相似,说不得白玉堂这里会有线索提供给他。 只是很可惜,白玉堂这里什么线索都没有,反而……又有一桩麻烦事请他做,这桩麻烦事,竟还与门口那位君子如玉的书生有关。 第177章 别逼我出手(三) 谭昭醒来后,也不是没有想过花点时间寻求下原主的身份,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明明是系统的失误还要他花钱,不干。 系统最近惯会装死休眠,反正他还在养伤,这事儿就耽误下来了。却没想到白玉堂这人对人掏心掏肺起来,那真是跟……活菩萨似的。 然话又说回来,原身你的经历还能再惨一点吗? 周勤,幼时丧父,长到十七岁时母亲劳累过世,幸得老师看重才能继续读书。只去岁,师长过世,周勤无处可依,拿着师长最后的馈赠上京赶考。上京途中,遇上一同名同姓的同乡学子,两人面容竟还有些相似,自是一见如故,便以兄弟相称。 只那周勤运势不佳,刚进京就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最后错过了会试,无缘金榜题名。而原身呢,一朝破釜沉舟,竟得中状元,金科题名,一时风头无两。 原本平等相交的人,一瞬天差地别,彼周勤……心态瞬间崩了,然后原主就倒霉了。不仅被抢了身份,更是被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此番心性,当真是狠辣无比。 那周勤也会钻营,不过一月时间,便得了王丞相的青眼成为其东床快婿,在官场上更是混得如鱼得水。 说书都没这个来的精彩,饶是见过世面如展昭也是大为震撼,可白玉堂又绝不是会非议朝廷命官之人,他想了想,对着周勤开口:“此事当真?” 谭昭刚要张口说话,白玉堂就卡在了两人之间:“你问他也没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展昭:……当事人不急,你急什么! 但他为人正直善良,此事若当真,那周勤定会成为官场毒瘤,思忖一番,便道:“周公子,此事还需容在下禀报包大人再说。” 谭昭颔首:“有劳。” 不管真相如何,此人为人气度当真没话说,即便没了记忆也不咄咄逼人,他想了想,倒是可以借着管家一案将人先带回去:“不如公子先同我回开封府?” 谭昭看了一眼白玉堂,点头道:“也好。” “公子的眼睛……”怎么滚跳得这般厉害,展昭一惊,话已经到了嘴边,好在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这前半句,更引人歧义。 ……你们两只,安分一点!谭昭扶额,最后还是决定装瞎:“没事,只是看不见了而已。” 一旁知道真相的白玉堂:…… 虽然早已猜到,但闻言展昭还是不由地可惜,如此风光人物,若事实真如白玉堂所说,那便是拨乱反正,也无法重回朝堂了。 谭昭:这样就不用当官上朝了,计划通:)。 计划通谭某人就以证人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进了开封府,展昭先是将白管家案的线索现场禀报了一番,这才将状元周勤的案子禀报给包大人。 按理说,白玉堂并不是一个会寻求官府帮助的人,以他的人设应该是半夜提刀宰人更靠谱些,走法律程度哪有快意恩仇来得爽,这才让展昭有些狐疑,毕竟以白玉堂的性子,还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包大人听了,却一瞬明白了白玉堂的考虑,他看着面前的得力干将,点拨道:“此事牵扯朝廷命官,若只为复仇,倒可快意恩仇,可要伸冤沉雪,此便为下下之策了。” 朋友之义,赤子之心,如是也。 “便随本官去见见这位周勤吧。” 包拯生得脸黑如炭,什么都不用做板着张脸就足够唬人了,谭昭原先以为是后世杜撰,谁知道……真的这么黑,非洲移民了解一下? 隔着一层纱布,谭昭默默腹诽,却并不印象他打招呼:“晚生周勤,拜见包大人。” 当初金銮殿会试,包拯自然也在现场,只那时士子人多,他又无意结交门生,自然也没太关注金科状元。只他与王丞相交好,后来倒是见过几回状元郎,只记得状元郎生得俊秀,逢人都带着三分笑意。 但与眼前这后生一比……这般风华,他不该没有印象啊!如此气度,万人中都绝无仅有,这样的人出现在开封都无人认得,轻易就被人替代了? 这比说书还扯吧,包拯开始理解展昭的怀疑了,只怀疑归怀疑,他还没到以貌取人的地步:“不必多礼,是你要状告当朝状元郎?” 状告?谭昭想了想,据实已告:“晚生遭此劫难,落得一身伤,如今已双目不能视物,曾经过往记忆……亦是难以想起,若大人需晚生当堂对峙,晚生恐怕不行。” 竟是如此?包拯道:“那你可有同乡亲人替你作证?” 这就是周勤的另一个苦逼之处了:“应是没有,白兄查证晚生已无亲人在世,同窗倒是有,只……” 他话没说完,包拯已明白了,既是到现在周状元还当得好好的,那就说同窗作证并不可靠,若要力挽狂澜,非要铁证如山不可。否则错认状元致使真假状元这种事,绝对是朝廷的一大丑闻。 “那你打算如何?” 谭昭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原身已经死了,他虽是不情不愿地占了人身份,可人死得这般惨,总归是要替人报个仇的。只他不能杀人,那么……“请包大人替晚生做主。” 包拯为人刚正不阿,敢他人之不敢,既是有冤情,在真相未出之前,他都轻易不会做出决断。但此事一无证据,二也无人证,当事人丧失记忆,就像无头之局一般。他沉思片刻,看着眼前风光霁月的公子开口:“你可明白诬告朝廷命官的罪责?” 谭昭拱手:“晚生明白。” “就不怕是那白玉堂戏耍于你?” 包拯有意试探,谭昭怎会看不出来:“不怕,晚生的命都是白兄救的,我相信他。” “好,此事本官定查个水落石出。” 包大人不愧是千古传诵的包青天啊,谭昭心里赞叹,脸上也是敬佩尊敬:“多谢大人。” 从堂上出来,白玉堂就一脸凝重地走过来,他身上犹带着些微的血腥气,可见是去看了白管家的验尸现场,知道了些不太妙的讯息。 “如何?” “包大人答应了。” 白玉堂点头:“如此便好,这段时间周兄你就呆在开封府衙好了,白管家一死,我是定要替他找出凶手的。” 刚好,展昭也出来了,他闻言立刻皱眉,劝诫道:“白兄切勿鲁莽行事,杀人偿命,开封府定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哼!话说得好听,若开封府当真厉害,白管家也不会被杀了。”显然,白玉堂已经得知前头已经有了一个同样死法的人。 “你!” “二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生什么财,现场并无打斗痕迹,白管家武功并不低,这江湖上能一刀干净利落剖开人肚子的,拢共就那么几人,查查最近开封来了什么人不就知道了。你们开封府办案效率,永远都这么低下吗?” “白玉堂,你要在开封府衙动手吗?” “动就动,谁怕谁啊!上次没分个胜负,今天刚好分个胜负!” 两人针尖对麦芒,眼睛里都带着火光啊,眼看着两人真要打起来,他赶紧上前一步挡在白玉堂面前。 “周兄,你干什么!” 展昭也是气上心头,这已经是第二起案子了,难道他就不想破案吗,可气一下去,他也知道自己鲁莽了:“抱歉。” 见展昭离开,白玉堂才老大不愿意地反驳:“我又不是打不过他,这事儿摆明了是江湖人寻仇,敢踩着五爷的脸上去,活得不耐烦了他!” 那股小骄傲哟,就跟他家阿曜一样骄傲,谭昭忍不住就拆他台:“谁说只有江湖人可以,屠夫也可以,高明的屠夫,可如庖丁解牛。” 白玉堂:…… 白玉堂气得撩开袍子就跑出去了,谭昭住在开封府衙的后面,得到了包夫人亲切友好的投喂。包夫人虽然不看脸择夫,却喜欢长得好的小辈,比如展昭,比如眼前的周勤。 一想这孩子的遭遇呀,包夫人就心生怜惜,筷子就夹得更快了,以前这份待遇……都是他的,展昭酸溜溜地想。 等饭吃完,展昭走了又回来,对着他问了个问题:“周公子,为何白日里你会说是屠夫行凶?” 谭昭开始睁眼说瞎话:“我看不见,听到这样的描述,自然最先想到屠夫。” 这倒也是,周勤不是江湖人,第一反应自然是屠夫,可凶手手段老辣,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即便这已经是第二个受害者了,他还是有些束手无策,否则他也不会来问这种问题:“多谢周兄提醒。” “展护卫你太客气了。”多耿直的人啊,谭昭摸了摸下巴,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如何,但既是相似的案件,两死者之间必定有联系。” 正是此时,外头竟又有人匆匆而来,他见到展昭,立刻道:“展护卫,又有人死于红绫了!” 第178章 别逼我出手(四) 红绫案到此已经死了三人,三人皆被利刃一刀剖开肚子,以白绫染之,横挂于梁而死。换句话来说,凶手手法十分老道,一刀下去并未使人断气,反而是被鲜血染就的红绫捆缚颈部缢杀的。 仪式感这么强的杀人,显然开封府的人也在往这个方向调查。但凶手杀人太快了,一天杀一人,又几乎没留下痕迹,破案难度相当大。 谭昭昨夜睡得有些早,天蒙蒙亮时就醒了。一时之间也睡不着了,想了想干脆爬起来练功。练功,练的自然是修身养性的长生诀,他这具身体的双手都被废过,练剑是不用想了,先养好身体,练个腿法好了。 练了小半个时辰,谭昭收功去厨房觅食,一进门就看到展昭和四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该是张龙赵虎和王朝马汉两兄弟。 “五位,这般早?” 张龙最是率直,他也是上次跟着去白家别院说话提醒的人,他早已认得谭昭,便道:“早什么,这才回来呢!倒是公子,这般早?” 办差真辛苦,谭昭见他们围了一个大圆桌,吃的是骨汤的抄手,配上油煎的葱油饼,厨娘的手艺不错,香飘四溢的。 厨娘听到外间的声音,出来便见到那位眼盲的好看先生,她是包夫人带来的,四十多岁的年纪,最是欣赏年轻上进的后生,见人后立刻热情地给他端了一份早膳,如果不是谭昭拒绝,可能还要扶着他坐下。 唔,不用,其实他看得见。谭昭无事实摸了摸心口,良心微微有点痛。 系统:不是有点痛,是大大的痛! 等厨娘离开,张龙看了看周勤碗中都要溢出来的抄手,再看看自己的,咋的差别这么大呢,说:“公子,会不会太多了?我……”才刚开头,就被旁边的赵虎捅了一下,他立刻回身,嗓门挺大地抱怨:“你干啥啊,正说话呢!” 赵虎很无奈,义兄真的傻脑子吗,人公子看不见,说这个无端戳人肺管子的呀。 张龙却觑了他一眼,再转头……人碗里的抄手瞬间就下去一半了,这咋这么能吃呢?他再看看人眼睛上的素纱,不由得稀奇:“公子你这绝活,我服你!” “……”说实话,当初花满楼这么吃饭的时候,他也佩服过。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谭昭轻轻一笑,也知道张龙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谢谢,唯熟手耳。说起来,几位大半夜去白家别院查案,是否遇上白兄了?” 展昭刚放下筷子,闻言微微一动,道:“公子怎会知道我们去了白府?” 张龙欲说什么,自是被赵虎拦住了。谭昭看到假做没看到,微微一愣:“难道不是?” “不是。”展昭否认道。 谭昭也挺好奇的:“可五位身上带着浓郁的牡丹花香,这绝不是昨日染上的。需得在一二时辰内,昨日我在白管家庭院中闻到过,还以为是……” 展昭闻言脸色瞬间一遍,他望向张龙,张龙立刻警醒,抄手也顾不上吃了:“展护卫,将军府确实也种了一院子的牡丹,只是偏得很,我还以为是女眷种的。” 原来这第三位死者出自将军府! 谭昭倒是没帮人破案的意思,也算机缘巧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白管家,我在白府养伤时曾与他接触,怎么说呢,看白管家的为人,绝不是会喜欢牡丹之人。” 富贵牡丹,浓极霞艳,富丽堂皇,如美人最美的年华,花开时惊人,花落时更为惊人,这般娇贵的花儿,须得爱花惜花之人才能种下那一大片红艳的牡丹。 “对呀,李将军那种大马金刀的汉子,与满园红牡丹,可不别扭。” 展昭却早已提剑站了起来,他立刻让王朝马汉去第一户人家和旁边的白府别院,张龙赵虎去将军府,自己则匆匆跑去跟包大人汇报案情了。 等厨娘端着又一锅新出锅的葱油饼出来,就只剩下谭昭一人了。 “哎,这饭还没吃完呢,又去办案了,那杀千刀的凶手是该早点被砍头。”厨娘抱怨完,才将饼子放在谭昭面前:“公子多吃些,多吃伤才好得快。” 谭昭有些撑不住厨娘的热情,方要脱逃就听到后方传来白玉堂吊儿郎当的声音:“老远就闻到葱油味了,四娘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厨娘也就是四娘一听声音,立刻就起来下抄手去了,显然白玉堂是开封府食堂的常客。 “查到凶手了?” 谭昭故意这么说,白玉堂就忍不住懊恼:“五爷昨晚翻遍了开封城,江湖人有是有,但擅使刀还如此精巧的……” “怎么?” “一个没有。”气馁出声。 谭昭想起刚才的牡丹,便问道:“白兄别气馁,话说白管家很是喜好红牡丹?” 哦这个啊,白玉堂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吧:“不太清楚,我来开封很少去住那里,那里太偏远了,是我大哥以前讨好我大嫂才买下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谭昭将刚才的发现告诉白玉堂,白玉堂听了,立刻站起来:“这事儿和田一准儿知道,他是白管家义子,我们走。” “走?走去哪里?” 谭昭叼着张葱油饼就被白玉堂拉着走了,开封府上下全在围着红绫案转,白玉堂轻松就将人带走了。 白玉堂原本还想带着人轻功回去,等上了屋脊才发现……“你真会武啊!那你还被一书生搞得这么惨?” 谭昭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醒来对着手臂上的图胡乱练的。” “……”真的,你开心就好。 一路回到白家别院,白玉堂进门迎头就撞上了王朝马汉,两人手里还提这个人,定睛一看,正是那白管家义子和田。 “这是做什么呢!官府抓人可要有凭证!” 王朝瞥了一眼后头的周勤,不明白这书生怎么这般快出现在这里,他心里存疑,说话倒是不慢:“白大侠,此人见我二人前来,正收拾细软逃跑呢。” 白玉堂眼眸转过去,和田立刻低头,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又是沉寂一番,他忽地就大喊大叫起来,不过十四稚龄,倒是不太可能是凶手。 “老实点!” 这一老实,就老实回了开封府,包拯那张脸,生来就是恐吓罪犯最好的存在,即便是没犯罪的,只要心里有点鬼,那都吓得不要不要的,和田抬头一看,立刻就怂成一团,问什么说什么。 却原来白管家死前曾有些预感,故而在义子和田的屋里留了封信,信里写到若是他死了,就让和田立刻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开封。至于牡丹花,和田言道义父极是爱惜,从不假于人手,从来都是自己照料的,偶尔也会盯着牡丹花出神。 预感?有人寻仇或者是复仇? 当然,这些问题就不是谭昭该烦恼的了,白玉堂吃了饭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谭昭闲着无聊在开封府后院替包夫人四娘剥豆子,正剥着,就有下人过来说是周状元来送请柬了。 …… 包夫人自然知道周勤的身份,闻言也是一错愕,这才恢复表情:“知道了,老爷不在?” “老爷去将军府查案了。” “那公孙先生呢?” “小的不知,夫人可要小的回了他?” 包夫人想了想:“去将人引到正厅,我很快就去。” 下人得令告退,包夫人很快匆匆而去,可谭昭的豆子……却是剥不下去了。四娘见他心不在焉,不忍心他再糟蹋豆子,便将他轰走了。 刚一出院子,白五爷又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脸上犹带着怒气:“听说那姓周的瘪三来了?要不要五爷替你教训他一顿出出气?” “……我也姓周啊,别把我也骂进去了。” 白五爷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就一点儿也不生气?泥捏的呀你!” “不啊,我生气,很生气。” “……” “走,我们去会会这位周瘪三。” 白玉堂一听,立刻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揽着他的肩膀点头:“这才对嘛,有五爷我撑腰,你尽管下手,他敢打你,算五爷输!” 距离会试过去足足一月有余,朝廷已经下诏着状元周勤就翰林编修,正七品官职,与其他人回乡祭祖禀报父老乡亲不同,周状元并未回乡,道是家乡已无亲人,父母牌位一直请在身边,无需回乡。 王丞相怜他过往孤苦,又极欣赏他的才华,故将爱女许配给他。 只是朝廷大臣嫁女,按照基本法来说都时很繁琐的,一套流程下来三月不短,三年不长,一月就送请柬定日子了?他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妙呢。 怕不是要成接盘侠?那周瘪三是个假状元,他虽然也假,但四舍五入还算真的,要是戳穿后恢复原位,会不会…… 不会不会,他现在眼瞎手废的,官指定当不成,肯定不会的,谭昭摸了摸自己吊起的小心脏,安定地又放了回去。 第179章 别逼我出手(五) 包拯与王丞相素来交好,王丞相估计也是存了提携女婿的心思才让周勤亲自上门来送请柬。只他来得实在不巧,他脸上虽仍带笑意,心里却并不如脸上表现得这般开心。 小小一开封府尹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大官了,竟让个妇道人家来接见他,是看不起他吗!大家不都是寒门学子出身,装什么大尾巴狼,心理活动不要太丰富。 谭昭和白玉堂自然不会光明正大地走入正厅,两人猫在后面的屏风处,刚好就能瞧见外面的动静。 包夫人显然换了身衣服,她一出来便有一身穿白色皂罗衫的青年恭敬地迎上来,大抵是为了体现他清贫正直的人设,这衣服料子着实算不得好,连点花纹都没有,可以说素朴到了极致。 “长得和你一点儿都不像嘛,那监考的眼睛怎么长的!”这都能认错?白玉堂大呼不解。 谭昭忍不住拉了拉他,这个时候必须同仇敌忾啊:“确实不如何,你看他还穿白衣,没有白兄你十分之一的风姿。” 白玉堂闻言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也不看看你五爷我是谁!” 谭昭的左眼动了动,几乎是扯着他往前面看去:别闹!再闹就给你俩套紧箍咒了! 阿曜:……委屈巴巴。 说是紧箍咒,其实是谭昭再系统商城买的纯黑美瞳,他原本想的好,也不嫌麻烦,谁知道两只都不喜欢戴这东西,他就戴了五分钟的功夫,眼泪就流了一公升,可以说是他的噩梦,也是两小东西的噩梦了。 这不一提,两只都瞬间安静了。 “周兄,你这个时候还走神!” “抱歉,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白玉堂一惊:“你恢复记忆了?!” 谭昭一把将人按了下去,食指放在双唇上:“嘘——你小声点,我只是想为什么不反过来思考一下呢!为什么一定要证明我是状元周勤!” 白玉堂一愣:“你说的是……” “没错啊,是人就会有过往,既然是假的,那就势必会有破绽。”谭昭本来也不急,左右就是报仇晚些而已,可现在不成啊,人王丞相将爱女下嫁,这事儿要是真成了,岂不是祸害了人姑娘。要王丞相强势一些,岂不是要他接盘?就算不接盘,爱女声名扫地,哪个做父亲的不会迁怒:“白兄,我们要不要干票大的?” 白玉堂这人吧,狂傲恣意惯了,每回惹事那绝对是往大里整,他心想周兄又不是要干坏事,立刻就有些跃跃欲试:“你要怎么做?” “那自然是引蛇出洞了。” 包夫人接下请帖又寒暄了两句,很快就将这位周状元送走。怎么说呢,人比人是没法比的,即便丈夫还没查明真相,但包夫人的心已经开始偏了。 “你们两个,还不出来!” “……” “怎么,还要老身请你们出来不成!” 死贫道不如死道友,白玉堂一把将周兄推了出去,自己则轻功一提,转瞬就消失在了原地。 可以,这标准的塑料兄弟情。 “包夫人,晚生……” 包夫人一抬头就看到周勤眼睛上的素纱,大概是因为被推搡出来的关系,左边的素纱已经掉下来了一部分,她只觉黄光一闪,再看时人已经拉了回去。 “抱歉,吓到夫人了吧?” 包夫人本来想说不要鲁莽行事,可看到人这般,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周勤出了顺天府尹,心情就有些郁郁,不过想想半月后就要成亲小登科,他的心情总算开始好起来。这没走几步,便看到几个同科进士要去喝酒,那中间有个眼尖的,看到他就喊道:“周状元,一起啊!” 周勤自然应了下来,他自家人知道自家这状元如何来的,自然就抓紧一切机会结交同僚,扩充自己的人脉,也好在朝堂上一展才华抱负。 他自问不比原来的周勤差,那人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酒正酣,诗已唱,大家都喝得有点上头,周勤喝得也不少,有些尿意上头。他打了个招呼走到茅房小解,方要提裤出去,便听到隔壁茅房传来声音。 他本不在意,忽地就整个人都愣住了,只听得那人开口: “老兄,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了,忙什么呢?” “嗨——还不是那红绫案嘛,事情闹得太大,圣上责令三天破案。” 看来此人是开封府衙的官差了。 “那已经破案了?” “没呢!” “那你怎么有时间来这……不能说?别呀,咱俩谁跟谁啊!” 那官差的声音显然有些犹豫,这本与周勤实在没什么关系,但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人心里一旦有了鬼,那么做什么事都会提心吊胆,周勤就是如此,特别是这官差说出来的话还真的与他有关! 他瞬间就惊了,脸上满是惊恐,因为那官差说:“你可别说出去啊,包大人让我来调查那新状元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闹得我盯了一路,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难道是红绫案的嫌疑人?” 大概是打开了话匣子,那官差越说越顺溜:“不清楚,不过包大人在府中却并未见他,显然是有猫腻呢!” 声音越飘越远,以周勤的耳力自然听不到了,而他此时浑身冰冷,连跨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受,忽然心头就涌起一股狠厉,绝、绝不能让包拯查出来!难怪这般轻慢他,原来是……好个包拯! “喂——周状元,你还在吗?” “在在在,喝多了,醒醒酒呢!” 来寻人的听到声音,立刻放下了心:“还以为状元郎跑了呢,大家伙儿都等你呢!” “这便来了。”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但属于书生们的聚会还远没结束,红灯笼掩映处,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凭空而现,正是白玉堂和谭昭。 “喂——别这么小气嘛,大不了我请你吃玉小松的鲈鱼脍,那滋味,简直一绝!要是周兄有机会同我一道去松江府,那松江鲈脍,特别是秋高气爽时分,那味道,人间难得几回寻啊!”白玉堂这人虽然不属猫,却是顶顶的爱吃鱼,天南地北的鱼料理,他几乎吃了个遍,如果他不做江湖侠客,极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吃货老餮。 那有他做的鲈鱼脍做得好吃吗!谭昭也不是真生气,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开口:“玉小松?那不就是这里,还愣着做什么!” 白五爷有钱啊,他这人出门不太喜欢带钱,所以一般都靠刷脸,刚好他是玉小松的常客,那小二见了他,那就跟见了财神爷似的,迎着人就进了三楼的包厢,显然是贵宾级的待遇。 “给五爷上你们的鲈鱼脍!” 小二一听,就知道要坏菜,忙赔礼道:“五爷,这鲈鱼脍售完了。” “这么快?你们不是入夜才做这鲈鱼脍吗?”他该是算来得早的。 小二知道这位五爷跟开封府的大爷们交好,自然不敢撒谎:“做鲈鱼脍的厨子乡下有事请假了,五爷您嘴刁,别人吃不出来的,您都吃的出来,小的哪敢拿来糊弄您啊!” 谭昭调侃的目光看过去,白五爷就不开心了,他说要请客就请客,再说他做鱼也做得不错,便让小二直接将鲜鱼拿上来。 “五爷要亲自给小的做鱼脍?”谭昭受宠若惊了。 白玉堂抬了抬眸:“那可不是,能吃到五爷做的菜,周兄你可以笑着入梦了。” “……”这熊孩子真不会讲话。 小二的动作极是利落,很快就让人把东西拿了上来,两尾肥美的鲈鱼,虽然开封并不算养鱼的好地界,但玉小松是京城名店,自然有些看家手段。 待到小二下去,白玉堂已经净手拿刀了。这鱼脍,说白了就是鱼生,吃的就是个鲜味,谭昭以前跟着左轻侯学过天下第一的鲈鱼脍,自然能看出白五爷是个熟手。 要是他没伤了手,也能做份鲈鱼脍吃吃。 系统:宿主,建议你不要吃这份鲈鱼脍。 [……为什么?] 系统:宿主你终于理我了!嘤! [好好说话!] 系统:那刀,杀过人!现在,还抹了河豚毒。 “什么!” 白玉堂一刀划破鲈鱼的腹部,切口完美,并未造成任何的破损,可这一喊,险些没收住刀锋,差点就划伤了手。 “周兄?” 谭昭上前两步,烛火下那一柄长长的鱼刀闪烁着诡异的冷光,他索性将双眼的素纱一把摘下,对着人道:“白兄,我怕是没有这口服吃这鱼脍了。” 白玉堂从没见过好友这般神色,他下意识地放下刀,又下意识地将眼神放在刀上,这刀:“这刀有问题?” 那是大大的有啊,谭昭伸手又把素纱系了回去,这才开口:“五爷,咱们可能吃鱼吃出凶手来了!” 第180章 别逼我出手(六) 白五爷当场就气煞了,只他越生气时反而越冷静,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就沉浸了下来:“走!我们去厨房会会这位凶手!” 谭昭自然点头。 两人开门出去,方走到二楼,就看到大门口一红色身影带着一列官差前来,白玉堂眼神一眯,立刻道:“展御猫,你们怎么……” “不好!白兄快走!” 谭昭话音刚落,便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如惊鸿游龙般飘过,不过转眼就消失在了大堂,后面的官差显然训练有素,立刻训练有素地守住各个入口。 “小二!” 小二正忙着温酒呢,回头一看是位年轻公子在唤他,他自然是认得这位公子的,和白五爷一块儿来的,眼睛上还带着块纱布,显然是双眼有疾,他一见立刻跑过来扶人:“哎哟这位大爷,当心点!” “……多谢。” 小二最喜欢有礼貌的大爷了,虽然他干着跑堂,但也绝不是轻贱人啊,谁不喜欢被平等对待,闻言脸上愈多了几分真诚:“大爷您这是要去茅房?”也怪可惜的,这般的人瞎了眼,老天爷果然不公平。 谭昭被噎了一下,这才摇头:“不是,想问你件事。” 小二心里狐疑,面上却点头应下:“大爷你尽管问,小的若知道绝对知无不言。” “刚才你说做鲈鱼脍的厨子回乡了?” “是啊,他以前从不请假的,据说是老娘病死了,也是怪可怜的,四十多了还没娶亲,也不知道他每天拼命存钱是为什么。”小二自觉说得有点多,便截住了话头:“但薛大厨的刀工是真好,这满京城他称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的,平时王公贵族要宴请宾客吃鱼脍,都是来我们玉小松请薛大厨去做的。” 谭昭眼睛微微一闪,只是被素纱当着无人看到:“那他会做肺鱼吗?”肺鱼,也就是常说的河豚。 原来是打听这个啊,小二立刻点头:“那自然是会的,客人您是外地来的吧,倘若能等上两日,薛大厨也该回来了。” 谭昭自作出食客模样:“这般快?他是什么时候请假的?” 小二托着腮回忆了一下,这才开口:“有小六日了吧,头七一过就该回来了。大爷您要等吗?若是等,小的替您拿号排时间。” 谭昭耳朵微微一动,唇边露出好看的笑容:“怕是不用等了。” 小二不懂,下一刻他就身子一轻被人卷到半空中,他吓得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位瞎眼的大爷带着飞了起来,而他们刚才站的地方,一柄钢刀直穿而过,阴冷的刀光像是索命的无常一般望着他,小二……吓得腿都软了。 “啊——”打斗声由远及近,厅堂里的食客立刻惊恐地往外涌,还有些女客,尖叫的声音几乎要把顶掀起来。 “小二,你先出去。” 小二现在看瞎眼大爷就跟看菩萨似的,闻言立刻拜了拜,忙刺溜一声不见了。 “……”什么鬼。 玉小松并不算开封最好的酒楼,但绝对是文人墨客最喜欢来的酒楼,这一慌乱简直比闹事还拥挤,谭昭刚落地的地方是小角落里,根本就出不去。 索性,他也不怕什么大刀大剑什么的,直接就站在原地没动。 可谁知道啊,他没动,刀剑却要往他身上跑。 “不许动!否则杀了你!” 谭昭低头一瞧,一柄熟悉的鱼刀横在他的颈部,那上面犹带着鲈鱼的腥味,谭昭忍不住偏了偏头,耳边的声音又是狠厉了三分:“不许动,听到没有!” “这位兄台,火气这么大,多吃点苦瓜,败火。” 白玉堂和展昭从人群中杀出来,就听到周勤语重心长地开口。 “……”周兄,你清醒一点!你现在是人质啊! “不好,那柄刀是——” “没错!只要我这手轻轻一动,擦破点皮,这人可就没救了。”挟持他的人显然没他高,谭昭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在他的颈部,真的很痒啊,他忍不住想动,又听到这样的话:“怎么样?展护卫和白大侠,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就放了他!” “这不好吧?” 展昭的脸色有些难看,白玉堂却忍不住了:“周兄你闭嘴成吗!”从没见过这么心大的人质,难怪被那周瘪三害得这么惨!记吃不记打啊! “哦,不能。”谭昭心念一动,嘴边展开一个矜持的笑容:“还有兄台,你能别吐气了吗!” “你找死!” 白玉堂和展昭的心都要跳起来了,却见那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忽得猛用力,那鱼刀眼看着就要划向修长的颈部,却无端停在了距离颈部三寸之地,无论后方之人怎么用力,竟是分毫未动。 ……就像是半空中有阻力一样。 不过这个刹那很短,连一个呼吸的功夫都没有就已然结束,而此时谭昭已经向下一个俯冲,转瞬就离开了角落。 此时,角落里只有拿鱼刀的凶手一人。 谭昭摸了摸眼睛:[谢谢大可爱~] 不用谢啦~ 没错,如果这具身体的手还能使劲,谭昭自然用不上别人帮忙。但他现在明显肌无力,出力挡住鱼刀的自然是和氏璧大可爱了。 “你使的什么妖法!” “你才使的妖法吧,薛大厨!” 谭昭才说了一句话,就被白玉堂撤了回去,然后……被狠狠地瞪了一眼,显然是心惊他的胡作非为:“好好站着!” 白玉堂显然怒了,不知他从哪里提了把大刀,砍起来完全……是暴力输出,他和展昭本就是江湖一流高手,薛大厨哪里抵挡得住两人联手,不过十招便束手就擒。 薛大厨简直要被气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白玉堂会这么快就找到玉小松来,只要再给他一天时间,即便被抓住了,他也……甘心了。 他这般想着,便恨恨地看向白玉堂,那眼神简直要吃人一样。 “看什么看!” “你怎么发现我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起先白五爷不太懂,但想到那柄带毒的鱼刀,他瞬间就弯了眼睛:“那自然是五爷我聪明了,你以为呢!” ……你明明就是误打误撞,吃货的幸运buff啊! 白玉堂这话,闹得看着薛大厨的展昭都回头忍不住看他一眼,大概是想看看厚脸皮的人脸皮有多厚吧,谭昭这样想。 玉小松距离开封府衙并不太远,很快薛大厨薛一刀被押入公堂,包拯惊堂木一拍,案件便徐徐展开。 却原来王朝马汉去第一户死者家中时,并未发现牡丹园,倒是偶然听说了家主曾在几天前叫过玉小松的薛大厨宴请宾客,而张龙赵虎去将军府,竟也偶然得知李将军曾经请薛大厨宴请将士们,至于白管家处,倒是没有。 牡丹花是两处有一处无,而薛大厨也是两处请了一处没请,包拯几人都有些闹不明白,但并不妨碍这是条线索,故而展昭入夜前来调查。 这刚一来,这不就碰上了! 薛一刀也招了,甚至供认不讳,连白管家是他亲兄长都完全招供,众人听罢愈发不解。 “亲人?啊呸!如果不是他,我夫人又怎么会死!这几个畜生,我夫人当初还怀着孕,他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他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像是要把心肝都呕出来一样。 小二不是说薛大厨不曾娶亲吗?诶,这不是酒楼那小二嘛,谭昭走过去:“小二,这薛大厨在玉小松几年了?” 小二抬头一看,也不看审案了,连忙道谢:“多谢恩公相救。” “小事,几年了?” “十几年了吧,小的想想。”于是小二就开始掰手指,掰了小一会儿,才道:“约莫是十四年了。” 十四年?有一道光瞬间在他脑中闪过,谭昭觉得不太可能,可若是这样,白管家为什么要说跑呢? 谭昭还未想通,那边堂上包大人却是一拍惊堂木,喊道:“传和田!” 和田很快出来,薛大厨此时脸上仍带着泪痕,泪眼朦胧中,他就见一嫩生生的小孩走了过来,他越看……越看越疯魔!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薛一刀状似疯癫地吼了起来,却被展昭一剑摁了回去,和田此时已跪在地上,包拯就开口:“和田,可识得堂上此人?” 和田什么都不懂,他胆又小,这会儿跪在边上拿眼睛瞧人,那副模样让薛一刀看了,愈发发狂起来,只可惜展昭的剑摁着,他是分毫都动弹不得。 “回大人,不认得。” 和田这话一出,薛一刀瞬间颓然倒地了,整个人像是被什么迅速抽空了一样,亦或是……似庆幸一般。 “和田,你再仔细好生瞧瞧?”是包大人浑厚中正的声音。 第181章 别逼我出手(七) 和田是白管家的养子,据说是在一个雪夜里被白管家抱回来的,小小一只,哭起来像小猫叫一样,大概是因此伤了底子,和田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长到十四岁,出白家别院的机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性子自然被养得有些内向。 不过他内向归内向,行动却是十分配合的。他虽然不明白包大人为何让他几次三番的确认,但闻言自是仔细地观察起来。 可他不论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 “那这样呢?” 张龙忽然出现在公堂之上,他手里拿了个黑色的斗篷,一展开长度吓人,帽子部分竟然还做了褡裢,有展昭押着,薛一刀根本没有动弹的机会就被张龙囫囵套了斗篷。 而这斗篷一套上,和田忽然就尖叫了起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直等他恢复语言能力,他已经直接喊了出来:“别杀我!别杀我!” 他抱着头,瑟瑟发抖,可见是真的害怕。 此时,包大人惊堂木一敲,那模样简直就是犯罪分子的噩梦:“薛一刀,还敢装疯卖傻,还不速速招来!” 谭昭有理由怀疑包拯被称为青天大老爷,断案如神,绝对有这张脸的加成。 此时,薛一刀已经摘了脸上的褡裢,斗篷披在他身上,莫名多了几分凶相:“呸!人就是老子杀的,他们死有余辜,只怪老子下手太晚没杀了这小杂种!他们,都得给我夫人赔……” 白五爷一脚踩了过去,他今儿个这火气,咋就这么大呢。 老好人展昭眼神微微飘了飘,好似完全没看见的模样,而开封府其他人……也表示没有看见。 可能要真瞎的谭昭:……没错,我瞎啊! “你倒是脸挺大,五爷怎么听说你四十多岁,从未娶亲啊,还气死了老娘,啧,真是罪过啊罪过!”白玉堂要气人,拿出平时的五分就能吊打在场所有人了。 不知是哪点踩中了薛一刀的痛楚,他整个人开始发狂起来,嘴里发出嗬嗤嗬嗤的声音,浑不似人的声音,他咬着牙冠,眼神凶狠得像是一头野狼:“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都是那些贱人的错!都是那些贱人的错!” 堂外听案的人群立刻发出热烈的讨论声,谭昭就站在其中,旁边的三姑六婆已经为薛一刀编了一个荡气回肠、忍辱负重的复仇故事,大致就是他夫人被兄弟和其他两个受害者羞辱,自戕不死就直接红绫悬梁而死,薛一刀接受不了,立下毒誓要为妻报仇,于是苦练刀法,终于…… 没有终于,因为包大人教你学做人告诉我们——受害人什么的,不存在的。有的,只是一个屠夫,一个彻头彻尾的加害者。 屠夫,没错,就是屠夫,薛一刀,曾经是个屠夫。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谭昭忽然有些可惜,他要是还身在现代,这会儿肯定是要买张彩票压压惊的。 不过薛一刀这个屠夫,也算是注水的。薛一刀曾经是个江湖人,使的一手好刀法,原本该是浪荡江湖的刀客,却也为爱绕指柔,他娶妻定居,从此退隐江湖,做起了屠夫。 如果故事进行到这里,那么应该是个幸福美满的故事,只可惜只要人还活着,故事的走向永远是未知的。 公孙先生一身师爷装束闪亮登场,他脸上犹带着风尘,显然是从外地刚刚赶过来,而他手里拿着一卷案宗,案宗上——自是薛一刀杀害妻子的罪状。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来也是巧合,这事儿要谢还得多谢周勤的狗鼻子,虽说没在第一个死者家中找到牡丹园,但公孙先生自来心细如发,他觉得红牡丹并不简单,又得知白管家和李将军侍弄牡丹的技法乃是曾经洛阳陈家才有的独特手法,刚好洛阳离开封并不算远,他星夜而去,这不就有了最直接的证明。 陈,刚好是薛一刀夫人的姓氏。 大概是被戳穿了身上的羊皮,薛一刀整个人都发狂了,虽然仍被展昭押着,但脸上狰狞若野兽,或许……他早已与野兽并不区别了。 “犯人薛一刀,先后残忍杀害……按大宋律例,当斩!” 刚真不阿的包大人当堂下了判决,谭昭也是后来才知道薛一刀的疯狂,他妻子陈氏是陈家这代唯一的血脉,但手艺不能在她手里断了,所以当年她在出嫁前曾经摆下牡丹宴,只要获胜就能习得陈家独门的侍弄手段。 来参加之人,自然数不胜数,陈氏最后就挑中了三名死者。陈氏生得美丽,性子又好,三人参加比赛根本就不是为了学种花。但命运这个东西,往往让人捉摸不透,陈氏偶然出门被山贼拦截,薛一刀路过英雄救美,然后……事实告诉我们,师徒恋是没有出路的。 薛一刀起先并不知道,成亲后才发现……自己夫人这么能招蜂引蝶,他在江湖时曾被友人背叛重伤,疑心病比曹操还要重,日积月累,直等到他夫人怀孕,他终于……爆发了。 当然,第一位死者死得实在很无辜,他早在佳人定亲时就回乡做生意了,从他家中未种牡丹来看,显然是早已忘却了这段往事。所以爆发的薛一刀去找了李将军,当时李将军还未从军,可他拥有一身好武艺,他心里也带着气,就把……薛一刀的腿给打折了。 而李将军怕惹上是非,就直接去边关参军了。 当时的白管家什么都不知道,他还精心照顾兄嫂,谁知道等兄长身体好了……他回到家,就看到嫂嫂被人剖开了肚子一根红绫挂在房梁上,旁边还有个血红血红的孩子。 而和田,就是那个孩子,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应该是白管家的侄子。 薛一刀很快就被处斩,开封府的人并未告诉和田那人是他的父亲,白玉堂这熊青年熊归熊,心肠却是一等一的好,和田就仍然留在白家别院,当起了侍弄牡丹的小花匠。 洛阳陈家的牡丹手艺,到底还是没有失传。 ** “今天晚上吃什么?”白玉堂拉着谭昭冲进厨房,对着四娘喊道。 四娘一看两人,眉开眼笑的:“今晚吃鱼,展护卫捉了好些个大鲢鱼,四婶给你们煲个鱼汤、再来个葱烧鱼段、水煮鱼肉,怎么样?” “好啊好啊,就知道四娘你对我最好了!” 白五爷恬不知耻,谭昭真的挺佩服他的,但仍然忍不住泼冷水:“前段时间吃鱼差点丧命,现在还吃得下呢!” “那可不是,不能吃鱼的人生跟和尚有什么区别!” “……”人和尚招你惹你了。 两人从厨房出来走到膳厅,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开封府没太多的尊卑之分,住在衙门的人都在这里吃饭,走进去热热闹闹的,可见饭桌上是最能团聚人心的地方。 白玉堂这人不知道客气,看到展昭那边还有两个位置,立刻就坐了上去,一边还招呼着:“周兄,来,这边坐!” 谭昭就走过去了,眼睛上的素纱垂下来一飘一飘的,却是正正好地坐在了长板凳上,这引得坐在旁边的张龙啧啧称奇:“这周公子也是绝了,咋跟脚底板长了眼睛似的呢!” 赵虎赶紧捂义兄的嘴,真的,吃饭还堵不住嘴。 谭昭倒是不在意,毕竟如果他真瞎了眼被人小心牵绊呵护,他反而会比较难受,倒是这般坦荡,倒是让人好受些。 只有知情人白五爷心里默默吐槽:不是脚底板长了眼睛,而是本来……就没瞎啊,就是长了双鸳鸯眼,白日里看着还成,晚上还真别说,挺吓人的。 白五爷期待的鲢鱼三吃很快就上了桌,众人喝着酒吃着菜,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说着说着,就有人开口:“兄弟们,你们听说了吗?” 标准的吊胃口开场白,随后就有人捧哏了,那人就十分顺遂地开口:“那周状元府,据说闹鬼了!” “闹鬼?!真假,别不是有人装神弄鬼吧,我老家就有神棍摆局弄这个的,为的就是让主人家心甘情愿地掏钱!” 那人一听,不乐意了,立刻反驳道:“我早晨出门巡街,亲眼听到那状元爷的长随说的,还偷偷摸摸地去城北李神算那求符,李神算谁啊,他还用做局蒙钱!” “……那莫不是真的?那可真是造了孽了!”有人感叹道。 谭昭吃着小排骨,心道可不就是了造了孽嘛,都连续做了三天噩梦,次次都是恶鬼寻仇,参考现代各种鬼片资源,现在才请符,可见是个心硬的。 不过没关系,他这人啊就是耐心好,这多硬的骨头,他都能啃得下来:)。 那说话的小捕快说完新鲜事正准备喝酒,左肩却被人拍了一下,他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大人那张……特别“慈祥”的脸,瞬间就开口:“大人,可是小的太过吵……” 包拯却再拍拍安抚他,这才开口:“你刚才所说,可确是真?” 第182章 别逼我出手(八) 红绫案一结,惜命的开封城街头就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周勤这几日夜夜独得厉鬼恩宠,三日不见,眼袋都要掉到地上了,原本还算俊俏的脸就跟蒙了层灰一样,未来岳婿在街头遇见,王丞相看了好久才认出……这好像也许可能是我那未来女婿啊。 这是怎么了?王丞相对周勤寄予厚望,话语间自是十分关心:“泰和,可是身体抱恙?”话虽是这么说,但王丞相心里已经笃定周勤身体有些不好了。忘记提了,泰和是王丞相为周勤取的字。 真的,打眼一看,就跟被采阳补阴了似的。 周勤反应也是慢半拍,平日里的机灵劲全部在晚上被榨干,他很久才反应过来,忙拱手:“王大人,学生无碍,就是今日有些疲乏,春困罢了。” “前面就是医馆,不如……”王丞相话还没说完,周勤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忙又解释了两句,王丞相这才将信将疑,带着未来女婿回丞相府。 白玉堂趴在玉小松三楼的“老板办公室”里,眼看着人离开,有些无聊地翻了一边:“我说周兄,闹鬼一事是不是你干的?” 谭昭一脸无辜:“你看我像这样的人吗?” 白五爷十分诚实地点头:“像啊,小气吧啦的那种,一顿鱼要记我一辈子。” “这就是你一言不合就买下玉小松的原因吗?”这万恶的有钱人。 “是啊,以后你来玉小松,享受五爷同等待遇。” “……刷脸很骄傲吗?” 白五爷给了你一个眼神让你自己体会,谭某人转过头,表示自己“眼瞎”。 皮一下非常开心之后,白玉堂才开始说正事:“这周瘪三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人倒是不算太蠢,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不仅搭上了王丞相这样的高官,同时也交往了往届不少优秀翰林。” 翰林嘛,高官储备役,虽然状元很厉害,但在翰林院里,一块牌匾砸下来,三个里面就有一个状元了,状元这种名头,也就能在民间吹吹牛逼,这一入官场,一靠天子恩泽,二靠人脉底蕴,三才是个人能力,君不见多少状元似流星划过,此后籍籍无名的。 周勤既然胆大包天,自然不想做那天边的流星,所以论钻营,他还是挺厉害的,原身周勤拍马都比不上这位。 白五爷不无赞叹道:“官家近年来重用寒门子弟,但官场风气如此,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所以你猜,周勤现在最好的朋友是谁?” 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 “相信你也听过湖广均州陈世美的名头吧。” “噗——”谭昭一口凉茶都喷了出来,他眨了眨那双奇特的鸳鸯眼,忍不住确认:“陈世美?是我知道的那个陈世美吗?” 渣男代名词?这状元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仁宗这眼光不行啊! “应该是吧,三年前陈世美得中状元,也是如同周勤般风头无两,金銮殿上,官家将公主赐婚于他,当时我也刚好在开封,那场面可比现在热闹多了!”白五爷表示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才点明:“只可惜啊,官家不知是爱他还是恨他,点了他做状元,转头就堵了他升官发财的路。” “……难怪别人都说你大胆呢,这话也就你敢这么说了。”谭昭有些好笑地开口:“不过你要这么说,其实也没毛病。” 排除还没爆发的停妻又娶亲,陈世美其实……真算不得春风得意,十年寒窗苦读,一招得中状元,眼看着就要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一招登顶老天爷就告诉他只有白富美了。这白富美还是当朝太后的独女,他必得小意哄着。 再加上本朝规定驸马领都尉爵位,听着好听,其实是个虚职。什么?实权,抱歉没有,宋朝爸爸对外戚就是这么严格的,甚至还能更严格——凡是驸马所生的子女,一律享受驸马同等待遇,女子还好,男子就惨了,不能科举入仕,不能领兵打仗,只能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这满京城的勋贵弟子,一听娶公主,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你是不知道,陈世美那一娶公主,满京城的适婚男儿都拿看菩萨的眼光看他,就是现在,都有人十分感谢陈世美挺身而出,为爱牺牲的。” “……五爷,有没有说你很有说书的天分?”这一出一出的,也是厉害了。 “有啊!”五爷无所畏惧。 “谁这么有眼光啊?” “……”这人的脸皮真的厚到不可思议,五爷甘拜下风,继续接着说:“当年的陈世美春风得意,现在的他就有多嫉妒周瘪三,你信不信?” 谭昭自然信,同样是迎娶天之骄女,一个只能原地踏步,另一个却能借助岳父的能量一路往上爬,本就是攀龙附凤的人,这心理落差怎么受得住:“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知道五爷的厉害了吧!” 展昭刚准备敲响房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大言不惭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哪有人自己夸自己厉害的,他= =着脸敲了三下,便听到有人应的声音。 谭昭听到敲门声,赶紧把桌上的素纱拿起来系上,展昭进来,刚好看到一道黄光没入……周兄的眼睛?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自觉自己看错了。 “周兄,包大人命在下来请你过去。” 回到开封府,一进后院就闻到食物鲜美的味道,谭昭轻轻动了动鼻子,似乎还闻到了桃花的味道。穿过短短的回廊,他才发现包大人并非找他问话,而是找他定计的。 没错,包大人就是这么有效率,他已经差不多笃信周瘪三是个假状元了,既是知道,他就不会坐视不理。 却原来,昨日展大侠换了身夜行衣偷偷潜入状元府邸,可到了子时,周勤房内的烛火还未熄灭。展大侠呢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说要找证据就不会无功而返,直等到丑时,烛火还是一如既往地明亮,房内却突然响起了不一样的声音。 展大侠胆大心细,竟是直接猫了进去,随后……就听了一场“自我剖解会”,那周勤似乎被梦魇困扰,一直口中喃喃,脸上是恐惧加眼泪,如果不听他话里的内容,实在令人同情,可展昭侧耳一听,那好家伙,要搁以前,他手里的巨阙已经忍不住要饮血了。 直等到鸡鸣报晓时分,他才回府,等到包大人早朝归来,他立刻将实情相告,包大人一听,这才让展昭将周勤找来。 这确认之后,包大人看谭昭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柔和,人包大人谁啊,犯罪分子的克星,受害者永远的朋友,当下就直接开口:“本府已明晰事实真相,定会还周状元一个公道。” 可他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也是不无可惜的,这周状元看着中正平和,半点没有年轻人的毛躁,又嫉恶如仇、心细如发,倘若没有这一遭,此后未必不能一展所长。 只可惜了,朝廷不允许身体有缺者入仕,恐怕到最后即便犯人得诛,也只能得个富贵闲人的称号。 “多谢大人。” 场面话说完,公孙先生就开始说:“此事牵扯新科状元,又与当朝丞相有些关系,若无确凿的证据,恐怕难以定案。那周勤既是如此大胆,想来也不会是会轻易坦白之人,不若……诈他一番?” 朋友,你这是钓鱼执法知道吗? 不过很快被包大人拒绝:“不妥,若他反口,此事只会更为复杂。” 这真状元失忆约等于死无对证,难道……包拯眼睛一亮:“这状元是假的,难道那文章也是假的不成?不如……” “那倘若他早有应对呢?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谭昭摸了摸脸,挺好的呀。 “……”朋友你为什么要给自己人泼冷水!白五爷为朋友简直操碎了心! “正常操作啊,不过即便他背了殿试会试的卷子,那我以前总考过县试府试院试,考试院都有记录,即便不能默写,破题策论总是记得的吧。” “……” 白五爷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吐槽:“周兄,你真可怕。” 谭昭觉得自己这是正常思维:“还有,阅卷时虽然考官会誊抄答卷,但考生自己的字迹也会保留,其实验验字迹说不定也成。不过这个有点不靠谱,他若是会仿写,说不得要倒打一耙。” 开封府众人:……突然发现这位状元爷失了忆瞎了眼,战斗力也好强哦~可能是前段时间红绫案太忙,他们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位爷啊~ 包大人却眼前一亮,立刻亲切地握住谭昭的双手:“周状元,此事过后,不知你有没有意向来我开封府谋个差事啊?” “……”这个场面,有点似曾相识啊! 第183章 别逼我出手(九) 掌灯时分,周勤才拜别王丞相归家。望着未来女婿渐行渐远的身影,王丞相这心里犯着嘀咕,这泰和……这几日怎么怪怪的,浑似变了个人似的? 他捻着胡须想了想,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同僚之间发生摩擦了? 王嫣柔温了酒出来,便只看到父亲一人,她脸上的假笑瞬间一垮,整个人肆意了许多:“他竟这般走了?倒是不像他的品性。” 这话说的,哪里像是未婚妻评价未来夫婿的,显而易见,王嫣柔对周勤并没有爱恋之心,甚至隐隐有些瞧不起。 “你这说的像什么话!他是你未来夫婿!”王丞相肃着脸,他就这一个女儿,千娇百宠的,现在活脱脱养成了冤孽啊:“婚期已定,你休想去闯什么江湖!姑娘家家的,你就让你爹我多活几年,成吗!” 王嫣柔生得明艳动人,几乎是可着父母的精髓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亮亮堂堂的,让人看着就好生欢喜,她一笑,王丞相也气不起来了:“你自己说的想嫁给状元爷,你爹我现在厚着脸皮把事办成了,可不许再反悔啊!” “自是不会反悔的。”王嫣柔伸手替父亲倒酒,酒色澄澈,乃是上好的泸州酿,见父亲接了,她将酒壶放下,这才继续开口,说得全是敞亮话:“是谁都无所谓,左右父亲也不会放小女去江湖上闯荡。” “……”他女儿啥都好,就是武功没有还想闯荡江湖这点不好,还是及早断了她的念想,那周勤文思敏捷、才华横溢,不失为一良人。 “禀大人,开封府尹包大人求见。” “请他进来。” 打脸狂魔包大人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王丞相前一秒还夸着人是良人,后一秒……看好的后辈就告诉他这良人其实是假冒的。 王丞相……心态瞬间就崩了:“这不可能!包拯,你知道朝廷处罚科举舞弊有多么严重吗!” 包大人拱手:“大人,并非舞弊,乃是那二人同名同姓又同乡,是为一出李代桃僵之计。” 这更骇人听闻了!就算同名同姓,但假扮后同窗都没有发现吗?监考的官员也没有发现呢?这样的手段,怎么可能会是个寒门学子能做到的!要真如此简单,怕是早已效仿成风了。 王丞相还是觉得不可能,但他同样也明白包拯的为人,包拯绝不会拿这个来同他开玩笑:“此事到底如何,你且说清楚。” 包拯既然来了,便没有隐瞒的意思,很快就将白玉堂乱葬岗救人,真状元遭毒害失忆的事情一一道来,并且言明自己早已让展昭去确认过,此事千真万确。 王丞相听罢,心神不由一怔,他原还有些酒意,现在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既如你所说,可否让老朽先见上一见这位真状元?” 王丞相是包拯的座师,为人刚正不阿,包大人自然满口答应。 门外窗边,偷听的王大小姐眼神闪了闪,她唇边绽开一个微微的弧度,如清水芙蓉般美丽。又过一会儿,王嫣柔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她足尖轻点,转瞬就消失在窗边,哪里……是什么不通武艺的闺阁小姐啊! ** “今晚清风又朗月,我们去喝酒吧!” 半柱香后,白玉堂拉着谭昭和展昭两只昭昭坐在了开封府后衙的屋脊上,漫天繁星佐酒,白五爷讲究起来,那也是真讲究。 特意从玉小松拿来的梨花白,配的是城西巷口最出名的卤肉,就着繁星夜风,自是惬意无比,谭昭喝着喝着,竟是发现自己已许久没这么平和地坐下来歇息了。 唔,感觉不错,他果然还是喜欢这种散漫的小日子。 “周兄看上去很高兴。” 耳边响起展昭轻柔的声音,谭昭也没转过头,点头道:“嗯,很高兴。” 白五爷这人最会调侃人,闻言就眯了眼睛开口:“因为马上就要当状元爷了?” “你这样说的好像我现在就不是一样!” “……可你失忆了。” “……那我也是失忆的状元爷。” 一旁围观的喝酒群众展昭:……这两人加起来好歹也半百的人了,能不能稍微稳重点! 于是看不下去的展护卫决定将话题拉回来:“周兄,真的不想留在开封府吗?” 月薪三两,有五险一金吗?谭昭努力让自己严肃一点:“我能问个问题吗?” “展兄请问。” “展兄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江湖大侠不当,要来开封府做个小小的护卫?”虽然这护卫是官家御封的,品阶也还挺高。 “自是因为仰慕包大人的高义,愿为百姓守护这一方天地。” 谭昭喝了一口酒,清淡却绵密,直击人心田:“但我不是,我这人就不是当官的料。” 他话音刚落,白五爷的手臂就圈了过来,一脸的赞同:“没错没错,当劳什子的官,哪里有我们江湖人来得舒坦!五爷带你闯荡江湖啊!来,喝酒!” “你轻点!松手!窒息了!” “……”展大侠默默移开了两步,自忖自己还是有些格调的。 直喝到玄月当空,谭昭才带着一身清浅的酒意推开自己的房门。房间内黑漆漆的,空气中却隐约带着一丝甜意,似是女儿家的熏香。 谭昭反身将门关上,这才摸到桌上将蜡烛点燃。 “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烛光渐渐将整间房间点亮,开封府的客房都很简朴,除了必要的东西,也就几样不值钱的摆件,谭昭隔着素纱看过去,就看到一身穿红色劲装的女子亭亭立在大肚牡丹瓷瓶旁边。 那牡丹瓷瓶足有半人高,品质却很是普通,地摊上三十文一个那种,可人姑娘站在它旁边,却愣是将花瓶衬得精致起来,可见这姑娘生了一张何等精致的芙蓉面。 “你看不见?”声音,也如玉石敲击般清脆。 谭昭颔首。 “那为何还要点烛火?”瞎子点灯,多此一举啊,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看不见的事实? 谭昭心想老子其实看得见啊,看他不能这么说,所以他决定照搬老友七童的标准答案:“在下看不见,姑娘却看得见。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这人怕不是有毒! 王嫣柔,没错,就是王丞相的女儿王嫣柔,她今晚偷听了父亲和包大人的对话,本已歇息,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跑来夜探开封府,谁知道这辅一见面,这人就给了她一个大惊喜。真状元不仅瞎了,还是个十分有趣的瞎子! 王嫣柔忍不住打量起这位真状元来,不知是不是灯下观美人的加成,这位真状元生得当真是俊秀无双,她也见过那假周勤穿白底墨竹的皂罗衫,与眼前这位周勤相比,那真是……没法比。 包大人还说两人有些相似,良心何在啊! “姑娘,能收敛一点吗?”谭昭伸手给人倒了杯茶,然后走到窗边将窗关上。宋朝男女大防虽然不太大,但星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人看到了,还是不好。 王嫣柔这才坐下,眼神饶有兴致,她因为从小身体羸弱被送到尼姑庵里,又是从小学武,大胆惯了,闻言竟也不觉得羞赧:“公子不是瞧不见,又有何关系呢!” “……”但他不瞎啊:“更深夜重,若姑娘无事,还是早些离开吧。姑娘若是有事要伸冤,明日白日里来,包大人定会还姑娘一个公道的。”才怪,一看人就出身富贵,想伸冤何必半夜前来。 “公子倒是好心肠。”王嫣柔低声一叹,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凄苦:“公子却是不知,小女父亲逼小女嫁与那小女不喜欢之人,这便是到了包大人面前,又如何说理去啊!” “……”那你倒是把你脸上的笑意收一收啊,演戏能不能走走心,欺负瞎子看不见呢! “公子怎么不说话?”王嫣柔托着腮,脸上犹带着笑意,但显然谭昭开口说了话,她脸上的笑意就直接凝固了。 “王姑娘想让在下说什么?”谭昭并没坐下,微微侧着靠在窗边,烛火照到他的侧脸,半明半昧间有股神秘莫测的味道。 至少王嫣柔听了,直接就站了起来:“你认得我?” “并不认得,只在下在开封认识的人并不多,认识在下的人也并不多,粗粗一想,也就那么一个答案而已。” 真的不一样,假状元就是假状元,王嫣柔啧了一声:“分明是个读书人,如今却一副江湖人做派,周公子放着好好的状元不当,难道要去当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不成?” 谭昭心想我不能接盘啊,那他肯定是没有前途的江湖人啊,遂点头道:“是啊,在下如今这般模样,也不好入朝为官了。” 王嫣柔闻言眼睛一亮,竟是脱口而出:“那你娶我,可好?” “……”不,他准备当开封府公务员了,没有五险一金也干。 第184章 别逼我出手(十) “姑娘说笑了。” 谭昭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这种时候要装傻,不能砸了他凭本事单身的招牌! “我并没有说笑。” “……王姑娘何必跟在下这样的瞎子过不去。” 王嫣柔哪里不懂对方的推拒,但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眼睛灵得不得了:“本姑娘又不要你什么真情实感,也不要你如山聘礼,只要……” 凭本事单身的谭某人立刻抓住关窍:“那么,请容在下拒绝。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若在下有朝一日成婚,必是因为两情相悦。” “即便官家下旨赐婚?” “即便官家下旨赐婚。”不跟你吹,老子火起来,分分钟去海外开疆拓土把歌唱。 “你——无趣!”王大小姐转身就走,那身姿若仙子浮游一般,谭昭虽看不出师从,却能猜到她武功并不低,只是未见过鲜血,再高的武艺也没用。 “呀呀呀呀,难怪今日周兄满面桃粉,缘来是——” 谭昭转过头,就看到原先王大小姐坐的位置上坐了个白衣蹁跹的青年,这青年还一脸调侃的笑容,可不就是住在隔壁的白五爷白玉堂。 “别瞎讲!以你的耳力,我不信你没听到。” 白五爷觉得自己的耳力没有问题:“两情相悦吗?没想到周兄看着好人模样,心里还有这样的诉求啊,这可不容易啊!” “……”有时候,真的很想分分钟弑友看看。 不过嘛,他这样的生存方式,爱情什么的还是太奢侈了,倒不如维持现状。如果以后真的遇到那么一个人……那就等以后遇到再说了,活在当下已是不易,何必想那么多。 系统:宿主,有时候你真的是冷静得可怕。 [多谢夸奖。] 翻了一日,谭昭在见了小的之后,又见了老的。这老的,自然就是当朝王丞相,他是清流出身,圣意眷宠,靠的自然是一身才华风骨。 王丞相昨晚可以称得上一夜没睡,等早上上过早朝他就急匆匆往开封府来了,他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该怎么办,可真等他见到了人,却发现好像不需要那般烦恼。 如此风光俊秀的少年郎,却是因那歹人之心成了瞎眼蝙蝠,这对于一个颇有爱才之心的丞相来说,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 王丞相细细问了几个问题,见这位周勤对答有度,更是觉得甚为可惜。此番男儿,合该就是为朝廷效劳的啊。 ……这老头儿看着心理活动还挺丰富,谭昭这样想。 正说着话呢,包大人就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锗色的官服,方要恭敬地行礼就被王丞相扶了一下,两人又聊了两句,确定了要给假状元定罪的中心思想。 要不说开封府办案效率高呢,昨天订了计划,早上过了明路,中午展护卫就带着张龙赵虎去翰林院请人了,请的,自然是一脸非气的周假状元。 当着同僚的人被开封府的人强硬带走,周勤的里子面子都要没了,他叫嚣着他是朝廷命官,却引来后面那身高马大的捕快一个轻嘲,那真是实打实的嘲讽,张龙直接没忍住,啐了一口:“我呸你个朝廷命官!带走!” 大概是张龙实在做派野蛮,塑料翰林们也有些看不过,就有一平日里与周勤交好的庶吉士开口:“开封府拿人也要拿出证据来,平白无故拿人,本官位卑言轻,却也绝对要参你们一本的。” 又有数人响应。 这就又要体现包大人的英明决定了,他手底下那么多人,偏偏却让展昭前来。展昭谁啊,官家御封的御前四品侍卫,论品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往那一站,跟青松小白杨似的,又无端带着凛然的正气,再加上他手中的巨阙,说的还是请人去协助调查,翰林们就是想留人,也留不住了。 周勤当即就如丧考妣,正是此时,一身穿白色锦衣的俊秀男子匆匆而来。他一见,眼中的星光立刻死灰复燃:“陈兄,救我!” 被唤陈兄的人眼睛一闪,但很快他就换上了焦急的申请:“你们是什么人!周兄,这是如何了?” “这位公子,开封府办案,还请你回避。” 开封府?这周勤状元没当两月,怎么惹了那开封府的包黑炭?那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人,陈世美立刻有些退却,可他有些把柄握在周勤手里,此番少不得要为周勤出一回头。 “周兄状元出身,如今身为朝廷命官,便是真要来此拿人,也该是大理寺来人,你们开封府行事如此僭越,本官少不得要去皇兄面前叨扰三分了。” 皇兄?展昭原还觉得这公子有些熟悉,一听人直喊皇兄,他立刻就想起这人是谁了,这不就是上届的状元,如今的公主驸马陈状元吗! 要说这京城勋贵多呢,走错路就遇上个随便喊皇兄的,要搁一般人,说不定还真退却了。可展昭那是一般人吗,那绝对不是啊,他虽然担着公职,其实骨子里还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那公事公办的模样绝对让陈世美恨得牙根痒痒:“开封府办案行得正坐得端,陈大人自可去说。” “来人,带走!” 展护卫话音刚落,张龙赵虎两兄弟就直接动手了,陈世美倒是想拦,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实在没办法。但他也明白狗急了会跳墙,眼看着周勤的目光越来越狠,他当下就喊道:“周兄放心,为兄这就进宫面圣。” 展昭带着人迅速从翰林院离开,陈世美也赶着进宫面圣。不过说是面圣,其实还是要公主带他进去的,公主驸马……并没有这个权力。 等进了宫,陈世美倒是很快就见到了官家。 官家对陈世美是有些小愧疚的,要不是他指婚,这青年此时应已入了官场。可他也没办法啊,他与妹妹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母后对他有抚养之恩,妹妹好难得看上一个年轻俊秀,母女俩轮流给他洗脑,他一个上头……就当堂指婚了。 妹妹就这一个,状元每三年就有一个,陈世美又非是经天纬地之才,虽然事后有些小后悔,但这点后悔并不强烈。不过即便如此,官家对陈驸马的态度还是比较好的。 “驸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陈世美也滑头,虽说要为周勤出头,说的话却半点不沾自己,只道今日去见好友,却见好友一堂堂翰林不问缘由被开封府的莽夫绑了去,实在有辱法度。 官家一听,脸上的笑容就高深莫测起来。而事实上,他……有点后悔召见了驸马,早知道事关包拯,他一定不会…… “即如驸马所说,那李公公,不妨去请包拯来说说缘由吧。”心里虽然很怵,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想看戏吃瓜的官家如是道。 李公公就带着口谕从宫里出发了,也是此时,周勤被请到了开封府衙。作为当事人,他自然明白包拯请他干什么,自然就怨愤包拯如此行事,明知他是王丞相未来女婿还这般刚硬,活该这把年纪还只是个府尹。 好在,他刚才已让机灵的小厮送信去了丞相府。 周勤做了无数的心理暗示,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真状元后,底气自然就上来了。直进了公堂,他立刻甩开手,一副读书人清高模样。 也是此时,官差上杀威棒,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而来,前者……竟是王丞相! 周勤大骇:“老师!” 王丞相着私服,故而并未坐在上位,等他在旁坐定时,包拯已坐在堂上,惊堂木一敲,便道:“传原告周勤!” 此时午时已过,金乌西偏,方是瑰丽的光线照射在公堂的入口,有一人影身着素净的白衫而来,光影流动,明明无一丝装饰,却让人不由地心叹好一位如玉君子! “晚生周勤,拜见包大人,王丞相。”读书人可行半礼,这是朝廷对读书人的尊重。 谭昭刚说完,他双眼之上还蒙着素净的白纱,但这并不妨碍他给周瘪三一个恶劣的笑容,再加上一句挑衅:“阔别多日,周兄别来无恙啊!” “你——”周勤险些站不住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瞳孔深处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恐。他明明已经……怎么可能还能说话:“你是何人!我从未见过你!” “周兄的记性果然不好,我是——” “你究竟是何人,可知污蔑朝廷命官的下场!” 谭昭觉得周勤的底气未免太足,难道还有什么后手?不过没关系,他就喜欢二次打脸:“那周兄可知——冒充朝廷命官的下场?” 周勤忍不住心神一摇,但当他看到堂上的王丞相,整个人立刻坚定了起来:“本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包大人若只因此人吠吠之言……” “吠吠之言,你说的是你作的文章吗?” “你——” 正是此时,李公公带着圣上口谕,来了。 第185章 别逼我出手(十一) 李公公也算是开封府的老朋友了,他虽是官家面前最得力的太监,却并不“恃宠而骄”。平日里兢兢业业,又因包大人打脸业务纯熟,他与包拯也有几分交情。 等他进了公堂,眼见王丞相坐在那下手,又见那新科状元郎面露狰狞,站在新科状元身边的却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瞎眼书生,这心里头就嘀咕开了。宫里头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李公公眼睛一瞧,心里已有了几分成算。 如此,他才笑眯眯地开口:“包大人,奉圣上口谕,咱家来请大人与周翰林进宫面圣。” 周勤原本心火上头,这会儿李公公一句话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他不能慌,就算王丞相靠不住,还有陈世美。陈世美若想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可见他并不是什么无害书生。 这才开堂审案呢,宫里头就来人了,谭昭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就是后手? 包拯脸上也微微有些错愕,但官家传唤他自然不好抗旨不尊,他看向王丞相,只看到王丞相微微点头,他才开口:“包拯接旨。” 李公公快快地来,也是快快地走,只是缺了被告人和主审官的公堂,自然是没办法再继续审下去了。 “现在怎么办?万一官家开了金口,那可……”白五爷一下跳出来,脸上满是义愤。 与他相比,对包大人拥有盲目信任的展大侠就很淡定了,他淡定地安抚众人:“放心,有包大人在,绝不会发生这般事情的。” “没错,周小子你且安心。” “……”你俩一个四品侍卫,一个一品大员,怕不都是包拯吹?谭昭无奈地笑了:“我也相信包大人。” 然后谭昭就跑到旁边悄么么和白五爷凑在一块儿说话了,两个头凑在一块儿,说得兴起,旁的人听不清楚,展昭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他越听——你俩注意点儿啊!搞事情能隐秘一些吗! 好在此时外面有人进来,及时解救了展大侠一个人的尴尬。 “女儿,你怎么来了?”王丞相不由惊呀,他说完,竟是下意识地看向一身风华的真状元,别误会,他不是看中了人家又要别人当他女婿,而是……怕女儿看中人家!要搁以前,他肯定点头,可现在,他可不愿意千娇万宠的女儿嫁给一个瞎子。 而事实上,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女儿王嫣柔——果然是个看脸的实诚姑娘,老父亲那一腔酸楚哟,就差倒翻在公堂之上了。 好在王嫣柔还知道克制,很快就回过头来安慰老夫:“方才那周勤送信到府中,因父亲不在,小女便来开封府瞧瞧,怎么了?他是犯了什么在包大人手中?” “……女孩子家家,知道这个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家去。”王丞相一边挡着女儿的视线,一边就要拉着女儿离开。 “他好歹也是女儿未来夫婿,若他做了什么,以后您让女儿的脸往哪放!” 那小女儿姿态,谭昭开始怀疑昨天晚上见了一个假王姑娘,女人真的是天生的表演家啊,而这位王姑娘绝对是影后水准,瞧把人家老父亲愁的。 “怎么?心动了?”白五爷碰碰好友的胳膊,一脸的……欠揍。 “说的是你自己吧!人王姑娘向往江湖花花世界,你五爷谁啊,坐拥千万家产,武功卓绝盖世,那绝对是江湖佳郎啊!”谭某人说起来头头是道:“而我呢,一穷瞎子,家无陋室,没有武功自保,惨呐!” “……你演,继续演!”说的跟真的似的,咦?好像确实是真的,白五爷一合计,自从他救了人,人就吃他的住他的,到了开封府,又吃开封府住开封府的,这么一想……这人真的好厚的脸皮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白兄,为何这般看着在下?” 真的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白五爷表示服气,不过一个人坦然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一种能力了。 两人皮的功夫,王丞相已经牵着女儿离开了,开封府的人一下子松快了下来,该等等,该吃吃,一看就是久经沙场。 而这会儿功夫,李公公带着二人已经进了宫。 官家刚刚午睡起来,精神头相当不错,他看着眼熟的黑脸,猛然就想起突然的兴起了。他清了清喉咙,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包拯,听说你私自纵容手下缉拿朝廷命官,此事可是真?” 周勤原想率先出击,却未料官家这般直接问了包拯,他心中暗恨,此时却不好再说什么。 “臣行事皆按大宋律例法办,臣——无愧于心!” 要说包拯怎么是你包爸爸呢,一句话绝杀,官家不傻,包拯为人性情如何他最是清楚,绝不会做那包庇或者暗害之事。 哎呀呀,这事情看着就好玩了,他心里八卦肆意,脸上却装得一副好人模样:“驸马,包卿为人磊落,既是……” “陛下,臣冤枉啊!”周勤噗通一声跪下,那声响,就是包大人听了都觉得牙酸。可人哭得声泪俱下,似是半点不疼的模样。 官家:……这周状元的膝盖怕不会石头做的,不疼吗? “你有何冤屈?” 周勤巧舌如簧,他自然不会说包拯指控他是假状元,因为方才在公堂之上还没进行到这一出,故而他夸大了展昭三人对他的羞辱,至于公堂之上的人反而被他一笔带过。 他耍的小聪明,又拉了陈世美作证,想糊弄过去。陈世美本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可他有把柄在周勤手上,自然只能作证。 那边摆了事实讲了道理,如果只看表面,包拯就是一个羞辱朝廷命官的罪名,吃瓜群众官家心想这回包拯要翻船,这才刚起头呢,人包拯就给他砸了一个惊天巨雷。 “你再说一遍!” 包拯就再说了一遍:“那如果臣说这位周公子并非朝廷命官呢?” “包拯,你可知你这话的意义!” “臣自然知晓,但臣忝为开封府尹,便要维持法度,也绝不容许这般歹人进入朝堂,为祸苍生。”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周勤险些都没站稳,直接就喊道:“包大人说话可要有凭证,若无事实依据,便是拼死,下官也要以证清白。” 包拯这人很稳,他看也不看他,直接拜下:“若陛下不信,可传召真正的状元周勤。” 官家已过了盛怒顶峰,果然好奇心不该说,他心里有些悔,但脸上却是雷霆万钧:“李公公,去把人带来,让展昭一块儿过来。” “包拯,你将事情细细道来,若有一字虚言,朕决不轻饶。” 包拯一一道来,此时的陈世美已经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他虽然看不上包拯,但包拯做事绝对不搞虚的,这会儿证据还没看到,但他已经有九分确定这姓周的玩意儿是个假的了。 假的!假的就好办了,真是天都在帮他! “陈兄,你可要记得那封信。” 陈世美也是狠人:“你可以试试,公主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个连状元之位都是假的假周勤。” 这话说得太狠,周勤反而平静了一点:“只是提醒一下陈兄罢了,你放心,包拯他没有证据的。” 他可不这么觉得,陈世美眼神凉凉,望着周勤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一般。 官家让李公公喊上展昭,那就是让展昭带人先过来的意思,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门一开,外面便有一红一白两道挺拔的身影走过来。 官家此时好心情已全然没影,可人是视觉动物,看到美好的事情都会觉得开心,这两个青松挺拔的青年一进来,连低沉的大殿都亮堂了三分,官家的心情难得就好转了一点。 “臣/草民拜见陛下。” 展昭的声音有点微微的虚,主要是……他一路都是轻功过来的,他原本还想带人,谁知道这人跑得比他还要快!说好的周勤是个文弱书生呢!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你就是周勤?” 官家刚问完,又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哎,以后科举是不是应该给同名同姓的人一个规定啊,比如缀上字什么的? “回禀陛下,草民确实姓周名勤,只遭此大难,过往记忆已化作云烟。” “……”得,这真的还失忆了!这搞什么啊! 这岂不是“死”无对证? 包拯适时就十分贴心地提醒:“周状元虽失忆,可他曾经的文章笔墨却还留着,只需与周泰和的笔记一对比,自分真假。” 周勤一听,眼睛一亮:“可以,若验证是真,陛下可要替下官做主。” 有备而来啊!谭昭勾了勾唇角,施施然从袖中取出一刀东西呈上去:“无需这般麻烦,草民这边有一物,陛下看了便会明白。” 第186章 别逼我出手(十二) 纸是很普通的白麻纸,字却当是好字。只是字的主人手上气力不足,显得有些浮软无力。官家爱书法,却更加为这里面的内容所吸引。 这—— 日常爱好吃瓜的官家瞬间就不一样了,腰也不酸了,背也不弯了,他迅速地将整篇文章看完,再抬头时,他看谭昭的目光就幽深了起来。 仁宗是个想干实事的皇帝,他对繁冗的官僚体系和军队很有看法,故而今年殿试的考题,便是擦着问政的边球,实则剑指朝廷变法。当然了,能位列三甲之上,又是宋朝这种读书风气很重的朝代,贡生们都不傻,大半都破了题,可却没人像周勤这么直着写。 为什么说周勤孤注一掷?说的就是这个了,这里面牵扯的士族官僚利益纠葛太深,谁敢没入官场就这么写啊,官家本意是试探,却没想到真有个傻大胆的,文采也不错,然后周勤就成了状元。 王丞相为什么那么欣赏周勤,自然也是因此。 可此周勤非彼周勤,其实谭昭觉得即便没有他,周勤也能自己把自己作死的。只是他的到来,让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只他既然占了原身的便宜,总是要替原身做些什么的,比如帮原身的理想拓展拓展什么的。 仁宗的目光从谭昭移到假周勤身上,对没错,英明决断的官家内心已经有了判断,大概也是因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周勤心里咯噔一下,已是等不到官家发话,自己就辩驳起来:“陛下,微臣冤……” “你何冤之有!周勤,你可还记得殿试时的考题与文章?” 周勤原本心有戚戚,一听这个立刻便点头:“微臣记得。” “那你说说看。” 周勤既然敢做冒名顶替的事情,自然已做好的完全的打算,从打马游街尝到甜头开始起,他就悄悄潜入考试院将原周勤的文章偷了出来,他连夜誊抄,又用三日的时间吃透背诵,为的就是有人问起时,他能信口拈来。 一月多以来,日日夜前看一遍,看得多了,连他自己都快以为这文章出自他手。官家一问,他几乎是张口就来,条理通顺,言之有物,甚至还稍稍扩展了一些。他精神状元本不是特别好,但大概是生死边界,他还超常发挥了。 王丞相正是被他这套说辞所蒙骗,可官家……不好意思,吃过山珍海味,再吃个寡淡的面片汤就没什么意思了:)。 于是,官家给了一个很平淡的反应:“哦。可还有其他?” “……”陛下,您这个套路不对啊! 官家表示套路就是他,他就是套路本人:“周勤,你冒充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周勤脸上一骇,却是绝口不认:“陛下,微臣——不认!” “周勤,枉你胆大包天,竟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包拯,你来说!” 滴——你好,你的好友包打脸已上线! 包打脸一张黑脸,开口却能将人说得“抱头鼠窜”,这种时候,如果有一把瓜子磕就好了,早知道不应该拒绝四娘给的南瓜子的,谭昭有些可惜地想。 周勤原本还倔强着脸,但等包拯说到已派人去州府取来二人府试院试考卷时,他的心态……终于崩了。 他一身翰林清贵官服,却像个疯子一样瘫在地上,他眼中光亮已遁,可他脸上对谭昭的憎恶怨毒却说明他并没有因此后悔,甚至:“你怎么没有死!我就不该仁慈留你全尸,若我当初一把火烧了你——烧了你!” 他双眼若红火,嗔意上头,已然堕入黄泉地狱! 这如何还是个读书人!陈世美骇得后退,似是从未认识过周勤一样,他喊着护驾,人却往李公公后边钻。 李公公:……MMP哟! “啊啊啊,周勤,我做鬼——” “你做鬼如何?” 周瘪三拼劲气力欲撞柱而死,显然就是死也要死在最尊贵的地方,他都已做好痛楚席卷全身的准备,却有一把声音若地狱修罗般响在他的耳边,与此同时,他的孤注一掷……也成了笑话。 “你知道吗?自戕之人,在底下,以杀人同罪论处。”谭昭一下子就感觉脚下的冲力减少了一半,他腿一踢,只听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此时,展昭已到了官家面前保护。 官家……正兴致勃勃地看瞎子怼人呢,还嫌弃展昭多此一举! 展昭:…… ** 月上柳梢头,白五爷衔着根野草坐在马车的前面,旁边是开封府给包大人赶车的小顺子,小顺子是地地道道的开封人,人机灵懂事,否则也不会给开封府尹赶车了。 “我说小顺子,你真的不打算改名吗?这名字,听着……” 小顺子不乐意了:“白大爷,这名字是包大人替小的取的,就不牢您操心了。诶,你看,那是不是我家大人、展护卫和周公子?” 那你家包大人这取名能力是真够差的。 白五爷眼神好,定睛一看,哟,还真是他那命大的周兄弟! 此时宫门刚刚到了下钥时分,等三人从里头出来,宫门也就此关上了。白玉堂吐掉口中的杂草,忍不住打量起来,这一看:“哎哟,事办成了?” “白兄果然神机妙算。” 白玉堂忍不住就替兄弟高兴:“走走走,四娘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那香味,五爷我都把持不住!” “……”这才是你来接他的终极原因吧,“白兄,鱼族上辈子怎么着你了,这辈子你要这么赶尽杀绝?” 展昭心情也不错,难得看到白玉堂说不出话,忍不住就捧了个哏:“白兄上辈子,恐是只河里的虾子。” “你俩给五爷站住!五爷绝对不打死你俩!” 小顺子将自家大人扶上马车,这才出来坐好,他抬头一看,远远就看到三道潇洒的身影从圆月上划过,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大人,那个周公子……他真的看不见吗?” 怎么比看得见的人还厉害啊,就这还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就不怕摔了? 包拯想起刚才殿上那一脚,忍不住就摇了摇头:“谁知道呢,眼明者有心盲,却也有人眼盲却心思澄明,小顺子,赶车吧,不然等回了府,你可只能喝点汤了!” 卧槽!那群牲口!牵扯到吃,小顺子马鞭一挥,拿出了“开飞机”的架势。 开封府保留节目,一日之事在于吃,拥有一个巧手的厨娘有多棒,开封府众人都很有发言权。谭昭身为官司缠身的正主,四娘还替他烧了柚子水。 怎么说呢,听感动的,就像……被一大家子接受了一样。 不过还没等他感动太多,公孙先生就拉着他的手做起了游说工作:“既是喜欢,为何不留下来?” “……”感动不过三秒钟。 吃吃喝喝还搞感情攻势,谭某人有些吃不消,他难得吃得肚圆,瘫在床上直睡到了正午。也是等他醒来,才知道白玉堂这货竟是连夜走了。 ……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五爷说接到义兄病重急信,担忧之下连夜离开,让小的跟周公子说声抱歉,等来日请公子吃松江府的鲈鱼脍。” 这是记恨他昨晚说他鱼族公敌吗?谭昭点头:“嗯,知道了,谢谢。” 小官差摸了摸头,这读书人就是有礼貌,怪不好意思哩。 官家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便下了旨意,与此一同下来的还有对科举制度的完善,在追究了几个人的责任后,周勤作为罪无可赦的“冒名顶替”第一人,理所当然地就得到了官家最严厉的处罚。 杀鸡儆猴,敲山震虎,若此种风气被人效仿,科举的相对公平性将受到严重的冲击。 与此同时,谭昭作为真状元受到了嘉奖,不仅有物质上的补偿,还有名声上的补偿,只是……这个安详侯什么鬼!安详地死去吗?会不会太安详了一点? 他发自内心地拒绝这个称号,还有……ball ball你收回翰林编修的职位吧,他宁愿去开封府当差啊!什么?可以不用每天去点卯! 那……还成吧,谭某人想了想,就厚着脸皮赖在了开封府。当然,不同以外的白吃白住,这回他将每月薪俸交给了包夫人当食宿费。 “抱歉周兄,这么晚还要你出来陪我走一趟。”展昭老好人脸上微微有些歉意。 “没事,难得可以正大光明地大半夜出城,托福托福。” “……”周兄你的思想很有问题啊。 两人骑马快行,似乎从一开始,展昭就没好好奇过为什么一瞎子比常人还认路,当然谭昭也不准备解释。只行至半路,谭昭正欲快走,展昭却停了下来,他侧耳一听,忽地就从马上飞将入树林。 谭昭定睛一瞧,只见一女子拖着两小孩跌跌撞撞地跑着,就跟后头有人追杀她似的? 唔?这微妙的熟悉感是怎么一回事?! 第187章 别逼我出手(十三) 挥去那点微妙的熟悉感,那边展昭却是巨阙剑起光万丈,这个江湖能在南侠展昭剑下逃走的人本就不过,刚好追杀的人并不属于其中之一。 “你是何人,竟敢漏液行凶!看我不拿你去见官!” 展昭话刚毕,那蒙着面纱的人就要挥刀自刎,展昭快手就将人扔将出去,贼人一入夜色,便隐去了踪影。展昭本欲再追,可这孤儿寡母的,想了想他还是走上前将两小孩扶了起来:“这位夫人,你没事吧?” 那女子一身荆钗布衣,大概是因为跑得太凶,衣摆上沾染了不少灰尘泥渍,这会儿她扑在地上,一听声音立刻扑过来抱住两个孩子,看两孩子好模好样才站起来道谢:“多谢恩公出手相助,小妇人无以为报,只能给你扣头了!” 她忙拉着两儿女磕头,展昭哪里会真让人磕下去,立刻将人扶起,这才说将下去:“这都入夜了,夫人怎么还在城外?那行凶之人看着不似强盗劫财,夫人可是遇上了难事?” 展昭呢,一身官服,这会儿那女子看清楚了,又见这位官差生得相貌堂堂,英武不凡,立刻就跪下凄厉道:“大人,请您替民妇做主啊!” 得,展小猫可能要改名展柯南了,这就是出门办个小差的功夫都能触发新案情,谭昭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放心,若你有冤屈,开封府包大人定会为你做主的。你先起来,此时夜凉,不如先随我们去衙门吧。” 展昭自是不怕麻烦的,那女子一听包大人的名头,登时眼睛一亮忙点头,顺手还按着两儿女一起点头,可见她如今有多绝望。 也是此时,展昭才想起来……他好像还要去下属县城办趟差事,这会儿有点儿不巧啊。谭昭也是看他为难,便开口:“展兄,你先去办差,顺便带辆马车过来,这孤儿寡母的,坐车总是方便些。” 展昭左右望了望:“也好,前面有座破庙,先暂时落脚好了。” 两人做下决定,展昭就带着那母子三人进了破庙,他妥帖地给人生了火还将马匹上的水留下才走。 夜深的厉害,谭昭就靠在破庙外头,他虽然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但里面妇女儿童的,他一个“瞎子”瞎照顾啥人啊。 系统:……宿主,你的绅士风度呢? [这就是古代的绅士风度,你不懂。] 系统觉得自己要是有形,此时膝盖上早就插满箭了。 好在这一夜并不平静,里头哄孩子睡觉的抽噎声小了之后,忽的就有利刃破空的声音传来,凛冽的刀光刺裂了黑色的幕布,同样也惊醒了靠在门边的谭昭。 谭昭的动作不可谓不快,来人也没想到走了一个展昭,留下的这个瞎眼状元竟也有一身好武艺!他只觉眼前一闪,手中的剑就被人夺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出掌,却未料人已经抬着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快的身法!好俊的身手! 韩祺一晚上被人秒了两回,自信心受了严重的打击,展昭也就算了,人是江湖有名大侠,被人打败不丢脸,可他……竟然被个瞎眼的读书人秒了,这传出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他都有心撞剑自刎了! “技不如人,愿杀愿剐,悉听尊便。” 一副江湖人做派,但谭昭觉得自己从良了。他伸手点了来人周身几处大穴,这才拿着剑叮了一声:“可小生是个读书人,不兴你们这套的。” “……”就刚才那身手,呵!读书人! “怎么了!还瞧不起我们读书人了,虽然小生瞧不见,但壮士你也该收敛一点,大半夜追杀人孤儿寡母,要点脸吧!”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韩祺看了想杀人,但他……动弹不得。 “奉命办事,无可奉告。” “哦。” 然后韩祺就看到人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连点犹豫都没有的,这状元……有毒吧!他以前还蛮同情这位状元的遭遇,现在……呵呵!韩祺一脸冷漠。 一脸冷漠的韩祺被夜风吹了好一会儿,忽然就听到了足音,他定睛一看,是那位陈状元让他杀的仇人。 “你是不是陈郎派来杀我的?” “哼!” 女人见他反应,哪里不懂,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那痛苦难当绝非装出来的,韩祺不解,便道:“你杀了人父母,难道还有理不成!” 女人闻言哭得更凶,嘴里声声泣诉:“陈郎!陈郎你当真好狠的心,父亲婆母怎么走的,你难道不知吗!我秦香莲做牛做马替你赡养二老,到头来却成了杀父杀母之人,要让你这般派人来杀妻儿!你还有没有心!” 韩祺:“……”不不不,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谭昭过来,就看到这年轻江湖人一脸懵逼的模样,他拍了拍人肩膀:“小伙砸,你还太年轻了,回家多吃点盐吧!” “我口轻不行吗!”幽幽的,小抗议。 秦香莲将一双儿女哄睡着,自己却难以入睡,她早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这一番哭诉她已是情难自抑,曾经有多恩爱,如今就有多么痛苦,这份痛苦席卷她的大脑,让她无法冷静下来。 便是早已明白,可听到曾经的枕边之人派人来杀她和亲生儿女,秦香莲还是难以自抑,原以为是良人,却发现…… “状元!该死的中状元!若当初……” 在场的状元谭某人:…… 虽然很严肃,但还是忍不住想笑的韩祺拿眼神瞥人:呵!状元! 过往稀少却惨痛的经历告诉谭昭,女人哭的时候千万别劝,否则人只会哭得越来越凶,所以他就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人发泄,直到人自己收拾好,他才劝了两句:“夫人保重,等展兄回来,包大人自会替夫人做主的。” 秦先莲点头:“嗯,多谢恩公相助,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在下周勤,夫人早些睡吧。” 秦香莲转过去走了一会儿,周勤,周勤这名字……咋有些耳熟呢?等她走到儿子冬儿面前,终于想了起来,这不新科状元的名字吗! ……她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等到展昭一路快马加鞭办完事过来汇合,就发现队伍里不止多了一个人,气氛……还十分地怪异,似乎都躲着周兄啊,周兄不会又乱说话了吧? 展大侠到底还是好人,不会背地里暗落落乱想,他将人扶上马车,一路太太平平就进了城,到了开封府。 此时天光破晓,开封府后院的厨房里已飘出了葱油炸香的味道。 谭昭轻轻一嗅,一夜没睡的困倦瞬间就消失了。哎,以前他也不重口腹之欲的,可隋朝的饮食真的……能让人的吃货之魂瞬间湮灭,现在有了专职厨娘的投喂,谭昭才不承认自己是被美食诱惑留下来的。 他一进门,就直接笑着喊人:“四娘,老远就闻到葱油的味道了,听说今儿个吃葱油臊子面?” “就你鼻子尖,特意给你留的大份的,那张大龙来瞅见了,四娘都没给!” 这就是跟厨娘打好关系的重要性了,张大龙说的其实张龙,只张龙吃得多,所以四娘才管他叫这名:“四娘果然最疼我,刚路过集市听到有新花样出来,给四娘带的,可喜欢?” 四娘嘴上说着不要,手却很是诚实地接了过去,拿好后就进厨房端了两大碗臊子面出来。 展昭每到这种时候,就十分佩服好友:“周兄,等下一同去见包大人。” 秦香莲母子太多狼狈,包大人又刚好上朝去了,展昭就将人交给了包夫人,这会儿应该洗刷去了。至于韩祺,不好意思,开封府牢房欢迎他。 展护卫就是这么铁面无私的。 “了解,展护卫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 “……”大男人,要可爱做什么。 四娘的手艺绝佳,臊子做得又香又软,还带着葱香,那一口下去,配上腌渍的水萝卜,吃多少次都不会厌的。两人吃完的功夫,包夫人也带着秦香莲母子三人过来了,两小孩男的不过七岁,女的才五岁,这会儿闻到饭香,拼命地咽口水。 秦香莲见了,眼泪又要忍不住下来,好在包夫人及时劝阻,才免了又一番水漫金山。 四娘的手脚很快,一大两小三碗面很快上来,两小孩吃得快,秦香莲却有些吃不下。人忧愁的时候,即便是再美味的食物也无法治愈内心的伤痕。 好在包打脸,哦不包大人回来得挺快,就在俩小孩把面吃完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张龙锣鼓般的嗓音:“夫人,大人回来了。” 包拯这段时间有点忙,毕竟他是天子门生,天子最近得了救世良方的初级蓝图,可不就是要与亲切的手下进行商谈,本来他还想带着周勤一块儿玩的,但无奈……条件还不太允许,再想想周勤现在的惨状,就不再抓着人当出头榫子了。 今儿个好容易官家将他放了回来,包大人茶水还没喝上一盏呢,得力的手下展昭就又替他送来了一桩非常之棘手的案子。 脸黑异常的包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始自我怀疑:他是不是跟本朝的状元干上了?官家以后点状元,能靠谱些不! 第188章 别逼我出手(十四) 包大人由衷感叹了一下幸好三年才出一个状元,这才收拾好自己出去见苦主。 苦主,自然就是上一届金科状元陈世美的糟糠之妻秦香莲并一双儿女,一双儿女吃饱了饭,这会儿依偎在母亲身上,而秦香莲一见到包拯,立刻就跪下喊冤,那模样……便是铁石心肠之人都觉得难受。 那陈世美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等包大人用他的黑脸成功镇住秦香莲,秦香莲才开始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要说负心多是读书人呢,这陈世美在湖广均州之时,与秦香莲那是邻里都知的恩爱和谐。这一遭上京赶考,他不仅带走了家里大部分的积蓄,还一去不回,杳无音信。 秦香莲心里既担忧又害怕,可她上有二老,下有二小,哪里走得开身,她只要一提上京找人,公婆就拦着她说她不孝,托人带信又没有回音,她没办法,只能在家当牛做马。她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感,可她不敢去想。 浑浑噩噩过了三年,均州大旱,十里赤土,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秦香莲带着四个拖油瓶挣扎了一个冬天,二老最后还是没有熬住去了。她为了活命将家里所有的东西变卖孤注一掷上京,却未料陈郎停妻又娶亲,她几次三番上门,却未料曾经的丈夫竟是这般心狠。 “包大人,请您为民妇做主啊!” 秦香莲情绪激动,只说完“杀妻灭嗣”四个字后,整个人就像是脱力一样往后倒,两个孩子吓坏了,扑上去就喊娘,最后还是包夫人将人带了下去,留下一屋子表情凝重的大男人。别怀疑,这里面的人显然并不包括谭昭。 为什么不凝重?一来是觉得陈世美没什么,二来是他知道包打脸不是白叫的。 “大人,是否要属下去均州一趟?” 显然,展昭跟着包拯时间长了,已经不会偏听偏信,即便他十分同情秦香莲的遭遇,但还是要以事实证据说话。 “也好,不过此事交由王朝马汉两兄弟去办,本府另有要事要你去做。”包大人思忖半刻,开口说话,又是耳语几句让展昭离开,他才对着周勤说道,“周大人,本府欲请陈世美上堂,此事恐需要你的帮助。” “……”吃人嘴短就是他现在这样了吧。 听完悲情故事出来,谭昭拐道去四娘那要了碗臊子面,这才提着面去了开封府牢房。 如果现在有什么省牢房示范基地,那开封府牢房绝对是龙头老大级别的。牢房里也没关多少人,谭昭很快就看到了韩祺。 “大人您请,有事喊小的一声就行!”狱卒好声好气地对着谭昭说完,转头就对着刚站起来的韩祺吼了一声:“老实点!听到没有!” 韩祺:“……”港真,他就是不老实也打不过人啊。 微笑送走狱卒,谭昭将散发着肉香与葱香的面端出来,端端地放在牢房前面,自己则蹲下来,对着站在牢房门口的韩祺开口:“怎么样?要不要弃暗投明?” 韩祺气疯了,这什么狗状元啊,竟然拿他当那种意志力不坚定……咕咚一声,他狠狠咽了口口水,努力屏住呼吸不让那该死的香味消磨他的意志。 “听说开封府的牢饭不错,想不想长期包饭啊?” “……”狱卒,快把这人带走!他好想打死这人啊! 谭昭觉得自己说的那是发自肺腑的劝诫之言,竟还有些委屈:“你难道不想吃面?” 嚯,老子这暴脾气:“不吃不吃,拿走拿走!” “哎,那就没办法了。”谭昭伸手慢悠悠地将那碗面又端了回来,语气不无可惜:“包大人英名盖世,绝不会放任不法之人,这以后呢,老百姓都会知道那陈世美嫌贫爱富停妻又娶亲,而有一坏人韩祺助纣为虐,是为不忠不孝不贞不义之辈啊!” 他凉凉的声音穿过阴暗的牢房,韩祺脸上的暴意裂在脸上,他只记得——不义二字了!他师父告诉他做人不能不义,可他……这可怎么好啊! “哎,你好自为之吧,不见啦!” 谭昭就领着食盒转头幽幽地离开,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都闪着光啊,韩祺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坐牢肯定是坐傻了,这狗状元哪里看着好人模样了,可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很诚实:“不!你等等!” “什么?” “我……我想吃面。”悄么么,小声,孤独,弱小又无助。 “什么?我没听清楚!” 韩祺瞬间炸毛:“你过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谭昭忍不住一笑,这江湖小菜鸟挺逗的:“想吃面就吃面,威胁逼迫要不得。本大人这人极好说话的,不用动不动就打人。” “……”真的巨想打人啊! 韩祺一脸难忍地接过臊子面,又一脸难忍地接过筷子,等他第一筷入口,感觉就……被治愈了。 “怎么样?开封府的伙食不错吧,四娘的臊子面,天下一绝!”谭昭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四娘吹,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无脑吹一人。 系统:呵!宿主! [原谅你,知道你只能看不能吃。] 系统:你个辣鸡! 幼稚地小胜系统,谭昭心情不错地继续说着:“陈世美是不是对你有恩?” 韩祺吃着面一口咬断:“你怎么知道!” “……”小伙咱能注意点形象吗,他看不见也别这样不讲究啊,“现在知道了,难为他竟然还做过好事,他不会是和公主出门时做的好事吧?” 凭良心讲,谭昭这话真的就是随便说说的,谁知道韩祺的反应……可以,他是不是应该考虑转职做名侦探了?应该会很赚钱吧? “小伙,我同情你。” 小伙觉得这话不对,他把面吸溜一口全部吃完,当啷一声放下,反驳道:“这不对,他于我有恩便是有恩,当初若非他出手相助,我老娘也不会有钱治病。” “所以你要把命赔给人家?” “……”倔强的一脸。 “那你娘怎么办?你难道指望陈世美替你孝顺你娘?” “……” 韩祺愧疚了,他低落了,他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孝的儿子,他垂下了头,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怎么样?要不要弃暗投明?” 等展昭办完事回来,狱卒就告诉他牢房里那锯嘴葫芦韩祺开口招供了,他不仅说了自己是陈世美指使去刺杀秦香莲母子三人,还交代了两人接头的地点。 展昭闻言有些一言难尽:“周大人去过了?” 狱卒点头。 ……周兄这才能,就该去邢狱一展所长的,多坚强的犯人都会被他说得情绪激动,这大概也是一种才能吧。 翻了五日,王朝马汉从均州归来,两人言道那秦氏并未说谎,此时均州已度过旱情,大部分老百姓也回了原址,有邻里说那陈家儿子与他媳妇恩爱一场,成婚七年从无红脸,只是那陈家儿子上京赶考一去不回云云。 “只是大人,我与马汉拿着您的手令去了均州府衙,那府衙的人起先并不配合,言大人并无跨境查案的权限。我和马汉就事急从权,您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包大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府衙里的档案记载,那秦氏和陈世美三年前就和离了,大人请看。” 王朝送袖中掏出一份档案,包大人接过展开细看,只见最下面夫妻双方都按有红手印,甚至还有陈家父母的证明和手印,这份和离证明……到底是真是假? 做下属久了,自然就十分有默契,看自家大人这般神情,王朝继续开口:“证明虽在,但邻里亲朋皆没听说过,这三年秦氏这三年孝顺公婆,照顾孩子,无任何不出。” 包大人捻着胡须,或许秦氏……并不是不知道,否则控告的该是“停妻又娶亲”,而不是“杀妻灭嗣”。 “大人,大事不好了!” 张龙这性子,到底能不能好好改改了,包大人按了按额头,道:“张龙,你且慢慢道来。” 张龙是展昭在韩祺招供后派去保护韩大娘的,只等他到了韩祺说的地方,却并未发现韩大娘的身影。他几经打听,这才打听到六日前就有一伙人来把韩大娘接走了,说是儿子有了出息,接她去城里享福的。 张龙看着憨厚,乡间大婶拉着他说了许多,还说那带头的人带着韩祺的玉佩,准是错不了云云。 “可打听到人去了何处?” 张龙摇头:“属下无能,请大人降罪。” 包大人也明白这是陈世美的双保险,派韩祺追杀,又派人控制韩祺的母亲,便是韩祺失败了,韩祺为了保住老娘的性命也不会乱说话。 好深的心思,如此朝廷蛀虫,绝不能放任他这般下去!包大人一把将和离证明拍在案上,然后又……捡起来去找公孙先生商量了。 张龙&王朝&马汉:…… 第189章 别逼我出手(十五) 大宋经历了四代帝皇,朝廷的户籍制度已经很是完善,简单点来说,弄虚作假很难,一个萝卜一个坑,陈世美想娶公主,只能搞一场单方面的和离。陈世美如此一出瞒天过海,使得倒是不错,他在京城这头逍遥快活,让父母绑着原配在老家当牛做马,聪明劲都用在这上头了。也不知那陈家父母如何的黑心肝,竟如此苛责生了一儿一女的孝顺儿媳。 按说停妻再娶妻这事儿不光彩,但绝非鲜事。 本朝每年开科取士,两榜进士二百余人,不可能各个是忠肝义胆的君子,就最近还有个同进士嫌弃老妻色衰年迈,寻了个由头休妻,好生在士林间出了回风头。如今两月过去,已没多少人提起这事。 你追求前程,野心勃勃,谭昭觉得可以啊,但这种手段……真是让人无法苟同。靠女人上位很光彩吗?很骄傲吗? “周公子这是在想什么呢?” 耳边响起清脆的女声,谭昭一听就脑壳疼,他倒是想转头就走,可……“王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 没错,来人就是王嫣柔。 自从假周勤真瘪三下狱之后,王丞相就退了亲事,当初结亲的是假周勤,身份上却是真周勤。这事儿本来不好办,但王丞相入狱见了一面假周勤后,回头就找上了谭昭。 谭昭自然没什么意愿同朝中大佬结亲,爽快地就退了亲,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王嫣柔就有些惨了,她结结实实地被爹爹拘了大半个月,好生闷了一场。 “何必是什么意思,本姑娘听不懂!” 谭昭其实明白人姑娘没看上他,就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折腾一场也挺倒霉的,他语气还是挺好的:“听不懂便罢,王姑娘请喝茶。” 说是喝茶,王姑娘哪能让个瞎子给她倒茶啊,她手轻轻一提,就飞快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听说,你们在查那陈世美?”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王姑娘生得明丽,笑起来有股独特的爽朗味道:“其实那秦氏最先拦的,是我爹爹的轿子。原先她要进驸马府,也就是那紫墀宫却苦于无门,是我爹爹帮她编了戏文让她进去,谁知道她转头就被赶了出来,我爹爹让她来寻包大人,看来是真来了。” 谭昭一听,也明白了:“原是如此,可是王大人让姑娘来的?” “是也不是,陈世美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值得本小姐替他跑腿!”然后王姑娘就转了话题:“周公子那晚说得跟真金似的,怎么现在又不去江湖了?” 陈世美还真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当初他要是拒了官家赐婚,前程未知,但他不敢还搞这么一出,谭昭也不知该说他蠢还是毒,要搁他,那铁定拒婚辞官潇洒啊,可他不能这么说:“既然官家还需在下,在下如何能安心闯荡江湖!” “……”莫名就觉得不可信啊,这人说的真的比唱的还好听。怕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咦?也不对,是瞎着眼睛说瞎话,想想这个,王姑娘也有些同情周勤,便也不再怼人:“公子于我也算有恩,此番我是来提醒公子一句。” “什么?” “那陈世美娶的皇姑……不好惹。” 谭昭难得楞了一下:“那关在下什么事?” 这人到底是怎么考上状元的:“是不关你事,但你们若要治陈世美的罪,她绝对会拦。她一开口,太后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懂吗?” 王嫣柔作为高官之女,虽然不太合群,但京城地界上的贵女她都认识,并且贵女圈里流传的消息全都知道。 说来本朝的公主日子都不算好过,规矩一大堆不说,青年才俊还跟躲瘟疫一样躲人。任你高贵出身,真没一个男子敢去追求公主什么的。要真有那么个想不开的,家里老爹不动手,家里老娘也不能忍,分分钟抽打不孝子。 就这种条件下,大部分公主都只能和亲塞外了,早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别看婚前高贵,婚后……那真不如五品官的女儿过得好。在这样的大势情况下,这位公主愣是走出了一条前辈们没走的路。 靠的,就是当朝太后的疼爱。虽然不好议论皇家秘事,但临世面的人都知道如今的官家并非太后亲子,太后亲子在六岁时就已夭折,她膝下如今只一女儿,可不疼得如珠如玉,哪里舍得女儿去什么塞外和亲。 瞅着青年才俊,管你是状元还是什么,女儿喜欢就好。 谭昭虽然觉得包打脸怕过谁,皇帝老子照样干,一个公主谁怕谁,但他还是道了谢:“多谢姑娘告知。” 王嫣柔说完,喝了杯茶就离开了。她路过小花园,刚巧就碰到秦香莲带着一儿一女在补衣服,大概是花园里亮堂,她边补还哄着女儿,本来该是状元夫人的,竟过得这般心酸……“哎呀!” 一个实心的孩子撞在她身上,王嫣柔忍不住叫了出来。不过她一个习武之人,倒是不觉得痛。 可她不觉,秦香莲却是吓坏了,这姑娘打扮得跟仙女似的,身上穿的戴的比那公主娘娘都不差,这要是……她连忙拉了冬儿赔罪,却没想到这姑娘笑眯眯地并不生气。 “没事,小孩子都这样的,夫人不必惊慌。” 秦香莲原本惊慌,后听人自我介绍说是王大人的女儿,便将担心去了一半:“姑娘心善。” 她自从进了京,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睡着就是各种担惊受怕,本来好好的家散了,均州老家回不去,陈郎又这般心狠,虽然她如今到了开封府,包大人也承诺帮她,可……以后她该怎么办啊? 开封府衙除了包夫人都是男人,包夫人又要打理家事,没个人陪她谈心,王嫣柔本来是客套两句,谁知道秦香莲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说想问姑娘几个问题。 王嫣柔虽然奇怪有什么问题要问她啊,但她还是点头了:“那夫人我们去庭院中坐坐吧。” 两人坐定,秦香莲让两个孩子到不远处玩秋千,这才开口:“王姑娘,我是小地方来的,不懂什么律法,这‘杀妻灭嗣’的罪名,该如何判啊?” 得亏问的是王姑娘啊,要放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那都得疯,哪有人问大姑娘这个的呀,也就是风风火火王姑娘,听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就开口了,半点都不知道委婉怎么说的:“那大概要砍头吧。” 秦香莲听了就大惊,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这、这么严重吗?” 王姑娘被这么一问,也有些迟疑了,她对律法没什么研究的,但她也明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放心,包大人绝对会按律法行事的。” “……”一看就是不放心的表情。 王婉柔砸下巨雷后,还觉得办了好事,欢欢快快地就回家了。她幼年长在江湖庵堂里,听的都是侠肝义胆,就陈世美这种玩意儿,不砍头难道留着过年? 秦香莲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了,一方面她恨陈郎负心薄幸,对她们孤儿寡女痛下杀手,另一方面又……当初恩爱两不疑,她摸着冬儿和春妹的发旋,两孩子都记事了,她还想冬儿长大读书考科举,若是闹得这般大,这以后…… 她反反复复想了很多,想孩子以后会不会埋怨她,想之后该怎么过活,想……想到最后,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陈郎就这么死了。 她要的是他后悔,而不是轻轻松松死了,还带累她两个孩子。 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陈家操持了这么久,陈家穷得叮当响,她也是秀才之女,若不是她的嫁妆贴补,陈世美哪里能有如今的风光! 她要他,追悔莫及!而不是赔上她和她孩子的名声! 永远都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的报复心,陈世美一去不回的三年早已磨灭了一个女人最深沉的爱恋,她孤注一掷上京求的是一个安稳,如今这安稳她没有,他也休想有! 秦香莲有着自己的算计,她明白这事儿拖不得,没两天就去找了包大人。 也是刚好,此时包大人正抓着壮丁谭昭商讨救人之法。开封府的人找了两天都找不到韩老夫人,包大人就准备将此事告诉韩祺了。 韩祺这段时间虽然叫嚣着别让那周状元进来,可别人来了他又不说话,摆明了对周勤掏心掏肺。包拯行事光明磊落,同样也十分欣赏周勤,也没拿人当外人看,直接就告诉周勤让他告诉韩祺做好心理准备。 谭昭是没想到陈世美这孙子这么玩的,追杀妇孺不算,还绑架老弱,也是厉害得要上天了。 两人刚说到此处,外头就有人说秦香莲求见。 苦主求见,包大人自然不会不理,他让人进来,谭昭本要离开,但包大人提携后辈,便让他留了下来。谁知道留下来后……听到这样的话。 包大人有些惊异:“你想冬儿走科举之路?” 当然了,这是普天之下所有父母的期望,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才能有出路,这事儿谁都知道。 可是朝廷有明律来着。 秦香莲心头一颤,有些莫名:“不行吗?可是冬儿不够聪慧?”其实冬儿早该启蒙的,都是她这个做娘的耽误了他。 包拯摇头:“并非如此,而是陈世美已成为公主驸马,按大宋规矩,驸马领都尉爵位,其子不论是否为公主所出,一律不得入朝、参军、科举。”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儿子冬儿有个无比坑儿子的爹! 秦香莲当即就有些受不住了,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边哭边喊:“我的冬儿,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包大人看她哭得这般,心里也不好受,可这苦果已经酿成,就是陈世美死了,冬儿恐怕也难以读书科举入朝。 这是祖宗铁律,官家虽然仁善,却不会为了个小孩驳了祖宗定下的规矩。要不说没人敢娶公主呢,就是再得宠也没法子的。 “也不是没有法子。”忽而,有个清凉凉的声音响起,秦香莲哭得难以自抑,突然就顿住,没有什么能越过她儿子的前程:“什么法子?” “迁户籍,陈世美自己不认孩子,夫人完全可以申请女户。”当然还能改嫁,让孩子上别人的户口,喊别人叫爹。说起来这条宗法到了后世……是废在他手里的,那时候刚接手为了振朝纲,废了好多祖宗铁律来着:)。 既然废在他手里,他自然也知道怎么钻法律的空子。其实不是公主所出都简单,只要没人知道,就万事大吉。如果是公主所出,那就只能认命了。 秦香莲一惊:“女户?” 本朝规定,家中无成年男丁,嗣子未成丁的家庭,可由女子成为一户之长。秦香莲自然也听过,但她从没想过自家会成为女户,可如果要成为女户,是不是就不能暴露冬儿的存在?还是真的砍了陈郎的脑袋? 秦香莲想不好,又道要考虑一番才回去了。 等她离开,包大人有些难以言喻地转头看人,好半天也没开口。 “大人是怕她动摇吗?” 自然不是,包大人刚正不阿,从不怕人,他只是发现这位小周大人挺滑头的。 “为母则刚,若此案定案,大人会如何判那陈世美?” 谭昭不用想都知道包大人的铡刀下面又添一道亡魂。陈世美该死吗?他确实该死啊,可他死了当真就好了吗? 这真不见得,死人已死,活人的生活却还要继续,开封府不可能护着秦香莲母子三人一辈子,公主死了驸马,难道还磋磨不过一个平民吗?贵族想碾压一个平民,真的能有千百种法子的。 这个社会规则,就是在现代社会也同样适用,更何况还是宋朝这种封建统治了。 谭昭并不赞同这种风气,但古代就是如此,父杀子天经地义,官府多数不判父亲重罪,反之即便这位父亲做人十恶不赦,那这儿子也是坏心肝的,砍头没跑的。 杀妻灭嗣这个罪名看着很重,律法也有规定杀人偿命,但所谓的法外容情就……十分惹人讨厌了。更何况如今这情况,只是杀人未遂,包大人若当真这么砍了陈世美的头,他怕以后包大人自己反而里外不是人。 生母状告生父,衙门的大人一刀铡了生父,社会舆论绝对偏颇,这对于一个孩子的生存太不友善了,毕竟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子告父。 “你的好意,本府心领了。只是食君之禄,本府问心无愧。” 包大人自然也明白人性最为难懂,他也明白若真定了陈世美的罪,恐怕两边都不讨好,可他心有明灯,无惧黑暗。 系统:你看看人家,多么伟光正!再看看你,苟红红! [苟绿绿,咱自家人不嫌弃自家人,懂?] 谭昭很敬佩像是包拯这样的人,可要他成为这样的人,他真的不行。他这个人就这副狗样子,心里没数,嘴上没准,现在手上还没力气,只能瞎逼逼了。 直待到晚上,包大人歇息将此事说与夫人听,包夫人一听,也忍不住打丈夫:“你倒是痛快了,这你让孤儿寡母以后怎么办?” “此等狼心狗肺之人,焉能留于朝堂之上!” 包夫人:“……”这包黑子真的哪哪都有理! “就没有两全其美之策?” 包大人就因为这句话,辗转反侧了一宿,凌晨微微亮,就套上衣服去敲自家公孙先生的大门了。 睡眠质量不是很好的公孙先生:……想辞职回庐州老家! 另一头,得知秦香莲大难不死进入开封府之后,陈世美整个人都焦躁起来了。假周勤怎么死的,他是亲眼所见的,那包黑炭说起理来,连官家都不敢开口,他这是撞枪口上了! 他慌得一比,又要隐瞒公主,又要自救,又想起那日假周勤被拖下去之前看他那怨毒的眼神,他终于……知道害怕了。 这两年他养尊处优,虽然有时候内心有些抱怨无法入朝为官一展才华,但他已经爱上这种荣华富贵的生活了。他是绝对死也不会放手的,反正和离书已签,他就不相信那包黑炭还能翻案! 陈世美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暗示,还没等他平缓过来,公主……就气冲冲踢门进来了:“陈世美,你竟娶过亲!” 陈世美当即就否认:“公主,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那你解释吧。” “……” 第190章 别逼我出手(十六) 陈世美被噎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就解释了。这个解释呢,如果不细揪乍听没大毛病,他说那秦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时未认识公主,故而娶了,也交代得也很清楚,就说他有一子一女。 可在遇到公主您之后,他的心就只为您跳动了,所以他去了均州老家与秦氏和离,之后才回京迎娶公主您。至于为什么不说,因为怕公主嫌弃他,之后省略大段的甜言蜜语,反正最后呢……公主暂时性被哄顺毛了。 当然了,公主心里还是有疙瘩的,首先她就提出了你必须将秦氏三人送离京城,否则她就亲自动手了。她堂堂公主之尊,若让人知道此事,岂非让全京城的人耻笑。 陈世美自然点头,可他……心里苦啊!那秦氏三人如今住在那开封府里头,他若是贸贸然上门,那包黑炭不知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怎么?驸马难道还要享齐人之福不成?” 眼看着毛又要炸起来,陈世美赶紧顺毛:“公主息怒,此事我定会办妥。” 顺完毛,小意陪着公主吃了饭,又侍奉着公主午睡,陈世美这才披上外衣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当然,他并不是往开封府去的,而是准备去翰林院给包拯制造点麻烦,好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想个周全的办法。 只可惜啊,他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值得一提的是,这人还是个瞎子,可他却当当正正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驸马爷,这是去哪儿啊?”这语调,跟市井那些打马游街的纨绔子弟一模一样的。 如果对假周勤是嫉妒加愤恨,那么陈世美对这位真状元就是同情加看不起了,十年寒窗什么都没捞着,空有一翰林的名头,说话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不去哪儿,路上人多眼杂,周大人还是少出来的为好。” 他是看不起我吗? 系统:没错,他就是这么意思,宿主你今天真是冰雪聪明呢~ “比不得驸马爷会办事,这青天白日的,驸马爷小心亏心事做多了,报应不爽。” “你!” “我如何不必驸马爷来操心,倒是驸马爷父母过世,打算什么时候回乡守孝啊?”父母同时亡故,士林中多看重这个,一个驸马爷也没有夺情什么的,没什么借口好推脱的。 陈世美脸上一怔,他竟全然都没想到这上头!都是那秦氏苦缠,害得他都忘记这个了,该死! “驸马爷难道是忘了?”谭昭后退一步,露出后头李公公的身影:“走吧陈驸马,你忘了,可有的是人替你记着呢。” 今日早朝,有御史参当朝驸马陈世美一本,言其不孝不义,父母病逝竟隐瞒不报,是有躲避守孝之嫌,此事还有另外两位御史同参,言驸马珠光宝服,还与友人宴饮达旦。 要说最近大宋的朝堂上,确实风平浪静了一些,御史每天逮着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舌战群儒八小时,更何况是这种站在制高点上的舆论,御史的最爱,御史的心头好啊! 活该陈世美倒霉! 要不是看在人是他妹夫的份上,当堂就要传唤陈世美了,也是官家要脸,等散朝后才让李公公来叫人过去问话。而置于谭昭他是跟着包大人进宫汇报案情的。 陈世美脸色一瞬阴狠,可他下一刻就恢复温润模样,可他这种小心思,哪里能够躲过老油条李公公和谭昭的眼睛。 李公公笑眯眯地,拂尘一挥:“驸马爷,跟咱家走吧。” 三人进宫的功夫,陈世美被人当朝参了的消息就飘进了紫墀宫,公主一听当即大惊,忙唤人更衣进宫。 她紧赶慢赶,先是去找了母后刘太后,这才挽着刘太后敲响了御书房的大门。 官家对刘太后十分尊重,断没有把母后挡在门外的道理,公主挽着母后进去,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个瞎子?如果要准确形容一下,那真是一个好看的瞎子。 龙章凤姿,面如冠玉,只一双眼睛蒙了素纱,看不见后头的光景。但或许人有残缺,分明是最普通的绿服,竟也穿出了几分风流落拓之感。公主忙一低头,这才看到跪在地上磕头的驸马。 “皇兄,这是何故!” 此话一出,谭昭就大概能品出这位皇姑什么性子了,果是娇宠长大的,脾气难免骄纵,对官家都如此态度,更何况是普通人了,王姑娘倒真没提醒错。 官家心情本就不太好,看到皇妹难得冷了一张脸:“你这是什么规矩!” 刘太后一听,立刻护女儿:“你妹妹年纪小,又何必这般说她,倒是驸马,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怎么磕得额头都红了?” “母后您是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官家那个气哟,早知道这陈世美是这种货色,他就是随便点个同进士当状元,都比这个强! 新科状元的差错刚调转过来,前一届的竟然又出幺蛾子,这往后再这般下去,状元之位岂非成了笑话! 刘太后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女儿一进宫就着急忙慌地拖着她过来,她一问,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刘太后曾经也垂帘听政,女儿糊涂啊! 但她也不能完全驳了女儿的面子,这陈世美回乡守孝是铁定的事情,她想了想,开口:“此事确实是驸马的错。”她轻轻拍了拍女儿,这才又开口:“父母人伦不可废,此事皇儿做得对。” “只你妹妹身体自小娇弱,恐不好出京……” 刘太后还没说完,包打脸已上线:“太后,礼不可废啊,公主乃皇室中人,更为天下之表率,若公主都不行礼乐,百姓又如何恭顺父母!” 还真别说,这话包拯说出来分量绝对比一般人重。他为什么四十多还只当到开封府尹的位置?那是因为他中进士后回乡照顾老母去了,俗话说得好,父母在不远游,他是做得最彻底的代表人物之一。等他母亲病逝,他又在乡间守孝三年才出仕,否则以他得圣心的程度,此时早该是一品大员了。 本来嘛,你在京中锦衣华服、佳肴美酒地享受着,你父母却在乡间吃糠咽菜,这多令人心寒啊!如今尚在热孝期间,这独子就跟没事人似的,这简直令人骨寒了!你不仅如此,还追杀妻子儿女,此等冷心冷血之人,谁敢用! 果然算人心,还是公孙策这老小子有门道。 “母后,朕已决心下旨革了陈世美这驸马,皇妹聪慧善良,断不能毁在此等狼心狗肺之人手中!” 状元谁啊,天下读书人的表率,陈世美这种人……他哪里配!官家现在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只恨不得回到六年前掐死进京赶考的陈世美。 刘太后大惊:“这也……” “皇兄!” 公主脑袋一晃,晕了。刘太后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她定了定神,道:“此事不能回转?” “断断不能!此非皇妹一人之事,若天下读书人知道天家包庇此等狼心狗肺之人,以后焉能有利社稷之人前来!” 当然了,这事儿要是没闹上朝堂,都好办。但既然都被御史闹开了,那皇家还包庇陈世美?开什么玩笑,他脑子又不是进水了! 陈世美一听此,也咚地一声,昏死了过去。 翻了一日,官家下了圣旨,言驸马陈世美品行不端,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中间一长串的罪名,最后判公主与之和离以全大义表率,陈世美死罪可免,但革除一切功名贬为庶民,发配原址责其为父母结草庐守孝终身,以偿罪孽。 此圣旨一出,御史台开心了,他们觉得他们为皇家拔除了一颗毒瘤。开封府也开心了,因为陈世美这货终于得到报应了! 值得一提的是,秦香莲当真决定回去开女户。她在下定决心之后,就告诉了包大人。包大人这才将那份王朝马汉从均州府衙“借来”的和离文书拿出来。 这文书确确实实是真的,甚至为了撇除关系,更是将一双儿女全部记在了秦香莲的户籍下面。换句话说,陈世美两头空了。 “多谢包大人,多谢各位大人,民妇这就拜别了。”她跪下足足磕了十个响头,这才决然离去。 秦香莲并没有选择再去见陈世美,她打算先回均州将户籍办出来,再迁移到临城,包大人已替她写了推荐信,冬儿可以去那边的书院读书。 送走秦香莲母子三人,包大人不由有些感叹。他想了想,开口问旁边的公孙策:“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公孙先生觉得不开心了:“怎么了包黑子,看不起我啊?” “吾绝没有此意。” 公孙先生就笑了,他捋着胡须,点头:“果然瞒不过你,此计却非我所出。” “是谁?” “大人心中不早已猜到了,不是吗?” 第191章 别逼我出手(十七) “母后,母后你救救驸马吧!”公主醒来,一听旨意又晕了过去,好半晌她醒转过来,立刻就扑到太后宫里求情。 她年纪小,先帝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驾崩了,从有记忆起,她就可以在宫里横着走。不管是她的母后还是皇兄,都顺着她的意思,她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就连成亲也是她自己看准了择的驸马。 虽然一开始母后并不同意,但她装了几回癔症,皇兄和母后就替她赐婚了。这回……怎么能够这么狠绝? 刘太后也头疼,她早知那陈世美心性凉薄,却没想到凉到这份上,早知道三年前她就不该替女儿办成此事:“你在胡说些什么,他哪里有什么性命之忧!” “可儿臣……儿臣以后该怎么办啊!他对儿臣当真很好的。”公主一颓,趴在太后的膝盖上轻轻抽泣:“儿臣还这般年轻,难道要守寡吗?” 刘太后是当真疼女儿啊,可那陈世美是当真不能要了,她的女儿如珠如玉,哪样的好男儿配不得,要不是祖宗规矩,哪里轮的到陈世美:“儿啊,那陈世美何等心狠,父母教养他二十余年,死后他竟无一丝伤心,绝非良人,你皇兄是为你好。” 公主心态已经完全崩了:“那就应该将此事压下去,陈郎只是不相信那秦氏所言而已,定是那秦氏,母后,你要帮我!” 刘太后惯女儿是出了名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可这回她却没惯:“你糊涂!倘若那玩意儿杀妻灭嗣,母后我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替你保下他!可他不是,百善孝为先,他连孝都做不到,哪里堪为读书人榜样!” 陈世美谁啊,他是科举选拔出来的状元郎,读书人的楷模,说句实在话,孝悌之事就是市井杀猪的都懂,他却明知故犯,若皇儿不从严惩处,以后还焉能服众。 此事发展到如今,已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个人品行问题,而是朝堂上寒门与权贵的博弈。陈世美一脚踏寒门,一脚踏权贵,现在两方恨不得都弄死他。 “母后,母后,您都不疼儿臣了吗!” 公主哭得情难自抑,一双眼睛都红肿了:“母后,若母后不依儿臣,儿臣……便随陈郎去均州!” “荒唐!”刘太后满心的怜惜瞬间被怒火取代:“你是大宋的公主,你要敢去,本宫这就下令杀了陈世美!” 公主何曾见过这样的母后,她吓得楞在地上,连眼泪都不流了,呆呆地喊了声母后。 刘太后到底心疼女儿,女儿被她养得单纯了些,本以为有她和皇儿护着,就是这样一辈子也没什么,可事实证明不行,她狠了很心,喊道:“来人,将公主扶回去,传我的命令,在陈世美离京前,不准公主出宫门半步。” “母后!母后您不能这样!” 公主没办法反抗被关在了宫中,陈世美一等再等没等到,心都凉了,他以为公主肯定会来救他的,怎么可能会这样! 皇家人,果然心狠。 与前段时间的意气风发不同,陈世美现在一身粗布麻衣,整个人灰扑扑的,身上还被人砸了不少臭鸡蛋,他并没有带着枷锁,可他身上背的那道不孝不悌的无形枷锁,已经锁死了他未来的人生。 “前驸马爷,走好。” 与陈世美的灰暗不同,谭昭的心情就不错,他今天还特意穿了身枣红色的罗衫,乍一看倒是和展昭的侍卫官服有些肖似。 他和展昭是奉官家旨意善后的,具体就是改文牒、监督人离京等等,因旨意是即可返回原籍,故而办得很迅速,不过半日,就全部办妥。 陈世美见不得周勤好,他自傲又自卑,看人的眼睛都淬着毒:“你不要太得意,你以为攀上包拯的大腿就能入朝为官了,白日做梦!” 展昭:……他家包大人的……大腿!想都不敢想! “比不得你‘大义灭亲’,停妻又娶啊,你这么能耐,当什么状元啊,你该去天桥下说书呀,展兄,你说是不是?” 老好人展昭:这话没法接,只能微笑了:)。 “怎么?你要对朝廷命官动手吗?” “你也算朝廷命官!” 陈世美一脸桀骜,却未料这人好像生来就没有脸皮一样,只听得人开口:“我当然是啊,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韩老夫人已经帮你接出来了,不用谢。” “……” 展昭开始怀疑陈世美会被气死在城门口。 “周勤,你别太得意!早晚有一日,你会比我更惨!” 陈世美愤然转头,离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都是外强中干。 等黄沙吹糊人影,谭昭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这句话,他对着好朋友展昭说:“他是不是气糊涂了,谁会跟我一个瞎子过不去啊!” 展昭:……不,周兄你太小看你这张嘴了! “走走走,玉小松喝酒去!” 两人交完差,果然去了玉小松喝酒。玉小松的小二受过谭昭的救命之恩,每每见到人那都殷勤得不得了,回回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 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两人喝到酒酣时,便有人在外敲门,展昭出去会儿,回来喝酒的兴头就小了许多。 谭昭原本不想问,但看他这模样就等着他问呢:“什么消息,竟难倒了堂堂开封府御猫大人?” “周兄你就别取笑在下了。”展昭一笑,开口解释:“刚接到消息,公主派人给陈世美送了钱和口信,我怕……” “别怕。” “……能让我说完吗?” 谭昭假做拉上自己的嘴巴,表示你说你说。 展昭觉得他也严肃不起来了:“太后对公主疼爱有加,我怕等时间一久,他还能回京。” “那就让他回。” 看展昭脸色一变,谭昭给他倒酒,酒水澄澈,乃是玉小松最新上的玉兴酿:“但他回不了的,展兄你就放心吧。” “周兄为何这般肯定?” “想知道?”展护卫点头,然后谭昭就说了:“想知道,回家问你家大人去。来,喝酒!” 展护卫听了都想打人。 等入夜回府,想不通的展昭还是去敲了自家大人的书房,刚好,公孙大人也在。他脚一顿,有些微微的赧然:“大人,公孙先生,可是打扰了?” “并没有,闲话几句罢了。” 公孙先生笑眯眯地开口:“来来来,展护卫,最近还好吗?” ……最怕公孙先生突然的关心,展昭有点后悔来敲门了,不过来都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听说你今天跟那周状元去饮酒了?” 展昭点头。 “那你可有再同他说在开封府供职一事?” 公孙先生这些年累啊,包黑子这人是聪明,但聪明劲都点在破案上了,至于手底下那套班子,公孙先生表示带不动啊!武力值走出去都要秒杀刑部衙门了,但会动脑子的……抱歉,开封府能动手从不逼逼。 公孙先生累啊,他做梦都想有人来替他分担这份“忧愁”,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聪明还合适的,就此放过他就是大傻蛋。 然而展昭的回答伤了公孙先生的玻璃心,公孙先生觉得自己今晚又要失眠了。 “那你就不能劝劝他!” 展昭嘴唇微动,还是抿了抿唇,没吭声,过往的惨痛记忆告诉他,千万别跟公孙先生犟嘴,否则……会很惨的。 他试着向自家大人求助,谁知道……大人!良心何在啊! 日子一晃就入了盛夏,公孙大人仍然没死心要找个苦力分担,两人一来二去,倒是关系变得亲近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谭昭最近又重新迷上了酿酒。他托四娘买了上好的江米,闲着无聊还弄了个古法酿酒,废了不少好材料,这才拢共酿了两坛。 今日将将封了坛,这会儿正挥着锄头埋酒坛呢,公孙先生就来了。 “埋在此处,小心那群牲口哪日兴起挖起来全喝了。” 谭昭就拄着锄头转头:“有道理,公孙先生果然考虑周全,等弄好我再摆个迷阵。” “……”迷阵是这么用的吗?你既然都闲到去学阵法了,为什么不…… 谭昭一看他就要老生常谈,刚要岔开话题,展昭一阵清风般飘了进来,公孙先生早熟悉他的作风,半点不慌:“有何急事?” “公主不见了!” ** 暑日炎热,这半道上的茶肆就开在山麓旁边,店家巧心思,开在一个小山坳陷进去的平坦地界上,对面就是官道,过往的人闻到空气里凉茶的味道,自然就舍得停下来歇一歇了。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的,热得衣衫都要穿不住了,有些卖力气的壮汉索性只穿了小褂子,这地界也没有女子,自是怎么豪放怎么来了。 “这日头也忒毒辣了,老子走了十里地,脑袋都是晕乎的!” “可不是嘛,去年大旱你还记得不,我看今年这天气,够呛!他妈的,这钱真是越来越难赚了!” 这莽汉热得猛喘气,额头出了黄豆大的汗也不擦,直灌了两大碗凉茶才停下,一停下就开始抱怨天气。他还欲再说呢,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这天气热,人的脾气总不是很好,他正欲暴戾地转头,回头就看到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嘿!你说怪不怪,这旁边坐的人都汗流浃背没个人形,这两人穿得规规整整,竟是连一滴热汗都没流。 壮汉也不是傻的,心里咯噔一声,腿已经有些软了:“两位大侠,有话好好说!” 他一开口,这才悄么么再看了一眼,你还真别说,这二位公子生得那真是俊啊,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这位大哥,此处往均州衙门还有多久?” “均州衙门啊,那还要些路程呢,翻过这两座山,往前走就是了。” “多谢这位大哥。” 壮汉诺诺地点头,再抬头那两位公子已经找了个僻静地坐下来,到此时,他才发现其中那位白衣公子竟是眼睛有疾。不过江湖人有疾的多了去了,他倒并不多好奇。 “你当真觉得那位来了均州?” 谭昭饮了口凉茶,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要说这公主当真情深,好容易安生了两月,说是去城外烧香,然后……就偷跑了。 太后哭了,官家愁啊,然后他就找了包拯,包拯就推荐了展昭和……周勤。 官家对周勤印象还不错,心想他点的状元还是不错的,就是运道不怎么好,他心想两人都靠得住,立刻就发了命令让两人启程去均州把公主带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谭昭手里还有一道旨意,如果公主不愿回来,才能打开。 赶路走了三日三夜,他俩循着路完全没看到公主的踪影,推算了一下时间,两人决定先去均州府衙一趟。 吃过口感粗糙的凉茶,两人又上路。 均州地贫,又多是山丘,车马不好行走,两人干脆轻功赶路,直到天微微擦黑,两人敲开了均州府衙的大门。 对外,谭昭自然不会说我们是来找公主的,你们赶紧把均州的地儿翻过来找找,他是假托陈世美说的。 均州府衙的负责人果然不疑虑,直接将陈世美治丧守孝的地方抄写下来交予他们。 翻了一日,谭昭和展昭往乡下寻人,两人一路找过去,只有一个发现——这地方真的太穷了,穷到什么地步呢,谭昭也算是见过世面,动乱年代的百姓够苦了吧,这里竟然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咱大宋还有这样的地方?” 展昭觉得事有蹊跷,他看了看四周,不好轻下判断:“不好说,均州去年大旱,官家早有令免征赋税,可此处……周兄你有没有很是蹊跷?” 何止是蹊跷,简直就比沙漠好一点有没有!十里黄土,望不见人烟了都。 第192章 别逼我出手(十八) 按照当地户籍所写,陈世美就是从这座荒无人烟的小村庄里走出来的。两人分头行动,展昭入村查探,谭昭则绕着村子查探。他找了一圈才看到一块断裂的村碑,擦拭了一下,勉强还能看到看清上面的字迹——XX六村。 可以,这名字……完全对不上,他们似乎被骗了? “展兄,快——”我去! 方是时,一把梨花针刺空而来,谭昭心觉这个世界对瞎子真是太不友好了,不过他想得多,动作却也很快。毕竟他要是站在原地愣扎,岂不是要变成马蜂窝了! 阳光炽热,此时打在人身上却是无端地阴冷。 “叮叮叮”梨花针落在村碑上,也是此时,轻巧落在圈外的谭昭动了,烈日无风,快速移动却带得他脸上素纱飘在了空中,只听得砰砰两声闷响,是人倒地的声音。 谭昭一脚踩在两人身上,语气很是平易近人:“谁派你们来的?” “……”说好的手无缚鸡是书生呢! 正是此时,远处传来剧烈的打斗声,谭昭眼睛一眯,隐约就能看到十个身影在围攻展昭,卧槽,你们看不起人啊!他好歹也是个侯爷!就派两个放暗箭的辣鸡来对付他? 谭昭觉得自己有理由不开心,随手点了两人的穴道,谭昭随手捡起一把石子,便急速往展昭那边而去。 他怎么感觉展昭好像快撑不住了?这不应该啊,南侠的名头难道要砸? 他飞快前进,只等到十米处手中的石子才出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双手受过致命伤,手上功夫都玩不转了。 砰砰两声倒地,暂时性打开缺口,谭昭一闪,已至展昭背后,也是此时,他才闻到展昭身上的血腥味,谭昭一讶:“你竟受伤了?这小怂货又哪里钻出来的?” 谁干的,这么能耐! 展昭本来想说你赶紧去送信,别过来,人一套动作快得他连话都没说出,就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小伤,死不了!” 旁边的小怂货却已经被这位大侠从天而降的英姿倾倒了,哪里听得到小怂货这个称呼,他瞬间就抱住大侠大腿,喊道:“大侠,救命啊!只要你救了我,我给你一万两!” 嚯,出手还挺阔绰,可这荒村围杀可不是闹着玩的,谭昭按了按自己的手,狠了很心:“展兄,借巨阙一用!” 展昭也知道自己中了毒,拿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当下一送,可见信任非常。巨阙一入手,谭昭感觉到了明显的压手。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小七,帮个忙撑一撑? 感受到手臂上小膏药的回应,谭昭轻轻挣开腿上的小怂货,巨阙一展,剑起惊鬼魂! 说到底,谭昭练了那么多武功,最精的还要属剑道,一剑在手,仿若千军万马,巨阙本就是好剑,好剑配上高手,自然是相得益彰。 展昭似乎听到了爱剑欢喜的蜂鸣声。 “哇塞,这位兄台你怎么称呼啊?刚刚真是多谢你出手救了我,你放心,你的伤本……少爷一定会花重金替你治好的!”小怂货一看有帮手,瞬间就不怂了,他扶着展昭到旁边坐好,这才一脸星星眼地开口,“这位大侠好帅啊,他还绑着眼睛,是不是觉得普通凡人根本不配如我之眼的意思?本少爷就喜欢这种狂傲之气啊!……” 巴拉巴拉真的巨能说,展昭突然不太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拼着命手贱救人。 谭昭还以为能伤了展昭,会是什么绝顶高手呢,谁知道……这种货色,他以前能一挑一百!像是打地鼠一样,砰砰砰十个全砸进了坑里,随后还补了一遍点穴后,这才拄着巨阙走到展昭面前交换。 展昭:我可能还没睡醒!这不是我认识的周勤!他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展护卫开始怀疑人生,然后他就听到了熟悉的语调:“展兄,能帮个忙吗?” 他下意识地抬头,事实上展昭身上狼狈多了,他刚进村时中了暗算,毒素入体,此时他身上的力气可以称得上稀少,但他还是开口:“什么忙?” “快把你家巨阙接过去,我手臂脱臼了!” “……”这种人,活该没有高手气质! 不过展昭还是伸手接巨阙,他中了毒行动迟缓,另一双白净的手竟比他更快,小狗腿一样地抱住剑柄,小怂货脸上的喜悦还没绽放,只听得吧嗒一声……剑把人压倒了。 “……”自己果然是见的世面不够多。 到底还是展昭好人,他手微微一提,好歹是将好不容易救下来的人解救出来了。 小怂货心里苦啊:“这剑怎么这么重啊!明明你俩挥得那么轻松的,我力气真的很大的,不信你们……你们别看!” 再次尝试,纹丝不动,巨阙表示也是要面子的。 “……”这货是演喜剧出身的吗?谭昭一乐,忍不住逗他:“这巨阙乃是当世神兵,认了主的,非主人不能驾驭,你看我,手都脱臼了,惨不惨?” 谭昭的右手荡在半空中,显然是没了气劲,小怂货一听,握着巨阙的手松得飞快,甚至还倒退了两步,假装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展昭:……怕不是救了个傻子? 正是此时,谭昭给自己来了一下,骨骼瞬间复位,疼得哟那个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骨骼噶卡嘎卡的声音令人牙酸,成功让小怂货安静了起来。 动了动手发现没什么大碍,谭昭这才给展昭喂了解毒散,又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这才有点时间坐下来思考下现在的情况。 “说说看吧,姓甚名谁做什么的,家里几口人,后院几只鸡,交代清楚。” 小怂货瞅了一眼两人,挺了挺胸:“我……叫赵小三,家里三口人,我……” 谭昭懒懒地靠在木屋上:“真名。” “这这就是真名!” “那你发誓,假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投胎就叫赵小三。” 小怂货觉得这位大侠真是太不友好了,但他看看自己颤巍巍的小白手,决定坦白从宽,反正他……已经无路可走了:“我是安乐侯庞昱,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侯爷?” “嗯。” 谭昭觉得仁宗的取名真的很有问题,安详侯,安乐侯,下一个是不是该叫安生侯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好巧,我也是个侯爷。” “……” “听过他不,一般巨阙行天下的南侠展昭,开封府的招牌,你爹死对头的小棉袄?”谭昭指着单手绑凶徒的展昭说道。 庞昱眼睛瞬间湮灭,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爹啊,你真是太坑儿子了,他一脸惨白,觉得自己还能自救一下:“那那那那英雄你高姓大名啊?” “免贵姓周。”庞太师生的这个儿子,这么傻白甜,怕不是基因突变了? “周?”大宋好像没有姓周的侯爷啊,庞昱想了想,下了判断:“要真名!” 谭昭一想,开口:“那就姓谭。”绝对真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周侯爷,别调侃人了,过来帮个忙。”展昭的声音飘过来,瞬间打算了周侯爷的“刑讯逼供”。 等帮着展昭将所有人串在一处,展昭这才转头:“小侯爷,你不是去陈州赈灾了,为何在此处?”而且还变得这么瘦,不是说安乐侯白胖白胖的吗? 庞昱开始眼神躲闪,可两人的目光太过炽热,他躲无可躲,终于抱着头喊道:“我也不知道!” “……”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够糊涂的。 ** 本来是来寻公主的,谁知道公主没找到,找到个庞太师的宝贝蛋,宝贝蛋又怂又傻,问啥啥不知,说啥啥不利索,简而言之,咸鱼一条。 三人于前日离开荒村,展昭的手伤还没好,但陈州一事刻不容缓,加上一连串的刺客,他决定先回开封一趟。本来他是准备带上庞昱的,但是小傻蛋死活不要回去,非要跟着谭昭寻公主立功,才好有脸回去。 展昭无法,只得先押着刺客回京,这些刺客显然是江湖人,能一下子出动这么多江湖人,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小。想到此,他再不劝庞昱,跟谭昭打了声招呼就直接离开。 “他走了?” 谭昭动了动左腿:“走了,你可以放开了。” “不,我不放,本侯爷留下来多好啊,我们双侯出马,什么事办不了,你说对吧?”一脸地求认同。 谭昭好容易把人挣开,迅速翻身上马:“那你说,你能做什么?” 庞昱以前有点小胖,上马总有些笨重,这几日颠沛流离地逃命,身上的幸福肉都掉光了,这会儿上马颇有几分从容,他心里一乐,就十分理直气壮了:“我能替你引路啊!” “……”那真是抱歉了,他其实看得见:)。 第193章 别逼我出手(十九) 庞昱死乞白赖地抱上了大侠的大腿,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他这人虽然脑筋不太灵活,但他也明白如果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回京,他赈灾不力的罪名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即便他爹和他姐能帮他压下来,他……难道不要面子的嘛! 他已经决定了,不管多苦一定要抱紧金大腿蹭功劳,这样等回去之后,他也……有脸抱着他爹他姐的腿哭诉。没错,就是这样。 想到此处,庞昱这才发现他已经掉队了,他唯一的一点优势竟然都不能突显,这怎么可以,他立刻打马上前,喊道:“周大哥,你等等我!” 周大哥不想理人,并且冷酷地加快了速度。 一路疾驰,谭昭终于赶到了陈世美所在的陈家坳村,这次他学乖了,主动找系统要的地图。也是巧了,这陈家坳村和那个什么四村,是相邻的两处村子,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谭昭和庞昱就已看到了袅袅的炊烟。 此时已近申时,确实快到了用饭的时辰。庞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小委屈地紧了紧裤腰带。哎,他好容易养出来的幸福肉,都没了。 “怎么,肚子饿了?” 庞昱觉得自己是个有志气的小侯爷,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可以撑一撑。 谭昭就一脸你真厉害的表情:“可我饿了,我们去蹭顿晚饭吧。” “……” 两人将马匹藏在村外,想了想,谭昭干脆将眼睛上的素纱取了下来,他这个打扮实在太显眼了,只要听过他,一准儿能认出来。但要戴美瞳,他也不想委屈两只小可爱。 虽然是因为两只小可爱他才被迫进入这具身体,但他还是舍不得啊,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的呀。谭某人想了想,就想到了站在他旁边的小胖鱼,一时计上心来,他将素纱又系了回去,这才笑眯眯地开口:“小侯爷,你发光发热的时候来了!” 说完,还伸手拍肩,以示鼓励。 庞昱也是傻大胆,立刻就眼睛一亮:“什么什么,是装大佬还是挥剑斩四方,你放心,我都可以的!” “……”不,你怕是对你自己有一点误解,但毕竟要哄人做事,所以谭昭还是昧着良心点了点头:“等下我给你易容一下,你假做公主身边的小太监……” “不,为什么是小太监,不能是带刀侍卫!” 谭昭的眼神很直白:你觉得你像吗? 小胖鱼委屈了,但他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倔强地要求加戏:“那我可以当大太监的养子那种,不……不在宫中当差那种。” “……也行。”满足你最后的倔强,“等下你就装得目中无人一点,哦,这个你可以本色出演……找到村里的里正,你就这样同他说。” 庞昱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微微还有种刺激的感觉,但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感觉戏份都是他的:“那周大哥你呢?” “我?”谭昭又伸手拍人,伸完还一副哥俩好地挽住人的肩膀:“别怕,我会贴身保护你的。” “不一起?” 谭昭觉得说服中二少年必须中二一点:“我们一明一暗,双侯出马,所向披靡,怎么样?” 小胖鱼果然热血沸腾:“那那那大哥你一定要保护我!” “一定。” 简单易了容,小胖鱼变成了皱皱巴巴的小胖鱼,他身上本就穿着一身锦衣,刚好符合他此时的人设,庞昱尝试性进入角色,发现并不难扮演。 “走吧,都记住了?” “记住了,大哥你放心,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宫里走动,绝对能糊弄人。” 谭昭点了点头,顺手抚摸鱼头:“去吧,我会保护你的。” 第一次被人这么鼓励了耶,庞昱简直想跳起来转个圈,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一下就往村口跑过去,那小模样,那真是有模有样的。 谭昭微微一笑,随即隐身衣一披,身影直接滑向村口。 陈家坳村同样也很穷,乍一下来了个锦衣小少年,操的还是一口京城口音,里正一听,眼神就变了变,脸上却热切了许多,这份热切看在谭昭眼中,就变成了算计和试探。 这村里果然有古怪。 “那黑心肝的陈世美啊?小公子可是与他有旧?” 庞昱就本色出演傻白甜本甜:“没有没有,就是有人托我给他送些东西。”他虽是这么说,双手确实空空如也,里正一双眼睛看他,他就说:“我怕东西丢了,存好了才寻来的。足寻了两日才找到此处。” 里正就有些愧疚地开口:“我们陈家坳村确实位置太偏,不瞒小公子,那陈世美刚来村里就被村民们排挤,他如今在山中守孝,此时天色将晚,老朽明日再带小公子前去,如何?” 庞昱假做为难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点着头还紧了紧怀,似是怀里藏了什么令人垂涎的大宝贝一样。 里正和善地笑着,还召唤小儿子将自己的屋子收拾出去给客人住,庞昱从来不会有不好意思这种情绪,大喇喇就住下了,还忝着脸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当然了,在庞昱看来这顿饭实在粗糙得很,但他实在饿了,大快朵颐地吃了大半只鸡,把那里正心疼的,心肝都疼。 吃过饭,庞昱就打了个哈欠,他越打越困,没多久就倚在床边睡着了。 夜,不知不觉就来临了。山里头的夏天夜凉,晚风吹得窗户一鼓一鼓的,谭昭就坐在房梁上,看着下面被药翻的一只小胖鱼。 真好骗,都让他小心谨慎了。 系统:说的好像你阻止他被骗了一样。 [等埋伏呢,你闭嘴行吗?] 也是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野猫的声音,喵喵喵的,一听就不像是猫发出来的。紧接着,房门就被人轻轻推了一下,谭昭往下一看,便有一个头探了进来。 是那里正的小儿子。 “爹,睡着呢。” 悄么么的小声,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另一个脚步声传来,里正父子一路轻手轻脚猫了进来,进来后还仔细关了门。 两人手中还提了根长长的麻绳,谭昭进来时看到过,那是用来捆柴火用的。 只见两人手脚麻利地将小胖鱼捆成了东坡肉,这才安心地在小胖鱼身上翻找起来。 “爹,这里,脖子上有块玉!” 摸着黑,那里正一下子摸上去,果然摸上一片温润,他没见过好玉,有些不太开心:“收起来,再找找!” 他急促的声音显得他十分狰狞,黑夜里都能看到他眼中的凶光。 谭昭轻巧一个翻身下来,手中摸出一锭金子:“这位老伯,你是在找这个吗?” 凉凉的月光刚好照在这个角落里,里正一抬头,就看到一只苍白的手和一锭……发着金光的金锭! “鬼啊!” “啊——” 谭昭烦躁地伸手点穴,声音在嗓子口戛然而止,便是连脸上的惊恐都直接僵硬,看着莫名竟有些搞笑。他伸手拿过里正小儿子手中的玉,玉是极品暖玉,入手温润异常,显然是沾了不少人气的。 “不识货。” 他蹲下给小胖鱼戴上,这才替他解开绳索,将人唤醒。农家的蒙汗药本就药性不足,谭昭用了巧劲,小胖鱼就哼哼唧唧地醒过来了。 他一下子醒来,还有些懵:“来人呢,还不——” “还来人,再来人你小命都要不保了!”谭昭调侃他,顺手还替他指了指旁边的里正父子,此时两父子脸上的恶意狰狞与恐惧全然显现在月光之下,便是甜如庞昱,也看得出来了。 “我去,我是不是被下药了?你别拦着我,爷爷今天就要打死这两只狗东西!” “……我没拦你。” 庞昱嘴一撇,脸上有些小委屈:“周大哥!” “行吧,替你出气。” 谭昭一笑,让人先把衣服穿齐整,这才用麻绳将里正父子捆在一处,等庞昱过来,顺手就解了两人的穴道。 穴道一解,人直接就怂了:“二位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原谅小的吧,小的就一粗野山夫,没见过世面……” “没见过世面?这位大伯你都要杀人越货了还没见过世面啊,你怕是对没见过世面有些误解,公子,你说是不是啊?” 庞公子一愣,这才狐假虎威起来:“就是,快拿他们去见官,说不定还害了其他人!” “小的冤枉啊,小的是本分的庄稼人啊!” 谭昭没点灯,一来是怕惊扰了外头的人,二来是不让人看清他的容貌,一听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是,公子,明日便拿去见官,竟敢袭击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朝廷命官?! 里正慌了,他小儿子干脆眼睛一翻晕了过去,他一看儿子,立刻就要哭喊起来,谭昭眼疾手快,迅速给人来了一套组合穴,会让人痛,却并不致命的那种。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来说说那位陈世美的事情了?” 里正无法点头,只能在痛不欲生中狂眨眼睛。 第194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 “早这样不就好了。” 这话又是气得里正脸色通红,旁边还有条小胖鱼下暗手,里正那个心酸哟,比刚刚杀了自家老母鸡还难受。 “说吧,陈世美去哪儿了。”谭昭出手解开里正的穴道。 “小老儿不知道啊,他两月前确实回来了,可他在村中已无亲人,房子良田也早已被那秦氏卖掉,村民也不欢迎他,便将人赶到山中茅屋去了。那里靠着陈老三的夫妻的墓地,来的官差说……” “说重点,我们公子的耐心是有限的。” 庞公子挺了挺胸,一脸你不说就踩死你的跋扈气,可以说是本色出演了。 里正一下就吓坏了,比竹筒倒豆子还快:“他不见了,半月前,人就不见了。” 谭昭一听,便觉不对:“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跟他私底下有联系,是不是?” “……” “我说对了,他给你什么好处?钱?看来是钱,他给你钱,你要还他什么?” “……” “不说吗?不说我可就……” 里正想起刚刚的剧痛,哪里还有迟疑:“我说我说我说,他每七日要出村一趟,他给我钱,我就带他出村。半月前,到了出村的日子我去接他,然后才发现他不见的。大人,我……小的真的没干坏事啊,天地良心啊!” 庞昱胆子大了不少,一脚提过去:“什么良心,不信!” 里正更急了,谭昭却很冷静,里正的话可能不假,但他绝对还有隐瞒,否则他不会这么急切地回答,眼神还这么隐隐暗暗的,可别小瞧任何一个江湖人的眼睛:“这样啊,那我们公子的姐姐呢?” “什么、什么姐姐,小的不知道啊!” “你当真不知?” 里正疯狂摇头。 “如果你知道,我把这锭金子给你,如何?”月光下,金子闪着的光,那简直璀璨美丽呀~ 里正……里正一瞬有了迟疑,即便他下一刻就直接否认了,但还是来不及了。 谭昭收回金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酷:“说真话,否则死,明白吗?” 夜色渐凉,带着月光都清冷了不少,明明是夏日,庞昱却无端冒起了一串鸡皮疙瘩。他紧了紧衣服,紧赶了两步追上前头的人。 “周大哥,就这样放过那个里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吧?而且他说不定会透露……” “你放心,他会得到报应的,至于透露……他不敢的。” “那公主……”庞昱瞬间放了一半的心。 “公主该在陈世美手中。” “那陈世美……” “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 “什么?” 谭昭觑了一眼庞昱,闲闲地开口:“陈瘪三这般将人骗出来,绝对不会伤她性命。所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找人。” 虽是如此,但看着漆黑寂寥的天空,他依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身上带着的那道旨意怕是要生效了。 庞昱一听,立刻放下了全部的心,心情一放松,他这人就开始瞎皮:“为什么要说公主是我姐姐啊,那女人长得又不好看还老为难我姐姐,我不喜欢她。” “哎呀别在意这些细节,你们四舍五入不就是姐弟了。”你姐姐嫁给人哥哥,公主比你大,叫一声姐姐也不过分啊。 庞昱嫌弃:“不要,只能四舍,不能五入。” “……你高兴就好。”谭昭将马从灌木丛中牵出来,顺手把马上挂着的干粮取下来,就着清水,勉强将就了一顿,至于某只胖鱼,晚饭不要吃得太饱。 一边吃饭,谭昭还把线索捋了一遍。抛开庞昱赈灾不成反被追杀不提,单从公主出宫烧香却把人烧丢这条线看,显然里头有些东西他还不知道。 公主出宫是在二十日前,宫中得到消息是七日前,加上中间的时间差,公主一个娇养的弱女子要找到陈家坳村,这里面没点儿猫腻他都不信。 陈世美虽然做过驸马,但他实在没什么人脉和人可用,刘太后为人精明,应早已给公主妥善安排了人手,按理说是不该出纰漏的。所以,这里头应该还有个第三方? 陈世美可以送信给公主,公主也可以借这一方之手在重重戒备下留书出走,可这人是谁呢?这么手眼通天,为什么要帮助陈世美? 难道是为了公主?可公主身上明显没利可图啊! 还有他和展昭一到均州衙门,衙门的人竟然来了那么一出,他很难不怀疑那人的立场身份。只可惜去查探时,均州户籍衙门的主簿说根本没这号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哎呀呀,这馒头真难吃,好想念四娘的葱油臊子面啊,好想吃!包大人误我! “大哥大哥,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 庞昱在近处捡了一堆小柴火回来,忙活了半天终于生了个小火堆,有些小骄傲地跑过来说话,实则……可能是来求夸奖的。 谭昭从靴子里取出匕首,将干巴巴的馒头一劈为二,随后利落地穿在干净的小竹枝上,悠悠闲闲地烤起馒头来:“干得不错,你不打算回京?” 庞昱挺开心地找了个馒头如法炮制,他娇生惯养长大的,环境这么艰苦竟然也没喊苦,看着挺好一孩子:“不回,公主还没寻到呢!” “你不是不喜欢她?” 庞昱也有自己的道理:“我是不喜欢她啊,可这是两码事。” “行吧,展昭不在,能说说你怎么来的均州吗?” 谭昭一炸,悄么声就放了个大招,庞昱的馒头差点丢进火里:“我我我——大哥,如果我说真话,你能别赶我走吗!” “展昭带走的那群人,其实是追杀你的,是不是?” 为什么他没长这么聪明的脑袋瓜子,简直太伤心了,这人都长了副好皮相了,还给了他好武功和好文采,反之他呢,老天爷捏他的时候是不是打了个盹完事儿了,简直令人沮丧:“好像是的。” “好像?” 庞昱垂头,馒头彻底浸入火中:“应该是的。” 却原来,庞太师心疼儿子,却头疼儿子的木脑瓜,好不容易替儿子请封了个侯爷爵位,朝中还嘀咕他爵位来头不正。庞太师多疼儿子呀,转头就撕下了去陈州赈灾的肥差。 但庞昱不愿意啊,他在京城能吃能喝,为什么要去灾区受罪啊,他就不去,还进宫去求了庞贵妃。 然后……被庞太师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打了一顿的胖鱼终于老实了,可庞太师不放心,叮嘱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让手底下人去办就好了,赈灾的流程底下人都熟悉,你只需要去镀个金,别乱插手就行。庞昱虽然傻了点,听话还是挺听话的。 庞太师虽然把儿子发配出去了,心里还是挺担心儿子的,还派了十个庞家从小养的侍卫跟着,明里暗里都有。 起先庞昱到陈州,确实挺新鲜,底下人还带他去玩,他也不胡乱插手赈灾,和和美美都挺好。直到有一日他独自带着侍卫出门,竟看到……截然不同的场景。 饿殍千里,根本没有什么赈灾施米,那场景他甚至都不敢去回想第二遍。 回去后,他就直接发作了底下人,问他们良心何在!为官本分何在!庞昱是真的气,他觉得自己虽然是来吃功劳的,但他自问没想贪图什么,他都这么辛苦跑一趟了,底下人还中饱私囊,他这就不开心了。 一通发作,庞昱气得连晚饭都没吃,气着气着就晕晕乎乎地睡着了,等他再醒过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我的侍卫带着我逃命,本来要往开封去的,但路上都是埋伏,只能一路且看且走来了均州。”庞昱的脸色有些难看,火堆里的馒头早已成了黑炭:“我最后一个侍卫带着我逃到了那个荒村,小十受伤过重,夜里就死了。我挖了个坑埋了他,白日里刚要逃,就被人堵了个正着。那时候我都要吓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爹和我姐了!” 说着说着,都哭出来了,简直委屈到变形。 这孩子心眼还挺好的,谭昭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竹枝,又把自己烤好的馒头片用树叶包好塞过去:“不会烤就别烤了,吃吧,别客气。” 手里热热的,一直热到心里,庞昱抽了抽鼻子:“周大哥,你人真好。” 系统:哎,傻孩子啊,这哪里是个好人啊! [我怎么就不是个好人了,这证明人小孩长了一双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好眼睛。] 系统:……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 啊呜一口,分明是普通的馒头,烤了一下竟然还挺好吃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要去衙门找人吗?” 谭昭摇了摇头:“这个先不急,乱找是没有用的,而且……山人自有妙计。” 庞昱:喵喵喵?能说点人听得懂的人话吗? 第195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一) 谭昭是准备去陈州看看的。 湖广这片地界上,有胆敢动庞昱的人,谭昭觉得不存在。但既然真的有人动了,还出动这么多江湖高手赶尽杀绝,显然是备了后手。 他是猜不到这后手是什么,但均州离陈州并不远,又在公主消失的空档,他真的很难不去将两件事连在一起。 “周大哥,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庞昱在马匹上东摸摸西东东,浑似屁股底下长了倒刺一般不安生,他想了又想,还是憋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谭昭像以前一样系着素纱,衣服倒是换了深色的短打劲装,看着像极了江湖人,而非一个靠读书金榜题名的酸腐书生。闻言,他抬了抬头:“问吧。” “你……真的看不见吗?” 庞昱无法相信这样一个认路比他准,武功比他高,走路从来脚下生风的人是个眼睛看不见的瞎子,这你让普通人怎么活?不过:“大哥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的,我……” “朋友,听声辩位了解一下?” 听声辩位到极致,瞎子也能如常人般生活,他好友七童能够做到,原随云那个偏执的疯子也能够做到。 庞昱完全不相信:“你骗人,我闭上眼睛什么都听不见。” “小朋友,告诉你个真理吧。” “什么?”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谭昭虚虚放空,似是在眺望不存在的远方一样:“这个江湖,远比你想的要神秘高深许多。你不相信的存在,或许只是你没有看到,比如你在陈州赈灾一样。” 说起陈州赈灾,小胖鱼的心情明显有些低落,他高高扬起的头都垂了下去,一副自我反省的模样,他也尝试着眺望远方,目力所及,只能看到远处云层堆积起来的虹色壮丽和浩瀚蔚蓝色的天空,夏日少雨,天空干净得像是用水洗过一样,他虽然懵懂,但他知道这样的晴天在陈州,是不被喜欢的。 “周大哥,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够下雨?” 这谁又知道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谭昭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鱼头,怪可怜的,难得好心安慰了两句:“会下的,朝廷都把你派来了。” 庞昱:喵喵喵?! “你看你叫庞昱,拆开来不就是‘滂沱大雨’嘛~” “……”你皮这一下,真的很开心吗!! 两人往陈州而去,谭昭自在系统处买了地图后就一路抄小路过去,周侯爷艺高人胆大啊,两人偶尔也会遇上劫道的,小胖鱼吓得瑟瑟发抖,还没等他继续害怕,前面劫道的……就先瑟瑟发抖地开始哭爹喊娘叫爷爷了。 此般经历个三四回,小胖鱼的熊胆又练起来了,他现在可是有靠山和保镖的人啦,哈哈哈,以后看谁还敢欺负他!当然了,他现在觉得自家皇帝姐夫选状元的眼光有些差,这明明该是个武状元啊,为什么偏偏去点了文状元! 当然了,他虽然飘了,但他还是没胆跟皇帝姐夫唠唠状元的选拔,他跟在大佬后面扯虎旗,开心嘚瑟得不得了,直进入陈州境内,看到……他才没了心情。 “别看了,这不是你的错,你那小肩膀,还扛不起这个。” 你个看不见的人当然这么说了,心里腹诽,庞昱也明白这是自家大佬在安慰他,他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意动:“大哥,我想会钦差府。” 他想,他应该回去的,这是他老爹给他的职责,虽然一开始不想要,但他既然来了,就没办法昧着良心这般下去。 谭昭有些微微的欣赏,这小怂货竟然不怂了:“当真要去?” 小怂货还是小怂货:“大哥,你别再问了,我怕你再问,我就不敢去了!”天知道他这一去,等于送羊入虎口啊,不过嘿嘿,他不还有他家大佬大哥嘛~ “走吧。” “现在?不等明天白天吗?”现在都快入夜了,陈州灾情严重,城门早就关了,怎么进去? 谭昭没说话,却用事实回答了庞昱的问题。 “哎哎哎哎,我飞起来了!好棒,还能再高点吗?” “……再喊一句,把你扔下去。” 大晚上的,周侯爷完成了高难度的带人飞跃城墙动作,两人一进入城中,明显就感觉到了城里城外的差别。虽是入了夜,但城中街道异常的干净,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偶尔有几家点着隐隐约约的烛火,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么和谐,不怪你走眼。” 明显是安慰人的话,庞昱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但他显然觉得自己该要点脸:“去钦差府,往这个方向走,大哥你没来过,我拉着你的袖子走吧?” 谭昭感觉到衣袖上轻微的拉力,没拒绝。 系统:宿主,你有没有觉得大晚上两个男人拉着衣袖走,有点那么…… [什么,你再说一遍?:)] 系统:没有,宿主你超贴心哒~ [……] 走了没一会儿,谭昭就听到了巡逻的声音,他一把将傻愣愣的胖头鱼拉进阴暗的角落,脚步声此时由远及近而来,庞昱原准备说什么,听到动静后猫得比谁都好。 “……”可以,庞太师你养了个好儿子。 “咚隆——”铜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那执锣的人却没有喊话,他一路敲了九下,这才有些不耐烦地放下了铜锣。 隐隐约约的,谭昭听到他们聊天的声音。 “哎,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新来的小侯爷还在闹呢?” “可不是,娃子一个,也不怕闹得折了腰,我听说咱们刘大人这些日子气得都瘦了!” “刘大人?你在开什么玩笑!不过我听说,那小侯爷好像马上就要回京了。” “……” 接下来有些听不清,谭昭提着小胖鱼往前越了两个屋脊,这才又听清楚了。 “……反正那些人哪里管城外的人怎么活,听说是找到新功劳了,急着去京里抢功劳呢!哎,说这个干什么,怪难受的。” 那敲锣的显然十分不忿,但两人似乎走到了拐角,有些忌惮什么,再没有说其他的了。 谭昭也就没有再跟,他转头推了推傻住的庞昱,庞昱这才回过神来:“我去,我难道失忆了?我前几天一直在被追杀啊!” “……”这傻孩子,突然有些同情庞太师怎么办。 “走,我们去看看这位小侯爷要去抢什么功劳!” 小凶鱼心里那个气啊,他气得脑瓜子都要冒烟了,只可惜等他到了所谓的钦差府,却并没有看到冒充他的人,甚至……已经人去楼空。 显然,那两个巡逻将士的信息已经过时了。 假庞昱已经进京了。 “不好,我们中计了!” 庞昱一脸迷糊,但谭昭已经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他带着庞昱一路风驰电掣地出城,又骑上快马往京城而去,如果不是庞昱的身份十分重要,他或许会直接把庞昱丢下轻功回去。 “周大哥,我我我快不行了,咱……” “不行,你要是再慢一点,进了京连你爹和贵妃娘娘都保不住你。” 庞昱惊呆了,连裂成四瓣的屁股都没知觉了。 一骑绝尘赴开封,庞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疯狂赶过路,他从开封都陈州,一路上花了半个月的事情,这还嫌弃旅途过得不舒坦,现在呢,他竟然不吃不喝花了一天半就直接到了开封府。 看到熟悉的开封府城楼,他差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此时,正是晨光熹微时,赶早市的老百姓已经在城外排起了长队,如果是平时,谭昭会选择走到末尾慢慢悠悠地排队进城,但此时他已经来不及了。 他第一次拿出了安祥侯的印鉴,一路打马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将士还有些睡眼,大早上喊门他心情不由得有些烦躁,他刚要呼喝回去,一看那印鉴……吓得头盔都歪了。 他当即下令开城门,谭昭弃用急行了马匹,征用了一匹城楼守门将军的马匹就带着庞昱直往宫门口而去。 也幸好,此时早市还没开,谭昭可以打马在大街上畅通无阻。 直看到巍峨的宫殿,谭昭这才将速度降下来。 “何人,敢在宫门口……” “是我,周勤。” 宫门口的侍卫显然认得周勤,这位倒霉的状元宫里头就没人不认得的,他一看周状元这幅狼狈风尘的模样,忍不住疑道:“周侯爷,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没时间解释了,这个给你,我要即可进宫面圣。” 侍卫顺手一接,一看是皇帝御赐的进宫玉牌,立刻就让开了路:“周侯爷请进。” 他说完,这才看到后头马匹上晃晃悠悠下来的人……竟是安乐侯庞昱! 他惊呆了,喉咙口的话脱口而出:“安乐侯,您不是刚刚进去了吗!” 庞昱这下再傻也明白了,他当即就发足狂奔,只还没等他奔多久,后衣襟就被人一把提住,他腾空着被人一路提着进去,直看到一幕让他目眦欲裂的场景。 “不要!” 与庞昱的失声惨叫一起发出的,还有两枚石子大小的碎银子。 第196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二) 已知大殿门口距离皇位约有百米距离,持匕首者仅两米之余,问银子的速度多少才能挡下刺客的……还没等庞昱用他浅薄的算术算出来,只听得叮地一声,匕首与银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只听得咚地一声,匕首落地了。 庞昱的心简直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回荡了一遍,他下意识地找大佬大哥寻求帮助,转头才发现……卧槽我大哥呢! 庞昱这才找回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他有些狼狈地跨过门槛,不管不顾地扑向主位上的两人,刚刚看到她姐替皇帝姐夫挡刀,他吓都要吓死了!这要是姐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爹那个女控搞不好就要炸。 “姐,姐,你没事吧?” 庞昱刚在外边光注意主位上的人了,他这一扑……就扑了个空,他皇帝姐夫跟防贼一样抱着已经晕过去的他姐看着他,那眼神就跟看叛徒没两样。 “那个皇帝姐夫,是我啊!” 官家点头:“对,就是你!爱妃要是有事,朕拿你是问!” 庞昱试图用他粗鄙的口才解释,五分钟后,失去梦想的咸鱼放弃了这条死路,转而寻找自己金大腿的帮助,然后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蠢货? 卧槽,他有这么蠢吗? 而事实证明,假货或许还比他聪明点,因为当他转过去的时候,假货就直接凄厉地喊了起来:“皇帝姐夫,当心,他是假的!” 庞昱:“……”庞昱委屈了,他眼巴巴地看了眼皇帝姐夫,又看了眼辣眼睛的蠢货,觉得自己真的要委屈要变形了。 谭昭却是没顾上胖鱼的心路历程,他身上没带飞刀,摸遍了全身仅两快碎银子,虽是用尽全力拦下了杀招,但他的手却有些不好了。 他是人又不是神,不知疲倦地赶了一天两夜的路,又废了手,马有失蹄……啊呸,稍微有些后力不济也是合情合理的。 “本是江湖逍遥客,何必这般助纣为虐呢?” 谭昭一下躲过杀招,他的手背在后面,步子还是十分闲适,这副模样不知道的就非常容易给人一种……故意戏耍人的感觉。 “少说废话,一个瞎子也敢拦路,找死!” 女子生得一副好容貌,柳眉明眼娇俏颜,只是在不久之前,谭昭已经与这位女子有过一面之缘了。哦不对,应该是……曾经见过与之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人,就是当朝皇姑,刘太后最疼爱的女儿。 “禁卫军很快就来,我这个瞎子只要缠着你,足矣。” 要说保命的招式、搏命的招式,谭昭自然有,这么多个世界下来,他若当真要一个人的性命,他甚至有十七八种法子,可他无意去暴露这些,他也无需去做什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来救驾,若是救的太过轻巧,反而不好。 做帝皇嘛,最重要就是警惕性和怀疑心,他懂。谭昭又一次躲过一击杀招,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了禁卫军的脚步声,女子显然也察觉到了,她心一横,欲越过这碍事的瞎子最后搏命一击,可天底下能逃脱谭昭缠斗的—— 抱歉,真的没有。 被禁卫军死死压在地上的女子不甘的呐喊:“赵祯,你——唔!” “抱歉,瞎子的路总是走得不太好。” 后面的禁卫军统领看到人一脚踩在人姑娘的脸上:……这个状元郎真可怕! 谭昭就好似没看到禁卫军统领敬畏的眼神一样往前走去,此时他才发现两只胖鱼……站在一起炒得沸沸扬扬,关键两人还恰好穿了一身一模一样的锦衣,他抬头看了眼抱着爱妃喊太医的官家,觉得……大宋吃枣药丸。 作为曾经的大宋皇室,谭昭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一点儿良心,还是开口:“小怂货,过来。” 两只小胖鱼同时转过来。 “……说实话,以前我一直觉得模仿蠢人比模仿聪明人容易,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甚至是大错特错。”谭昭再次看皇位那边,抱着爱妃喊太医的官家已经等不及去找太医了,而禁卫军一半都跟了上去,另外一半则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犹豫地看着两位安乐侯。 禁军副统领有些苦手,这要是其他人,两个都抓了就是,可偏偏不是,这是贵妃的弟弟,太师的儿子,他要是这么做,明天参他的折子就能从将他掩埋。想了想,他决定不能一个人担这个责任:“周侯爷,你这话可是知道哪位是真……” “周大哥,这人冒充我,快打他!” “周大哥,他才是冒充的,快替我教训他!” 禁军副统领:……成吧,就当他什么都没说吧。 就在他准备放弃两个都抓起来的时候,他看到站在旁边的男人动了,他一动若柳叶扶风一般,他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轻功,他心里赞了一声,下一刻就被人丢了个满怀。 “有劳了,将军。” 禁军副统领自然是见过世面的,闻言哪里不知,他将人双手反剪在背后,三下五除二就将人制服了。 人制服了,嘴巴却还不老实,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爹知道了,肯定会为我做主的!你们能够……唔!” “抱歉,本侯爷并不想知道一个无名小卒的来历,更不想知道你爹是谁。”论气人的功夫,谁也比不上周侯爷,而周侯爷本人表示他手都伤了,就不允许他口头找补回来:“还有,本侯爷瞎啊,其实看不见你精湛的演技。” “……”啊啊啊啊,咬死你! 将人气得神志都快不清,谭昭这才招了招手,将后边的胖头鱼招过来:“来,把你胸口的玉拿出来,证明下你自己的身份。” 庞昱听话的不得了,连拖带拽将胸口的暖玉掏出来,禁军统领一看,再也不疑,将人堵上嘴巴就将假侯爷押了下去。 京城知道安乐侯的人都知道,他从小就带着块玉,那玉是天家所赐,天底下就那么一块儿,因材料特殊,是仿不出第二块的。 此时,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过来领两人过去洗漱包扎,顺便还蹭了顿御膳,周侯爷表示不太满意,这宫里的太医就是谨慎过头,他就是脱个臼,愣生生将他的两只手包成了大猪蹄子,知不知道这样吃饭很艰难啊! 艰难地吃完一顿饭,心里眼里只有贵妃的官家终于现身了,不止现身,脚下还生风,甚至……脸上带着某种微妙的傻笑。 额,大宋……还是吃枣药丸吧。 “爱卿不必多礼,此次爱卿救驾有功,朕大大有赏。” 谭昭现在的大猪蹄子手也没办法好好行李,干脆俯身领了:“多谢陛下。” “小事小事,爱卿不仅救了朕,还救了朕的爱妃和孩子,该受的。” “什么?贵妃娘娘怀孕了?”一直安静如鸡的庞昱终于安静不起来了,他就差点跳起来了。 可官家不待见他,要不是这破小舅子,爱妃能动了胎气,就算知道这个好像是真小舅子,他也迁怒了,没错,他做皇帝的难道就不能任性一回吗?官家想了想,他可以啊,他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有理由在经历了刺杀后任性一回:“哦,你还在啊。” 这什么鬼反应?! 庞昱觉得自己超委屈的,他就说他不应该出京的,如果不出京,他就不会被追杀,如果不被追杀,他就不会被冒充,如果不被冒充,他就不会…… 但庞昱觉得自己是个能屈能伸的好侯爷,他嘴一撇,立刻跪下抱大腿:“皇帝姐夫,微臣差点就回不来了!” 哭,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能暂时性解决一部分问题,比如……等他爹来。 至于谭昭,谭昭已经被某只胖头鱼精湛的哭功震惊了,这娴熟的抹眼泪,这娴熟的……哦,是庞太师来觐见了呀。 父子齐出马,官家还是不看僧面看……爱妃面的,君臣一番拖拉,庞太师领着儿子回家面壁思过去了。 官家现在整副心神都是爱妃和未出世的孩子,全权将此事交托给谭昭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全然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一样。 做皇帝心大到这个地步的,估计也就这么一个了。 谭昭有些心累地出了大殿,却发现庞太师领着庞昱并未离去,两人站在外头的广场上,看到他过去便走了过来。 庞昱跟只鹌鹑似的缩在庞太师身后,时不时还摸摸后脑勺,显然刚才就被老子打了一顿,至于庞太师看不出喜怒,到了他面前后才开口:“此番多谢周侯爷襄助,若有需要,尽可往太师府送信。” 他说完,就带着庞昱离开。 庞昱跟着走了五十米,最后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声:“周大哥,你一定要来啊!” “……”不,坚决不去,万一四娘知道他跟太师府交好,不给他做葱油臊子面了怎么办!不去,不去,坚决不去! 第197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三) 谭昭绑着两只大猪蹄子进开封府,守门的官差吓坏了。 “周公子,你这是……” 谭昭没封侯爷前就住在开封府,开封府的人还是习惯叫他周公子,谭昭也不介意,闻言安抚地笑了笑:“小伤,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呢?” 这还小伤呢,官差咽了口口水,连忙道:“包大人带人下县城去了,公孙先生他们……他们在后院。” 察觉到官差后半句话有些吞吞吐吐,谭昭心里存疑,而等他进了后院看到……一群人正在试图破开他设在埋酒之处的阵法。 可以,这很开封府。 “咳咳咳咳,咳咳!” 谁啊,这么没有眼力劲,这不是在……张龙一转头,好家伙!明知道人看不见,但他还是吓得手中铁锹脱了手,只听得哐当一声,剩下的人也转了过来。 唔,现在用轻功离开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众位,忙什么呢?” “哦,今天天气真不错,我晒被子呢!” “对对对,后院的架子倒了,我替老张扶一下!” “没错没错,今天日头有些大,正适合……” ……包大人知道你们私底下这么谎话连篇吗?欺负老实人不是! 系统:宿主,恕我直言,你如果都是老实人了,天底下就没有不老实的人了:)。 [彼此彼此。]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公孙先生捻着胡须一叹,脸上没有半分干坏事的窘迫,他走上前,脸上还带着关心:“怎么弄成这样?你受伤了,展昭呢?” 谭昭一惊:“什么,展昭还没回来!” 这下,公孙先生也知道大事不妙了,他急忙拉着周勤去内室谈,临了还嘱托张龙赵虎赶紧去下面把包大人请回来,越快越好。 皇帝被行刺,这是大事。官家并不欲声张,此时还在隐瞒阶段,虽然隐瞒不了多久,但官家的态度,显然是瞒过一时是一时。 不过开封府公孙先生的嘴巴是很牢靠的,谭昭并没有选择隐瞒。 公孙先生原本心里就直跳,现在一听,连眼皮都开始跳了,他活了这么多年,竟不知有人敢这般大胆:“你说有人假扮安乐侯和公主回宫行刺官家?” 谭昭点头。 “这怎么可能!这年头易容又不难识破,宫门口的侍卫若这点本事都没有,哪担得此重任!”公孙先生觉得这事儿听着就玄幻。 “那若是有人天生就生得如此呢?” 那只能说明有人预谋许久,小人手段,却是意在江山。这样一想,要么出在外敌,要么……皇室纷争。 不管是哪一方,这事儿都不好沾手,可偏偏谭昭当时紧急,凭着一腔热血星夜回京救驾,驾是救了,可这麻烦也沾了身。 “你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讲来,展昭这小子就算遇险,也不该连个消息都没有啊!”公孙先生没说,但他心里已然猜到展昭的处境或许并不好。 谭昭事先也没想这么多,如今想来若他仔细周全些,现在绝不会如此被动。 “这是连环计啊,当初庞太师替庞昱请封时,我与包大人就有些奇怪,一个没有封地的挂名侯爷,请封就请封了,以庞太师和庞贵妃如今的地位,实在当不得什么。可偏偏,朝中莫名就起了喧嚣之言,那时陈州灾起,若赈灾有功,便可堵住朝中悠悠众口。” 公孙先生回忆着说道,这一道连着一道,庞昱去陈州赈灾,显然是有人推波助澜。至于庞昱到了陈州,若他同流合污,那么便有了把柄在手,但若不然……便还有现如今的“李代桃僵”之计。 这背后之人,好深的心思。 “大抵如此,至于公主……怕是灵光一闪之计。” 公孙先生点头:“我也这般想,你心中是否已有了怀疑之人?” 谭昭点头,却并没有点破,反而说起了展昭:“展兄武功高强,他分得清轻重缓急,此时还没入京,显是遇上了棘手之事。” 公孙先生有些担忧道:“最好是如此吧。你急入京,又是一番折腾,包大人回来还有段时间,不如先歇息一下吧。” 谭昭点头,也是累倦至极,回了房倒头就睡。 公孙先生将周勤送回房间,脸上的凝重几乎滴下来了,他去书房将周勤所述全部写下来,又写了几番推测,越写越心惊肉跳,连包大人站在他后面,他都没发觉。 “嚯,包黑子你是要吓死人啊!” 包黑子本人:“……公孙策,是你胆子太小了,听说周勤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公孙策把折子一塞:“拿去看,看完立刻烧了,兹事体大。” 包大人立刻接过,他就站着看完了所有,看完后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将折子丢进火盆里,看到火苗将折子吞没,这才凝重道:“看来,官家的担心成真了。” 开封府迅速动了起来,另一边的太师府也是灯火煌煌。 不过太师府人口简单,自从女儿嫁入宫中,府中正经的主人也就庞太师和庞昱两人。庞昱虽然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也喜好漂亮的小姐姐,但他这人还是稍微有点原则的,是以府中还没有多少莺莺燕燕,也就……不用在很多人面前丢大脸。 真的,他都十七岁了,还被老爹扒了裤子用藤条抽打,真的……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爹啊,儿子真的冤枉啊……我这段时间过得真的好苦啊,您差点就见不着我了!” 那哭喊声,几乎覆盖整个太师府,把庞太师那个气的呀,抄起藤条就打:“你个孽子,老子为了你脸面都不要了,你就这样——” “爹!爹!再打就出人命了,儿子已经两天两夜未合眼了!”声音显然是真的虚了起来,甚至到后面……直接就睡了过去。 庞太师只觉得手下一重,还以为当真打坏了,忙让人请大夫,大夫一把脉,擦了擦头上的汗才有了底气:“小侯爷连日来精神紧张,又好似水米未进,有些脱力,老朽开一剂……” “下去抓药吧。” 让人下去煎药,庞太师看着儿子困倦的眉眼,一时也是心疼万分。他哪里不知道是有人在算计他儿子,但他该做的还是该做,否则传出去,就是官家护着这小子,也堵不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只是有些人的心,当真是太大了,是他年老提不动刀了,还是他……襄阳王自以为可以算无遗策了! 第二日,是个好天。 庞昱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兜头就被灌了一碗苦药汤,那滋味苦得他心肝都皱起来了,可老爹的眼神太“和善”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只待喝完药,庞昱吞了蜜饯,这才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爹,儿子好想你和姐姐啊!” 再真心真意不过了,是小蠢货,却也是窝心的小蠢货,庞太师也是微微动容,苛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可以说庞昱养成这样的性子,绝对是严厉的庞太师自己惯出来的。自己惯出来的儿子,除了继续惯实在也没别的法子了:“回来就好。” “是啊是啊,儿子差点就回不来了,陈州那些人根本就是……要不是周大哥和展护卫赶到,我就……” “慢慢说,细细说来,你受了委屈,爹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听到老爹这么说,庞昱这货又有些心大地开口:“爹你别生气,其实还好,多亏了爹你给我派的侍卫,只是他们……” “没事,爹一定厚待他们的亲属。” “后来我就遇上了开封府的展昭和周大哥,周大哥人超好,他还夸我赤子之心呢!” 庞太师果然是亲爹:“这话你听听也就算了,竟也当了真!”他虽与周勤只打过几个照面,但蠢儿子要有人一半的聪明,他做梦都能笑醒。 胖鱼不服:“周大哥不会骗我的,他还答应了我要来太师府看我的!” “……”儿子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人根本就没答应你。 “哦对了爹,姐姐怀孕了,你知道……” “什么!这种大事,你到现在才讲,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呵呵,你这个女控! 庞太师瞬间就把儿子抛给了大夫照顾,转头就递了帖子进宫见女儿去了,刚好也能探探官家的口风。 谁知道进了宫,迎头就看到一张……黑炭脸,晦气。 “包大人,这么巧?” 包拯对庞太师倒没什么冷脸,或许说他对谁都是那张黑脸:“庞太师,好久不见。” “……” 两人隔着楚河汉界并排进了大殿,大殿之上是官家和贵妃娘娘。 见过礼后,官家望了望,对着包拯开口:“包卿,周卿为何没来?”哎呀,你们两个老菜梆子有什么好看的,他孩子就该多见见周卿这样的俊秀,以后也能生得一副好容貌! “……”今天陛下有点儿反常啊,不会是陛下也被掉包了?! 第198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四) 夏日天亮得早,谭昭迷迷糊糊地醒来,就感觉眼皮子上有调皮的阳光在跳跃。他忍不住睁开眼睛,一黄一白两只异色瞳仁望着简朴的床顶,记忆终于回笼。 别闹,说你呢,阿曜! 谭昭瞬间就感觉眼珠子跳了两跳,他好脾气地摸了摸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还是大猪蹄子,有些难以忍受地摘掉,这才又安抚了一遍:乖一点,等这事儿过去,就带你们去看大好河山,怎么样? 果然他刚说完,谭昭就明显感觉到了两只小可爱的欢喜,作为雨露均沾的杰出青年,周侯爷又摸了摸胳膊上的长生诀,这才伸手给自己穿衣。 出了门,谭昭目的十分明确,直奔开封府小厨房。小厨房里果然弥漫着食物的芬芳,四娘本来在蒸馒头,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眼睛不由得一眯:“哎哟瘦了瘦了,等着,四娘给你下面去。” 谭昭答应得那个干脆:“好勒,还是四娘最疼我!” 四娘年纪大了,最喜欢听小年轻说这话,闻言脚下步伐都松快了不少,嘴上还说着:“很快就好了,等着!” 四娘说的很快果然很快,一海碗满满的葱油臊子面,还配着新腌制的水萝卜,爽脆中带着醇香,吃上一口,谭昭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真是,他以前为什么觉得在外漂泊极是逍遥自在啊。 “四娘,你觉得我这样的,现在学厨艺还来得及吗?”吃完一碗面,谭昭额头都出了薄薄一层汗,显然是有些意犹未尽。 “学厨艺?周兄你也不怕切了自己的手指!” 声音从后头传来,谭昭乍闻也是一愣,因为:“白五爷,你上次写信不还说被你兄长关在家中了!” 白玉堂一听,果然炸毛:“什么叫拘在家中,那叫在家避暑!” “……行吧,你开心就好。”可话是这么说,他脸上的调侃却不是这么说的,白玉堂心头小火苗一烧,忍不住就想跟人动手。只可惜啊,这厨房是四娘的天下,她勺子一敲,愣是名满江湖的锦毛鼠,那也只能乖乖坐好。 “好四娘,我想吃菘菜馄饨!” 四娘端是冷酷无情:“没有,只有葱油面,爱吃不吃。” 白玉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着某人的面碗,控诉道:“他明明吃的臊子面,为什么我没有!” 四娘很快就表示那是专门给周小哥做的,仅此一份,吃完为止。 “……”眼见四娘潇洒地进了灶,白五爷心有戚戚焉:“凭什么四娘对你比对我好,我明明比你长得更好看!” 这话谭昭就不同意了:“朋友,说话要凭良心。” “……五爷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从来凭良心讲话!” “那你的良心现在肯定很痛。” 白五爷又想跟人打一架了,幸好这时一碗葱油面及时出现,及时挽回了五爷的理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便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当他肚子饿的时候,也只是一个被饥饿掌控的普通人。 “这个时候来开封,你也遇上难事了?” 白玉堂方放下面碗,微微摇了摇头:“不是我,我遇上了展昭,他离不开,托我来开封府送个信。” “展兄他还好吗?” 白玉堂有些懒懒地靠在桌子上,脸上还有些漫不经心:“活蹦乱跳的,好得很,还跟兄长们一见如故,开口闭口都是嫌弃我。” “……五爷你最近有点燥啊,来,喝点菊花茶吧,清热去火的。” “……” 喝过友尽菊花茶,两人去找了公孙先生,刚好此时包大人也回来了。 这天气真是怪热的,包大人一边脱外衫,一边开口说着:“今日进宫碰上了庞太师,他显是猜到了几分,定会有所行动的。” 这倒是不出所料,公孙先生接着他说着:“那我们要赶在他之前破案?”说是破案,其实就是治谁的罪,要治多深,是否……要治那位的罪。 包大人办案自来秉公无私,可牵扯政治博弈,也微微有些有心无力。 倒是白玉堂,听得一头雾水,满脑袋的疑问:“开封府又出大案了?牵扯庞太师,展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追踪那人的?” 公孙先生一喜:“展昭去追踪谁了?” 白玉堂离开京城尚早,他又是个不爱听朝廷消息的人,故而并不知道陈世美的事情,他闻言便道:“去追陈世美了。我与展昭相遇算是偶然,他带着一群江湖人,托我兄长查探这些人的底细,原说是要上京的,因找到了重要线索,故而托我上京来说明。” “这是他托我转交的信件,包大人请看。” 白玉堂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上头果然是展昭的笔记,包大人看完,也明白为什么展昭改变主意了。 包大人把信件递给公孙先生,公孙先生就小声读给了装瞎的谭昭听,谭昭听完,也不由感叹世事巧妙。 却原来自那日分别后,展昭带着一拨人又遭遇了一次截杀,索性南侠的名头不是白叫的,甚至展昭反追踪了对方,一路往南就碰上了出门收租的五鼠。 陷空岛五鼠除了白玉堂为人跳脱外,其他四人皆是沉稳之人,听完展昭的遭遇后,便揽下了查探江湖人的消息,当然,里头也有感谢开封府众人照顾五弟白玉堂的意思。 “喂喂喂,陈世美怎么你们了,我离京前他好像还是风光的驸马爷啊!” 白玉堂戳了戳好基友周勤,悄么么小声问道。 谭昭正欲回答呢,包大人就说:“周勤,庞太师举荐你督查此案,一力作保,官家已下了命令,此事你欲如何处理?” “……”老子有句MMP一定要说! “唔,本府也稍微附议了一下。” 谭昭:……不爱了不爱了,就算有四娘的臊子面,也再也留不住他这颗向往江湖的心~ 系统:来呀造作呀~让你浪呀~ “此事,没有谁比你更合适,周勤,你会是一个好官。” 白玉堂觉得这个世道变了,连公正严明的包大人都被这个世俗的世界侵染了,周勤这货都能当好官了,大宋看完真的药丸了。 “喂——五爷你这什么眼神?”在里面他就很想说了,他难道就不能当个好官吗! 五爷的眼神瞬间沧桑:“哎——” “毛病!” “你别走啊,还没说陈世美……” “去问别人,别打扰我去当个好官。” “……” ** 出了开封府,谭昭一路往朱雀大街上走,直到了太师府外,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还是不太疼的。 “来者何人,报……” “报,报你个头啊,这我大哥,不得无礼!”胖头鱼欢快的声音瞬间蹦出来,等谭昭走过去,立刻就看到一个小炮弹冲了过来,脸上还龇牙咧嘴的,显然是身上带着点无足轻重的小伤:“周大哥,你果然来看我了,我带你去见我爹!” “这个不急,我来,是来问你一个问题。” 庞昱眨巴眨巴眼睛,点头:“你问。” “可愿,再去一趟陈州?” 庞昱愣住了,陈州可以说是他这些年来第一个人生挫折,他从小锦衣玉食,养得是娇惯了些,但他是非观念却还是有的,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如果没有这一遭,他或许还会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但……“我要去,大哥。” 谭昭微微抬头,看到庭院后头那厅中衣衫微动,便不由得微微一笑:“好,大哥知道了。” 庞昱忍不住眼睛一亮:“耶,你终于承认当我大哥啦!” “还不带路。” 庞昱心情好得不得了,领着人去见他爹,顺便砸了一箩筐好话这才离开。 “让周侯爷见笑了。” “小侯爷纯挚善良,太师不必自谦。” 谭昭夸起人来,当真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往日里也不是没有下面人夸他儿子好的,可今日听来,当真是令人舒爽:“周侯爷可是得了旨意?” 谭昭颔首点头:“没错,我欲再赴陈州。” “侯爷可能保小儿安全?” 这可说不好,但显然话不能这么说,谭昭想了想,扯了好友的大旗:“此次,还有江湖高手白玉堂一同前往。” “好,老夫便信你一回。” 从太师府出来,谭昭就进了宫。官家傻爸爸模式还在持续工作中,谭昭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等来官家。 比起见老菜梆子,官家见到年轻俊朗的状元郎果然要开心许多,见面就免了对方的礼,还赐了座,这才说正事。正事,自然就是有人假扮公主安乐侯行刺一事,审问之事自然不用谭昭操心,要他操心的是陈州地界何人敢如此大胆。 谭昭一说要再赴陈州,官家就同意了,他还十分体贴:“周卿可需要朕派侍卫保护你?” “……多谢陛下美意,不用。”还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官家自然不会忘记那日周勤的英勇,他饶有兴致地盯着人瞧了瞧,最后忍不住问道:“周卿,你那招‘摘叶飞花’学起来难吗?就扔银子那招?” 谭昭:唔?!这诡异的熟悉感?! 第199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五) 这大宋的皇帝脑子都进水了吧?一个两个有没有一点为皇的自觉性啊,哦不对,这样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隔着层纱依然能感受到官家炙热的小眼神,谭昭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恭敬道:“回禀陛下,挺难的。”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是周侯爷本人了。 官家一听,仗着对方看不到,小失落布满全脸,临了临了还问了一句:“真的很难吗?” 谭昭郑重点头:“真的很难。” “……”为什么他觉得这新状元不老实啊! 出了宫门,谭昭看到宫门口立了个白色身影,他脸上一乐,对着引路的小太监道了谢便开口:“谁这么有脸,敢让白五爷如此等啊?” 大概是姓白的缘故,白玉堂一年四季都穿一身白衣,区别只在于暗纹的差别,今日白五爷一身祥云如意扣的罗衫,看着倒像是从翰林院里出来的风流俊秀,只这一张口,便知他狂放恣意:“还真别说,周侯爷你这脸,真不小!” “……”这货是在讽刺他脸大吗? “脸色还这么难看,五爷倒是有些好奇你在宫里经历了什么。” “……” 玉小松顶层的包厢里,白五爷不顾风流俊秀笑出猪声,不过好看的人即便再不顾形象,也还是好看的,他笑得眼睛里都出了泪,仍然有些难以抑制:“哈哈哈哈哈,他真这么跟你说?哎哟笑死我了!” “差不多就够了。” 谭昭也很无奈啊,这大宋皇室也不知道哪里风水不好,一个个不是沉迷奇巧淫技,就是沉迷……不切实际的武林幻想,脑洞大得惊人,关注点还跟旁的人不一样。 “哎呀,别这么一副看透世事的沧桑模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喝!” 谭昭被连灌三杯,掐指一算,这白五爷有猫腻:“今儿个这么殷勤,还请我吃酒,是不是有事求我?” 白五爷眉目一扬,抚掌而笑:“知我者,周兄也。” “……你又惹祸了?”一个两个都吃错药了?! “……” “你兄长给你订了亲事,你宁死不从?” “……” “哦,我知道了。” 白五爷面无表情:“你知道什么了你!”兄弟,你能靠谱一点吗!什么亲事,别这么吓人好不好,很容易出人命的! “你闯过开封府后院那迷阵了。” “你逗五爷玩呢这是!”白玉堂忍不住站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你那破阵也太简单了点,也就糊弄下不懂阵法的普通人,像五爷这样聪明善良正直果敢……” “……朋友,要点脸。” “也行,你那阵法最后嵌套了什么阵?” 谭昭把玩着酒杯,汤色清透,显然是好酒,也不知道他的酒味道如何了:“白五爷喜好吃鱼第一,武功第二,什么时候还喜欢上阵法了?” 白玉堂俯身:“你说,什么条件?” “爽快,陪我走一趟陈州!” “……成交,好官!”咬牙切齿。 “客气客气。” 酒杯一碰,便是君子一诺。 ** 跟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交接完毕,谭昭就和白五爷带上小拖油瓶庞昱一起远赴陈州。此时天气愈发炎热,京中的贵人拥着冰块入眠,陈州的灾民……却连一粒米都吃不到。 官家虽已知道陈州的真实情况,但国家机器动起来本就慢,如果要最快解决陈州的问题,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根本,便是陈州官场背后的复杂关系了。 白五爷却是个直性子,一见如此,气得不得了:“这些狗官,自己吃得个个肚圆,也不怕吃撑死过去!” “喂,你干嘛,别拦着我,五爷我……” “别乱来,小胖鱼,看着你五爷爷。” 谭昭这次准备充分,他不仅给自己造了一个身份,甚至十分拉风地戴了个独眼眼罩,一声玄色劲装,手中一柄长剑,头上带着斗笠,便是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人了。 庞昱闻言一叠声地应了:“好的,大哥。” 听话得不得了,临了还是忍不住看大哥黄色的瞳孔,心里的疑问简直都要溢出来了,但此时不是问这话的时候。 “白兄,劳烦你扮成庞昱的侍卫保护他,外头那些人是那个假货带过来的,庞昱,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假的,明白?” “明白。” 真乖,谭昭忍不住给人塞了个护身符,已是快到城门口,三人分别,谭昭看着一群人进了城,这才内力一提,消失在了原地。 “五爷爷,江湖好玩吗?” 白五爷听着称呼,老大不开心了:“把爷去掉,别跟周勤那货学些有的没的。” “五,你不许这么说我大哥!” “……”五是个什么鬼啦!这货是真蠢还是假蠢! 两人气场十分奇怪,一路到了钦差府,便有人迎出来,那人生得白胖,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是陈州的守城将军刘大人,就这身肥肉,也不怕压垮了骏马。 “小侯爷,您可回来了,里头已经准备好了,都是软红堂新出的货色,保准您喜欢。”刘大人笑起来,特别喜庆,大概是奉承习惯了,竟给人一种十分真诚的感觉。 软红堂?什么鬼?庞昱满脑袋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本色出演桀骜纨绔本尊。 白玉堂为人桀骜,扮演起来却是滴水不漏,一行人进了里头,推开门便是香风胭脂娇人肠,那环肥燕瘦,各色美人,这要来个定力不足的,骨头便先软了三分。 小胖鱼忍不住就骨头一酥,刘大人十分有眼色地挥退后头的人,白玉堂就在其中,他看着大门关上,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那里头,好像陈州知府和一干狗官都在耶,他要不要动手直接全宰了算了?白玉堂越想越美妙,可想了想好友,还是忍痛割舍了这个诱人的主意。 “想什么呢,走了!” “就来。” “这小子,平日里不吭声,没成想是个心里骚的,怕是刚刚站在前头看了眼小娘子,腿都走不动了,哈哈哈哈!” “说的有理,哈哈哈!” ……一群乡巴佬,五爷风流俊秀,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会在意这么几个庸脂俗粉!笑话! 随人流离开,又借着机会跑回正厅,白玉堂轻身上房,揭开瓦便是一股浓郁的胭脂气,他忍不住捏了捏鼻子,一眼就瞅见……跪在地上的庞昱。 怎么讲呢,挺开心的吧,白五爷换了个位置,便听到下头醉生梦死的一群人在吹捧着什么,又道庞太师那老货又丑又硬,这儿子却是个骨头软的。 明知道这群人是当庞昱是假的过过干瘾,白五爷听久了,便不觉烦躁。 好在,这也没持续太长时间,小胖鱼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忍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来到了正题:“胡二狗,公主呢!你竟敢一个人回来了!” 噗,噗!胡二狗!这名字不错! 庞昱显然那个没忍住,他脾气本就不是很好,听这个名字简直要炸,好在他知道自己是来办正事的,忍了又忍才怯懦地开口:“他们根本不见公主,说……说就当……公主死在外头了。” “什么?!” “大人,陛下还治了我……的罪,说我擅离职守,我……” “那太后呢!” “……太、太后病了,根本联系不上。” 难道是天家母子生了龃龉?当今天子定是恼怒妹妹不知廉耻,太后却护着亲生女儿,本就不是亲生的母子,又何来深厚的感情! 陈州知府一番脑补,已经觉得自己想通了其中关窍,他半阖这眼,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旁边丰腴女子的胸脯,整个厅内热闹且压抑着,不知过了多久,庞昱才被人扶起来,只听得那人开口:“小侯爷,怎的如此大礼,来!上面坐!” “不不不不不……我……” “坐!” 庞昱一下被人拍在座位上,堂下众人霎时哄堂大笑。 气氛一时热烈齐心,却是无人发现懦弱倒在主位上的安乐侯庞昱拳头攥得死紧,他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候,也从未……如此渴望变强。 房顶上的白玉堂:……该说不愧是庞太师的儿子吗,看着懦弱,骨头竟还是硬的!周勤那小子装瞎看人还这么准,啧~ 另一头,谭昭正准备实地考察陈州近况,刚走没几步呢,就看到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拖拽着一面容清秀的妇人,而另一头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被人暴打,男子还在呼喊夫人夫人。 唔,强取豪夺? 这光天化日的,旁边的人家显然有人在,可一个都不敢冒头,显是这些人来头不小,普通小老百姓惹不起。 可小老百姓惹不起,他惹得起啊,谭昭整了整衣衫,飘身出剑救人,几个勉强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人,对于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看着那书生扑过来将妇人护在身后,谭昭这才开口:“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哪知这官差比他还要横,啐了一口道:“呸,老子就是王法!哪里来的愣头青,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陈州庞小侯爷的名头!” “……”喵喵喵?庞小鱼你很行啊! 第200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六) 谭昭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随后态度比官差更狂:“哦,没听说过。” 这些人显然没什么是非观,做事自然也是欺软怕硬,谭昭态度一强硬,倒让他们心中起了几分害怕,不过到底还没踢过铁板,底气还是有的:“小子,你别太狂,想要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你等着!” 放完狠话,一群人如退潮般离去。 谭昭:“……”朋友,身体还是挺诚实的嘛。 “多谢恩公出手相助,小生感激不尽。” 谭昭转过身,就看到那书生扶着夫人过来道谢,脸上除了感谢外还有些恐惧,可见他知道这些人的来头。 “小事,先生不必在意。” 怎么说呢,谭昭这副做派,简直就是实打实的江湖人,这书生也是半点不疑,只觉得恩公是个不拘小节的快意剑客,闻言更是直接跪了下去:“恩公,请受田启元一拜。” 说着,便跪了下去,旁边的女子一看相公跪下了,自己当即也跪下,可见夫妇两人感情甚笃。 谭昭却往旁边一偏,不受此礼:“那庞小侯爷,到底是何人?” 田启元闻言面带厌恶,可他一介书生,哪里惹得起侯爷,他紧紧皱着眉,斟酌了一番才说道:“恩公如果不介意,不如到舍下一叙。” 谭昭颔首点头。 等三人离开拐入旁边的巷中,街上才开始有动静,显然是畏惧方才的官差。 田启元的家在小巷的街尾,两进的宅子,被人打理得很好,他本人有秀才功名,领着廪米,只考举人时屡试不第,如今心灰意冷,兼职做着琴师的工作。田夫人就是因去给丈夫送饭,才被人看中要抓去软红堂的。 谭昭刚坐定,外头就有个人影冲进来,见到田启元夫妇安好才一脸庆幸:“老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说完,才看到谭昭存在,一时有些讷讷,好在田启元让他去倒茶,他歉疚地躬了躬身,又飞速地离开了。 “恩公莫怪他,田忠为人有些木讷耿直,抱歉。” 谭昭自不会去在意这些小节,笑着摇了摇头:“先生若还这般拘谨,在下这就离开。” 田启元自是阻拦,一番推拉,终于讲起了庞小侯爷和他自身的遭遇。 “那软红堂真是个造孽的地方,打那庞小侯爷来了陈州,一天一个动静,陈州那些官员就弄出这么个地方,多少好人家的女子都……”田启元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自是看不惯这个,“今天那些爪牙,便是庞小侯爷的人。” 谭昭假作不解:“可那些官差明明身着府衙官服啊?” “不过是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地痞流氓罢了,早些时候还被官差抓进去过,如今倒是摇身一变成了官差!” “……”可以,这操作很骚。 “据说那庞小侯爷乃是京城太师的独子,姐姐又是宫中的贵妃娘娘,陈州府上下都在奉承他,我一介书生,如今这近况,竟是连离开陈州都做不到。” 如果能躲,他早就离开陈州了,可他又不是江湖人,能够高来高去的,他一家子人,出城门要路引,还要到县衙开具证明,那县衙的人……哪里会放他一家离开。 田启元想到这里,也是悲从中来,今日是躲过了,可是明日呢,恩公又没有义务一辈子保护他家,他想了又想,一个大男人竟是哭了起来。 “……田先生,你不要……”哭啊!谭昭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田启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微有些赧然:“让恩公见笑了,那些人恐还会再来,恩公还是早些离开吧。”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他,“也好,不过还请田先生告知软红堂在何处。” 田启元有种不祥的预感:“恩公,你问这个做什么?” 谭昭的笑意隐在斗笠之下:“自然是先下手为强了。” “……”恩公做人有点厉害啊。 “这些银子你拿着,先出去找个地方避一避,城中能躲人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谭昭丢下一小袋银子,田启元哪里能收,可当他抬头时,石桌上哪里还有恩公的身影。好、好厉害,他是不是遇上江湖大侠了! 有点小羡慕,如果他也能如此就好了。 出了田启元家,谭昭干脆踩着屋脊在陈州城里转悠,他轻功用得纯熟,溜了半天也不见累的。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软红堂的位置。 系统:这么累干什么呢,找本系统不就好了~ [不了,我比较抠门。] 系统:……那你刚才还当散财童子送银子给别人,骗砸! [那没事啊,这笔银子庞小侯爷肯定愿意出的。] 系统:……无话可说。 软红堂果然守卫森严,可见这里绝不是只是关押民女这么简单。谭昭就在外头转了一圈,就看到了好几个江湖人在巡逻。 啧,又是江湖人。 等到天色擦黑,谭昭才猫进软红堂中。这软红堂在地面上就一个三进的普通院落,院落里也关了些女子,相貌清秀,却绝算不上姝色。只到了夜间,谭昭就发现宅子里人多了起来,可人进了一个堂屋,就再没出来过。 有蹊跷。 只是守卫这么森严,谭昭想了想,掏出隐形衣披上,足尖一点,便随着一人飘了进去。一进里头,里头果然是别有洞天。 堂屋是普通的堂屋,这地下……却不是普通的地下。 那堂屋正中间挂着一副山水画,工笔描法,似是画的陈州山水,谭昭看不出是谁的笔触,但说实在话……画得实在不怎么样。 只撩开山水画便有一机关,机关一开,旁边的乌木八仙桌就动了起来,很快一条螺旋的阶梯就出现在了眼前。 室内昏暗,可引路的人却分毫都未走错。 谭昭跟着人进去,阶梯拐了许久,显然这地下开得很深,只越走越亮堂,未几便进入一个类似等候室一样的地方。有人在这里检查身份,核实了才能进去里头。 谭昭裹着隐形衣,以他的功夫,自然不会被人轻巧发现。 从等候室出去,那真是……原随云见了都羞愧,销金窟,温柔乡,只要想的都可以有。跟着进来的那人早已变成猪哥样,揽了个美人,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谭昭自然不去关注这个,这十丈软红足矣消磨英雄肠,软红堂,名副其实。 厅堂里并不十分光亮,有些在狎玩,有些则在赌钱,还有一些在比赛什么,倒是有些像谭昭记忆里那些活色生香的轰趴。 这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记忆,谭昭挥散脑海中的记忆,拐了个弯到了二层。 当然,这里的主人足够谨慎,进入二层也需要检查,谭昭照样逃掉了。随意看了一眼二层,与下面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只是玩得稍微高级一点而已。 而到了三层,就大不一样了。 这里并没有客人踏足,谭昭在二层等了许久才看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楼。他紧随其后,竟是发现三层的守门人是个江湖一流的高手。 多厉害呢,大概跟白五爷是一个档次的。 这种水平,放江湖上哪里不能去,竟然在这种地方当守卫?他真是愈发好奇这里的主人是谁了,反正……庞小鱼这个小怂货是不可能了。 庞小侯爷若这般能耐,庞太师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可有人来?” 守门的江湖人十分沉默,闻言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这管事得了答案,脸上却半点不见轻松,他的口气明显十分不客气:“守好此处,有人闯进来了,若是敢放不该进的人进去,你知道后果的。” 被发现了?不会吧。 那人果然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管事这才转身离开,显而易见……谭昭如果要进三层,必要惊动门口的人。 权衡了一下,谭昭觉得有些不大合算,他定了定神,刚要转头跟着管事离开,竟是又有一人迅速步入阶梯。 他只来得及侧开身子,一柄利剑已经袭向门口的江湖人。 守门人并未动,只待利剑近在咫尺,他的头才微微偏了偏,铁剑响起清脆的声音,同样也引燃了一场打斗。 这阶梯空间并不富裕,两个人缠斗,谭昭躲得那叫一个心酸。 谭昭又一次避过,利剑从他的眼前闪过,他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这股熟悉……这是谁? 只听得叮当两声,似有东西弹射到旁边的石板之上,一股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刺裂的火光。 这是……巨阙? 谭昭忍不住停在原地,黑暗中打斗的声音愈发清晰,巨阙是宝剑,宝剑都有它自己的声音,他细细听了许久,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还没等他听出来,就想起了展昭的声音。 “在下从未想到,消失多年的斩水刀竟会出现在这里!” 斩水刀?抱歉,没听过说。 第201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七) 斩水刀的地位,在江湖上一直都是很神秘的存在。十几年前,斩水刀横空出世,刀下亡魂皆是穷凶极恶之徒,绿林好汉无不称好。 传说斩水刀练的是天下第一风流的刀法,世人皆说剑客风流,刀客疏狂,可斩水刀却不然,还有人说他乃唐时诗仙李太白后人,故而斩水刀又名李斩水。 李斩水横空出世,一战成名,却从未有过朋友,有人不死心地追寻他的脚步,被追得烦了,其人便道一个合格的刀客是不该有朋友的,此后便无人再问。 一个特立独行的江湖人,刀法精湛,自然被无数人关注,即便到现在仍有许多人觉得,倘若斩水刀还在,必定问鼎江湖绝顶高手之列。 斩水刀出时,如水光乍现,缠密网布,展昭虽未见识过斩水刀,却是听说过的。 果然他话音刚落,对面之人气息略略一粗,他的话语得到了证实。 “李前辈之名,昔日贯彻江湖,如今却在此地助纣为虐,实令晚辈……” 展昭出言相激,却未料对方在一瞬泄气后没有任何的反应,黑暗中只有刀剑相击的声音,甚至刀锋愈发凌冽,已成斩水之势。 谭昭觉得自己应该收回方才的判断,这斩水刀内力一流,刀法却是超一流,他应该比白玉堂厉害一些。 系统:……五爷在你心中已经沦落为计量单位了吗? [你真聪明,不过没有小红花。] 系统:真替小老鼠可怜,竟然交了你这种不靠谱的朋友,哎~ 小老鼠是个什么鬼啦?! 谭昭并没有出手打扰两人的比试,此地狭小,不管是巨阙还是斩水刀都发挥不出十足的功力,双方都没有搏命的意思,作为唯一的观众又怎好打扰别人的雅兴呢。 险险擦过刀锋,谭昭干脆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滚到门边,他原想趁着两人比斗时悄悄进入三层,却不了他俯一落地,那边的斩水刀便似有所感一般回防。 斩水刀若斩水,绵密的水都能斩开,更何况是无形的空气,几乎是刹那间的功夫,带着金属气息的细风就袭向谭昭的面部。 他的斗笠轻轻晃动,下一刻斗笠便受不住这劲风一劈为二,当然谭昭的动作并不慢,他欲后退破门,却发现门上有机关,而机阔的声音一响……整个空间里都荡起了铃声。 ……要不要这么鸡贼! 谭昭有些欲哭无泪,这下安生了,整三层的人都知道啦:)。 “叮——” 是刀剑相击的声音,谭昭歪头一窜,只听到展昭的低喊声:“还不快走!” 展昭认出他了? 事实证明,展昭并没有认出周勤,他出手抵挡只是纯粹地想套些有用的消息,既是能摸到软红堂的地下来,绝不是普通人。是软红堂的敌人,他就该救上一救。 展昭若要战胜斩水刀,很难,但要走,除非斩水刀搏命阻拦,否则谁也留不下他,便是这软红堂机关纵横,在前头有人开路的情况下……可以称得上来去自如。 “展兄,这边。” 展昭正欲反手一个巨阙,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剑势一收,任由人拉着他往外遁去,只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他才忍不住开口:“周兄,你怎在此处?”还这幅打扮?眼珠竟还是黄色的? “此事说来话长,展兄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展昭自然点头。 此时月上中天,陈州街头连个鬼影都没有,两人不好停留,谭昭想了想,转头拉着人往灯光肆意处掠去。 只待到高楼红火处,谭昭才停下来。 “跟我来。” 这钦差府他本就来过一次,那次他把整个府都翻了一遍,走起来那叫一个驾轻就熟,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侍卫所,谭昭悄悄放了暗号,没过多久就有一道人影悄然而至。 “白兄?” 白玉堂忍不住觑了一眼展昭,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跟上来。 直到了庞昱的房间,谭昭在房中摆下阵法,三人这才微微舒展了一口气。小胖鱼却是眼眶红红的,他一见周勤,那就跟见了亲爹似的,一下就扑了过来:“大哥,你可算来了!他们都欺负我!” 这小黑状告的,瞧把人委屈的。 谭昭伸手从袖中扯出一道黑纱系在眼睛上,这才伸手安抚小胖鱼:“放心,等把他们抓起来,大哥偷偷带你去狂踩他们的脸。” “……”周兄,你好歹也是正统科举出身的读书人!还状元呢,天下学子的表率要都你这样,士林药丸! “好耶,你可不许抵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个时候你倒是君子了,白玉堂心中默默腹诽,但也明白大事要紧,“你俩怎么凑一块儿了,展兄不是去追那陈世美了吗?” 展昭这两日行踪匆忙,脸上显然有些疲色,他悄么么用了两块桌上的糕点,这才开口:“我确实去追陈世美了,原也是追上了,只没看到公主踪影,便不惊扰一路跟踪他至陈州。” 陈州是赈灾的大后方,又出了庞昱的事情,展昭很难不去怀疑其中的巧合。 “那他现如今在何处?” 展昭又用了一块糕点,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我追着他到了一处民宅,这宅子别有洞天,我假作他人进了地下,这才知道那处地方名唤软红堂,我一路查探至第三层,适才遇上的斩水刀和周兄。” 白玉堂却是惊起:“斩水刀?是那个斩水刀吗!” 展昭颔首:“他并未出声,也没有回应,但从他的刀法看,他就是斩水刀李斩水。” 白玉堂坐不住了,以他的外表风流,其实该是用剑的,可他幼年时在茶馆听了一场书,书讲的是江湖刀客李斩水,从此他对大刀情有独钟,也一直用着威风凛凛的寒刀。 怎么说呢,斩水刀就是五爷儿时的偶像。 偶像当前,怎么可能还坐得住:“软红堂在何处,五爷我要去见他!” “白兄,你冷静一点。” “不,我冷静不了。” 谭昭有些忍不住地把五爷按在座位上:“五爷,你今年是五岁呢还是三岁半啊?” “……五岁,不能再少了。” 真心疼你的四个哥哥,肯定很累吧,谭昭忍不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展昭继续讲。 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这才继续开口:“那陈世美该是投靠了一方势力,他敢违抗官家旨意,显然底气十足,可他入了那软红堂,却是对那里的管事卑躬屈膝,他本欲上二层,却被那管事安排在一层当了个小厮。” “噗——这么精彩,我怎么没看到?” 朋友你好歹也掩饰一下啊,白玉堂忍不住吐槽:“因为你瞎啊。” “……”虽然是事实,但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虽是小厮,那管事却派了人监视他,可见这些人十分谨慎。” 谭昭闻言有些可惜,他看了一眼怼糕点的小胖鱼,开口:“恐怕陈世美这小厮,很快就做不成了。” 展昭不明白:“什么意思?” 谭昭拍了拍庞昱,示意他开口。 庞昱讲故事那绝对是一流的,他读书不怎么样,却能将事情用简单的语句描述得特别到位,特别惊心动魄,展昭听完,后背都忍不住出了一层薄汗。 “所以,你们欲以这假公主诱出这背后真凶?” “是也不是,这背后之人若知道真公主进京不受待见,往皇家寺庙闭门思过,必定要有所动作。”谭昭翻了两只茶杯,将左手边的杯子拿起来,“一嘛,要不放弃公主这条线,假借庞昱的名头盘剥乡里,届时庞昱便成为各位博弈的棋子,包大人公正严明,到时绝对会跟庞太师和宫中娘娘对上,此时浑水摸鱼,也不失为上策。” 说完,他又拿起右手边的杯子:“二嘛,要不就派人激化官家母子的关系,公主不论是真是假,只要届时能进宫,谋求之事也不是不可求。” 庞昱眨巴眨巴了眼睛,觉得你们这些玩心计的人真是心脏,唔,他大哥和老爹除外:“那大哥你觉得这背后之人会选哪一种?” 展昭和白玉堂也看过来,谭昭一脸无辜:“如果是我,我就哪个都不选。” “但如果这人足够贪心呢?” “那么,他两边都会选。”同样,两边都会落空。 晨光微微透在天边,在白玉堂的强烈要求下,展昭接替了他保护庞小侯爷的工作,自己则提着大刀,兴冲冲地跑去了软红堂。 对此,谭昭并没有阻止,甚至懒洋洋地跟在后面,满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当然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昨天在软红堂打草惊蛇,这……总要有个人背锅不是吗? 一个打探到斩水刀下落的江湖后辈,不是一个完美的背锅对象吗! 第202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八) 陈州不比开封,这大清早上的连个食肆都没有,谭昭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肚子,十分没出息地开始想念四娘的手艺。 决定了,等回到开封府就去拜四娘学艺。 系统:别瞎立FLAG了,小老鼠都快追丢了! [追不丢追不丢,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白五爷其实有点不太认路……]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白玉堂提着把用白布包着的大刀,这大刀足有女子一人高,一看就分量不轻,可它握在白五爷的手中,却有种如臂使指的感觉。 这刀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院子也忒难找了,在哪呢?”白玉堂眼神烁亮,一看周勤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得意:“喜欢我这刀?” “……是我做错了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不识货,这可是我徐三哥替我打的,世上仅此一把,你想要还没有呢!” 谭昭才不说自己有点羡慕,他摸了摸昨天去铁匠铺顺手买的飞刀,底气瞬间十足:“谁还没有一样,走着!” 白玉堂立刻跟上,嘴上却是不饶人:“哪呢哪呢,哪天我们比划比划啊!” “那不行,我的飞刀,出刀必见血,不好不好。” “……”这人的脸皮,怕是他的大刀都砍不穿吧! 软红堂确实不好找,它不算偏安一隅,建造此处的人胆大心细,这小小的院落周围人烟遍布,这小小的一粒沙落尽沙漠里,可不就是找寻困难了。 “就是此处了。” 白玉堂大刀一扬,自信溢满双眸:“行了,你退下吧,就看五爷的吧!” 谭昭拱手:“那小的就等着看五爷大戏了。” 这江湖,自然有江湖的规矩。刀客,剑侠,靠的都是手上的功夫,至于其他……百无禁忌。有江湖后辈发起挑战,这就是江湖规矩。 白玉堂生就一副如玉颜,行事武功却如他的大刀一样蛮横直接,谭昭站在屋脊上,看着五爷一路打进去的。 这种都是小喽喽,当真打了草进了蛇,那么就干脆烧了草丛好了,顺便还能看看背后人的反应,算计来算计去,多没意思啊,牵扯了江湖人进来,就要做好江湖人上门挑衅的准备。 什么斩水刀劈山刀,要搁他武功巅峰时期,还不是一剑的事情。 系统:吹,使劲吹,握紧你的拳头,使劲吹! [……哎,现在老了,手上都没力气了。] 颓丧啊,说好的腿功没练,还要凭着这丁点儿内力玩“潜伏”,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谭昭感叹着自己的劳碌命,身影却如同柳叶般飘了进去。他特意换了身与护院一样的衣服,等到五爷打开地下三层的暗门,他便率先给了五爷一个眼神飘了进去。 五爷微微点了点头,便扬声喊道:“晚辈锦毛鼠白玉堂,特来拜会斩水刀李前辈,还请前辈拨冗一见!” 说着,还把旁边刚刚爬起来的打手踩到地上。 “你——” “晚辈自小歆慕李前辈的刀法,昨日偶得前辈踪迹,晚辈素闻前辈侠肝义胆,刀出必诛恶人,今日晚辈诚心诚意请教,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白玉堂恭恭敬敬地对着虚空行了晚辈礼,这才将反手在背后的大刀握在手中,白布一展,狂刀瞬现于人前,方在地上之人竟被刀光逼退。 “阁下如此蛮横不讲理,此处根本就没有你说的斩水刀,还请阁下速速离去,否则……莫怪舍下无礼。” 白玉堂心里不爽,他在周勤面前不显,却并不代表他对斩水刀蒙尘没有想法,从小的偶像和目标再次出现,竟变成此番模样,他如何不想求个明白,他还非要求个明白了不成:“就凭这些?” 他的不屑简直都写在脸上,这管事模样的人脸色瞬间变青,可他虽然武功平平,眼力却很是老道,再说白玉堂之名,只要知道些江湖消息都知道他的名号,此人出身富贵,却疏狂浪荡,性子极左,今日看来是真的不好收场了。 可不能收场也必须收场,倘若坏了主上的大师,这软红堂所有的人都要陪葬。 想到此,他心下一横,道:“就凭这些!” 他拍掌一响,房间里瞬间出现四位生得一模一样的凶徒,四人围攻而来,白玉堂却丝毫不惧,寒刀一扬,瞬间逼退人三尺。 这边白玉堂餮战,那边厢谭昭已经猫到了二层到三层的阶梯上,他是跟着上次那个大管事过来的。 显然,此时的大管事已经得知白玉堂闯来的消息,声音语气皆是气氛难当:“李斩水,你不要忘记主上对你的恩德,若没有主上,此时你早已是黄土一抔!” 果然是斩水刀啊,展昭这眼光当真毒辣。 “我昨日问你闯入之人是谁,你说不知道,现在看来,你是心大了!” 管事的声音可以称得上气急败坏,软红堂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能够在短时间积累这样的地方,他是十分自傲的,可现在这般,软红堂势必要搬迁。 “这里不用你了,你现在赶紧带着人去京城,如果此时再出意外,你该明白的。” 一直都是大管事在说,李斩水沉默得像一块石头,如果不是昨日见过他出手的样子,谭昭会觉得这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过好在此时,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大管事见此拂袖离去,让他在此等候。 谭昭眼睛微微闪了闪,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三层——约莫是要开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大管事去而复返,他后头还跟了个人,谭昭定睛一看,竟是那陈世美。有趣,有趣,斩水刀带陈世美入京,难道真公主打一开始就没离开京城? “陈公子,请。” 陈世美显然有些害怕,但膨胀的野心与不甘早已席卷他的大脑,他不过稍微怔忪一下,就直接双脚一踏,落在三层的大门门口。 门口,自然是有机关的,陈世美一站上去,谭昭就感觉李斩水微微一动,似有所感一般,此时他手中斩水刀微微一转,分毫不差地刺入门上那扁扁的缝隙中,严丝合缝,响起的就不再是震耳欲聋的铜铃声了。 原来如此,李斩水既是守门人,亦是执钥者,斩水刀天下仅此一把,这门只有斩水刀可开,难怪以他的造诣竟未发觉。 系统:可把你厉害坏了吧,别为你的无能找借口啦,你就是不行。 [统统啊,你今天有点活跃啊,中病毒了?] 统统瞬间保持沉默,乖巧如鹌鹑。 此时,门吱嘎吱嘎地往一侧推移,直到可容一人通过时,斩水刀一掌将陈世美推进去,自己则朝着大管事点了点头后,利落地拔剑入内。 没有斩水刀的控制,石门又将合上,谭昭一瞬迟疑,随后身影一腾,侧着身子飘了进去。就在他衣角落入门后的那一刻,门刹那合上,而他的脖子上,也准确地被人架了一把刀。 这刀,自然就是斩水刀。 “……”玩脱了玩脱了,谭昭赶紧将隐身衣一收,低头一滚。 可斩水刀并不是无名之刃,即便他躲了,刀刃还是如影随形。 这三层乌漆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陈世美被人丢在不远处,呼吸粗喘得特别明显,而眼前—— 谭昭选择束手就擒。 “李前辈刀法厉害,晚辈自愧不如。” “你……是白玉堂?” 声音粗哑,像是枯木摩擦寒风所成,历经风霜,已非常人之声。 谭昭一瞬呆愣,他哪里像白五岁了,然后他点了点头:“晚辈正是白玉堂。” 一瞬间的事情,谭昭就能感觉到李斩水的气息柔和了两分,可谁知道还没等他再说一句,那边不吭不响的陈世美直接窜了过来,黑暗里人横冲直撞,带着显而易见的憎恨:“你是周勤,周勤,你的声音,我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前辈,他不是白玉堂,他是朝廷派来的鹰犬!” 卧槽!什么叫做鹰犬!陈瘪三你给老子等着! 果然陈世美刚说完,寒凌的刀锋冲着他的脖子而来,谭昭暗道自己走了一步臭棋,出手却难得狠厉起来。 他手上功夫十成只能使出五成,凭这点儿内力要打败斩水刀,恐怕有些困难。赤手空拳对削铁利刃总是吃亏的,不过好在—— 陆小凤都敢接西门吹雪的剑,那么他也敢接李斩水的斩水刀。 小七,借一次力! 长生诀瞬间发力,温热的力量包裹住他的手臂,谭昭听声辩位,就是此刻! 黑暗中,修长的双指夹住了刺空而来的刀。这刀本可斩水,可谭昭的手却不是水。 “好!很好!” 这江湖,果是人才辈出! 声音仍粗哑,却不复方才的枯萎,似有一点生机,缓缓点燃着什么一样。 谭昭:呼呼呼呼!好痛好痛好痛!撑住,你可以的! 第203章 别逼我出手(二十九) 陈世美心里有种无端地恐慌,他摸着墙壁,四周是沉默的黑暗,他粗喘着气,有些不太明白李斩水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前、前辈?” 他试探着恭敬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颤抖,他曾经的谋划被暴晒在太阳下时他都未曾有过这种害怕凝浊。迫切地,他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只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李斩水并没有回应他,甚至黑暗中连一声响动都没有,无边的恐惧将他整个人包裹,时间一点点拉长,陈世美再也无法忍耐,失态地大喊:“周勤,你给我出来!你这个阴险的小人,活该你瞎眼……” 怎么说呢,读书人骂人还是太弱了,谭昭掏了掏耳朵,一时云淡风轻。 “你不生气?” 谭昭摇头,两人此时已出了那黑暗的方屋,独留陈世美一人还在,江湖人想要背着普通人行动,那当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为何要生气?” “他辱骂你,说你瞎,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李前辈你混得这么惨,肯定是因为太计较了:“他骂我,说明他心底嫉妒我,作为被嫉妒的对象,我想我应该高兴才对,不遭嫉妒是庸才,前辈你说是不是?” “……”现在的年轻人,讲道理都这样一套一套的吗? “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李斩水自问也是江湖大风大浪里过来的,在江湖上行走时也不是没见过江湖年轻后生,这不过十几年的功夫,江湖怎么就变得他不认识了呢,还是只有这一个,想到刚才那张生的话,他开口道:“你小子是朝廷的人?” “是。” “朝廷何时也信任年轻人起来了?” 谭昭觉得自己应该适时借个势:“晚辈颇受开封府照顾。”连状元之位,都是靠包打脸找回来的,那是大大的照顾。 “素闻包拯公正廉明,竟也会提携年轻后生了?” 这个话题我们能不能跳过:“不清楚,可能是晚辈长得好吧。” “……”李斩水险险稳住自己的刀才没有捅过去,这才克制地开口,“襄阳。” “什么?” 谭昭乍听两个字,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欲再追问,斩水刀已经迅速消失在原地,他若要追,也可。但谭昭步子刚一动,就直接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等到陈世美的叫喊声消失,这才从怀中掏出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渐渐将黑暗驱散,谭昭的眼睛非肉眼凡胎,乃是玉石伪造而成,自是不需适应就可视物,怎么说呢,他现在是一个敢于直视阳光的勇士。 只见方寸之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箱子,一个垒着一个,足有二十四口之多。箱笼上都带着锁,且都不是普通的锁扣,显然里面装着的东西很是贵重。谭昭干脆将火折子熄灭,在系统商城租了一个手电筒。 将手电筒对准锁扣,谭昭从怀中掏出飞刀对着锁扣戳了几下,只听得嘎达一声,锁扣应声而落,谭昭轻轻接住放在地上,这才支着手电筒将箱子打开。 嚯!这金光,怕不是要闪瞎他的眼睛! 系统:宿主,恕我直言,是你见的世面太少。 [不,这只是惯例嫉妒而已。] 满箱子的全是足金的金条,谭昭颇是不厌其烦地将箱子全都开了一遍,不是黄金就是珍贵古玩书画,这一屋子都能赶上他当初的小半个皇帝私库了。 系统:这只能说明你那时候太穷。 [都是统统你教导有方:)。] 统统果然安静地不再讲话,谭昭站在一大片开着的金光字画面前,突然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想了又想,突然一拍脑袋:“这不就是杨公宝库嘛!” 杨公想什么,世人都知道,所以……襄阳吗? 这叔叔当得,未免也太过称职了一些,谭昭并不排斥野心,但他更喜欢—— [统统,咱们把这些都装走吧。] 系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来吧,宿主! 有什么样的宿主,就会有什么样的系统,古话从无虚言。 席卷完这个暗室,谭昭又如法炮制走遍了整个三层,可以说相比下面两层,三层的机关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可怎么说呢…… 系统:求你别说。 哎,有个喜欢跟他抬杠的系统就是不好,谭昭摸了摸眼睛,有些想念三只小可爱围着他飞的感觉了。 最后一个暗室了吧。 谭昭亮着手电筒摸了摸石门,也不知这么大的石门是如何运进来的,竟是一整块石板,约莫有手掌那么长的厚度,除非是找到机关,否则就是顶尖高手来了都无法推开。 “咦?竟然没有!” 整个石门圆润无比,被人打造得滑不留手,谭昭从上摸到下,真就像一堵墙一样。不对,不对,非常不对,谭昭往后走了足足七步,将手电筒的亮度开到最大,整一块师门便跃入他的眼帘,这是——龙纹啊! 狰狞的龙首烁烁有神,可被雕刻在此处,就像幽暗地窥伺着什么一样,谭昭无端被这双眼眸撅住心神,他顺着一双龙目望过去,只见一柄宝剑赫然悬于顶上。 谭昭壁虎游壁上去,足尖在光滑的墙体上微微点了两下,一跃便至顶上,手臂轻轻一撩,宝剑便落入怀中。 好沉的剑。 入手微凉,甚至带着寒意,谭昭翻手一看,此间约有三尺长,剑鞘很新,虽也是能工巧匠所铸,但显然剑与剑身并不匹配。若西门吹雪在此,定会感叹宝剑蒙尘。 这样的剑,本不该挂在这阴暗的地下。 谭昭练剑,对宝剑倒并不是特别喜爱,他练剑不像西门吹雪那般疯魔,如果一定要给个形容,或许佛系练剑比较适合他。 将剑从剑鞘中取出,凛冽的剑光几乎要将整个通道照亮一般,谭昭细细一观,之间刀身刻有两字小篆铭文,是为——赤霄。 赤霄?是他知道的那个赤霄吗! 这古今宝剑,刻有赤霄二字的,唯有汉高祖刘邦斩白蛇那把吧,托剑客朋友的福,谭昭刚好就知道这个。 白马斩蛇剑呢,这剑不是在西晋就丢了嘛,如今竟在此处。谭昭轻轻拂过刀身,不知是为何,刀身竟响起微微的蜂鸣声,许是寂寞太久了吧。 “抱歉,我不是你的主人。”也不会成为你的主人。 蜂鸣声停滞,谭昭手握赤霄剑,此时再望去,石门上的龙目竟往下低垂了。谭昭往前走了两步,果在地上发现了一道可容赤霄剑身穿过的缝隙。 ……建造这里的人,是有多喜欢拿剑当钥匙啊。 谭昭忍不住吐槽了一下,手下动作却是半点不慢,只听得咔嚓一身,赤霄卡进齿轮中,随后缓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石门圆润处开始动了起来。 相比斩水刀开门的利落,这石门想来是久不打开,灰尘带着滞涩多了好久,只开了三寸有余的地方,不过在谭昭看来,这已经够了。 一股阴暗的霉味从后头传过来,谭昭忍不住拿手电筒一照,幽深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总觉得……如果他走进去,会有不太好的事情会发生。 可是现在离开——不好,有人来了! 谭昭赶紧将赤霄抽了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干脆他也不还回去了,抱起赤霄就是一个百米冲刺。别误会,并不是往石门内冲,因为脚步声是从石门内传来的。 这可真是刺激了! 刚刚搜刮的时候,谭昭就已找到了出口,这会儿逃起来那叫一个顺溜,他又披上了隐身衣,愣是谁来了都追不上。 出口甬道很长,谭昭走得却很快,他越走越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出口。 顶开头顶的石板,一股灼热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围。 好热,谭昭抖了抖外衫,只觉得陈州中午这日头真是太晒了。他想了想,干脆将身上的小厮服脱了下来,用衣服细细地将赤霄包裹好,这才从系统商城租了套衣服穿上。 不得不说,系统商城的衣服真的凉快,不仅自发凉,还带清洁功能。 从小河谷出去,谭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陈州城外了,循着干涸的河道往前走了一段路,竟是一个灾民自发的居住点。 夏季酷热,河道里实在没多少水,这么多人混杂居住在一处,不说粮食问题,就是各种纷争都无法避免。 远远的,谭昭就看到几个青壮年似乎在推搡着什么,旁边地上还有几副简易的担架,担架上铺着一层白布,上面微微带着点鲜血,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几位小哥,请问陈州城怎么走?” 谭昭带着斗笠,一身衣服一看就非富即贵,他刚一开口,这些推搡的青壮年脸上就露出戒备的神色。 正是此时,一个小年轻神色仓皇地跑过来,口中还喊着:“不好了,老村长——” 他眼也是尖,一见有外人,立刻就收声。 可此时收声,已是晚了,谭昭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有种……莫名衰败的腐朽味道。 第204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 “你是何人?” 小年轻眼中满是戒备,相比旁边几个青壮,底气竟是更足,出口便有种暗暗的咄咄逼人之势。 谭昭眉间一凛,藏于斗笠下的眼神已变了神光:“在下欲往陈州城去,不知此地……” “不知道不知道,赶紧走。” 说着还做出驱赶的动作,那几个青壮年也像是反应过来一样,跟着小年轻一起半强迫似地驱赶起来。 这些都是普通人,倘若谭昭要动手自然并不难,但要问出东西来,可就难了。 直被赶出数百米,这几人才折返回去,只那小年轻走两步还回头看人,可见其警惕心是有多重了。 这里头要没点猫腻,打死谭昭都不信,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还是处理陈州官场乱象、及时赈灾最为紧要。随手标记了一下地点,谭昭便头也不回地往陈州城而去。 及至日头升上正当空,谭昭才又返回软红堂。他本来不放心白五爷回来看看的,谁知道……白五爷竟当真还没走,这份毅力,实在令人佩服。 谭昭抱着赤霄站在屋脊上,一时不由计上心头:“五爷,您还在吗?大爷让小的请你马上回去,否则——” 还特意变幻了语调,可不正是白家别院下人的声音。 五爷打得正酣畅呢,听罢一时不察险些栽倒在别人的刀上,还是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欲才险险稳住,反身格挡住一击杀招。 “五爷,您听得见吗?需要小的帮忙吗?大爷让小的务必带您回去,您别为难小的啊!” 如果可以,白玉堂现在很想一把大刀飞过去将人捅个对穿。 “想走?没门!” 那管事已经绝招尽出,可这白玉堂就跟滚刀肉一样,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似的,现如今好不容易将人耗到此番地步,决不能让人脱逃。 此处软红堂已不得用,如今废了,实在难泄他心头之恨。 “给我杀了他!” 白玉堂大刀一展,喘着微微的粗气:“想杀我,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现在哪还顾得上什么斩水刀啊,白五爷的火气都快溢出来了。 两方厮杀,还是多对一,这是显而易见的不公平,但白玉堂却能对之不败,可也仅仅只是不败而已。谭昭有些担心地看着下面的比斗,也不是没人上来捉他,但这些上来的人武功平平,谭昭三下两下就解决了。 将人一个个丢下去后,开口还有商有量:“这位管事,我家五爷多有得罪,一切损失我陷空岛一力承当,可否容……” 陷空岛五鼠虽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侠义之名江湖皆知,再加上陷空岛生意做的大,与陷空岛交好几乎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若是从前,管事必是答应。可现在:“想都不要想!” “那在下,就多有得罪了。” 谭昭飞身用剑身替白玉堂拦下一击,两人背靠着背,此时他能明显听到五爷粗喘的声音:“五爷,准备好了吗?” 白玉堂一懵,后头的人却不管他有没有回应,一枚烟雾弹砸在地上,四周瞬间升腾起浓烈的烟雾,他只觉得被人撕扯着往上跃去,这烟雾也不知加了什么,直刺得他眼睛酸痛不已,过了许久才感觉稍稍好上一些。 虽然自己被救了,但五爷老大不开心了:“周勤,你做什么!五爷我难道打不过那群瘪三吗!” 一副要杀个回马枪的架势。 谭昭赶紧拉人,好生赔了道歉:“打得过,那必是打得过的!可斩水刀已经离开了,我以为五爷是来会斩水刀的。” “什么?你又见到他了?!”五爷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 谭昭赶紧转移话题:“他往京城去了,陈州背后水太深,若白兄愿意,可愿意再赴京城送一趟信?” 白玉堂显然有些脱力,他一下坐在地上,扯着白布细细地擦着长刀,想了一想便直接点头:“可,但你要告诉我斩水刀在京城何处。” “……这我如何知晓?” 白五爷却轻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心里的道道拐了十七八个弯,没有把握的事情,你绝不会说出来的。” “知我者,五爷也,斩水刀似有难言之隐,若他另有图谋,你到京城后动静大些,他若真有所求,必会自动送上门去。”谭昭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递过去。 白玉堂白了他一眼,顺手接过药瓶倒出两颗吞下:“什么叫做送上门去,周状元,你这措词也是这样了,说吧,要带什么去京城?” “这个。”谭昭将怀中用衣服包着的剑双手递过去,见白玉堂接了,后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 白玉堂接了剑倒也不疑,这看到金子:“怎么?还要给五爷跑路费不成?” “不是,这金子和剑,请白兄亲手交到包大人手中。” 白玉堂也明白周勤从不在这上面开玩笑,他将金子接过放入怀中,这才将剑上那堆缠着的破衣服扯下来,只待宝剑出鞘,他一楞,剑身便又回了进去。 “放心,五爷定帮你带到。” 歇息了个把时辰,两人将消息分享了一下,五爷这才抱着一刀一剑直往开封城去,而谭昭则又换了身衣服,只待入了夜,便往钦差府而去。 正是子时时分,谭昭听到猫叫三声,便在窗户上捶了三下,听到里面扣桌子的声音,这才打开窗户翻了进去。 “大哥,你可终于来了!” 庞昱高兴地低呼出声,展昭却比庞昱心细,有些担心地开口:“白兄呢?” “查到了些消息,五爷连夜离开了。” 庞昱一听,不由地一叹:“我和展大侠也查到消息了,本来也想……这可如何是好啊?” 谭查看向展昭,展昭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两本册子:“这是我从刘守将处得来的账本,上面记载了他与别人的账务往来和公款贪污所得,还有这个,是那陈州知府的。” “这东西,应该藏得很隐秘吧?” “那当然是靠我这个聪明善良又能耐的小侯爷啦!”庞昱赶紧为自己攒功劳,“要不是我机灵,这两东西还指不定到不了咱们手上呢!” 谭昭忍不住就拍了拍对方的鱼头:“这东西,恐怕如今不必送了,临出宫前,官家曾给了我一道旨意。” 庞昱和展昭瞬间看了过来,谭昭从怀中掏出旨意,两人齐齐就要跪下,好在谭昭早有准备,这才将两人拦住。 “特事特办,不必如此,官家的意思是——陈州事,陈州了。” 宋朝一向重文轻武,大部分的兵力都集结在边关地区和北方,襄阳作为边疆城市,自然兵力雄厚。 李斩水曾在离开前道襄阳二字,不过就是指向襄阳王而已。 襄阳王赵爵,乃当今陛下的亲皇叔,坊间曾有传闻若当初先帝未继位,那么登上皇位的人就是襄阳王。此事不知是真是假,但人有野心,听得多了,自然心也就大了。 手握重兵,又年富力强,如此又怎会甘于一个小小的襄阳城,这不,爪子已经伸到陈州来了。赤霄都找到了,也不知是不是要效仿汉高祖斩白蛇起义。 只不知是不是,如今要因陈州事动襄阳城,还不足够。这种事情,要么一击必杀,要么干脆不动,动一般卡在半当中,才是要出大事的。显然官家虽然脑回路奇特,爱好又异于常人,做皇帝却还是十分称职的。 “今日我与白兄硬闯软红堂,此时软红堂定会连夜撤离,加带陈州官员的动作,展兄你在陈州可联络到多少兵力?” 展昭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五百兵马,是包大人替我准备下的。” “足够了,现在立刻带着我的命令去查处软红堂,不拘多少,能有一个足矣。” 谭昭刷刷刷写完,展昭接过吹干墨迹转身就走,风风火火的架势,可见是干劲十足。 “那我呢?说好的咱们要双侯出手的!” ……你还记得这个呢,谭昭忍不住扶额:“走!哥哥带你去踩脸!” 说踩脸,就踩脸!这一晚,陈州城的百姓不知,可陈州的“父母官”们却动荡异常,谭昭带着庞昱从大踩到小,一群人刚好在知府府衙就软红堂被踢馆一事进行磋商,还没商量个结果出来,门口的大门就应声而落了。 “何人,敢如此大胆!” “你庞爷爷我!” 庞昱那模样,那叫一个嘚瑟,骄傲自负的模样,显然不是什么乡野地方出来的胡二狗。 知府也不是傻子,他一瞧,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拿他们当猴耍啊! 知府满脸骇然,后头却有些脑子不太好的,见了庞昱竟呵斥起来,谭昭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踩了过去,正正当真,刚巧就踩在鼻梁正中央。 “竟然辱骂一等侯爷,以下犯上,该打!” 庞昱:卧槽我大哥特么简直帅爆了!气场两米八啊! 第205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一) 一夜疾风骤雨,打得陈州官场上下措手不及。 大概是飘在江湖久了,谭昭行事作风颇有几分侠气,做事手起刀落,干脆得就不像个曾经混过官场的老油条。当然了,老油条是系统的说法,在外人看来,这眼瞎的状元郎心黑手黑,难怪连一同赶考的挚友都看不下去。 “踩遍了?” 谭昭拿着名单和册录转过头,就看到胖鱼颠颠地跑过来,那开心劲哟,全都写在脸上了。庞昱闻言,忍不住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嗯嗯,鞋底都要踩薄了,大哥你等等,我去换双鞋子!” 只可惜,庞小侯爷换完衣服鞋子出来,外头的人早就不在了,他随手拉了个人,恶狠狠道:“你们大人呢?” “大人有急事出去了,让您先替他督坐大后方,别让那群人给跑了。” 庞昱一听,脸上怒气瞬间退散,他眼睛一眯,便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命令道:“去,给本侯爷搬一把椅子,本侯爷要亲自督坐!” “……是,侯爷。” 大人果然神机妙算,那官差得了令,赶紧搬了椅子过来,顺手还带着茶点和水,显然是极会办事的。 陈州地头蛇们都被关进大牢里,一时陈州群龙无首,谭昭要忙的事情就多了起来。说起来,他们一群人不论那虚的侯爷头衔,谭昭的官位是最低的。 小胖鱼是一品钦差,展昭是四品御前侍卫,他一个七品穷翰林,真是拿着买白菜的钱干着刀口舔血的活,可让他甩手不干吧……算了算了,回去就辞职学厨师。 “周兄,软红堂一应人员和东西都在此处了,他们果然早有准备,若非我动作快,这些人也抓不到了。”展昭已是一夜未合眼,但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动作太慢,抓的人太少。 像是这样的社会蛀虫,他只恨不得一手一个咔嚓了。 “好,将这些人单独看押起来,不需审问。” 展昭奇道:“不审?那后面的主谋之人如何……”他话还未说完,谭昭就伸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谭昭讲话,只展昭一人听得清楚。 展昭闻言,登时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话,一时竟然沉默起来。只待到谭昭将一条一条命令下达下去,他才紧了紧握剑的手,脸上的郁色去了大半。 管他呢,他心中自有正义,他只要明白包大人永远公正严明,朝中也有像周兄这般为民为天下的好官就足够了。 他曾是个江湖人,手上有些功夫,那些官场倾轧和弄权之术他搞不懂,也不需要去懂,他需要懂的,永远都是用他手中的剑,护佑他能护佑之人。 等最后一个使官离开,谭昭正欲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展昭忽然就持剑拜了下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周兄之胸怀,实令在下佩服。” ……朋友,你刚刚吃错什么东西了? “那个,谢谢哈,要不……一起去吃点东西?” 展昭点头,抬头看周兄那副神色,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卧槽真的不是吃坏东西了吗?展昭你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啊?!没事吧?可他好像还在装瞎,怎么办?要不要关心下同事的心理健康? 处理事情处理得脑子都要出问题了,谭昭就是再能干也不可能如此高强度地连轴转上十二个时辰,只可惜他刚吃上一口热饭,外头就有大事发生了。 “周大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竟如此惊慌?” 他好好的,哪里都很好。 进来报信之人脸上满是凄惶,显然是心有余悸,说话都有些抖抖索索的,展昭给人来了几下,才算是平复心神地说了起来:“启禀大人,今日小的奉大人之命去城西山陵地带通知本地百姓赈灾事宜,却未料那边村民竟然——” 城西,就是昨日谭昭从密道中出来那地方。虽然选择离开,但谭昭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故而等平息官场事宜,他就立刻派人前往,只现在这副架势,恐怕已是有些来不及了。 “别大喘气,说下去!” “那边村民发了瘟疫!” 展昭当即大惊:“什么!?你确定?此事可大可小,若不确定,你难逃责难!” 小官差早就吓破了胆,一听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应是千真万确,小的也怕错,还走了周围的几个地方,全都……全都出了人命啊!” 这年代,谁也不想摊上这事儿啊,瘟疫这东西,只要出现就会死无数的人,只要一日没研究出对症的药,那么……后果将难以想象。 “别慌!慌什么慌,站起来!传我的命令,全城戒严,今日起……明白了没有!” 展昭还没想出法子来,谭昭冷厉的声音却早已响了起来。谭昭给人的印象,一向都是无害的,即便他武功莫测,但就是没有危险感的那种,平日里脸上也总带着笑容,逢人说话也是和风细雨的,偶尔打趣他,他也不会跟你计较。 但现在,他脸上满是冰霜,发号施令的口吻简直像生来就是上位者一样,下头的人忍不住就点头记下,便是连展昭……都有种俯首称臣的感觉。 怪嘞! “展兄,陈州如今整风之际却遇上这样的事情,瘟疫之事可大可小,如今城中,我唯展兄信任十分,我是个瞎子不便,此时还欲拜托……” 展昭哪里会觉得难办,他根本没让周兄说下去,顺手就接过了对方的所谓预防瘟疫手册,拍着胸脯就说有他展昭在,肯定给他办成了。 旱灾,贪污,阴谋,谋反,瘟疫——陈州这地界都快变成人间博弈场了。 谭昭靠在太师椅上,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眉间,本来准备在开封府养老赚时间的,没想到出趟公差,动的脑细胞都要折寿十年了。 系统:你也可以选择袖手旁观,宿主你已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以宿主你如今的本领,哪里不能去得! 虽然系统总是嫌弃自家宿主狗且作,还总喜欢搞事搞事搞事,但从系统的参数来看,它不得不承认谭昭是个十分优秀的宿主。每一个系统在选择它的宿主前,都会对宿主的品行、心理承受能力等各项指标进行评估,在某个水平线之上的,才列入宿主选择行列。 在谭昭之前,它评估了许多人,谭昭是其中最优秀的,虽然一开始它觉得系统的评估系统怕是哪里坏掉了,但现在……唔唔唔唔,抱歉,夸宿主真的好难,它办不到。 但怎么说呢,只要不是这些世界里的大佬集结十万大军对付宿主,以它家宿主苟活的程度,真没必要活得这么累。 [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可如果人仅仅是为了活而活,那就没什么意思了。他这人喜欢热闹,又喜欢新鲜的东西,若是以前,他还会想等攒够了时间回去该如何如何,但这么多世界经历下来,他早已将现在的状态当成了他本来的人生。 人生嘛,在哪里活不是活,要让他一个人在江湖上浪荡,那滋味尝过一次绝不想再尝第二次,也忒没意思了。 他就喜欢朋友一二,纵情江湖,偶尔插科打诨,也不排斥当当苦力。 [系统,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远还没到看透生死的地步,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否则哪还会与你绑定来闯江湖啊。 瘟疫的到来打得谭昭措手不及,给陈州前官员们写案情陈词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庞昱,索性庞昱虽然书没读多少,但写个简单的书面报告还是会写的。 他当时听到发瘟疫的时候,吓得差点没趴在地上。但怕也没用,相比与瘟疫面对面,还是去踩遍仇人的脸面比较适合他,以他的能力,不添乱就是他最大的功绩了。难得的,他领了任务,没撒娇求奖赏就麻利地去办了。 等了大约四个时辰,谭昭派去的人终于将发瘟的源头和传染源找到了。 此事,源起赈灾不力和迷信活动。 陈州的灾情本就严重,否则官家也不会派人来赈灾,老百姓没有水米进食,肚子都要胀起来了,心里头的底线就会瞬间溃散。 古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在填不饱肚子的时候,人心只要抓住一点信仰,就会将这点信仰无限扩大化。陈州官员将灾民驱逐出城,灾民只能在城外聚集,其中一部分到了城西,也有饿死的,病死的,不堪挨饿自杀的。 活着的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就有人病急乱投医。 祭祀,而且还是活祭,摆上七日七夜,不知是何处传来的阴狠法子,等到第八日有人去掩埋收拾,带回来的就是“瘟神”。 “瘟神”这东西,可以说是见风就长,一人传一人,传两人,传十人,等有人想控制时,已是来不及了。 起先是上吐下泻,然后吐无可吐,就会咳嗽,咳到力竭,就会咳血,等到了这步,人命就已去了大半。 这样的病症,真该让牢里那群人受受啊! 第206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二) 谭昭并不是神医,甚至他连个大夫都不是,习武之人都会摸脉,但也仅仅是普通浅薄的病症而已。系统商城倒是有高科技位面研发的特效药,但贵得吓人不说,也并不能让所有人立刻痊愈。 这满城感染瘟疫的人不知道多少,如果他要靠系统兑换……或许他要给系统打工至少万万年为单位,这黑心肝的系统商城。 系统:喂喂喂,本系统听得见的好不啦! 谁管你啦,谭昭有些烦躁地托着腮,也想过兑换一支特效药找个医术好的大夫量产出来,可……中西医的跨度真的挺大,做什么事也不能无中生有啊。 想来想去,他所能做的,仅仅只能以雷霆手段控制陈州城的人员往来,加上展昭协助让预防瘟疫的法子扩散到户,然后乖巧等待官家派遣的太医团过来。 “情况如何了?” 展昭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知道瘟疫横行,他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便乱喝水,半天下来嗓子都快冒烟了,谭昭一见他,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展昭摘下口罩仰头饮尽,这才说起来:“还行,暂时已经将瘟疫控制在城西,按照你的命令拦截了进出人员,尸体当即焚烧,消毒工作也在做,可是……” “可是什么?” 展昭的表情难掩愤怒,就今天半天他心里已经问候牢里那群贪官不下五十遍了:“陈州入了夏,蚊虫鼠蚁特别多,人力完全不够。还有预防的药汤,很快……就要断供了。” 陈州大旱,粮食都不长了,哪里还有什么草药长,能采的早就被老百姓采了卖钱,能吃的早就被采了充饥,如今山上地上还剩下的,不是带毒的杂草就是硬得实在无法下咽的木头了。 人饿起来,是什么都敢吃的。 谭昭一听,其实他也预料到了,早在接手陈州的第一天,他就派人去周围的城镇借粮,只是周边城镇过得也不太好,也就是勉强温饱的水平。江南今年倒是大丰收,可从江南调粮过来……怕是陈州百姓早就饿死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是智计百出了。 “朝廷的救济最快也要三天,这三天内,我们只能撑一撑了。”谭昭难得有些无力感,“牢里那些人的家当,有多少能用的直接用吧。” 如果是旁的人,定然会反对,但展昭不会,他很爽快地点头,这样挤一挤,或许真的能撑够三天也未可知。 相比陈州上下忙得团团转,京城的景象就要平和许多,只是静水流深,普通人不知道的时候,京城里已经掀起了一股“整风”运动。 这还要从白玉堂带的赤霄剑和金锭开始,白玉堂不懂金锭背后的含义,但包大人第一眼见到就骇住了。他几乎是连犹豫都没一下,就带着东西去拜访的八贤王。 八贤王一见,当即也是震怒,他作为天子的皇叔,本身是有特权的,他直接带着两样东西就直接进了宫,一剑敲醒了沉迷养儿的傻爸爸官家。 官家一见,表情也瞬间凝重。 他立刻召王丞相和庞太师进宫,一群高官对陈州之事进行了磋商,本来庞太师还有些犹豫,只翻了两日收到陈州瘟疫的消息,他立刻秒变激进派,那行动比包打脸还要迅速,可见他年轻时候绝对也是个急性子。 君臣难得一心,连政见不合都放下了,京里的京官很快就闻到了味道,吏部一时热闹非常。但大佬想整治的时候,你就是再想逃都是逃不掉的。 再说赈灾,此次赈灾原本官家是属意包拯去的,但包拯到底是文臣,动起来比不上武官快。庞太师党羽众多,难免也有波及到的,此段时间他被烦得很,又加上心忧儿子,故而直接自荐前往。他曾经便统领过兵马,自然也经历过急行军。 官家本来不想老丈人一大把年纪去的,可老丈人开了口,他也不好驳了面子,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庞太师也不耽误,点齐了人手和物品就连夜出京,可以称之为大宋世上赈灾力度最强最快的一次了。 白五爷是第三日的时候知道陈州发了瘟疫,他本来都准备好东西返回陈州了,斩水刀李斩水找上门来了。 真是,周勤那嘴巴真的不得不服。 “晚辈白玉堂,拜见李前辈。” 李斩水一身破烂的黑衣,身上隐隐还带着血气,沉默地看着面前挺拔的青年,半晌才开口:“你知道我要来?” “不确定,但我有一个周姓朋友说您或许会来找我。” 京城少有人知道玉小松换了新的东家,选在此处,白玉堂也是考虑到李斩水身份的敏感。这江湖一浪一浪去得快,却也有些老不死的一直活在江湖上,倘若认出来就不好了。 “他是个聪明人,你却不是。” “……”喂,李前辈,讲点道理好不好,背后说人好话,当面说人坏话,你这样混江湖是不行的呀,白五爷大概知道为什么当年李斩水江湖混得那么独了。 “如果你够聪明,就不该来。” “那前辈呢?前辈为何要来?可是因为心中仍存星火?” 江湖闻名的侠义前辈,他总是不想对方变得认不出曾经模样的,即便是素昧平生之人,白玉堂也希望他曾经崇拜的偶像一如既往,一刀可破万千霞光,未曾刀钝人乏。 李斩水眉间微动,最后还是全然沉寂,就像他的刀一样沉寂如水:“公主在城外五里坡的第三颗树树屋后头,以你的阵法,可破。” 他说完,直接就要提刀离开,白玉堂如何让,他立刻冲上去,却未料李斩水一刀斩水而来,他急忙躲避,滚过去握起自己的大刀,一刀也劈了过去。 双刀相斥,一股令人激动的韵律瞬间震荡开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刀客,就该有刀客的样子,婆婆妈妈,碎言碎语,不如以刀会友。 白玉堂粗喘着气瘫在地上,可他即便脱力,手里的刀却依然被握得紧紧的,他微微偏了偏头,看着开着的空空荡荡的窗户,想必……此次是他与斩水刀的第一次相逢,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游荡江湖的刀客,本就不该死于他人之手。 等收拾完心情,白玉堂也不耽搁,去开封府找了人就直接去城外五里坡寻人,果然那树屋下摆了阵法,等他破了阵法推开门,便见到一女子心如死灰地抱着一名男子。 这男子,微微眼熟,五爷想了想,这不就是上一届状元陈世美嘛! 死的好,五爷并不喜欢皇室,看了一眼便退开身让王朝马汉进来。白玉堂则退下来,转了一圈外头果然还有些死人,一击毙命,凶手使的是刀。 斩水刀,果然名不虚传。 白玉堂忍不住一叹,那边公主已经被迎上了马车,带着陈世美的尸体,几人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半点没惊动人。 公主的状态并不好,包大人的意思是直接将人送去八贤王府,白玉堂将几人护送到城门口,便转身离开了,置于后续,他毫不关心。 有这个功夫,他不如去陈州帮忙,不对,陈州此时肯定缺粮,如果能搞点粮食药材就好了。白玉堂从小可以说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对这个从来少一根筋,你能指望出门都不想带钱的人吗? 刚好此时,义兄卢方大哥带着消息来到要进城,两兄弟在城门口碰上,却原来卢方早前曾与展昭相遇,接手了查探江湖消息的人物,如今是来给开封府送信的。 “大哥,咱家离陈州最近的粮仓在何处?” 卢方一拍大腿:“老幺,你竟也关心这个了,不得了,不得了啊!” 白玉堂直被打趣得要炸毛,卢方才开口:“放心,还等你想,你三哥早就送过去了,你那朋友仗义人,还要市价购买,真名士。” “那三哥收钱了?” “收了。” 白玉堂瞪眼,这如何好收钱啊! “半卖半送,小弟你不懂就别插手,我还要进城,一同去?” 白五爷傲娇转头:“不去,我要去陈州。” 卢方也不拦,他自然不想弟弟去拿瘟疫之地,但他也明白小弟的个性他是拦不住的,再加上老三说那周姓书生很有一套法子,除了最先感染的没法子,后头确实少有人感染瘟疫,可见这位书生是有大本事的。 “那就随你,不过你要保证,不要给人添乱,不——” 白五爷臊得慌,他哪有:“大哥,你真是我亲大哥,这就别了,弟弟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说完,他潇洒打马,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卢方一抹脸,翻着梯云纵就进了城,半点没惊动守城之人,江湖人,就是这么任性。 第207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三) 白玉堂是和庞太师带领的太医赈灾团一同到达陈州的,甚至还比太医团来得快一些。白五爷这人,办事从来不喜欢按规矩来,等谭昭知道人来的时候,人五爷已经坐在他府中吃面了。 可以,这很强势。 但本着塑料朋友的情义,谭昭还是开口:“这种时候,你来做什么?” 五爷一口吸溜,脸上义愤填膺:“你个睁眼瞎都能来,五爷我为什么不能来!” “……那你说说,你能干啥?” “……”沉默,是今晚的陈州府衙。 “会治疫病吗?会照顾病患吗?会写公文吗?会……”这时候,就不能不逞英雄气概吗,谭昭抚了抚额:“吃面吧。” 然后白五爷就乖乖吃面了,妈耶,好友几天不见,气场硬生生拔高了八米,这又是谁惹了这小心眼不开心了? 而事实上,并没有人。现在的陈州可以说是谭昭的一言堂,他往指哪就打哪,那是分毫都不会错的。加上前几日陷空岛徐庆及时送来物资解了燃眉之急,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不知为何,这心里总是一突一突地跳,怪奇怪的。 “抱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白五爷这会儿面也吃完了,忍不住撇开头:“别自作多情,我是关心陈州的百姓和疫情,别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不跟你瞎皮了,朝廷的赈灾团来了,我让庞昱出去迎接一下。” 白五爷奇道:“你不去?” “我毕竟不太方便。” 什么不方便?身体不方便,身份不方便,哪哪都不方便。 五爷忍不住嘲笑他:“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让你装瞎,活该啊! 胖头鱼是个二愣傻子,得了令就直接奔出府,再说这次钦差是他爹,猫在陈州这么久,他有些想念老爹那张又臭又硬的鞋拔子脸了,嘤。 庞太师见了全须全尾的儿子,心情也不错,他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带着的人都是他得力的手下,很快就动作开来。 谭昭身上的担子乍然松了一半,终于也有时间倒头睡觉了,白五爷出去溜了一趟,正准备找好友喝个小酒呢,人直接睡着了,连他喊都不醒,可见是真的累急。 “还说不想当官,啧!” 五爷看了一眼,随即就笑了起来,他也不走,拿着酒仰头就喝。这人一停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白玉堂又喝了一口,索性将背在后头的大刀解了下来。 依然是那把大刀,平日里五爷都惊心养护着,可与斩水刀一战,刀刃上难免起了豁口,毕竟不是金刚百炼的寒铁,哪经得起那样的强度。 看来下次回三哥铁匠铺,又要让三哥重铸了。 自出江湖,他这一柄寒刀重铸过六回,却还是头一回因一人之力就要回炉的,他啧了一声,看了看桌上,觉得没有下酒菜实在是太难受了。 “没有下酒菜,馒头倒是管够,要吗?” “嚯!你怎么醒了!”五爷吓得抱着大刀跳起来,谭昭一乐,忍不住就调侃人:“大概是你又哭又笑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的时候。” “……朋友,拔剑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谭昭乐了:“白五爷这是要杀人灭口?” “不行吗?”说是这么说,白五爷手中的刀却是放了下来,也不知他从哪里又摸出来一只酒杯,斟满后推过来,“来,断头酒!” “……”这仪式感简直让人分分钟接不下去。 谭昭撩开下摆坐下,酒杯握在手中,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看来是遇上斩水刀了。” “就知道瞒不过你。”白五爷将京城的事情说罢,后跟了一句,“我以为他会说他有苦衷,抑或是卧薪尝胆,但他没有。” “你怎知道他没有?” 白玉堂其实并不是不懂,相反作为一个刀客,他其实更懂斩水刀,所以他才愈发郁闷,这种感觉,就如同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一样,他能从斩水刀的刀意中感知到,那种万死而不悔的决绝。 “或许吧。” 外头已经响起了脚步声,谭昭将杯中酒饮下,道:“这世上,多的是莫名其妙的无疾而终,更多的是没头没尾的开始和结束,求道得道,小伙砸得失心别那么重嘛~” “……”喂,你这个尾音是怎么回事!打你哟! 来的人,自然是庞太师。 庞太师对周勤这个后生,还是比较喜欢的,一来人救了他独子,二来是这个年轻人很通透。大宋这官场上,从来不缺聪明人,可看得清的,却没几个。周勤这样的人才华眼光都不缺,即便他瞎了眼,庞太师也不会因此轻视他。 只不过官场老油条嘛,见面总是各种打机锋,谭昭并不喜欢应付这些,但他如今也无法避免,索性庞太师是来说太医们研究的进展的。 一听这个,谭昭就将人请去正厅,商量如何控制疫情了。 三个月后,以陈州为导火索引发的事件终于落下帷幕,从陈州到开封,无数官员落马,也有无数冤案平反,会看时势的人知道这背后定有深意,可这深意如何,就看个人体悟了。至于襄阳的那位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而等陈州城恢复生机,官家已下了旨意免除陈州三年赋税,同时就像是跟科举干上了一样,趁着刘太后整寿和他第一个孩子即将诞生之际,下旨要开恩科。 唔,开恩科啊,又要点状元哟~ 系统:宿主,你这个皇帝祖宗有点刚哟~ 谭昭,谭昭表示没有任何想法。早在一月前陈州步入新的轨迹,朝廷又派来新的知府后,他就交接完工作回了开封,进了一趟宫得了些赏赐后,他就跟着白五爷偷跑南下了。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提不起劲,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三月前五爷进他屋喊他他却一点儿没醒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我的身体怎么回事,还没查出来吗?] 系统:……查出来了,但宿主你答应我,如果你知道,绝对不能动粗。 [我像是这种人吗?] 是,是,是,你是啊,但系统偶尔也很怂啊:不是。 [说吧,什么章程?] 系统心一狠,秉承着早死晚死都是死的方针,一咬牙就说了:当初宿主你进入这个世界时就清楚,原本我为你择的身体并不是这具,只个中巧合…… [说重点!] 系统:你好像又要活不长了! [为什么?]出乎意料地平静。 系统:因为没有原主记忆的承认,这个世界的天道好像因为陈州瘟疫的事情盯上你了! [……MMP哟!] 但你能怎么办,天道爸爸不承认你,你只能受着呀,也不是第一次短命了。花了五分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谭昭甚至给自己倒了杯酒祭奠即将早死的命。 系统:哎呀,别这么沮丧嘛,下个世界本系统肯定帮你挑个玉树临风的大帅比补偿你,还帮你带上三只小可爱,怎么样? [真的假的?]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呐。 系统:哼!生气了,哄也哄不好的那种! [……统统啊,别作,知道吗?还有,我还能活多久?] 就算是,也不是立时立刻直挺挺地死掉,谭昭一听还有两年左右,瞬间就又舒坦了。等一夜过去,他就跟没事人一样跟着五爷游山玩水去了。 要说这江湖,最会玩最会享受的人,绝对非锦毛鼠白玉堂莫属。有钱有闲,从小就是玩精,就算是不认识的地方,总也能找到好玩的去处。 这点,大概是五爷与生俱来的天赋技能了。 “五爷,打哪儿来呀,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小的高兴高兴呐?” 五爷最喜欢别人捧着他,一听谭昭自称小的,他立刻就来劲了:“还不倒酒!” 谭昭默默摸剑,白玉堂那立刻不能够啊,将人拉到桌上,才笑着开口:“昨夜投店遇上个有趣的书生,心眼贼实诚。” 谭昭一听就明白了:“又去欺负老实人了?” “……周兄,你这个人要总这样,是会没有朋友的。” 谭昭觑了一眼白五爷:“那也比五爷朋友多。” 来呀,互相伤害呀~ “你还想不想听后续了?”见兄弟点头,白五爷才勉为其难接着讲,“你别说,你们虽同是书生,那做人真是……”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摸剑中。 “都各有各的有趣。”强烈的求生欲使五爷昧着良心说了句话,这才又扯回去,“那书生姓颜,刚守孝完,准备进京赶考的,我与他攀谈,只觉此人秉性敦厚,是状元之才。” 五爷那一脸小认真哟,谭昭忍不住笑:“你是捡状元捡上瘾了吗?” 白五爷很是痛快就承认了:“是啊!” “……佩服佩服,但五爷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大宋点的状元,命都不是太好?” 五爷:……别说了,你这张破乌鸦嘴! 第208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四) “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白五爷行事也算百无禁忌,可他自问没周勤这么大的心,哪有人说自己命不好的呀。 在白五爷烁烁的目光下,谭昭……觉得自己这话没错啊,还有两年他就要翘辫子了,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想到此处,他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就想听点不一样的开心开心:“好好好,我收回,你如何与那颜生交往了?” 说起这个,白五爷脸上又露出笑意来,他这人颇是混不吝,试探人心性从不搞那些虚的,谭昭只听完他的描述,觉得……卧槽这颜生圣人投胎不成? “他怎么没打死你呢!”蓄意结交,人本来就不富裕,还把人家上京赶考的银钱吃垮了,态度还这么恶劣,这颜生……真好脾气啊! “喂喂喂,你还是不是朋友啊!” 谭昭理所当然地否认:“不是啊,你也知道我不富裕,万一你有一天……” “我就吃了他小二十两,又不是真图他的钱,后来我不是还给人家了嘛。”而且他还翻十倍给的人,“反正我不管,昨日我已与颜大哥搓香结拜,他就是我兄弟了。” 你们古代人拜兄弟的速度真是快得吓人了,谭昭觉得自己被五爷这行动力震撼到了:“所以以后,你们陷空岛要变成六鼠了?” 五爷多潇洒啊:“不啊,各论各的,怎么?嫉妒了,其实以咱们的交情,也可以结拜的,就差喝个兄弟酒了。” 谭昭拒绝三连:“不,我不是,我没有,请你不要胡乱开口。” “……”真的,友尽吧。 白五爷不开心了,下午又溜了出去。他们两人从开封府出来本就匆忙,身上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目的地要走,就随便找了个镇子住下。 这个镇,名唤兴隆镇,因还在开封府境内,所以街上还是比较繁荣昌盛的。白玉堂在街上晃了一圈,巧了,竟又是碰上那颜生了。 他脸上一喜,直接挥手喊道:“颜大哥,好巧啊!” 颜生听到声音转过来,见到白玉堂也是一喜,他身边还跟这个矮一个头的小书童名唤雨墨,见到白玉堂脸上有种莫名的赧然。 “懋叔,不是说要南下?” 白玉堂想到这个,脸上就一垮:“别提这个,走走走,我请大哥吃酒去。” 颜生自然无不应好。 等两人坐在酒馆里喝酒,颜生就发现……今天贤弟口中某个叫做周小气的人被提及特别频繁,颜生名唤颜查散,比白玉堂还长两岁,倒是和周勤的岁数相同,脾气温温和和的,一看就是儒生。 “贤弟一定很喜欢这位朋友。” 白五爷一盏酒下去,倒是很痛快地点头:“那确实,我与他乃过命的交情,我救过他的命,他也救过我的命。” 生死之交,颜查散是个读圣贤书长大的书生,但这并不影响他向往那种豪气凛然的生活,当然这只是单纯的向往,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皇家”。 “正好,有如此佳友,贤弟为何还不开心?” 白玉堂喝酒的兴头一下子就骤减了,他拿着酒杯,大拇指一圈一圈地划着酒杯,忽然就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我拿他当兄弟,他却……” “他却如何?”颜生忍不住提起了心思。 “他却……” “我也挺想知道我如何了。” 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白玉堂与颜查散同时转过头,一身缀着墨竹白衫的青年含笑站在不远处,与旁人不同是,他眼睛上盖着素纱,显然他眼睛有些不妥。 好一位风流书生! 雨墨初见白玉堂时,就觉得这位相公不似正经书生,但见到这位时,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心里想,这相公一看就是正经人。 “我却如何?” 白玉堂:“……”背后果然不能说人,周兄你属曹操的吗? 颜生此时也不好插嘴,只赶紧请人坐下,又让雨墨去取一副用具来,考虑到对方的眼睛,他还十分贴心地把椅子拉开,一看就是好好青年。 可惜了,被白五爷瞧上了。 谭昭坐定,对着颜生作自我介绍,考虑到某五爷用的化名,他也没用周勤的名讳,只道自己姓周,河西人氏。 “原是周兄,在下颜查散,有礼了。” 白五爷连灌三杯酒,忽然就开口:“你却没拿我当兄弟,你明明遇上了难事,却打算自己解决,我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你也……你也……” 这只小老鼠竟这般敏感?他明明也就小伤心了几天而已,毕竟只要是人,短命这种事情多少次都很难接受,不是吗? “抱歉,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一杯。” “还有你说的阵图,五爷我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那不是忙忘了嘛,等回去就与你。” 颜查散:……现在不要这结拜兄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白玉堂这人,话说出来他就好受许多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喝醉,反正到最后,他就嚷着要吃松江府的鲈鱼脍,不吃不回去的那种。 谭昭也不知道五爷喝醉了这么难搞,他看着一脸难以言喻的颜生,终于好心肠地开口:“颜兄还要温书赶考,此处有我,还请放心。” 颜查散看了一眼贤弟,明白这对朋友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带着雨墨离开。 直等到人走不见,谭昭的声音才响起:“怎么,还装醉呢?人都走没了。” 又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趴在桌上当鸵鸟的白玉堂终于动了动,随即猛地抬起来,眼睛亮得吓人:“谁装醉了,我都说没醉了!” “……对,你说得都对。” “阵图呢?” 谭昭好脾气地点头:“等回去写给你。” “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陈州的?朝廷的?” 这是真绕不过去了,五爷人活得肆意,心思却细腻非常,或者说是他对在意的朋友很是关心,想到此处,谭昭脸上忍不住浮起笑容。 “你还笑!” “好好好,我不笑。”谭昭努力屏住一张脸,心里却有些吃不准,他当然可以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但人都是真心换真心的,如果易地而处,他不会喜欢被这么对待,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你真想知道?” 白玉堂点头,他也察觉到好友话语里的认真,简直一秒认真:“自然是真的。” “即便知道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白玉堂仍然点头,他一直都是个活得很清醒的人,宁愿清醒地痛,也不愿意迷糊地醉着。 “白玉堂,我恢复记忆了。” 咦?诶—— 白五爷酒杯一扔,喜道:“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在陈州就恢复了。”谭昭尝试着偷换概念,他并不喜欢伤感的东西,“其实,你们都在怀疑我,对不对?” 白五爷无法否认。 “我不是周勤。” 白玉堂一听就炸:“什么你不是周勤,你是五爷我一手救回来的,你就是周勤!” 谭昭伸手将人按回椅子上:“你小声点,你想让全镇的人都知道状元爷来微服出巡了吗?”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皮? “我是周勤,却也不是周勤,白兄,你明白吗?” 白玉堂表示并不明白:“所以你这段时间,都在纠结这个?” 谭昭可以点头糊弄过去,但他没有:“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如果、如果我说,今早那句命不好是真的,你信吗?” “我不信。” 五爷斩钉截铁地回答,可他心里,却是开始信了,周勤这人虽然喜欢开玩笑,却从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难怪啊,难怪这万事不随心的人都会烦恼了。 “就、就当真没法子了?” 没了吧,五爷从未露出这般小心翼翼地表情,谭昭觉得他俩就不适合谈这种深刻的话题,他忍不住戳了戳手臂上的长生诀,长生诀会意立刻缩成一团从广袖中跑出来,围着白玉堂就转了一圈。 算了算了,既然是我大哥主动求窝,窝就发发好心逗人开心好啦~ 小七围着转到第三圈,白五爷终于发现围着他转的东西是个实体了,他一把抓住布团,感觉今天的三观是拼不回去:“这是什么东西!!!” “养的小可爱之一,可爱不?” 小七挺胸,发现自己被攥在手中,就扯着小角抗议。 白五爷吓得一松手,简直……能不能让人伤感三秒钟了,可让他说不可爱:“一般一般啦,还有其他?” 然后,他就看到好友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和善笑容,只见他扯掉眼睛上的素纱,指着一白一黄眼珠道:“来来来,给你们白叔叔道个好。” 随后,白五爷瞪着眼珠子看着对面两只异瞳……翻滚起来! 我去去去去去,我就知道我这朋友有毒啊!五爷后悔了,退票,退票! 第209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五) “你赶紧戴上!戴上!” 五爷身上的鸡皮疙瘩齐齐飞舞,简直不能好了,现在他哪还有什么醉意啊,倘若他有个什么心疾,这会儿恐怕自己已经去见白家老祖宗了。 “你夸它们可爱,它们就停下来了。”一脸真诚。 “……”五爷选择闭上眼睛。 谭昭看够了,这才适可而止地抬手摸了摸眼睛,等到小可爱们停摆,这才将手上的素纱又系了回去:“好了好了,睁开眼睛吧,没成想,五爷你胆子这般小。” 这是胆子小不小的问题吗,五爷简直想拍桌而起了,这破兄弟真是不交也罢了,说好的坦白从宽变成了深夜恐吓,这人怕不是皮死的。 五爷一脸的难以言喻,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一晚上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这死物能动,难道是什么精怪不成?借尸还魂真不是话本里的桥段? “别乱想了,我就是个普通人。” “……”就你这样,还普通人,呵! “哎呀,别这么看着我嘛,它们也不是精怪,如果一定要说,或许是一点天地灵光而成的灵物。”谭昭戳了戳浮来浮去的长生诀,“其实小七就是顶级的武功心法而已。” 白玉堂是个武痴啊,当下武功练外功居多,修内反而少,因此内功心法的差距都不是太大,他一听,就十分有兴趣:“你就是修炼这个才进益如此神速的?” 脸上,就差没写“我也能修炼吗”六个大字了。 “是,小七大名长生诀,乃是道家功法,据说修炼至圆满可破碎虚空。”见五爷一脸狐疑惊讶,谭昭才继续,“你想练也可以,不过小七比较霸道,容不得体内有旁的内力,若习武之人修炼,必得自废内力才行。” “这般霸道?”就这软萌一捏就能捏爆的小东西,看不出来啊。 说起这个,谭昭简直如数家珍:“何止,七幅图,有生有死,有动有静,有火有热,只能择一而学,万人或有一人可学。” 说实话,这么多世界以来,长生诀绝对是谭昭见过的最严苛的功法,小七选择人真的超严格的。 系统:宿主,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已,谢谢。] 白玉堂更来了兴致,他就喜欢挑战高难度的东西,不过学倒是没法学了,他还是不太舍得这一身内力的:“你别说了,我会心动的,我都心动的东西,你还是捂严实比较好。” “没事,上个世界整个江湖黑白两道为了小七追杀我,最后还不是被我逃掉了。” 我去去去去,这句话信息量好大有没有!五爷已经麻木了,直等到人开口问他要不要拓印一份时,五爷立刻复活:“要!不要白不要!” “……”五爷你接受能力真的超棒的,竟然还十分好奇,“那你逃掉之后呢?” 谭昭想了想,回答:“我征求了小七的意见,把功法告诉了所有人。” 白五爷终于忍不住,原模原样将一句话送给了塑料兄弟:“他们怎么没打死你呢!” “……”他这么优秀,怎么可能被人打~ ** 过了几日,两人离开了兴隆镇。 本来是第二日就要走的,谁知道白五爷得了拓本和阵图,一时沉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才黑着眼圈出来,脸上虽困倦,眼睛却晶晶亮的,显然他这三日不是没有进步。 等出来后沐浴吃饭,又翻头睡了一日,这才恢复以往风流倜傥的少侠形象。 “走走走,现在快入冬,咱们走得慢些,等到了金华,刚好可以回我家过年。” 江湖人嘛,一向洒脱,知道朋友只是离开并非死去,消化了两天就接受了,这会儿又架着人走,谭昭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一耸将人顶了回去:“谁说要跟你回家过年的,你别忘了,明年三月我还要回京当考官呢!” 说是考官,自然不是主考官,今年的主考官是开封府尹包打脸,显然仁宗最近要有动作,包大人升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谭昭原不想揽这档子事的,可陈州事他功高卓著,仁宗说什么也要给他升官,加上包大人在侧,各退一步,他才当了科举的考官。当然,穷翰林还依然当着。 “我说你啊,原是个江湖人,怎么当官这么有心得呢!” 五爷也就是感叹,谁知道这人不要脸起来,真是不要脸到极致,只听得人开口:“那可不,我不止当过官,还当过——”指了指天。 五爷给了朋友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吹牛逼请按照基本法,谢谢。 “哎,这年头,真是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系统:……如果是我,我也不信。 这种人当皇帝,难道不是天下百姓齐齐倒了血霉吗?然而莫名其妙的,这货当了两次皇帝,竟还次次受万民敬仰,就算现在想起来,系统还是觉得太不科学了。 行吧,小伙伴发癔症打一场就好,如果不行,那就两场。在知道周兄从前是个江湖人之后,他约战就约得更随意了,反正走两步就想比试,从轻功屏息到拳脚功夫,样样都能拿出来比比。 不过玩倒也玩得挺开心的,直等到二月中北上,谭昭浑身的懒骨头都跑出来了,这些日子他睡得本就很多,整天不是玩就是睡,如果没有白五爷拉着他比试,这生活跟猪也没多少区别了。 是时,两人终于在二月二十赶到了开封府境内。天色微微擦黑,远远地白五爷就看到前面县城的影子,驱马走进,才看清这县城名唤祥符县。 “这名字,五爷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谭昭张着嘴巴打了个大哈欠,他已经有了困意,睁着睡眼看了一眼,幸好脑子还在动:“你上次不是拜了个有状元之才的兄弟,他似是要来祥符县投亲。” 白玉堂闻言,眼睛一亮:“是了,颜大哥说来投姑父家,似乎就是这祥符县。” “你还是别抱太大的期望,都这个时候了,有志的举人都进京备考了。”就差没说你别去打扰人家备考。 好在五爷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要你说,算了算了,还是找个地方睡觉要紧,你那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也没这么夸张吧。 两人说着,便要驱马进县。 此时,天边的晚霞都已经收了起来,寒日里天本就黑得早,五爷骑马略有些速度,这前头有个黑影没头没脑地冲过来,好家伙,要不是五爷及时掉偏了头,马蹄下焉还能有活人啊! “喂——你没事吗?” 别不是伤了骨头,五爷赶紧下马查探,只他双脚落地,那黑影竟直接扑了过来,只听得人哀嚎:“是金相公吗?金相公,求求你,救救我家相公吧,雨墨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罢,就要跪地磕头了。 五爷赶紧将人扶起来,借着街边微弱的光,这才看清这人竟是颜大哥身边那护主的书童雨墨。难道颜大哥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别哭啊,你家相公现在何处?” 雨墨这才细细道来,这一遭下来,谭昭的睡意倒是减了三分,他歪歪地靠在太师椅上,听着小书童抽抽噎噎地说起这段时间的遭遇。 却说颜查散与两人分别后,便往祥符县而来。他来祥符县,是奉母命带着信物来姑父姑母家履行婚约的。颜查散姑父柳洪乃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当初结亲还是他主动结亲,为的是颜生做县尹的父亲。 只可惜颜生父亲早逝,颜家立刻衰败,这婚约柳家自然变得不情不愿起来,这次颜查散上门,原本柳洪是准备连门都不让他进的。 只是阴差阳错,白五爷花大价钱给大哥置办了一身行头,颜查散生得斯文俊秀,一副发了财的模样……柳洪立刻就变卦了,颜查散在柳家一住两个月,然后就出事了。 出事的是小姐柳金蝉身边的丫鬟秀红,她莫名被人杀死了,身边只有颜查散的折扇和写给柳家小姐的信,柳洪转头就将人扭送衙门,当着众人的面退了这门亲事。 “我家相公连只蚂蚁都不忍杀死,又怎会杀人呢!那柳员外若不想要这门亲事,退了便是,我家相公又不会不应。”显然,雨墨认为是柳员外在设计他家相公。 刚好,五爷听完也这么认为:“我相信颜大哥的为人,此地县官如何说?” 说起这个,雨墨不由得悲从中来:“我家相公好歹也有举人功名,可叹那县官与柳员外官商勾结,竟扒了我家相公的功名投入了大牢!” “……我去宰了这个狗官!” 谭昭一个激灵,也不再感叹本朝的状元命简直有毒,现在连可能成为状元的人都不能幸免于难了,官家这个BUFF真是太刚了:“先别忙,你杀了他又能如何!” 五爷被一拦,忽然就记起:“哦对啊,你大小也算个侯爷,再不济也是个京官,怎么都比这小小县官来得厉害吧?” 挂着眼泪的雨墨:咦咦咦?! 第210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六) 白五爷的口太快了,快到谭昭都来不及阻止,他抬头看到雨墨充满希冀的目光,忍不住就抚了抚额:“白兄,此地是开封府辖区了。” “什么意思?”不想管? 谭昭觉得自己需要说得明白一点:“意思是,我没带印鉴。” “……”这心也是真够大的。 喂,你这副看缺心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谭昭觉得自己巨冤,他就出门散个心游山玩水,又不是什么微服私访替天子巡逻,带什么官印名鉴啊,再说他一个富贵侯爷穷翰林的名头,在地方上其实真不好使,五爷请你多关注下实际问题好不好。 雨墨瞬间颓丧,谭昭有些不忍,便道:“此事也不难,犯不着劫狱杀人,包大人做官最是公正严明,五爷若是急,今晚去城中一趟便是了。” 五爷一想也是,便安慰了雨墨两句,将两人安顿下来后,立刻就飞身离开了,可见他对颜查散是真情义。 雨墨这三日为了自家相公那是心力交瘁,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祥符县也算天子脚下,那县城里的人一个个拿鼻孔看人,他把剩下的银钱都花用了,都没能见到他家相公。 “怎么了?是饭菜不对胃口吗?” 这小孩儿眼睛到现在都泛着红,看着也是怪可怜的。 雨墨忙摇了摇头,这可是侯爷啊,出于对官权的敬畏感,他差点没直接跪下:“没有没有,请侯爷恕罪。” “……”谭昭也挺无奈的,他真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不用这般拘谨,我不会吃人的。” 雨墨偷偷看人,到底还是护主的心占了上风,期期艾艾地开口:“侯爷,我家相公是有大才的,他肯定不会杀人的,请您一定要救他!” 说着,便又要跪下来,谭昭赶紧将人扶起来,这虽然在角落里,但他并没有让人大庭广众给他下跪的习惯:“他若有冤,必还他公道。” 不过这书童显然话没说全,定是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如此慌张,谭昭倒也不急,官府办事就是判了斩立决都要时间来走流程,更何况还是举子杀人,说实在话的,大宋重文轻武这么多年,对读书人那绝对是优待的。 这祥符县令若还想当下去,就不会一两天走完这个流程。 正是此时,有一列人冲进了客栈,那带头的人张望了四下,立刻冲着角落里而来。带头的是个捕头,态度蛮横,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蔑视,见雨墨同一瞎子同桌,立刻便道:“冯生,可是此人?” 说罢,便有一年轻书生从后头出来,书生长得倒是可以,只眼神飘忽,一副油腔滑调的模样:“对,就是他,他叫雨墨,是那颜生的书童,有协助杀人之嫌。” “……”现在定罪,都可以空口套白狼了? 那捕头一听,立刻挥手就要拿人,雨墨往后一缩,就缩到了谭昭后面,那后头的两捕快提刀上前,谭昭一掌就将两人推了回去。 而且角落狭小,一群人都堵在一块儿,两人后退直接压倒一片,就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只那位冯生贴身墙,这才幸免于难,只这人气焰嚣张,当下就喊道:“你是何人,竟然袭击官差!捕头大人,可将此人也押解回去!” 雨墨当即大惊,脱口而出:“你敢,此为当朝侯爷!” 此时,一群官差也全都爬了起来,脸上凶恶异常,显然心中恼怒,一听什么侯爷,当即就大笑起来:“侯爷?那我还是王爷呢!” “什么狗屁王爷,这小县城的人都这般嚣张吗?” 声音极度耳熟,说着就有人强硬地拨开官差怼了进来,那人身着红色皂罗衫,白净的脸上满是嚣张与蔑视:“就是你冒充皇亲国戚?” ——哟哟哟,这不是小胖鱼吗?这副样子倒是少见啊~ “你又是何人!莫不是也是个侯爷,哈哈哈哈!”捕头笑的起来,其他人也十分配合地笑了起来。 因有人堵着,庞昱看不到角落里坐着的人,一听当即就气红眼了,他本来是出京打猎来的,因是玩得太过误了时辰,这次没法找了个小县城投店,谁知道这小县城衙门里的人官不大,口气却是不小:“来人,给本侯爷教训教训这群人!” 然后,莫名其妙就演变成了两群人的互殴。当然,庞昱带去打猎的都是好手,基本是侍卫们压着捕快们打。 “哟,小侯爷威风挺大嘛~”声音从后头传来,庞昱还未转头,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不过这声音他熟得很,都没转头他就十分欣喜地喊道:“周大哥,你竟在此处!” “没比你来多早,怎么,日子过得很是如意?” 庞昱对周勤有种莫名的濡慕,陈州那事若非是周大哥帮他,他此时约莫还在牢里,说话自然带着亲近:“还说如意呢,大哥出京玩也不带我,不仗义!” ……带你出门,那不得带一个加强排啊!他出去玩可没有带伺候人的习惯,谭昭冲着缩在后头的雨墨努了努嘴,迅速转移了话题:“雨墨快来,这位庞小侯爷可是京城庞太师的儿子,还不赶快求人!” 雨墨一听,立刻就顺着杆子上来了,那顺溜劲,简直一气呵成。 庞昱:……他大哥坑起人来,真是一点儿都不手软。 也是此时,庞昱带来的侍卫将所有官差都打趴在此,他也很是占理,一脚踩在那捕快的脸上:“什么王爷,你再说一遍试试!” 捕快这会儿也知道踢到铁板了,后头的跟班却不会看脸色啊,直接反嘴驳了回去:“那他还说自己是侯爷呢!” 庞昱望向后头的大哥,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他确实是侯爷啊,竟敢污蔑朝廷侯爷,罪加一等,你们县太爷在何处!” “……!!!”这是缩在角落的冯生。 县太爷自然已经在路上了,这祥符县又不大,官差全部被人压在地上踩脸,自然有人通风报信,没过多久,县太爷刘庆就来了。 刘庆一把年纪了还是个七品县令,可见他能力实在不如何。不过县令也分档次,这祥符县在开封府辖区,称得上天子脚下,绝对是肥差。以刘庆的能力能谋上这份差事,背后显然不是没有背景的。 也是巧了,刘庆与户部尚书刘尚书是同宗,年底去送年礼时,曾经在街头见过一回庞小侯爷,这一见人,立刻就方了,这怎么惹上这位祖宗了呀,搞不好他乌纱帽都要不保,这谁不知道庞太师与吏部尚书是好友啊! “下官刘庆拜见小侯爷。” 一群官差瞬间心如死灰,雨墨却是眼睛一亮,果然侯爷的朋友也是侯爷,他家相公有救啦! “少了。” 什么少了?刘庆不明白啊,求小祖宗给个痛快话啊!难道是要钱?给给给,多少都给啊! “我周大哥也在这儿坐着呢!” 刘庆抬眼看去,哎哟,他好歹擦着边球也算个京官,一联想前段时间的陈州案,哪有不懂,立刻拱手拜道:“下官刘庆拜见周侯爷。” 如是从前,他绝对不会这么恭敬,可陈州案几乎是这位一手办下来的啊,那手段,若他学上一成,他这把年纪也就不会只当个县令了。 “刘大人,你这些手下,不行啊,出口便污蔑侯爷皇族,如何能为朝廷办事啊?” 说起来,庞昱在陈州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至少他现在欺负人懂得讲大道理了,当然这东西跟谁学的,咱就不提了,毕竟心里都有数,是吧。 刘庆一听,这么大的锅砸下来,他可顶不住,立刻就咒骂一一群手下,表示回去都开了,小侯爷你放心啊,绝对不是他办事不利。 庞昱也没真想怎么样,他有气一般当场就出了,收到周大哥的暗示,他立刻就递了台阶:“听说县里最近收押了一位举子?” 刘庆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点头:“是,那举子半夜杀人,证据确凿,下官才将人收押,他自己也已画押认罪。” “你骗人,我家相公绝没有杀人!” 刘庆觉得自己巨冤:“本官绝不行屈打成招之事,是他自己承认的,小侯爷你可别听他乱说。” 庞昱也听糊涂了,他将眼神投向周大哥,谭昭这才走上前来,难怪这书童要隐瞒了,原是颜生已经认罪,可人既不是他杀的,好端端认的哪门子罪啊,前途无量的举子,莫名其妙认杀人罪,官家你真的不在开考前去皇觉寺上柱香吗? “刘大人,冒昧问个问题。” 刘庆擦了擦额头的汗,根本不敢放松:“侯爷请问。”这笑眯眯的样子,比庞小侯爷可怕一万倍好不好。 “一个前途无量的举子莫名其妙去杀害一个女婢,大人就不觉得奇怪吗?” 第211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七) 刘庆……刘庆没觉得有任何奇怪的呀,那颜生穷得叮当响,连进京的银钱都没着落,这书生见财起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况有铁证如山,人自己还认了罪,包大人治下,他如何敢冤枉好人啊!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问题是侯爷问的,他擦了擦颊边的虚汗,试探着开口:“确有些蹊跷,可犯人业已招供,又有铁证如山,下官便觉蹊跷,也不能枉顾原告之心啊。” 这就是推锅了,反正柳洪不在,锅你先背着吧。 这话,就是庞昱都听出未尽之言了,谭昭自然也知道:“本侯亦是读书人,即有人求到本侯跟前喊冤,刘大人可否容本侯去见上一见这位颜生?” 刘庆心想他能不答应吗,不能够啊,人庞小侯爷还在旁虎视眈眈看着呢,他一叠声答应着,转头就把一个捕快踢了出去,再见那柳洪的内侄冯生,心里头便觉不快。 定是这油头滑脑之人撺掇着捕快们来的。 “来,二位侯爷,请。” ……其实他不急的,明天见也行,可看着雨墨那急促模样,谭昭还是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算了算了,就当替五爷日行一善了。 祥符县真就不大,隔着半条街就到了府衙,刘庆喊来县丞,跟着便让人去提了颜生受审,那县丞极会办事,还让颜生换了身干净无味的衣服才来。 颜生这两日,已是心如死灰,这点从他的脸上就能很明显地看出来。 “你周兄……” 颜查散并不蠢,能得县太爷如此恭敬,想是非富即贵了。 谭昭见他果未受刑,便转头“望向”刘庆,刘庆立刻会意,挥了挥手,带着人去了门外。 等门吱嘎一声关上,雨墨再也秉持不住扑了过去,哭着道:“相公,你可还好?你怎就认罪了呢,你让老夫人如何是好啊!” 一听老母,颜查散眼眶瞬间就红了,连主仆就差抱头痛哭,庞昱最是厌烦这些书生,忍不住就开口:“别哭了,这人还没死呢,有冤说冤,有罪说罪,这大晚上折腾人很好玩吗?” “犯人……无冤需诉。”颜查散低垂着头道。 “……”庞昱一下就跳起来了,撺掇着周勤就要走,“大哥,你看他!” 谭昭伸手给胖头鱼顺毛,自己则走上前,他与颜查散实在不熟,统共也就见过一面,只记得这是个眼神清明的读书人,如今也依然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点儿识人的本事他自问还是有的:“颜生,五爷托我来替你洗脱冤情,他今日一知你蒙冤,便连口饭都没吃就往开封府而去,他本是江湖人,却愿意为了你寻求官府的帮助,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意说吗?” 颜生有一刹那的动容,随后想到什么,整个人又坚定了起来。 谭昭看他表现,便知道多说无益,颜生若没杀人,那么他认罪无非就两个可能,要么是袒护凶手,要么就是要维护什么。以颜生的为人,前者不太可能,后者……这祥符县颜生认识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值得他维护的,要么是柳洪,要么就是柳家小姐。 这两个可能里,前者可能性又很小,谭昭望着颜生,想了半天也想不通颜生到底要维护什么。 系统:别为难自己啦,你一条单身狗能懂什么! [四十米大刀准备就绪中!] 老这么威胁自己的系统有意思吗!!! 不过即是想不通,谭昭就干脆不想了,反正到最后他肯定会知道的:“五爷夸你重情重义,有王佐之才,如今我却有些失望了,你既不是凶手,却要认这凶手之名,不说那丫鬟秀红死不瞑目,便是那凶手逍遥法外,若他日他再伤人,你死了倒也白死,家中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罢,却平白要那无辜之人再送命不成!” “这——” “那凶手既敢在柳府公然行凶,你焉能确认他不会再次害人!他今日既敢杀秀红,明日便敢杀更多人,还是说,你就是杀害秀红的凶手?” 问话审人,自然也要分人,像颜生这样的,一松一弛,方是王道。 只颜生还没反应,雨墨却直接喊道:“侯爷,我家相公绝不是杀人凶手,那夜我与相公一直都在一处,相公哪里有时间去杀人!” “相公,你倒是说句话啊!”雨墨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转悠,这对主仆的性格当真十分有意思。 “我……我该如何是好啊!” 颜生崩溃了,当初他就不该接柳小姐的书柬,更不该看都未看就弄丢了书柬,以至于秀红因他而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他若和盘托出,柳小姐闺誉必定扫地,还未出阁便与外男私相授受,他如何能让柳小姐背此名声。秀红已经因此死了,他如何还能让柳小姐赔上名声啊! 可凶手在柳府之中,若…… 颜查散心中已是如烈火烹油一般,原已经下定决心割舍一切,却未料他的舍身成仁……或许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不知道你在袒护什么,但我知道,一旦你认罪伏诛,你便是凶手。”谭昭的脸上,已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会因你而死。” “你好自为之。” 谭昭说完,就直接喊刘庆进来,刘庆见里头这般模样,便知这颜生还是认罪,既是认罪,他原就将人拖回了牢里,就是这书童忒使劲,费了不少力气分开。 “二位侯爷,这夜快深了,不如……” “不必,客栈就好,刘大人不必客气,小爷这就走了。” 庞昱早就哈欠连天了,若非是有周大哥厉言骂书生的戏码看,或许他这会儿早就瘫倒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侯爷……” 雨墨期期艾艾地跟着,庞昱嫌这小孩烦人,拎着人甩给了自家侍卫,自己则打了个哈欠,追上了大哥的步伐:“那颜生真没杀人?” “应是没杀。” 这还有上赶着不想活命的呀,这书生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那他图什么呀?”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谭昭摊手,一脸你问了个蠢问题的模样。 庞昱却关注点很有问题,连睡意都跑掉了些许,十分惊讶地喊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大哥你不知道的事情啊!” “……”闭嘴,你知道太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书生也忒不识趣儿了,我大哥如何样的人啊,他就是有天大的委屈和心酸,说出来便是,这般求死的,他既是求死,不如成全他就是了。” 庞昱这话,三观尽显,可见庞太师的教育,深入骨髓。 谭昭无意去纠正什么,颜查散作为一个成年人,自己做的选择自己负责这点,完全没毛病:“低调,低调点。” “……”大哥,你真知道低调怎么写吗? “好了好了,别这副样子,明日睡醒包大人就该派人来了,咱开封府包大人,那慧眼如炬,小侯爷你就放心吧。” 小侯爷心想我放什么心啊,这事儿跟他屁关系没有,然后……第二日等包大人来提人,他就屁颠颠跟着自家大哥去旁听了。 唔,脸一点儿都不痛哒。 “哟,周先生你回来啦,南边好玩吗?” “周先生,悄悄告诉俺,那后院的阵法到底怎么走啊?” “是啊是啊,白五爷做人忒不地道,寄简留刀也就罢了,还悄么么去偷喝酒,那酒香,馋得我哟,肠子都唱西江月了!” “……”那你和你的肠子都很棒棒呢。 不过寄简留刀吗?像是五爷会办的事情。 没寒暄一会儿,包大人就提人上审了,先自然是雨墨,雨墨是个护主的忠仆,包大人审问很有技巧,很多雨墨觉得不重要却很重要的东西都是从雨墨嘴里说出来的,比如……遗留在案发现场的那柄折扇。 这折扇是颜查散的,却是被那柳洪内侄冯君衡冯生强行要去了。 “……”我去,你这么重要的事情,到现在才说! 谭昭忍不住扶额,包大人也略略有些无奈,他让人先带雨墨下去,这才又让原告柳洪来说,柳洪对颜生真就没什么好印象,一个穷书生他能有什么好印象啊,他自己只是个商贾,于圣贤书一窍不通,哪知道颜生读书如何。 他就柳金蝉这一个女儿,若履行婚约,他女儿就要跟个穷书生去吃苦,他哪里舍得。他自然不愿意履行婚约,却绝不会杀自家下人来断婚约的。 “大人,草民冤枉啊,绝无此事,若草民行了此事,便遭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柳洪竟也有些憔悴,哭着哭着就真哭了起来,这五六十的干老头子哭,那实在没什么美感,“况且若真是草民,小女焉能上吊自缢了去!” “什么?!柳小姐他……”外头,张龙押着颜查散而来,颜查散听此,当即目眦欲裂,一副三观碎裂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这颜生也就是不够苟,要搁宿主你,你会怎么做? 谭昭昭:唔,你觉得我会跟人有婚约? 系统:……唔,是我的错,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第212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八) 这说起来就造孽了,柳洪见了颜查散那是恨不得吃他的肉,要早知道会发生这等事情,颜生就是穿金戴银来,他也闭门不见了。 “你还有脸说,若非吾儿福大命大,老夫非要与你拼命不可!” “肃静,公堂之上,安敢如此喧哗!” 柳洪瞬间……就安静如鸡了,可颜查散却是饱受打击,举子上堂本是不用跪的,但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磕在地上那声音,谭昭听了都牙疼,更何况还是庞昱了。 “嘶,他不疼呀!这颜生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庞小侯爷活了这么些年头,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堂下何人?” 包大人开始审案,从已知的消息来看,颜生显然是冒名顶罪,只颜生不开口,他便只能从证据推事实。直等到外头冯君衡带到,颜查散的三观已经……所剩无几了。 冯君衡是柳洪续弦的娘家侄儿,大小也是个读书人,只不过连个秀才都不是,二十几岁了还只是个童生,天天招猫逗狗,一天天就没干过一件正事。 这种人,往往很怕见官,特别是像包大人这样公正严明的好官。 “冯生,本府问你,遗漏在案发现场的折扇,可是你从颜生处强夺去的?” 包大人惊堂木一拍,但凡是心里有鬼的,那都招架不住,冯君衡哪里敢认,脱口就是否认三连,但……没用,雨墨似乎是明白了这点的重要性,直接就驳了他的话:“你血口喷人,你当初强要我家相公的折扇,为此还将自己的折扇抵给了我家相公,按折扇现在还插在书斋上的缸子里,就那把妇人摇船那把,上头还有你的铃印呢!” 颜生张口,有心想让雨墨别说了,可话到喉咙口,却说不出来了,或许……是他考虑得太简单了,他以为对所有人都好,可事情还是闹大了。 “冯生,他说的可是真?” 冯君衡答不出来,可这并不妨碍包大人派人去祥符县搜证。 案件到了此时,基本就水落石出了,只柳洪有些讪讪,他没想到会是冯生。 往祥符县一来一往,怎么都要三个时辰,等再次升堂,谭昭已经换了身衣服,去四娘那边蹭过一顿饭了,当然还加上个庞昱。 “难怪大哥你赖在这开封府了,这厨娘的手艺,我还能再吃一碗!” ……可以,胖头鱼你很有梦想。 两人走到前头,却发现堂上竟多了一名素纱遮面的女子,看柳洪如此相护的模样,该是那柳家小姐没错了。 却原来,在秀红被杀的白日里,柳家小姐曾与颜查散一封书柬,约定半夜在二鼓角门处见面。这男未婚女未嫁,若半夜想见,一个私相授受的名头几乎就没跑了。 所以即便柳家小姐自己写了信,半夜却派了自己的丫鬟秀红去赴约。而颜查散这边呢,他接到书柬时,刚好冯生来访,他将书柬放在一旁,等再找时,书柬不见了,他连里面写了什么都还没看,自然不知约定之事,故而没有赴约。 柳家小姐相约,本是要送银钱让颜生上京赶考,等金榜题名时再来提亲,所以她还给了秀红一百两银子,第二日她得知秀红被杀,银钱无人提起,她心里伤心,后又听到颜生认罪之事,便知凶手另有其人。 可爹爹不让她出门,后娘又面慈心恶,她想颜生为了她认了罪名,她绝不能看他无辜受死,一时想不开,便上吊自了缢。 后停灵一夜,或许是老天感应,又让她活了回来。 ……精彩,太精彩了! 庞昱这下倒有些佩服这颜生了,能为了姑娘家的名节豁出命去,总比那些负心薄幸的读书人来得好些,就是……人蠢了些,办法总是人想出来了,只想着自己一死了之,这要以后当了官,如何断案啊? 自己尚以情义为先,律法为后,又如何能要求别人遵纪守法! 好在,断案的是包大人。冯生自然是以杀人谋财罪论处,颜生虽然瞎认罪名扰乱公务,但他是有功名的举人,小罪也打不到他身上去,顶多是罚些银子。 至于柳家的家务事,包大人夸颜生重情重义,又说柳小姐节烈善良,经过了包大人的金口玉言,外人自然不会再传柳小姐如何如何,毕竟这开封府地界,有些事情官家的话还没包大人的顶用。 事情圆满结束,皆大欢喜,五爷提了酒来给颜查散庆贺。 颜生却仍是神情恹恹,他身上的罪名确实洗清了,这心里的三观却仍然摇摇欲坠中,他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可有朝一日却发现……圣贤也有情义两难全之时。 五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哪里看不出结拜大哥心中郁结,可他最是不会劝人,只能给人倒酒:“颜大哥,如今会试在即,不如先考试要紧。” 如果只是周相公一人说他,颜生或许还能自我催眠,可包大人抑是如此说他的,话虽说得含而不露,可意思便是他只懂小情不懂大局。 “贤弟,你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五爷真见不得一个大男人这样:“你可知道周兄如何身份?” 颜查散起先不知,但现在自然知道,周勤是上届状元,领翰林六品职位,又因同窗陷害致残,封安祥侯爵位。 “若你遇他之难,你会如何?” 颜查散震慑在地,久久不能说话。 “我是不是曾经说过我救过他的命?”五爷说得认真,“当初我与他投契,乍听此事,亦是恼怒非常,我原想去宰了那假状元,事后论处起来,此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可他说不用,他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若都夺情办事,那还要律法作何!”五爷虽不会劝人,却会摆事实,“当初周兄来报案,开封府尚有凶杀案未结,他也未有埋怨他要等候,反是帮着包大人寻找凶手。” 颜生听之如当头棒喝,酒也不喝了,仓促着回去就要温书。 “……五爷,咱吹牛能按照基本法吗?” 谭昭早就来了,只是碍于颜查散,这才没有现身,可你听听五爷说什么,他听了他都脸红。 系统:惊恐?!宿主你还会脸红! “难道不是?” 谭昭觉得自己记忆能力还算正常:“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哦,失过忆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夭寿了,陷空岛白五爷耍赖皮了哟,谭昭难言地看了好友一眼,这才想起了正事:“听说,你偷喝了我埋在后院的酒?” 那可是百分百的烈酒,蒸馏出来的高浓度酒,绝不是现在市面上十几度那种黄汤:“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昨晚喝多了,今天才没来得及上堂听案?” “喂——”他五爷不要面子的嘛! “那就是了,放心,作为朋友,封口费了解一下?”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交了这么个朋友,五爷随身掏了掏,然后发现:“没钱,我刀都抵给开封府了!” “……”谁让你寄简留刀的,好险是包大人和展昭发现,否则要换个人,分分钟皇城通缉你信不信,“喏,你的刀,包大人托我还给你。” “……”突然不想要了怎么办。。 第二日,睡醒后又是一只好儿郎的五爷去厨房蹭了顿面,便提着刀往老树旁边走,这自从喝了小伙伴酿的酒,再喝别的总有些不得劲,今天难得那装瞎的工作去了,此时不喝更待何时。 五爷跃跃欲试,然后—— “周小气你个心机狗,改阵法是要杀了五爷不成!” 跟着众位大人研究科考事宜的谭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便听到旁边的包大人问他还有什么补充的。 这点儿是商量好的,因他那一届试图以名字同乡来作弊,所以这次恩科,可以说是大宋以来最严苛的科举考试了,这也是官家让他当考官的原因。 “不如,进场前朝廷统一给出参加考试的一切服饰用具,考生只需带着满腹才华赴考,如何?” 唔?咦!!!! 这周状元可以啊,这条规矩下去,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考生不得恨死这货了!各位大人心里暗戳戳的,又添加了诸如写明考生籍贯年龄父母姓名的条例,增加了考生五官形容的描述,力求做到没有最严苛,只有更严苛。 “只这样的话,万一有考官被收买,发放时送出写有答案的衣衫,又如何?” “这个不怕,等考完后,由皂隶监督将衣服挥手,衣服上绣有名字,若查证有,也不迟的。中途可派可靠之人三班轮流巡查,应就不会出错了。” “……”这状元郎跟下一届的学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包大人却觉得这法子好,他连夜写了奏折上去。官家正沉迷于听胎动呢,这一看折子,嚯,这主意好啊!看谁以后还敢作弊! 他脑袋一拍,直接就让包拯下去办了,直等到贡院开学子进场时,那场面……五爷去送颜生回来后,只说了一句话: “周兄,你以后被人打死了,五爷会替你收尸的。” 第213章 别逼我出手(三十九) “放心,真金不怕火炼,考上的都会感谢我的。”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种措施帮他们剔除了不少“对手”。 白五爷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就他所知,有那心理素质差的书生,一听不能带自己准备的东西进去,当即就天旋地转晕倒了过去,这种当口晕倒,基本就告别金榜题名了。 “五爷,你以为科举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步入官场,为名为利。” 谭昭点头:“所以,连这点小阵仗都经受不住,那还谈什么步入官场,心理素质这么差,搁戏文里,出场三回合必死无疑。” “……”不得了,他感觉被说服了怎么办。 “官场上多少聪明人,又有多少老油条,如今情况,你猜官家想要如何样的人才?”他既然敢说,自然就有把握让官家同意,天下君王谁不爱心志坚定衷心有才的臣子啊。 “说起来,贡院都封了,考官不都住里头了吗?”你怎么还在开封府衙啊,这不科学!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要折磨这届考生,这温度真是怪折磨人的,谭昭紧了紧身上的夹袄,凑过去给人看,五爷看了又看,还是不解:“你什么意思啊?” “你没看到我的眼睛吗?” “你眼睛……哦对哦,你瞎啊!” “……其实你可以稍微委婉一点的。” “……”谁让你装瞎的,一个瞎子去监考,怕不是那片区的考生都可以传答案了,“活该啊你!” 他乐得清闲好不好,五爷你难怪没朋友。 “所以,你是不是知道今年的考题是什么?” 谭昭狐疑地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那颜生不是已经进场了?” “问问而已嘛,颜大哥不是那种投机取巧的人。” “不知道啊,我去看这个做什么,我又不是考生。”谭昭回答得理直气壮,他虽然会作两笔科举文章,但说实话他对此实在没什么兴趣,“再说我也有底线的好不好。” “……”你的底线,真让人捉摸不透。 话音刚刚落下,外头竟是吵闹起来了,谭昭和白玉堂转头,就看到一列官差横冲直撞而来,开封府的人根本不敢拦,只因——这打头那人,是大理寺少卿林权。 “你便是周勤?” 谭昭这幅打扮,实在引人注目,林权想认错都难:“周勤,有人举报你故意装瞎泄露科举考题,通敌卖国,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说着,便要去扯周勤眼睛上蒙着的素纱,谭昭自己没动手,白五爷却是忍不住了:“证据呢?大理寺何曾仅凭一人之言抓人了!” “是不是,本官自有评断。” 白玉堂还欲再说什么,谭昭朝着他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说,跟着林权就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不是刑部衙门,也不是开封府衙,这里关押的人非富即贵,还都是犯了大罪的那种,谭昭一进来,就被特殊优待了一下,左边杀人犯,右边贪污犯,可以,大理寺很强势。 被关了大概一夜的功夫,谭昭就再度见到了林权。 林权年纪并不大,大概三十五左右,留着矜持的小胡子,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睿智,这也是为什么官家让他进大理寺的原因。 “周勤,你可知罪?” 说实话,以前都是他这么问人,头一回被人这么问,感觉还挺新鲜的:“不知。” “大胆!你冒充状元周勤,故意装瞎,处心积虑扰乱科举秩序,你这双眼睛已经出卖了你!”林权可谓是咄咄逼人,“你是西夏人吧。” “……” “你这什么表情,大人问你话呢!” 谭昭其实想笑的,但他忍住了,虽然忍得很辛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系统:哇塞,宿主一段时间不见,你又换了新副本吗?:) [……你觉得呢?] “人证物证皆在,考试院封存考题的地方只有你与包大人进去过,若不是你,难道还是包大人不成?” “……”也有可能是他和包大人合谋啊! “说不出来了吧,本官已找到与周勤一同求学的学子,连周勤的性子都没摸清楚就来刺探情报,说,西夏人派你来做什么?” 分分钟就是要严刑毒打的架势啊。 谭昭觉得自己很冤,巨冤,这绝对是误会啊,但……他还真就不是周勤,他心里一乐,倒真没觉得害怕:“说实在话,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倒不如你们自己续着故事往下编,等过了百来年,还能走一段戏曲,就叫周勤冤,林大人觉得如何?” “放肆!” “抱歉,我这人就喜欢瞎说大实话,想要我攀扯包大人,趁早死心,至于我自己的事情,若你们有办法弄死我。”谭昭停顿了一下,“你们可以尽管来。” 恶意,在牢房里面蔓延。 谭昭向来是个挺直接的人,林权是谁的人他不管,他只要明白他的态度可以被人所知就足够了。想利用他翘起官场风云,也不怕折了杠杆。 说实话,这幅场面是有些恐怖的,这天底下眼睛有疾的人不多,却也不少,但生有异瞳的,万万人之中不知有没有一个,能活到这般大的,到如今也就见过这么一个。 黄白的瞳仁,真会让人联想到某种阴损的爬行类动物,又是阴暗的牢房,无端的,一股钻心的冷意蔓延开来,便是心硬如林权,都有一刹那的骇然。 又是三日过去,谭昭早被换了牢房。这次的牢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堪称牢房届的总统套房,但常人在如此阴暗的环境下独处三日,心情总是不太好的。 谭昭也是。 幸好是冬天,三天没换衣服也没臭掉,谭昭有些难忍地扯了扯领口,颇是嫌弃。 系统:你嫌弃还不换,又不是不能换。 [……能靠谱点吗?] 系统:你明明能逃,自己进来送菜,还怪我? [也是,我现在也有点后悔,当初我就应该逃了,然后夜奔去宰了襄阳王的狗头。] 系统:……那那那还是算了,打打杀杀多不好啊。 ……所以他这个系统,是来卖萌的吗?要你何用啊! 系统:话又说回来,宿主你怎么会那么笃定是襄阳王干的?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他来了这段时间,得罪得最深的,就只有襄阳王赵爵一个。而如此大的手笔,朝堂上能做到的,要么官家,要么庞太师,要么就襄阳王了。 三选一,没几率错的。 系统:那么宿主,作为一只足不出户的监狱狗,要不要……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牢房里就有一人从天而降,他身姿轻盈,落地竟也无声无息,远处的狱卒毫无察觉。 “周兄,你还好吧?” “嘘——”谭昭让白玉堂别说话,自己运气一送,守在门边的狱卒无声无息睡了过去。 “……”五爷,你特么不是能自己逃狱吗!还让这只小东西来吓他,他从怀中一拽,扔了过去,“喏,你的心肝宝贝,可收好吧!” “多谢。” 然后……小七又飘了回来,对,没错,小七是一只爱干净的小可爱,大哥身上都有味了。 “哈哈哈哈!虽然你现在很惨,但抱歉我还是有些忍不住。”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交这种朋友啊! “外面现在情况怎么样?” 说起这个,白五爷也绷紧了皮:“你被带走后,我就去贡院打听情况,说是有不同的考生写了同样的文章,显是提前就背好的。一番拷问后,有考生招是有人卖的考题,本来是买个安心,却未料是真考题。” “怎么攀扯上我的?”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说抓到卖题之人,那人是个西夏细作,严刑拷打后,招了。” “招了我?” “对,他说是你将考题给他,为的是破坏此次恩科。” 谭昭想了想,这是真给他做了个局啊,但他自问他的能量还没这个大,其人必定另有图谋:“现考试如何?” “因发现得早,换了考题,考试仍然正常举行了。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包大人的主考官席位被撸了,换了户部尚书刘泽之。” 朝中都知道这次恩科是官家给包大人的晋升路,这是要断官家的左膀右臂,截了有才之士入官场? 那攀扯西夏做什么? 这襄阳王是吃狗屎长大的吗?做局就做局,还要带上外敌,他是嫌弃现在大宋兵力不够弱吗? “先别管这些了,你的事证据确凿,林权这日上书,要砍你的头!” 嘶——谭昭摸了摸自己的头,难怪今日他脖子凉飕飕的呢,不过呢:“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至少现在,谁都不想我死。” 他虽然是最先入局的棋子,却还算是颗重要的棋子,而且,他怎么讲都是救过皇帝和未来皇帝的人,官家应该不会如此无情吧?! 第214章 别逼我出手(四十) 然而事实证明,自古天家多凉薄啊,谭昭这心里头啊,就跟外头三月的寒风吹过似的,拔凉拔凉的。 做人真的不能太头铁,这不,就撞上铁板了。 “周勤,吃断头饭了。” 谭昭住的牢房僻静,位于大理寺监狱的最深处,看守的狱卒有两人,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子,一个矮矮胖胖的风子,黑子沉默寡言,风子就见人三分笑,如今他提着一顿美味的午餐,在这牢房里不可谓是不恐怖。 “……如果我不吃呢?” 风子仍然笑眯眯地,一副好人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一激灵:“那周相公在黄泉路上,便只能做个饿死鬼了。” “也是,据说饿死鬼投胎的话,下辈子穷苦命的可能性很大。” “没想到你们读书人也信这个,所以我劝周相公,还是吃了吧。” 风子将东西一点点拿出来,他甚至还打开了牢门,似乎并不怕谭昭一届书生反抗,当然谭昭也没打算反抗,他若要动手,又何必等到此番时候:“那就不必了,我这个人,骨头虽然不算硬,但这点硬度还是有的,冤死加饿死,阎王爷说不定会替我开阴司会审也未可知。” 风子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他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双筷子,他人生得矮胖,手却纤细异常,一双筷子在他手中,就像是白玉雕成一般,在这牢房里,竟有股惊心动魄的美感。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这般风骨,为何要死忠那小皇帝?不如……” “好啊,我答应了。” “风子”惊得差点一个趔趄栽了跟头,精明的眼睛里难得震惊:“你……当真?” 谭昭表示自己很无奈,一副你们这些人真是无理取闹的模样:“你看,你自己都不信,如何让你的主子相信我,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我,这笔买卖,打从一开始就谈不成,不是吗?” 这是个真正的聪明人,“风子”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人就这般死了,当真是可惜了,可这般的人若是成长起来,那就是主上的心腹大患了。 “不过这笔买卖谈不成,我们还可以谈谈另一笔买卖。” “风子”已经握紧筷子要动手了,他本不是会迟疑的人,可偏偏却迟疑了,甚至还问了个问题:“什么买卖?” 谭昭盯着地上的饭菜,忍不住弯起了眉眼:“听说,你们一直在找软红堂底下那批东西?” “是你!” 谭昭很痛快地承认:“就是我,那把赤霄剑当真不错,历经数百年依然吹毛断发,你家主上的心,可真是大。” 这一听就是反话,“风子”不可能听不出来,可因这话,他心里果然开始动摇。 谭昭却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才是西夏人,对吗?” 满意地听到呼吸一窒,他才继续说:“陈州一事,确实是我挡了你们的路,如果我是你们主上,也想有所谋求,从我入手确实是个好法子。” “我也正好负责科举一事,古今一来,科举舞弊是为重罪,原先我是有些疑问的,为什么科举才考一场就爆出来?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那些新规束缚了你们的行动,是不是?” “风子”没说话,但显然这根默认没多少差别了。 “本来如果按照你们的预期,应该是科举完成,至少三甲进士确认时,才爆出舞弊一事,是不是?”谭昭说得很快,就像是参与其中了一样,“舞弊一事,可大可小,你们自然是往大里闹,那时学子义愤,官家为了安抚民心,势必要杀几个官家祭天,我,包大人,若再攀扯下下八贤王他们,就更好了,是不是?” 科举考试,本是学子晋升路,却也有人将之作为演武场,所有人都是棋子,只要能达成目的,如何都不算过分,如此心性,难怪到现在还在蛰伏了。 “怎么不说话?” “……” “这笔买卖,还谈吗?” “风子”几乎是从牙根深处发出的声音:“谈。” “如此,公子就替在下向你家主子问好吧。” 目送着狱卒“风子”离开,幽暗的牢房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呼吸声,谭昭慢悠悠地将地上的饭菜收起来,这才有些急切地接过快递小哥白玉堂的食盒。 “果然还是四娘的手艺最棒!” ……你那是盲目崇拜,白五爷心里有气,忍不住就刺人,“这官家如何回事,你不是说他不会砍你头吗?” 这明天就要砍头了,还有心情吃饭! “砍也砍不到我头上,放心,自会有人救我的。”一个和善的笑容。 五爷啧了一声,看好友这幅模样,实在还是觉得憋屈:“你看看你这官当的,倘若你早辞了,焉能有如今境地!” 谭昭想了想,有点道理:“确实,如果辞官,我现在可能在刑部衙门。” “……”朋友,你真有自知之明,“前两日碰上庞府那只蠢鱼了,急着进宫替你求情,被他爹打了一顿,现在还瘫在床上呢,他给我不情不愿地写了信,说要劫法场。” 小伙,你俩很有想法,他看好你们。 “那倒不用,明天自有‘西夏人’会来劫法场。” 白玉堂表示听不大懂:“西夏人图你什么?” “……喂,你这什么眼神,我很厉害的好不好!” 抱歉,真的没有看出来。 “自然是替我落实罪名,顺便……刚刚我谈了一笔买卖,五爷你应该听见了呀~” “有危险吗?” 谭昭心中一暖,却不是煽情的性子:“有五爷暗中保护,哪会有危险。” 五爷小尾巴都翘起来了:“那是,所以开封府衙后头那阵法里头的酒,归五爷了,知道吗!” 谭昭相当爽快:“可以,只要你拿得到。” 五爷……五爷可以说是非常想打人了。 “哦对了,今日是殿试的日子。”说起这个,五爷又有些不痛快起来,这些读书人真是有够叽叽歪歪的,考完试还不够,非要写文章诋毁好友,就这三姑六婆的架势,能当什么好官,“你不知道,那些中了贡生的学子,联合起来写了篇檄文来抨击你,说不惩你难平众怒,否则官家绝不会这般快下决断。” 快吗?也有小一个月了吧,毕竟殿试都要出了,满打满算,他到这个世界也有一年时间了。 时间啊,真是快得飞起。 “怎么不说话?” 谭昭将碗筷收拾好,递过去:“说什么?每三年就有二百之数得中进士,可你看官场多少人,能出头的哪个是蠢人,靠这种煽动想借机出名的,你以为他能在官场混多久。” “……行吧,知道你记仇又小气五爷我就放心了,这便走了。” 五爷说走就走,潇洒得紧。 阴暗的牢房里,谭昭会心一笑,莫名有股子邪气味道,系统一瞅,就知道这人心里头憋着坏水呢,想想也是,他家宿主人是苟了点,脑子却还是拎得清的。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也是谭昭问斩的日子。 天知道,以死囚代替人的法子,在古代有多么行不通,不说在死前,会有人检查易容等手段,就是仪容都会打理好才送上断头台,也是因此,谭昭洗了一个月来第一个澡。 想想都觉得心酸,换上新一身囚服,这才押上断头台。 系统:怎么不公开处刑,玩游街示众呢! [统统,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系统: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是不是,你心里有点数就成了。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当死囚的谭昭还挺适应,让干嘛就干嘛,看到刽子手提着酒和大刀过来时,甚至还在吐槽那酒的质量真不咋的,可以说是心理素质极好了。 监斩官自然是林权,谭昭出来后才知道包大人也受了牵累赋闲在家,开封府尹由旁人暂代,一句话概括说,谭昭如今已经四面楚歌了。 适时,天朗气清,外头还有不少举子和新晋进士,不过读书人就矜持,都在茶馆里坐着呢,真正戳在广场上看的,还是比较少的。 少,自然也有少的好处,毕竟西夏人蒙面而来时,以谭昭的视力很快就看到了。 “哟,来得还不少嘛!” “老实点!” 谭昭却往外一擦,避过了这一击重击。 刽子手自然不满,干这行的八字硬不说,脾气实在也不好,但好在劫法场的人已经近前,刽子手已顾不得双手捆缚的谭昭。 谭昭很快被人粗鲁地扶起来,那人生了一双沉静的眸子:“大人,属下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声音铿锵有力,谭昭觉得最远处的围观吃瓜群众都能听到。 可以,戏精啊,谭昭表示不在怕的,谁怕谁啊,就跟谁不会演戏似的:“可我,不认识你呀~” 第215章 别逼我出手(完) “大人,请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谭昭脸上一乐,也不知道他如何动作的,一眨眼功夫就飘到了行邢台中央,声音端的是清脆:“抱歉,我从不开玩笑。” 法场之上,早已打得难舍难分,谭昭抬头,终于让人直视他异样的双眸。适时,阳光正好,也是一日中阳气最足的时候,可被人用这样一双眸子凝神盯住时,总有些心里发毛。 林权忽然就有些不祥的预感。 周勤这个人,出身低微,行事作风却颇有股诡谲味道,当然你不能说他邪气,因为凡是与他相处的人,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相反,此人对谁都一张笑脸,完全看不出他有如何能耐,可陈州那手笔,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这样的人,能被一个假周勤诓骗到瞎了眼堕了官途?有状元之才之真,只恐怕这状元之才非彼状元之才。林权深呼了一口气,他召来亲信,下了一个死命令。 ——击杀周勤。 如此人物,绝不会轻易低头,此时不杀了他,绝对是养虎为患。小皇帝并不傻,不知有什么后手留着,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法场之上愈发混乱起来,来增援的官兵,厮杀的黑衣人,便是连刚才要拖谭昭离开的人都被迫加入了战场。 一时,两拨人打得难舍难分,谭昭站在最中央,反而—— 反而个鬼,这背后的冷箭是几个意思啊,犯人也有尊严的好不好,随便乱箭射死的能跟砍头一个样吗,谭昭气得跳脚,跳的角度还略有些刁钻,隐在暗中的白玉堂都要忍不住出手了,只见那离弦之箭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箭擦过绳索,瞬间就让好友解放了双手。 白玉堂慢慢放下了拿刀的手。 手被绑了小半个时辰,勒得都起了红印,谭昭握着肘关节活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翻身随手一抓,手中就多了一支箭矢。 “后面的朋友,不如出来一会?” 就真的有人,穿一身死囚服,不想着逃命,反而是……唔,可以,这个犯人很有性格,白五爷摸了摸下巴,突然就怀疑起自己的交友观来。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将这种人引为知己的呀? 没等五爷思考个子丑寅卯出来,那边谭昭趁着人不注意,已经直接窜上了监斩台。那里,林权不顾属下劝告,依然端端地坐在那里。 “你竟会武。” “略同一二,谬赞了。” 林权自觉养气功夫不错,可这会儿还是很想打人:“你想做什么?杀了本官泄私愤,再带着你那群西夏手下逃走?” “不不不,林大人你怎会如此想我!”谭昭一脸控诉,“在下,只是来借个地方罢了。” “借地?” “下面太乱了,还老有人想射我,我又不是天上的大雁,哪能站在原地让人楞射啊,你说对不对,林大人?” 这是在嘲讽他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吗? “那如果本官不借呢?” 林权已经站了起来,谭昭一脚踏上监斩案几,一下踢落了斩令牌:“那便少不得要动些手段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林权就出手了,他腰间竟挂了一把大刀,人一起,便如兔起鹳落一般袭来,刀锋凌冽,似是斩水破空。 这是——斩水刀! “你是李斩水的后人?” 谭昭本来想速战速决的,但招式一出,他就改了主意,五爷似乎挺在意李斩水到底经历了什么的,顺便就帮人问问好了。 “你竟见过他?” 话语里,似有股难以言喻的厌恶味道,他用的是刀,不如说是绝情刃。 这显然就是有故事的人了,谭昭手中还握着一支箭矢,以箭对刀,自然是普通的箭矢被折断,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你的刀,可比他的差远了。” “对付你,足矣!” 然而,在林权说完这句话的三分钟之后,他就被打脸了,甚至打得有点肿,还是真的打脸那种,是那种拿刀按着他的脸在地上摩擦那种。 “林大人,教你学个乖,刀钝了,是杀不了人的。” 林权闻言,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刺激的话一样,忽然就在地上剧烈地挣扎起来,谭昭怕刀锋割伤他的喉咙略略松了一下,却未料真被他挣脱了去,只见林权双目赤红,活像是要吃人一样。 这大理寺少卿,学武学魔怔了? “你懂什么!你们都懂什么!凭什么说我的刀钝,他也说,你也说,你说呀,凭什么!”状若疯癫。 “说不出来了吧,你们这些江湖人,天天讲什么江湖义气……义气义气,义气能当刀用吗?我才是对的,只有主上,只有主上才懂我!” 谭昭一拍脑袋,懂了:“你这是迟来的中二病吧?” 说着,就将抗在肩上的刀放在了案几上:“但林大人,中二病不是理由,你的刀法——就是狗屎一坨。” 本官今天补打死你,就不姓林! “你——” “大人,我来帮你!”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身影快速而来,他手持剑,剑尖所想,自是丢了刀的林权。 这西夏小探子和林权竟是互相不认识?有趣有趣,谭昭随手将手里断裂的箭矢扔出格挡了一下,这才看了看四周,原是抵挡的官兵已经全部被打倒,那些西夏人各个都是好手,显然那软红堂底下的财宝兵器还值几个钱。 谭昭不由得一乐,心想没事玩玩扫荡还是有好处的。 系统:谢谢,麻烦把仓库的租金先交一下。 [统统,谈钱多伤感情呐~] 系统:所以,宿主我们谈的是时间。 [上次你还说时间就是金钱呢,统统你变了。] 统统表示它没说过。 谭昭的一击格挡终于唤醒了林权,随后,就出现了一副很有意思的画面,林权和蒙面西夏人……他们干起来了!! 喜闻乐见的窝里反,谭昭津津有味地看了三分钟,抬头看了看日头,这才十分遗憾地跳起来站在高台上。 “各位大宋开封府的父老乡亲,你们好呀~” 我去,五爷已经决定带着他的刀迅速离开,绝不现身了。 “今天呢,本来是我,本人被问斩的日子。”谭昭换了个方向,继续讲,“但是呢,他们有些忙,加上我本人也不是很想死,所以趁着这段时间,我就有几件事要告诉大家。” 这是围观吃瓜群众:…… 但莫名其妙的,就是没人上去将他打下来,林权都说自己是襄阳王的暗探了,这西夏人竟是无动于衷。 他气得下了狠手,这西夏人竟也毫不逊色,搞得林权心头郁气愈重。 “第一呢,是关于科举舞弊一事,实话来讲,这事儿不是我做的。” “而这第二呢,是关于我西夏细作的身份,再实话来讲,我不是,我是宋人。” “至于这第三点嘛……” 谭昭还没说到第三点呢,吃瓜群众终于对这种敷衍没有证据理由的苍白解释忍不了了,就有一义愤填膺的书生说了:“空口说白话,自是简单,你不妨先解释下你这双异于常人的鬼眼吧!” 鬼眼吗? 谭昭忽然坐了下来,他的手轻轻拂过两只异色的淡色瞳孔,不算热烈的阳光照耀下来,竟像是直接照进了眼底一样,那种纯粹的透明,真不像是人的眼睛。 “阿曜,阿和,他们说你们是鬼耶,你们不生气吗?” 那是很生气没错啦,但为了大哥,就稍微……稍微忍耐那么一下下啦~ “没事,大哥放你们假!” 正是话音刚落,青天白日之下,就有一黄一白两道光芒从谭昭眼睛里迸射出来,那黄光速度极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砸向了那说话的书生。 书生应声倒地,只嘴里的牙被砸掉了,成了一只“无齿”书生。 而另一道白光则越升越高,直升到空中五六米的距离,竟是缓缓变大起来,吃瓜群众早就吓坏了,却也有不信邪地悄悄偷看,只见一块遮天蔽日的玉璧盘旋其上,通透的美玉在阳光下炫目异常。 可这并不骇人,骇人的是——上头的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是——!!!” 众人回望,却发现那监斩台上哪还有周勤的身影,他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块玉璧却忽然旋转了起来,其间渐有云雾丛生,底下百姓早已跪了满地,便是暗中的五爷,都吓得大刀都要拿不稳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等那黄光乍然消失在玉璧之下,这才有声音浩浩淼淼地传来:“此为证物,望天子警醒身边小人,做利天下之大事。” 声音方落下,空中出现了一个光圈,光圈约两人见方,忽的就有红木箱子落下,一个个成排,竟多大数百口之多。 等最后一个箱子落下,那最前面的箱子忽然被黄光撞开,阳光照耀下来,那一片炫目的金光,真能把人闪死。 “吾自去镇守龙脉,望大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余音袅袅犹在,那玉璧却骤然缩小,只待有人抬头时,玉璧已化为一道白光,白光往气清处遁去,不久便没了踪影。 此时,八贤王带着禁军刚好赶到。 第216章 吃鱼番外 此后数月,和氏璧智化状元郎,平陈州巧辨忠奸的传闻还是在街头巷尾流传。这几个月,襄阳的冲霄楼倒了,当朝的皇叔赵爵被贬为庶民,襄阳城由官家信得过的将军把守,蠢蠢欲动的西夏瞬间偃旗息鼓。 而前几个月蹦跶得欢快的书生,全都销声匿迹了,就是有得中进士的,不是被吏部的人点去了贫困山区扶贫,就是暂且搁置,让他回乡等消息,那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风水轮流转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届恩科的状元,还真是——颜查散。 以颜查散的才学,与他在伯仲之间的也不是没有,甚至在会试之时,他的成绩仅排在第五。只他运道到了,殿试的题目刚好是“忠”,也是应了时下的景,颜生下笔有如当初的周勤,官家最喜这种人,自然就如获至宝,点人为一甲头名,是为状元之才。 怎么说呢,官家点状元这能力,这辈子恐怕是不能好了。 颜查散入了翰林院,与开封府的关系就好了起来。 每日休沐时,他就会去开封府坐坐,今日不知怎的,这后院人来人往的,还有不少泥水匠人:“这是在做什么?” “颜大人啊,是这样的,看到那树了没有?” 颜查散点头。 “那树下啊,埋了仙家的琼浆玉露!” “……” 那小工说完就兴致勃勃地走了,等颜查散走到里头看到熟人,才算是知晓这里头的事情,却原来那树下埋了那周状元亲手酿造的佳酿,只那上面被设了阵法,阵法变幻莫测,迄今不止有多少人闯过,却无一人进去。 哦不对,他白贤弟进去过,只后来换了阵法,便无人再进去过了。 “官家听说了消息,来了一趟,这就派人来修葺,说是要保护一下。” “……” 然谁知道,这一修,竟挖出了一个前朝藏宝库出来,等到了这年腊月,开封府衙干脆搬了地方,新修葺的仙家花园敞亮又气派,这修葺工作是交给庞昱来做的,庞小侯爷与有荣焉,那卖力程度已经不亚于坑爹了。 只有开封府厨娘四娘,还念叨着周小子,每月总会做那么一两次葱油臊子面,嘿,你说奇怪不奇怪,那摆上去的臊子面,竟莫名消失了。 四娘觉得是那馋嘴的小子回来偷吃了,为此烧得更勤快了。 开封府不喜欢吃面的公孙先生:…… 不过幸好,这种现象到第二年的开春就没有了,面坨了一回又一回,那馋嘴的周小子……也未再来了。 ** “说实话,我的腿还有些软。” “不不不不,你别过来,快把你的眼睛蒙上,五爷我现在看不得!看不得看不得!” “对对对,再离五爷远点儿!” 谭昭无奈了,好不容易将两只疯玩的小可爱哄回去,没想到还要再哄一直大老鼠,他颇有些无奈,但哄还是该哄的:“这样,总是可以了吧?” 五爷表示超严格:“你先换身衣服,这囚服真辣眼睛。” 谭昭好脾气地换了,等他换好一身玄衣出来,五爷已经喝了一坛子酒压惊,不过江湖人嘛,酒量都十分不错,这种酒轻易是不会醉人的,不过壮胆是真的:“朋友,你管和氏璧叫小可爱?” 你怕不是个傻子? “阿和它很害羞的,就是小可爱。” 五爷……五爷觉得交友不慎:“那你这黄瞳呢?” 谭昭一听,恶趣味上身:“你猜!” 五爷联想力丰富啊,心想你养了三只,一只绝世功法,一只镇国玉玺,另外一只怎么也应该是同等水平的,法场上那模样,简直比和氏璧还要横,难道是——他心头陡然一跳,呼吸都屏住了:“难道是绝世宝刀!” “……”谭昭险些没绷住。 “不是啊。”你这遗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那不会是什么真龙之气吧?想想也是,能和和氏璧在一块儿的,你不会真当过……” 谭昭语气就十分遗憾了:“虽然真当过,但可惜它不是,需要它亲自出来告诉你吗?”很是亲切呢。 五爷木然拒绝:“不,不需要。” “好吧,阿曜它其实是一块天外黄玉。” 白玉堂直觉不会那么简单。 “但它身上汇聚了数位顶尖高手的内力,若有人得之,瞬间便可称霸武林。” “……!!!!!!!!” 五爷看好友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宝库,真的,还是那种江湖朝廷都想要的那种宝库! “怎么不说话?” 白玉堂白了他一眼,闷声喝酒,他怕他要是不喝酒,会提刀抢宝!真太让人心动了,连五爷都差点没把持住。 “其实阿曜性子很好的,五爷你要是对它好点,它自己会送你内力的。” 五爷表示……不相信,但之后的每一天,都会赞美歌颂阿曜,夸他的诗赋都写了厚厚一沓,可以说是非常不相信了。 此后两年,谭昭就跟着白玉堂在江湖上逛,去过大漠孤烟,也到过海外番禺,直等到谭昭身体受不住,刚好就走到了松江府。 “白玉堂,我请你吃鲈鱼脍,怎么样?” 也刚好是吃鱼的季节,白五爷心里有些不痛快,真等到朋友离别,情绪还是有些受不住,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啊,等着,我去唤人准备东西。” [系统,走吧。] 系统:不再打声招呼?白玉堂可不是你两条小鱼就能打发的人。 [没事,我准备了六条小鱼。]还有阿曜的特别惊喜送出哩~ 风乍起,微风拂面,谭昭轻轻一拂桌面,一桌上好的鲈鱼脍凭空而生,随后他跌坐在椅子上,转瞬就没了呼吸。 白玉堂站在外头无声流泪,心中默念:朋友,珍重。 半个时辰后,白五爷心里的那点儿小悲伤跑没了影:我去去去去,这小子做的鲈鱼脍简直人间美味,竟然只有六条,根本不够吃! ** 此后经年,翻天覆地,又是一年高考时。 “我去,为什么别的地区高考那么简单,我们这里什么东西都不让带就算了,竟然还要换衣服,这什么骚操作?” “对啊,到底是谁发明的,看我不打死他!” “据说我们这里出过真龙,考试时,真龙会来监考,所以我们必须沐浴更衣……” “老子听你瞎扯,走了走了,考试去!” ——到底是谁呢,大概只有天知道了吧。 第217章 重生的皇帝(一) 死亡的感觉当然称不上好,谭昭的意识在一瞬间被抽离,尔后在蒙蒙昧昧之中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有男有女,终有一日,身边的声音尽皆远去,他心想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一声惊雷响在耳畔。 谭昭乍然惊醒。 五感回归体内,若有似无的龙涎香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鼻尖,刺激着谭昭罢工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 这一运作,便听到身边有人伏在他身上低低地啜泣,那个委屈心酸哟,比胖头鱼被他爹庞太师打了还要惨烈,这谁啊? 心头刚一浮起这个问题,不属于他的记忆便奔涌而来席卷他的大脑,让他再没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个世界他到底又被系统坑成了什么样子。 两个时辰后,谭昭已经举起了自己的四百米大刀。 系统:宿主,你快快快放下,你看系统空间里,那是不是你家三只小可爱,别冲动啊!冲动是魔鬼啊,你还有三小只要养啊! [……统统啊,咱能有点基本的合约精神吗?] 统统表示委屈啊,委屈到疯了:宿主,我这可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来选人的,真的,大宋皇室血脉,最帅的皇帝,无不良前科,还托运三只小可爱,哪里有错! 哪里都有错好不好! [谁说一定要选大宋皇室的,系统你是不是赵家派来的猴子,是不是跟赵家人干上了!] 系统:……那倒不是,就是上个世界的硬指标没完成,只能延续到这个世界了,再说了宿主你也不亏啊,老赵家颜值巅峰啊! 再好的颜值巅峰也拯救不了他现在日了狗的心情,谭昭表示他想静静,如果可以,他想静到下个世界。 只可惜,他想静,旁边的人却不想让他静。 “皇兄?皇兄你是不是动了?皇兄,朕过得好苦啊,皇兄你在天有灵,你就活过来吧,皇兄!” 那哭得,真是好不凄惨,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皇兄,朕过得好惨啊,那些金人简直可恶,他们将朕俘去……” 不不不,你等等! 谭昭不能淡定了,金人将你俘去?这不对呀,女真现在不还没发迹吗?这宋徽宗有猫腻哟!统统,我们还是出来聊聊人生吧。 系统:不不不,宿主你听我解释! [那你解释吧。] 系统:……我也不知道哇,你也知道携带和氏璧穿越,我负担也很大的。 [也就是你又出错了?] 系统:哎呀宿主你说什么呢,出错的又不是你。 ……那你很棒棒哦。 “皇兄!那些臣子狼子野心,朕赐予他们权力财富,他们却这般对待……”那说得,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自己说着说着都哭了粗来。 谭昭一脸冷漠,甚至有点想去下一个世界。 已知伏在他身上哭泣的男子是宋徽宗赵佶,他又被赵佶称为皇兄,那么请问他的身份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现在名叫赵煦。 赵煦谁啊?大概就是北宋颠覆前的倒数第二个皇帝吧。 心有大志,本朝颜值巅峰,然后……天妒英才,死得那叫一个早,宋朝死得最早的皇帝了,没有之一。 “皇兄,你救救弟弟吧,朕不想再受那些苦了,呜呜呜!” [系统,我可以打死他吗?] 系统:宿主,红红,你冷静一点啊! 苟红红表示根本没办法冷静,他一瞬睁开眼睛,刚好对上赵佶那双已经哭肿的眼睛,赵佶也是一愣,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下来,只砸到地上,他忽然就喊开了:“来人呢,皇兄显灵了!” 显灵你个头,谭昭想抬手打人,然后发现——活死人当久了,根本动弹不得,气秃! ** 三个月后,谭昭坐着轮椅懒洋洋地躺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秋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刚刚好,让人忍不住想睡。只可惜啊,他就是想睡,也挡不住身边有人喋喋不休。 “皇兄,你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再登基称帝啊?” 赵佶真是怕了,别人当皇帝威风八面,气概堂堂,他呢,他被臣子欺骗,国破家亡,还要被金人欺辱,死时烈火焚身,他再也不要当皇帝了!如果不是他儿子们也不太行,他分分钟就退位当太上皇,去临安潇洒!他还没活够呢! “……友情提醒你一句,朕对外,已经死了。” 当年,赵煦突然急症,一时药石枉灵,昏迷一月未有醒的趋势。国不可一日无君,向太后当机立断站出来总理朝政,忽有一日赵煦断了呼吸,向太后立刻命人敲响丧钟,另立端王也就是赵佶为帝,自己垂帘听政。 可事情也挺巧的,赵煦断呼吸之时其实还没死,谭昭就来了,因身体机能的关系,他不得不休眠养精蓄锐。当年向太后本来要将赵煦下葬的,还是赵佶爱重兄长,力排众议将赵煦安置在深宫之中,命人每日侍奉。 这一躺,就躺了九年。 某种意义上来说,谭昭也算是躺着赚钱了,因为他真的白得了九年的获得时间。也是因此,谭昭“大度”地原谅了系统的过错。 系统:那真是谢谢你哟,哦对了,宿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原主有留下心愿? [……并没有呢:)。] 系统:这这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你先开始那么凶!赵煦原本不愿意交付的,但我跟他说你是他的后世子孙,又有经天纬地之才,他说只要你复兴大宋,就成交。我一想…… [好了,你可以想想你怎么死了。] 系统:红红,你不要这么残忍,嘤~ 红红郎心似铁,完全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没事,这是赵家的天下,只要朕昭告天下就好了。” 赵佶拍着胸脯保证,谭昭掀开眼皮看他:“真的?” ……赵佶底气不足地退后一步。 真的,你这么怂当皇帝,臣子当然就欺负你了:“今天上朝,又被人欺负了?” 此话一出,赵佶立刻点头如捣蒜:“那蔡京,竟是联合了那傅宗书要改制,要废除科举法制,你说他们气不气人?”没了那些青年才子,谁还给他敬献好书好画? “还有京城里那些江湖人,什么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粗俗不堪!” “……”这特么都什么鬼啊? 谭昭开始怀疑自己穿的是假历史,不过也对,真历史的话,他可能早就凉了。 “皇兄,今日弟弟写了副字贺皇兄身体安康,你看如何?” “……”这货也是心大到不行啊,你都憋屈窝囊地死了一回了,难得重生回来,难道不是拳打蔡京,脚踢女真,做一个千古称颂的好帝皇吗?你这怎么回事?连假装努力都不努力一下吗?这就抓紧时间享受,推锅给别人,当一个佛系帝皇了? “挺好的。” 谭昭干巴巴地说了三个字,凭良心讲,赵佶的字是真的好看,就大概天赋技能都点在艺术细胞上面了,所以治国才特别地糟糕。 “朕就知道皇兄的眼光极好。” 赵佶是个终极大颜控,他为什么重用蔡京等人?还不是因为人长得好字写得好画技好,但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就属他家皇兄长得最好,当初他为什么力排众议将皇兄留下来,那……还不是因为皇兄长得好看!如此容貌,埋入黄土岂不可惜了。 这边厢,兄弟闲聊还算和气,那边以蔡京为首的人却有些坐不住了。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蔡京终于从宫中手下口中得知先帝醒过来的消息了。能瞒到此时,赵佶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先帝赵煦可不是好糊弄的赵佶,若他重掌皇权,少不得要清算他们这些人,蔡京一想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啊,思索一番,终于定下计策。当今耳根子软,但他对先帝十分崇敬,若要行离间计,需要时间,可他等不得。所以,只能兵行险着。 臣子以下犯上不行,江湖人却可以。 只可惜如今六分半堂的堂主雷陨病重,那狄飞惊心思叵测,不值得信任。蔡京给自己倒了杯茶,只待茶喝尽,他对外喊了一声:“去,将傅宗书叫来。” 傅宗书虽是右丞相,可大宋以左为尊,他这右丞相是靠着蔡京上来的,他心中虽也有小九九,但此时他是不会去违抗自己大靠山的。 一接到消息,傅宗书就来了。 两人夜话,傅宗书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心一横,便道:“下官有一人选,可成此事。” “谁?” “顾惜朝。” 顾惜朝?蔡京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印象:“说来听听。” “此人,出身贱籍,却心比天高,混练了一身武艺,也结交了一些江湖人。他原隐瞒身份参加科举,得中探花。” 说道这个,蔡京才有了印象:“是他啊,倒是个好人选,你既提起他,他可是在汴京城?” “大人英明。” 蔡京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太师椅,蜡烛哔哔啵啵地响了好久,他才开口:“可以,不过狼子野心之人,还需敲打一番。” 傅宗书表示明白:“下官了解。” 一日后,顾惜朝于汴京街头被人伏击,后因逃兵罪名投入刑部大牢,他在牢中悲愤欲绝之时,一黑衣人出现,说要与他做一笔买卖。 第218章 重生的皇帝(二) 谭昭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朝廷和江湖,更准确来说,这个江湖已经与朝廷融为一体,朝廷上多的是江湖人出王拜相,朝廷官员也会豢养江湖人为己办事,无所谓正也无所谓邪,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真的,就汴京城这片地界,感觉一片瓦砸下来,十个里九个都会点武功自带闪避技能,就这天子脚下,你还好意思说大宋重文轻武?读书人第一个表示不服好不好。 这皇帝当的,含金量还没人金风细雨楼的楼主高吧。 系统:那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要含金量高了,赵佶说不定能让大宋折寿二十年。 ……这话简直让人无法反驳。 系统:是吧是吧,知足者长寿,哎不说了,有人来了! 谭昭细细一听,果然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说起这个也是心酸,原主赵煦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差了,沉睡九年醒来,已经三十有四了,容颜虽是未改,但这个年纪要重头习武,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所以思考了三个月,谭昭还是决定向现实爸爸低头,愉快而顺遂地求助了自家小可爱阿曜,反正……阿曜那边有一部分内力是他送的,用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大殿的门还虚掩着,谭昭动了动耳朵,便听到外头赵佶压低的声音:“神侯,你在这儿等着,朕去去就来。” 他说完,门吱嘎一声就开了,这福佑殿本就不大,借着推开的门缝,谭昭看到外头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那个有些年纪了,矮的那个同他一样坐着轮椅,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湖水一般。 不过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赵佶已经合上门进来了。同胞兄弟,赵佶自然生得也俊秀,只他养尊处优又不喜走动,故而有些幸福肉,这会儿眼睛眯着,一点儿看不出是当政九年的帝皇。 “今日又有何事?” 赵佶脸上带着笑,对于他而言,只要他皇兄没死,一切都好说,西夏曾经多厉害啊,还不是被他皇兄打服,那劳什子完颜氏,也就欺负欺负他,换他皇兄,他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在怕的,只他皇兄现在身体不好,都养了三个月了都不见多好,他这心里头急啊:“拜见皇兄,朕心忧皇兄龙体,今日特带了诸葛神侯及他徒弟无情来见。” 诸葛神侯吗? “哎皇兄你别多想,诸葛正我还是不错的,只……皇兄若是不愿,朕让他回去便是。”赵佶说得斩钉截铁,显然他对诸葛神侯很有些信任,至少现在是。 “那倒不必,请他进来吧。” 门内兄弟平静对话,门外师徒的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因为方才不仅是里面人能够看到他俩,以他俩的眼力,自然也看到了门内之人。 还有什么,比看到先帝活着更让人群情激奋的事情了吗?没有! 诸葛正我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按照基本法来说,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惊讶到失态的了,可他现在却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面圣之时,本不好相互说话的,可他现在忍不住了,他急需一个人来证明刚刚他没有老眼昏花。 刚好,他最信任的徒弟无情就在他的身边。 “无情,那是……先帝吗?” 无情……无情也很震撼啊,心里头的翻滚绝对不比诸葛神侯少,但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是的,世叔。” 这可真是……真是令人欢喜啊,难怪今日小皇帝如此神神秘秘地宣他二人进宫,原以为又是什么赏画问诗之事,却没想到先帝竟还活着!诸葛正我一时激动,不过他到底宦海沉浮多年,这震惊过后就满腹疑问了。 这先帝既还活着,为何会放任蔡京和傅宗书之流横行无忌?九年前,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大概只有前丞相章惇和已经死去的向太后才知晓了吧。 两师徒满腹惊喜和疑问,大殿的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诸葛正我推着无情进去,只见不大的殿中放置了不少夜明珠,并没有宫人随侍,刚才的殿门还是小皇帝开的。 “老臣诸葛正我,拜见陛下。” 殿内并不昏暗,相反还颇为透亮,诸葛正我那心哟,情不自禁一声陛下就喊出口了,只刚喊完他就有些后悔,不过看旁边的小皇帝乐乐呵呵,估计是真没往心里去。 而事实上呢,赵佶真的巴不得现在就将皇位拱手相让,真的,他可忙了,忙着写诗作画,忙着鉴定书画,哪有这闲工夫处理政事啊,他这几天拿不准的折子,都巴巴地送过来给他皇兄看了。 无情腿脚有疾,故而只行半礼,这是特许的。 “起来吧。” 这熟悉的声音,要不是自控力好,诸葛正我能落下泪来,他这一生兢兢业业为大宋的将来,最期盼的就是得遇明主。 只可惜先帝仅亲政六年就驾崩,如今的天子心性虽不差,耳根却极软,治国之才没有,琴棋书画却是样样皆精,一心扑在这上头,无心朝政之事。 君臣相见,威风凛凛的诸葛神侯难得期期艾艾,赵佶一看,立刻便道:“神侯,快替皇兄瞧瞧身体。” 诸葛正我一听,立刻便看向先帝,谭昭对上这双眼睛,难得地愣了愣,这才伸出手臂搁在轮椅扶手上。 “老臣僭越了。” 温润的内力透过皮肤瞬间侵入血管,赵煦很瘦,谭昭养了三个月还是很瘦,这跟他先天羸弱有些关系,后来又透支心力,如今的脉象就是先天不足造成的后天虚弱多病。 诸葛诸葛正我足足摸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皱着眉收手,同时这脉摸下来,刚才进门前的疑问也得到了解释。 缘是如此,难怪难怪了。 “如何?”赵佶有些担心地开口。 诸葛正我持礼回答:“太上皇身体虚弱,且虚不受补……如今之计,唯有慢慢调养,戒急戒躁,戒思戒想,方可好转。” 一句话,想活命就颐养天年,复兴大宋?想都不要想。 和谭昭给自己摸的脉相差不离多少,赵佶一听,当即大骇,连遮掩都没遮掩:“那我皇兄还如何君临天下啊?” 诸葛正我&无情:…… “不必为难神侯,此事朕心里有数。” “皇兄……” “介意我与神侯单独聊两句吗?” 赵佶当即挥手表示不介意,他在金国经历了太多,如今那点儿倨傲都消磨得差不多,他心里有怨有恨,但这份怨恨并不是冲着对他很好的皇兄去的。 等赵佶领着无情去内殿写药方,诸葛正我又跪了一下,这一跪才是实实在在的跪天子:“老臣,恭迎陛下回来。” 本是开心的话,却莫名带着股心酸意味。 谭昭有些难言,他坐在轮椅上,并没有阻止对方,当然了,以他现在的能力也阻止不了对方。诸葛正我是在拜他,却也在拜这个大宋。 这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臣子。 不过谭昭实在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气氛,便道:“九年不见,小花师傅还是这般爱哭啊?” “……”我去这倒霉孩子还是这个样子! 诸葛正我心里那点小心酸小喜悦,瞬间就跑没了,抓都抓不住的那种。 两人也实在没聊太久,诸葛正我在宫中待太久肯定会引人疑问,他很快就告辞,却将无情留了下来。当年诸葛正我作为当朝太傅,曾经教导过赵煦一段时间,无情作为诸葛神侯的大徒弟,两人曾有过一段相处的时间,关系可以称得上不错。 谭昭本想推拒,一个坐轮椅的人何必为难另一个坐轮椅的人啊,可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因为: “如今陛下身边无人保护,老臣实在不放心,宫中防守并不严密,或许蔡京等人早已得了消息,无情精通暗器之道,有他保护您总归安全许多。” 如此,无情便以“小皇帝拉着他彻夜下棋”的理由留了下来,反正这种理由搁赵佶,那是相当地可信。 “崖余,好久不见。” 记忆里还是个面瘫刻苦的少年,一转眼已变成了冷峻的青年,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系统:宿主,你入戏还挺快,佩服佩服! 无情却并不是真的无情,少时家破人亡之时,是世叔带着他来到神侯府,他双腿有疾,内心愤懑,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天子赵煦。 “陛下,您没事就好。” 说实话,这场面还是挺逗乐的,连轮椅人士面对面相对,真是连椅子都省了:“如此见外作甚,以前你都唤我赵大哥的。” 无情:……完全叫不出口。 是夜,福佑殿内夜明珠仍然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无情半阖着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特质的轮椅扶手,每当他做这个动作时,就意味着他心情不错。 不过他这份心情实在没保持太久,大概也是诸葛正我的担心太强烈,所以……这份担心就成了真。 适时,一黑影在窗外迅速闪过,无情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 第219章 重生的皇帝(三) 谭昭遭遇了一场刺杀,一场……很侮辱人的刺杀。 具体表现为,他坐在床上,穿着一身中衣,被个小太监拿着匕首指着,小太监嫩生生的,面上却是一脸阴翳,握着匕首的手竟还在细微地发抖。 “你不是福佑宫的人。” 小太监握着匕首的手一顿,双眼一闭,就横着匕首刺了过来,那般力道,如果当真是赵煦醒了过来,绝是躲不过的。 但赵煦是赵煦,谭昭是谭昭,赵煦只有一个人,谭昭却还有三只小可爱。 “叮——”地一声,是刀戈与玉石相击的声音,随后是一阵令人倒牙的嘎吱声,小太监吓得脸色仓皇,只见他手中握着的匕首已变成了一团弯折的废铁。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小太监心中害怕不已,可他也明白自己已处于悬崖之上,他一把将匕首扔在床上,转而张开十指欲掐死谭昭。 很可惜,此时无情的暗器已经到了。 这京城,能躲开无情暗器之人有,但并不多,刚好一个宫闱内的小太监并不在此列。小太监背部受针,整个人倒伏在床上,眼睛瞪得奇大无比,惊骇恐惧溢满整个瞳仁。 谭昭:……讲道理,我才是被刺杀的那个,你害怕个什么劲啊? “无情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你来得很及时,看来小花师傅的担忧,不无道理。” 这三月,谭昭睡的比醒得多,虽然已经尽量隐瞒,但大概……他还是高估赵佶的积极性了吧,毕竟这位是真佛系皇帝啊。 “有人阻拦你过来?” 无情拱手道:“是,有一黑衣人故意引下官离开,被下官识破后,往西边去了。” 西边?那不是……谭昭觉得自己头有点痛,看到趴着的小太监,道:“去查查,这小太监是哪个宫里的人。” 无情立刻领命,他本就掌管神侯府的情报工作,第二日的中午,调差结果就摆在了谭昭的面前。 怎么说呢,感觉挺复杂的。 大宋皇城的西边,那是前代帝皇亲眷住的地方,各种太妃、没品级的宫人都在那儿,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后宫也是一样的,虽然历史上也有皇帝谋夺皇嫂、谋夺老爹小老婆的事情发生,但好在赵佶这点儿节操还是有的。 他甚至十分能耐地尊皇嫂为太后,就差喊一声母后了。 “他当真是崇恩宫的人?” 无情点头,那小太监因家人被挟制才行此事,胆子本就不大,稍微用些手段就招了:“小太监名叫陈五柳,常州人士,少时进宫,曾受崇恩宫太后恩惠,后他入西宫洒扫,虽不在崇恩宫任职,但据调查,他与崇恩宫的绛端姑姑走得很近。” “……”不,他并不想处理这些东西! 崇恩宫太后,准确来说是原主的继皇后啊,前段时间倒霉弟弟赵佶还说皇兄你想不想见见皇嫂,被谭昭断然拒绝,没想到的是——人直接来搞刺杀了,这图什么啊? 无情微微垂下眼眸,假装自己没看到赵大哥脸上的悲愤。 “皇兄!皇兄,皇兄你没事吧,朕听说……” 赵佶其实是个挺注意形象的人,这回跑进来,连束发都有些松散,显然是真的心忧了,只是这心忧的理由……谭昭拒绝去想。 “朕没事。” 赵佶心里那个气哟,他是天下的主人,可全天下都在跟他作对,他简直气死了哟:“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无情,你说!” 无情就说了,赵佶一听是那个惯爱作妖的刘太后,心里的火怎么都压抑不住了:“皇兄,不是弟弟说,那刘氏宫人出身,到底是粗鄙了些,弟弟原尊她是皇嫂封她为太后,她却欲效仿母后和太皇太后干预朝政,其心可诛啊!” 赵佶说的母后,其实并非两人的生母,而是他们老爹宋神宗的皇后向太后,而太皇太后,说的是神宗的母后高太后。怎么说呢,大宋皇室是有毒的,皇帝皆早死,太后玩听政,高太后是,向太后也是,作为后继者的刘太后表示,她也必须效仿先人啊。 “这九年里,她权势很大?” “……那倒没有。” “那你觉得以她的势力,能做到不惊动你行刺杀之事?” 赵佶的回答很有他的风格:“那……也未可知啊。” “那你觉得她有可能豢养江湖人为己办事?” “……竟有此事?” 可以可以,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谭昭不欲多说什么,反正是原主的后宫又不是他的后宫,关他什么事,既然有胆行刺,估计已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既是如此,他便可以放手去做了。 “不行,皇兄你等着,弟弟为你出这口气!” 赵佶说完,又是风风火火地走了,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无情才推着轮椅上前:“需要下官阻止吗?” 谭昭摇头:“不用,他估计是找人废太后去了。” 赵佶做事本就想一出是一出,理由?不需要,他绝对是一个看心情治国的人,蔡京等人刚上完朝回家坐定,官家的旨意又到了。 一群人匆匆进宫,赵佶就丢下了一个重磅决定:他要废太后,原因是太后不慈,具体你们自己发挥。 不慈?什么不慈?您当初力排众议立嫂子为太后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大臣们心里狂吐血,摊上这样一位君王,真的折寿三十年不止。 诸葛正我早从徒弟无情那里得了消息,倒是对官家废太后一事并不惊讶,但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是应该反对的,但他想了想,干脆当起了木头人。 倒是蔡京和傅宗书,两人找了顾惜朝做事,但具体顾惜朝做了什么还真不清楚,两人一听,明着反对,但那态度显然就是赞成的。 刘太后如果倒台,后宫就成了赵佶嫔妃们的天下,上头没人,枕头风吹起来就方便多了,傻子才不赞同。 赵佶现在对蔡京和傅宗书,那绝对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见两人那模样,废太后的心思都少了一大截,好在他们还没讨论完,就传来了西宫刘太后自戕的消息。 卧槽这作逼自杀了? 赵佶反射性地摸了摸脖子,这才将大臣们轰走,自己有些不情不愿地去了崇恩宫。 崇恩宫里已经哭倒了一片,赵佶一脸郁色地进去,很快就见到了没有呼吸的刘太后,一眼就能瞧见脖颈处那紫红色的勒痕,只是……这勒痕会不会太长了一点? 赵佶即便重生了一回,他还是原来那个赵佶,没涨智商,也没涨心眼,倒是涨了怒气值,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直到了福佑殿无意间提起,才恍然明白——“原来她不是自杀的啊,朕就说嘛,这女人贪生怕死得很,就是行刺皇兄败露,她也不会舍得去死的。” “……”说吧,人到底怎么得罪过你? 谭昭觉得,自己肯定是养病养得最糟心的一个帝皇了:“她既然枉死,你就替她伸个冤。” 不得了不得了,我皇兄是个情种啊:“皇兄,你……你开心就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好想把人叉出去哦。 赵佶一脸难忍地走了,转头就找了诸葛神侯,诸葛神侯到底是诸葛神侯,一听就明白了:“老臣接旨,只神侯府近日铁手他们都去了外地,无情一人到底不便,不如让方小侯爷一起,如何?” 要这么麻烦吗?赵佶刚要开口,一想不对啊:“神侯,你和皇兄在打什么主意?” 诸葛神侯一脸难言:……原来官家你不知道啊!你皇兄在为复出做准备啊!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他不管怎么说,都有股挑拨皇家兄弟的意思,好在平日里脑子不转的赵佶难得转了一下,脸上那个欣喜哟:“准了准了,越快越好懂不懂,方应看行不行啊,他要不行的话,让郝连神府的人也加入,神侯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诸葛正我跪拜接旨,他已经能够看到以后大宋美好的未来了。 赵佶的旨意下得很快,具体就是他去吊唁嫂子,却发现嫂子死于非命,他很生气很生气,你们必须三天之内给他一个结果。 赵佶的旨意带着独特的个人风格,无情清楚内情,自然接得很是痛快,另外两方就一头雾水了,方应看接了旨就去找米公公打听消息,而郝连神府,郝连乐吾……在思考,最近他到底又得罪了谁。 等儿子郝连春水回府,他就将人提到书房。 郝连春水生得一副昳丽好容貌,偏他还生了一双多情似水的眸子,那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了,京中女娘少有能越过他去的。 “爹,出什么事了?” “太后死了。” 这个啊,郝连春水一脸不在意:“她死了,跟咱家又没有关系,爹你愁什么呀。”这急慌慌的,他刚差点就喝上苏梦枕那厮的私酿了!爹你真坑儿子。 然后,郝连乐吾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真坑儿子。 第220章 重生的皇帝(四) 如今的汴京城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权贵、朝臣、江湖人,各自依附又各自制衡,只有一府独立于其外,这便是赫连神府。 赫连乐吾算是京中少数握有军权的人,他只忠于官家,不站位不攀附,这京中唯有他有这个自信,而他这份自信源于他身后的赫连军。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赫连春水水眸一瞪,当时大惊失色:“爹,你不会吧你,太后……” “逆子!今天老夫就替祖宗打死你个孽障!” 赫连神府打儿子日常达成,等第二日无情和方应看在宫门口等来人时,看到的就是一瘸一拐的赫连小侯爷。 “喂——敢笑出来,小爷立刻扭头就走!” 然后,方应看就笑了出来,两人可以说是酒肉朋友,自然十分了解,他一脸同情地拍了拍赫连春水的肩膀:“不笑便不笑,走吧。” ……你那是不笑的表情吗!这一刻,赫连春水觉得无情那张面瘫脸格外地友好。 一般来说,皇家人横死,自有大理寺督办案件,是不会大张旗鼓地搞调查的,毕竟皇家的事情……多多少少不能宣之于口。本朝自然也不例外,只这回天子下了令,他们做臣子的只能照做。 且说这位太后,乃是先帝赵煦的继皇后,这人对于前朝的人来说,就是个透明人。本朝虽有太后临朝的先例,但显然并不包括这位刘太后。先不说官家年富力强,就是这位太后出身粗鄙,见识浅薄,又无煊赫外家帮扶,太后之名不过是个虚名。 这样的人死了,官家却让三方势力来调查,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其中必定有深意。只是……方应看看着前头的无情,他总觉得神侯府的人知道些什么。 昨日他去寻米公公,米公公却是一脸讳莫如深,他似乎知道什么,却并不打算告诉他,或者更准确来说——此时此刻,他不能说,也不想说。 方小侯爷自从入了这京城的乱局,还从未有过这般的时候,他看了看无情,也明白以对方的性情,是绝不会开口说真话的。他按下心里的杂想,一抬头,已是到了崇恩宫的门口。 刘太后的灵驾自不在此,三人约定在此分开,无情去停灵殿查探,而方应看则去盘问近侍的宫人,至于赫连春水则被分到了盘查殿外线索的人物。 他这人不喜欢皇宫,本来就是被老爹踢来凑数的,他很是乐意地接受了分配,自是红衣一转,信步走了起来。 要说刘太后虽说是个透明人,这宫殿还是大得出奇,赫连春水围着走了一圈,只在靠西边的围墙上发现了新的痕迹,只这些痕迹很是杂乱,看不出什么,角落里还有草被踩踏的痕迹,这种地方,一般宫人是不会来的。 啧,赫连春水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这事儿他就不该掺和,昨晚他该醉在金风细雨楼里,好教只会动武的老爹尝尝动脑的滋味。 如此过了三日,太后死于缢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有心之人的耳朵里,便是从不关注皇宫內闱的苏梦枕,也嗅到了其中烟火。 金风细雨楼本就是京城的地头蛇,白楼作为细雨楼最重要的分支,更是搜罗了京城大大小小的消息,白楼楼主杨无邪更是记忆过人、过目不忘,可以称得上江湖百科全书了。 可此事,白楼却是一无所获,即便探查到了一些东西,也是细枝末节,无足轻重。 苏梦枕是一个很有决断能力的领导者,他很擅长未雨绸缪,也很擅长交朋友,刚好他与无情、方应看、赫连春水三人都有些交情,但他并没有联系前两人,只在一个深夜里,堵到了出宫打着哈欠的赫连春水。 “苏某想请小侯爷喝酒,当真困难重重啊。” 苏梦枕是个病人,他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大夫都说他活不过十五,也断言他一生都只能躺在病床上喝药续命,可他却是一个奇迹。他活到如今,已达成许多正常人都无法达成的事情,要说这京城里头赫连春水最佩服谁,非苏楼主莫属。 可事情,一码归一码,此时而来,必是为崇恩宫案而来,赫连春水自然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酒,恐怕还要等上几日再喝了。”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眸间的阴影愈重,今日在刘太后宫中发现那东西,若可以的话,他真想当做没看见。可是不行,因为无情看到了,方应看也看到了。 老爹你真的坑苦儿子了,这事儿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宫闱秘闻啊,是那么好知晓的吗?官家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不着调了,他是不是应该趁早让他爹辞官归隐啊? “不能说?” 赫连春水真心实意:“你最好不要知道,这与金风细雨楼毫无瓜葛。” 苏梦枕就懂了,他并没有追问什么,反是任由人离开画舫,骑着白马远去。 “楼主,这……” “无妨。” 如此深夜,河上的画舫已没有几艘,苏梦枕的画舫并不大,相反有些精致小巧,它驶过一个桥洞,无名的桥上站了一个人。 月光清凉凉的照下来,只见此人一身墨色皂罗衫,隐隐有波光闪耀,画舫转瞬穿过,苏梦枕难得转头望去,只见那人如玉面庞,好不俊俏。 好一位浊世佳公子。 难得地,他让船夫停下,喊道:“这位公子,可是月夜寂寥,不妨下来喝杯水酒?” 那人似在等他说这话一眼,闻言一点足尖,便轻身飘了下来。其形如柳叶鸿飞,穿花带雪不沾衣:“好轻功!” “苏楼主过誉了。” 当口就喊破身份,苏梦枕当即心间微动,脸上却是不露声色:“阁下认得在下?” “不认得。” “……” “但我的朋友告诉我,只要找京城里病得最重的高手,就绝不会找错。” “……” “在下谭昭,有一笔生意要与苏楼主谈。”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坐到了酒桌上,苏梦枕的身体果然不好,不过是吹了些冷风,就咳咳嗽嗽个不停,声嘶力竭地仿佛要将肺管子咳出来那种架势,可人内力稳健异常,喝了口热茶,脸上的苍白便褪了三分:“那如果我不谈呢?” 谭昭觉得自己是甲方,很是厉害:“那我也可以去六分半堂找狄大堂主谈谈。” “……”苏梦枕听了都想打人。 当然了,深夜出宫的某人,其实就是耐不住性子出来耍的,他身体其实没好全,能出来浪全靠三只小可爱,说什么要与人谈生意,其实他真没想这么多。 话说出口,不过是想诈人玩的。 “谭公子当真是个趣人。”苏梦枕前一秒还画风亲切,下一秒就逼人入巷,“那若是我要留下阁下的命呢?” 谭昭露出一口白牙:“那么,我赌苏楼主会后悔终生。” 苏梦枕这一生,可曾悔过?不曾,他从不做后悔之事,也从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他的命本就比常人的短,如果还要花时间去想这个,便不会有如今的金风细雨楼了。 “哦?阁下就这般笃定吗?” 难怪能成为京城的地头蛇呢,这心性,谭昭能感觉到暗中有不少人的视线问候过他脆弱的脖子了:“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这酒还能不能喝了?” 苏梦枕又咳了起来,他咳得并不矜持,活像是个痨病鬼一样,可他生得好看,做什么都惹人怜惜。等他再度平缓,谭昭已经自顾自给人拿了一瓶药出来。 药瓶就普通人半个拳头大小,白瓷,毫无杂色,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润肺止咳的,抵酒钱了。” 一般来说,按照普通人的脑回路,怎么都要检查药有没有毒,对不对症才看吃不吃,毕竟三岁的小朋友都知道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但位高权重的苏楼主似乎并没有这种常识。他拿起桌上的药瓶,打开、倒出、服用,可以说是一气呵成,旁边的手下根本没时间阻止,也……不敢阻止。 手下:……有一个任性到异常的楼主,真的折寿十年啊。 便是连谭昭,都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大胆:“你就不怕有毒?” “阁下的眼睛,远比阁下会说话许多。” ……谭昭第一次有种被人怼了却被人夸奖的酸爽感,不过他脸皮厚,半点不知道收敛:“有眼光!真的不考虑谈这笔生意吗?” 苏梦枕从不轻易下决定,但当他下决定之事,便是做了万全的打算。所以,没有任何意外,谭昭再次被拒绝了。 “既然生意谈不成,那苏楼主,要不要开了这坛原给赫连小侯爷的美酒?” 第221章 重生的皇帝(五) 这酒到最后也没喝成,因为苏梦枕是个大忙人,作为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日夜无休也是经常的事情。 系统:作为天下之主,宿主你难道不感到惭愧吗? [纠正一下,是曾经的天下之主。] 以他现在的破身体,要真的称帝,加上三只小可爱的加持,撑死三个月就要去开新副本了。 系统:大半夜出来浪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谭昭明智地选择闭嘴,他从画舫上下来时,已到了夜肆附近,只是夜到底开始深了,便是还在营业的酒馆,都已经开始打烊了。 深夜无风,街边微弱的灯光一盏盏熄灭,直到了巷尾,谭昭看到街边一个小摊还在营业,是面摊,而且只卖一种面,而且面摊上酒味盖过了阳春面的味道。 不用思考,谭昭都知道这定是江湖人开的地方,或许挂羊头卖狗肉也未可知。可他今天出宫,莫名就犯了酒瘾,向金风细雨楼的楼主索酒未成这种丢脸事,谭昭拒绝承认。 面摊的生意显然不怎么样,谭昭逡巡了一遍,除了面摊的主人外,就只有角落里一对江湖兄弟和他近边的一个……沧桑大叔了。 “小子,你看什么呢?” 声音竟出乎意料地年轻,谭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一乐:“阁下是在叫我?” “这街头巷尾的,就你一人杵在这儿,看你装束,难道是哪家的麟儿离家出走没钱吃面了?”沧桑大叔抬头,他面覆尘土,眼睛却亮得出奇,显然仓促赶路而来,他叫了一碗面,确实一筷未动,反而是他手边的酒壶,已经空了一个。 “你觉得我很年轻?”谭昭撩开下摆干脆坐了下来,有那么一刹那,他能够感觉到坐在他对面之人的焦虑与不安,不过很快,这份不安瞬间化为沉稳。 “难道不是?” “你请我喝酒,我就告诉你,如何?”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谭昭还未等来对方的答案,只见忽然就动了,从离开桌子到往后方径直追去,这腿功……恐怕与香帅也差不离了吧。 谭昭这样想,低头看到被人推到他面前的面碗,摸了摸肚子,十分顺从地从筷筒里挑了双筷子,欢快地吃起面来。 哎呀呀,才离开多久啊,他就开始想念四娘的葱油臊子面了,可耻,太可耻了。 一碗面吃到一半,剩下的面都胀起来了,谭昭放下筷子的时候,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店家走了过来,声音木木凉凉的:“诚惠,十两银子。” “……”你家面金子做的? 似乎是看出谭昭的疑惑,老板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你的朋友,喝了小店最贵的花酿。” “他不是我的朋友。” “但他请你吃了面。” ……你们大宋的逻辑都喂狗了吗?难怪跑那么快呢,仙人跳是吧! 谭昭无奈地付了钱,甚至多付了一倍的钱:“下次他来,给他上最次的绿蚁酒,酒钱替他付了,这是作为朋友的体贴。” 老板低着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了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谭昭看了他一眼,又原路返了回去。果然回去的路更加黑了,人走夜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不太顺利,那么就说明回去的路也不会太顺利。 这条定律,刚好很合适现在的谭昭。 [统统,你说我现在绕路,还来得及吗?] 系统:2333,宿主你也有今天,别人挟持当人质的感觉怎么样! 上一个跟他玩挟持的人,坟头的草都三米高了吧,谭昭一点儿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他任由后头的大汉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前面数十米外,是刚才腿功了得的沧桑大叔,他对着他啧了一声,显然是觉得事情麻烦了起来。 “老实点!否则杀了你!” 后头的大汉显然受了伤,呼吸间谭昭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他声音爆戾,显然处于某种失控的边缘,只听得他吼道:“崔略商,你追了我们兄弟二人十日,今日你若不留下一腿,老子就要了这小白脸的小命!” 崔略商啊,小花师傅你教导很有问题啊! “这笔买卖不合算,倒不如……这位小兄弟舍身成仁,如何?” 谭昭没法说话,只能用自己的眼神告诉对方:还钱! 了不得了不得,追命觉得这事儿不太好办了,如果现在杀人灭口,他连酒钱都不用还,这主意怎么就这么诱人呢,他看向对面两兄弟的眼神,瞬间就冷厉了起来。 就是现在! 崔略商动了,这江湖比崔略商武功高的人不知有多少,但论轻功,他绝对可以排到前列,他的身影已化为残影,可那大汉的刀也不是吃素的,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银枪赫然悍住了冷硬的大刀。 谭昭的脖颈,成为了冷兵器交接的战场。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他脖子上飞舞,这种感觉很刺激,会给人一种活着真特么好的感觉,但同时……谭昭有点生气。 可这份生气很快就消逝,因为他微微偏头,正对上一双……惊恐到无以复加的瞳孔! 赫连春水的小霸王枪都要提不稳了,如果不是日日不辍练就的本能反应,或许他拯救的人质……已经凉了。 卧槽槽槽!赫连春水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抑或着他还在睡梦之中,如果他今晚没有遇上苏梦枕,可能他早就回家睡觉了,如果他已经睡着了,那就不会被追命追凶徒的声音吵醒,然后也不会提着枪出来帮忙,如果不是这样—— 我去,老友,你好像真的拯救了大宋! “喂——救着命呢,专心一点!” 果然是他!赫连春水来劲了,他银枪一提,一送,大刀竟被他拦腰截断,赫连家的枪术闻名京城,那大汉一看不敌,转身便逃,可此时,崔略商已经到了! 两兄弟终于被捆在了一块儿,崔略商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赫连小侯爷,又看了眼镇定自若到平静的富贵小公子,忍不住一乐:“你小子厉害,等我发了俸禄,定请你喝酒!” “还钱。”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公务繁忙,我先走啦!” 然后提着两个人走,还跑的飞快,大概甩开江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 觉得更加玄幻的赫连春水:…… “陛下?” 赫连春水几乎拿出了平生被老爹按在地上摩擦的自制力,才敢对着面前长着一张先帝脸的人提出质疑,赫连小妖你可以的,你可是被称为小妖的男人。 但强大的事实证明,他不行,人竟然点头啊喂,不会是鬼吧?很有可能啊,现在的官家那行事作风……分分钟能把祖宗十八代气活过来,气活个先帝,一点儿也不奇怪啊! “多年不见,春水还是这般可爱。” 随后,赫连春水就感到一阵温凉掐在了他的脸上,唔,咦?有温度的? “陛下您还活着啊!” 这声音回荡在夜间空旷的巷子里,得亏是半夜,否则他俩可能要被当成傻子追着打。 谭昭忍不住扶额,他开始怀疑这是上天在考验他:“你可以喊得再大声一点。” “……”好像被嫌弃了呢。 好在赫连小妖不是赫连傻子,也就是先帝复活的事情太惊讶他才会如此失态,等他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突然就热血沸腾起来了。 说实话,士为知己者死,就当今天子那德行,他真没什么动力去效忠,他不是苏梦枕,没有那种执着于天下收复的决心,但如果是先帝的话,他愿意去当这一柄长枪。 “回家吧,明天见。” 谭昭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回宫,赫连春水自然不让,他提步就要追,谁知道人又回过头来:“哦对了,此事先不要用你父亲说。” 然后,然后天不怕地不怕的赫连小妖竟然就因为一个眼神真的停在原地目送人离去,连说要相送的话,都没说出来。 等他提着银枪回到家,赫连乐吾一顿竹笋扁肉他都笑得跟个二楞傻子一样,闹得赫连老爹差点以为自家孩子出个门把脑子摔坏了。 赫连春水一夜没睡,他练了一整夜的枪,等晨光熹微,他沐浴更衣还熏了熏香,掐着点比他老爹还要勤快去宫门口等候。 直等到宫门口开,他按着心尖的跳跃到了约定的地点,然后由人引着到了一处名为福佑宫的地方。 宫人推开门示意他进去,赫连春水反射性地整了整衣服,这才抬脚跨进去,谁知道一进去—— “皇兄,今日好些了吗?要不要让诸葛神侯再来一趟?” ——这咳咳索索像个行将就木老头子的人,到底是谁!昨晚陛下你可不是这样子的!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淡了淡了。 赫连春水那扑通扑通热乎乎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哟,春水来了呀~” 赫连小妖一秒复活! 第222章 重生的皇帝(六) 赵佶跟郝连春水从小就不对盘,就那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对盘。赵佶觉得一个男人长得妖里妖气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整天吊儿郎当跟京里头的江湖人混在一处,还称兄道弟,简直粗俗不堪。 郝连春水呢,郝连小妖才觉得赵佶娘娘腔呢,一个男人比女人还要讲究,整天谈小酸诗小理想,身为皇子不务正业也就罢了,当皇帝还这幅狗样子,提拔的也全是狗腿子,让他效忠这样的帝皇?他宁可出去落草为寇。 上一辈子,赵佶最后还是看不惯这一家人,寻了个无关痛痒的理由就将这一家人发配边疆了,现在猛一看到人,赵佶这心里头,有股微妙的……小内疚小尴尬,但转而一想他已经回来了,又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胸膛。 “……不用多礼。”谭昭觉得如果他再不开口说些什么的话,可能福佑宫就要变成命案现场了,随后他转头同便宜弟弟说道,“朕身体没事,你也该上朝去了。” 然后赵佶就苦逼逼上朝去了,他多希望……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诗与酒作伴啊,想想都是梦里的生活。 “赫连春水拜见陛下。” 这一个个心里是不是都憋着一口气呢,见他都叫陛下,也就小花师傅沉稳一些,后来口称太上皇,仔细一想,原主这皇帝当得是真称职,就是命不好,否则都不会有南宋这回事了吧? 谭昭决口不提昨晚如何生龙活虎,今日又如何病入膏肓,他示意赫连春水靠近他坐下,这才开口:“是不是觉得很吃惊?” 那是相当地吃惊了,他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合过眼,他爹要是知道了,恐怕也要开心得跳起来:“陛下能够活着,便是大宋之福。” “时间真是一把利刃啊。” 谭昭还是没忍住调侃人:“连春水,都会与朕说套话了。” 赫连春水闻言,神情忍不住就温和起来:“不是套话,皆为肺腑之言。” “那春水可否告知朕,究竟在崇恩宫发现了什么?” “……”果然宴无好宴,是他大意了,赫连春水拿他的小桃花眼偷偷瞅人,看到陛下一副心平息和的模样,最后还是没敢欺君罔上,“回禀陛下,刘太后她……” 绿帽王,了解一下? 谭昭差点就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也是,这生活要想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个鬼啦,这跟他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他就是个续命的,没道理还要接收人家的老婆,他这点基本的节操和修养还是有的。 系统:宿主,送你句话——心里有点数,才好走夜路。 “可查到是谁了?” 赫连春水摇头:“不曾,那信件无落款,字迹也无从查证,太后久居深宫,能自由出入深宫之人,本就不多,如果不是,那只能作江湖人猜想。” 这名单,那可就多了去了,如果没有进一步的线索,估计是找不着了。 “那你可知,在此之前,她曾派人刺杀过朕吗?” 我去去去去,刘太后流弊啊!赫连小妖震惊了,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狠绝:“陛下是怀疑,此事与刺杀亦有联系?” “这就要拜托春水查证了。” 赫连春水能怎么办,他只能微笑着接受啊。 久别重逢,聊得久了那点儿生疏很快就没了,赫连春水有些不舍地离去,等走到崇恩宫,恰好就碰上方应看,怎么说呢,他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爽感,他们三个人,两个人都知道真相,只有方小侯爷一个人……唔,就意思意思同情个三秒钟吧。 “今儿个吹的什么风,你竟这般早就来了?” 方应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当他笑着看你时,你会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如果真有,那也还未发生。 赫连春水却熟知对方笑面虎的本质,他看似大大咧咧,无拘无束,但要论不露声色,恐怕方应看还比不上他:“小侯爷为何这般早,我就为何这般早了。” 方应看细眼瞧他,心中狐疑丛生,但这理由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太后失德一事可大可小:“无情公子呢?他今日倒有些迟了。” “……”你这转折,也真是够生硬的了。 不过说起来,今日无情确实来迟了,原因是因为追命崔三爷。 他们四个师兄弟,并不是按年纪排大小的,最小的无情反而是大师兄,最大的追命只能排到第三,要搁其他师门,早就闹起来了,也就神侯府,师兄弟感情融洽得不得了。 昨晚崔三爷刚抓了一对江洋大盗,无情因为交接耽搁了一会儿,崔三爷就自告奋勇要送人去皇宫。谁知道刚走到鹿子街,就得到了昨夜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火并的消息。 “苏梦枕受伤了?” 赫连春水听到消息心里也是一紧,连忙发问:“重不重?是谁,雷陨还是狄飞惊?” 只可惜,无情并不知道,对于他来说,为今最重要的是先帝,而不是京城势力的洗牌:“不清楚,但应无生命危险。” 苏梦枕那个人,如果真的病得要死了,绝对会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既然消息传得这么快,反而透着一股阴谋味道。 赫连春水脑海里,瞬间就跳出了四个字——多事之秋。 也就是这个时候,谭昭遭遇了第二次刺杀,相比第一次的侮辱性,第二次的感觉让人感觉好多了。 只是接连两天都被人指着脖子说话,心情总是不太美妙的。 只是外边也布置了不少力量,不说神侯府的暗探,就是赵佶也费了不少心思,此人竟还能顺溜地摸进来,可见武功心智半点不差。 猛地,谭昭就想起古早时候陆小凤曾与他说过的一个故事,故而开口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步履沉稳,眼眸幽深,与上一个小太监不能比,也没法比,因为即便他这么说,对方还是不疾不徐地过来,他很坚定,很坚定地是来杀他的。 “我们打个赌吧。” “就赌,你杀不了我,怎么样?” 话音落,阵势起,眼前华贵的宫殿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乱而充满杀机的阵法。 不好,顾惜朝心里暗道要遭,他处心积虑挑动西宫太后出手刺杀,却未料那日无情竟在宫中,事后傅相虽未责怪于他,却责令他五日内必须成事。 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他花了三日摸清宫内巡逻暗哨,却没想到—— 是杀阵,也是困阵。 诡阵起,阴风入骨,顾惜朝再不顾其他,手中小斧脱手而出,只可惜无尽虚空,容不下这一柄精巧的小斧,从前消失,却从后而来,直击他后心,若非他早早察觉,此刻怕已是命丧当场。 好高深的阵法! 他心中又惊又疑,惊的是京中竟还有如此阵法高手,却是幽居宫中,疑的是……不好!他急忙转换身形,可他便是再快,也来不及了。 左右夹击,上天入地无门,顾惜朝难得有了一种“吾命休矣”的感觉,只到最后,他奋力一击,却……并没有痛彻心扉的疼痛传来。 是幻阵。 一切,忽地烟消云散起来,宫殿还是那座宫殿,对面的帝皇依然笑得人畜无害。 可怕,却又令人忍不住折服。 系统:宿主,你瞧瞧把人小哥哥吓得! [不吓,凉的就是你宿主我了。] 统统瞬间安静如鸡,谭昭这才开口:“你叫什么?” 阵法凶险,谭昭又不曾留手,顾惜朝脸上的蒙面早已脱落在地,怎么说呢,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如果是个丑逼,谭某人可能分分钟就喊抓刺客了。 可以说是非常现实了。 “在下顾惜朝。” “朕曾经认识一个人,你与他很像。” 一样地狠,一样地有野心,一样地聪明。不同的是,雨化田是没路可走,而:“你本可以走更坦荡的路。” 闻言,顾惜朝眼中阴翳一闪而过,他何曾不想,是这世道不许!他看着面前虚弱的帝皇,近在咫尺,他却杀不了他,有些人天生就出身高贵,而他呢!老天爷何其不公,给了他无双的才智,却让他生作贱籍! 何其不公! “你背后是谁?崇恩宫?傅宗书?蔡京?”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顾惜朝终于开口说第二句话,人若是有能活的机会,总不会选择去死的:“什么交易?” “你替朕扳倒你身后之人,朕许你一个条件,如何?” 一个有野心的人,远比无欲无求的江湖人好说服许多,顾惜朝是个谨慎的野心家,即便他现在一无所有:“我如何信你?” 谭昭深谙空手套白狼之计:“不,你只能信朕。” 若不信,幽深黑暗的天牢了解一下? 第223章 重生的皇帝(七) “你信我?” 顾惜朝这话说得,颇是桀骜不驯,他神情存疑,眼睛却一下子幽深得仿若古井一般,表面无波无澜,内里却是波涛汹涌。 谭昭抬眸入古井,却突然笑了起来,甚至越笑越灿烂,灿烂到一向自持的顾惜朝,都带上了微微的羞赧:“你笑什么!” “你答应了。” 同聪明人讲话,就是比蠢人简单许多,特别是这个聪明人还十分有野心的时候,谭昭虚虚抬手示意他坐下,此时外头刚好响起了敲门声,是宫人送午膳过来了。 说起来,能大白天搞刺杀的人,也实在是不简单。 宫人显然是严格培训过的,即便是看到福佑宫中多了一个人,也是面不改色,将所有的菜都布好之后,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就委屈惜朝,同我一起吃病人餐了。” ……这人未免太过自来熟了一点吧,顾惜朝嘴角抽了抽,但到底是没有拒绝。不过在他拿起筷子吃第一口时,他后悔了。 怎么会这么难吃!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怎么样?很好吃吧,这可是诸葛神侯的食疗方子,不错吧?”你以为他为什么大半夜出去浪,还不是……被逼的。 顾惜朝分分钟就想再度刺杀新老板了。 “惜朝良才美玉,为何不走正途入朝?”简单,直接,一针见血。这种消息他自然可以通过调查知道,但谭昭既然要用人,便想听人亲口说出来。 顾惜朝的筷子一顿,便再没有动过了。 “很难开口吗?” 要自己承认自己的出身,顾惜朝如何甘心,可他也明白即便此时此刻他编出一个完美的理由,眼前之人也会将他裹得厚实的盔甲全部击碎。突然,他就明白为什么以傅相的手腕,在先帝朝时竟是半点不露了。 恐怕不是不露,而是不能露吧。 相比当今官家小儿科般的治国,这位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不凡,只可惜啊,这位身体不好。 顾惜朝偏激自卑,却也自信不凡,如果是赵佶,他绝对不会开口,但有些东西,对人不对事,这个赌,他打了:“我走过。” 这三个字,简单翻译一下,大概就是我尝试过,但此路不通,因为不行,所以只能兵行险着。 谭昭初初还以为是什么官场黑暗、科举穿小鞋之类的事情,谁知道……人稳稳地中了探花,都在翰林院当差一月了,被人举报是贱籍出身,不得入朝为官。赵佶这人颜控是有些严重的,要搁其他朝,顾惜朝或许已经被砍头了也未可知。 没有谁,是可以没有老师就可以科举问鼎一甲的,顾惜朝自然也有。他改了户籍,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一路从县试考到会试,同窗羡慕,老师称赞,大人欣赏,他都得到了,可这一切……在他身份曝光之后,统统都不见了。 就因为他一个贱籍的身份,所有人全盘否认了他,曾经对他赞不绝口的老师公开与他断绝师徒关系,曾经与他彻夜问策的同窗转头就痛斥他的欺骗与不堪,曾经……在那一天,他失去了全部,唯一身才华空耗等待。 但他不信命,他远去边疆投军,本朝重文轻武,军中比朝中更难走;他被赶出军队,在京中沦落到…… 顾惜朝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人说起这个,却没想到会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和盘托出。当然,他也不是全然信任面前之人,一半大概是,另一半……他也说不清楚。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肆意流走,不知过了多久,顾惜朝只觉得手脚都冰凉彻骨,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此事不难,还有,惜朝你的运道也太差了一点。” “……”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就是运气太差,上辈子假周勤搞真假状元都比你曝光慢,说实话顾惜朝这种情况,其实如果有人力保他,是可以推恩的。可大概有才者大多孤高,小朋友你自己也要反省一下哦。 顾惜朝很快离开,离开之前,谭昭给了他一个锦囊,你可以理解成为试探的工具,也可以将它理解成一个护身符。 系统:宿主,你四不四撒,人来刺杀你的,你还重用他?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杀了他,好哇!]突然兴奋。 系统:不不不,和平,和谐,友善,宿主你这样挺好的。[乖巧] [这不就完了,你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还来吐槽我,统统你最近很关心我哟~] 系统沉寂了,它自动开启了检修功能,坚信自己是因为穿越太多次,被不知名病毒感染未治愈。 及至黄昏入夜,赫连春水才赶到金风细雨楼,他与苏梦枕是好友,杨无邪自然不会拦他。等他进了苏府别院,这才发现院中还有两个生面孔。 来之前,他就听说有两位少侠阴差阳错相救,此时心里多多少少已有了猜测。 而在赫连小妖打量人的同时,另外两人也对这进来的锦衣公子心生好奇,这该是一位真正的富贵佳公子,王小石想,他若是有这般气质,他师父做梦都能笑醒了。 赫连春水点了点头,便进屋瞧人去了。 好在此回,苏梦枕伤的并不重,他只是内力催发过劲、倒在床上起不来而已,毕竟这与身上被人戳了十七八个血洞相比,自然不算太重。 赫连小妖表示,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死。” 苏梦枕躺在床上,他裹着厚厚的衣服,如今的天气不凉不热,赫连春水身上只穿了一件外衣,可苏梦枕裹得这么厚,却仍然面色仓皇,面如金纸,时不时还要低声咳喘一番,可就是如此,他也舍不得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自然,我还不能死。” 赫连春水却径直将汇报消息的杨无邪赶出去,他一把将人盖起来,蜡烛吹得那叫一个潇洒:“你这幅样子,你不死,旁的人却要被你急死了,你看看,你家这老大夫,发际线都要秃了。” 老大夫心有戚戚眼,一脸小侯爷知音的模样,说实话……他觉得近些年同楼主一样,也得了治不好的心疾。 苏梦枕无法,好在事情也交代得差不多,便难得乖顺地闭上眼睛休息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很累了,精神也很疲惫了,一旦放纵,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大哥他没事吧?” 唔,苏梦枕这货又出去乱捡兄弟了,这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赫连春水一阵头疼,他忽然有些同情金风细雨楼的军师杨无邪,但看人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不由得一阵牙酸。 “死不了,二位是……” 面前两位挺拔的年轻就作了自我介绍,脸带笑容开朗的名叫王小石,而另一位稍显冷峻姿容更出色的叫白愁飞,二人本与苏梦枕的同门师妹温柔进京,送人过来时阴差想错救了苏梦枕一命,然后……就拜了兄弟。 赫连春水无话可说,甚至在半夜偷着进宫看护先帝时,还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苏楼主不谨慎的为人。 谭昭:凭什么我连杯酒都没得喝,人就直接拜把子了! 系统:这说明苏楼主是个拥有正常判断力的决策者。 谭昭昭拒绝承认这个事实,甚至有点想出宫去浪。人吧,想做一件事时,就会特别想去做,越想越想做的那种,他从不是一个亏待自己的人,看着面前的郝连小侯爷,谭昭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春水,今夜月明星稀,正是好时光啊。” 赫连春水:唔?小爷有股十分不祥的预感。 这股预感直接不祥地在下一秒变成现实,他真的……要哭惹:“陛下,陛下请你三思啊!”我去,这事儿要是被他爹知道,非得打折他的双腿不成,或许他以后基本就告别家传枪法! 越想越恐怖,赫连小侯爷拿出了魏征死谏唐太宗的勇气,然而……并没有任何卵用,毕竟某人是直接被魏征死谏过无数次的人,免疫力相当出众。 就一会儿工夫,赫连春水眼睁睁看着人从轮椅上站起来,脸色红润心不跳地换了身衣服,那姿态……就跟没事人似的。 “走吧,带路。” 赫连春水有点傻呼呼的:“去去去哪儿?” 谭昭微笑,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金风细雨楼。” “干啥?”踢馆? 谭昭回答地理所当然:“自然是去看望病人,顺便……讨杯水酒喝。” 赫连小侯爷没法子啊,他一不能欺君罔上,二不能玩忽职守,明明说好今夜是他保护陛下的,这要是让无情知道……今晚的风儿真是甚是喧嚣啊。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当着帮凶,还十分贴心地带着人翻越宫墙去冒险啊。 谭昭:……这孩子,怕不是傻掉了? 第224章 重生的皇帝(八) 赫连春水,是少有几个来见苏梦枕不被拦下的人之一。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在苏宅别院畅通无阻,但他这回带了个人,所以他被拦住了。 愣是小侯爷巧舌如簧,也没能打动门口的这尊佛。 所以嘛,理想和事实是有差距的,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也有底气不见,比如现在。 “那……” 小侯爷期期艾艾地回头,只得来一句稍等,等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锦囊来,才听到顶头上上司与他小声说着:“今晚确实晚了,还请春水将此物交托给门人,就说请代为转交给苏楼主。” “是。” 赫连春水能怎么办,他只能照做啊,甚至……还陪着夜逛汴京城,付钱拎包还兼职导游的那种,那酸爽……小侯爷平生都没经历过。 大概是浪得太开心,回宫之后就……遭遇了一个大事件。 此事,还要从赵佶的后宫们开始说起。赵佶这人呢,心不坏,就是技能全点在绘画书法和欣赏美人上去了,再没有一个皇帝比他更喜欢逛秦楼楚馆了,甚至逛到后期,还要底下的臣子替他遮掩。 所以呢,赵佶的后宫丰盈程度堪称宋室之最,他如今才几岁啊,孩子就生了二十来个了。二十来个你懂什么意思吗?大概就是你问赵佶本人他孩子如何如何,他会一脸懵逼地回问你一句:你说朕哪个孩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赵佶他重生了。重生的赵佶虽然没点智慧点权谋点,但他点亮了“前瞻性”,所以他决定冷落大儿子赵恒。 赵恒性子绵软,生性又优柔,他原来觉得儿子怎么也能做个任慈的君王,但鬼知道呢,赵佶做人做事,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完全忘记了大儿子才不过九岁之龄。 然后,九岁的赵恒感到了这个皇宫对他前所未有的冷漠。他身为中宫嫡子,原本该是受尽宠爱的,可这一年多来,先是母后过世,郑贵妃执掌后宫,再又是父皇对他突然而来的冷淡,宫中奴才最是会察言观色,等他察觉到时,他身边几乎已经没人了。 赵恒心里苦,苦逼逼的他每天读书读得越来越差,直等到母后留下的旧人同他说了事情的“真相”。却原来,父皇又在宫外认识了一个真爱,前不久将人抬回宫中藏于东边角楼之中,那角楼竟是取名福佑,可见是圣意浓厚。 那小蹄子是个心大的,说了他不少坏话。九岁的孩子懂什么,赵恒一听只明白了一点:父皇原是受奸人所惑。 大皇子赵恒表示明白了,也就算今夜,他趁着照顾他的宫人不注意,提着小灯笼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猫到福佑宫,结结实实地放了一把大火。 正是天干物燥之时,福佑宫又离水源极远,好在福佑宫周围埋伏了不少好手,一看竟有个小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立刻就下去捉人。 赵恒被逮了个正着,再看那头的火光,当下众人就吓破胆了。 卧槽槽槽,愣着干什么,救火啊!烧死了先帝就齐齐等着抹脖子算了! 一群人,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禀报的禀报,热闹得像是汴京城中的闹市一般。可也不知是怎么的,夜晚突然就刮起了妖风,本来只是一点儿烛火,偏偏见风瞬间拔高,那点水根本就无法熄灭这场火,甚至里头营救先帝的人跑出来,说里头根本就没有。 完蛋了,暗哨头子双腿一软,差点就扑通跪在地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着火了?” 声音温柔带着关怀,让人忍不住平静下来,暗哨头子刚想回一句,突然猛回头,这下真的扑通一声跪下来了:“属下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来个人告诉他啊? 事儿也是怪了,刚刚明明还妖风阵阵,先皇来了之后,竟是风止云散了,等到赵佶从美人乡里爬过来,福佑宫的大火已经熄灭了。 空气中满是焦灼的味道,被熏黑的木头架子歪歪扭扭支撑在一起,犹还冒着缕缕青烟,只这么大的火光,都照亮半边皇宫了,估计明天的早朝会很热闹了。 谭昭望着断壁残垣,心中有些庆幸刚刚在宫门口就将赫连春水劝回去了,否则……以那小子的个性,可能会分分钟提着银枪出去跟人干架。 不过,一而再,再而三用这种手段对付他,是他醒来后,太好说话了吗? “皇兄!皇兄!皇兄你没事吧?皇兄你怎么……”站起来了!看着脸色还比他好,比他靓,这简直不科学! 赵佶气喘吁吁地,身上衣衫都穿得七零八落地,天知道他在听到福佑宫大火这五个字后,差点小兄弟都吓萎了,可他也顾不上这个了,随便套了衣服就跑过来了。 实在是,没有皇兄,他拿什么去打女真那群贼子!他还如何当潇洒王爷! “没事,就是你儿子,看上去吓坏了。” 儿子?他哪个儿子?赵佶一蒙,这才看到缩在最后头的大儿子赵恒,当口就问了:“此番时辰,你如何在此处!” 疾言厉色,堪称严父典范了,赵恒……赵恒嘴一撇,就哭了粗来。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而且还是弥天大祸,不是他随便对着母后牌位哭一哭,就能解决的事。 “天快亮了,准备好迎接曙光了吗?” 赵佶一愣,此时远处霞光忽然破空而出,那金光似带着无数的希望,一跃至空中,便如那金龙腾空,只需给他一方天地,便能行云布雨,任作施为。 是了是了,这才是他记忆中的皇兄。他皇兄九岁登基,少年天子,便是病了,也是威震天下的金龙,又如何能够忍耐旁人欺到他头上去!便是曾经的太皇太后,也不行。 赵佶捏了捏自己的手,如果他现在手中有支笔,该多好啊,他一定会将此情此景定格,他甚至可以肯定,这幅画会比他过往所有的画都来得好。 只是很可惜,他没有。 但这并不妨碍他跪地,重新尊人为帝。 **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先帝从烈火中浴火重生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入所有有心人的耳中。 大臣,勋贵,江湖人,有人震惊惶恐,有人欣喜若狂,但诸葛正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听到宫中大火的消息,他就急匆匆带着无情进宫。 直到见到陛下安然无恙,他提起的心才落了下来。 “陛下龙体安康,老臣……” 谭昭赶紧将人扶起来,甚至向无情投去求救的目光,无情……表示自己很无情,他默默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与自家世叔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他当这个太上皇,会不会太憋屈了点? 好在,比他更惨的还有赫连小妖。 赫连春水昨晚活动到深夜,回去之后倒头就睡,直做着不知名美梦时,他老爹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好险没一口气磕在胸口就这么过去了。 “爹!亲爹,你谋杀儿子也说一声啊!” 赫连乐吾表示很气:“呵!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你就是这么欺骗你老子的!翅膀硬了,连爹都敢骗了!今天,老子就教教你……” “爹爹爹,有话好好说啊,动枪多伤父子感情啊!”赫连春水穿着一身中衣,被追得满院子乱窜,就差一步,他差点狗头不保了。 赫连乐吾心里也欢喜,打儿子大概只是一种庆祝的方式,当下就停住了身影:“那好,你说,你这几天都跑去皇宫做什么了?” “别跟你爹说什么调查太后死因,调查死因三更半夜出门?” “……”无话可说。 “你不说,是先皇的吩咐?” 赫连春水……赫连春水懵逼了,卧槽他就睡了一觉,怎么好像天地都变了? 与赫连春水拥有同样感受的人很多,先帝真正临朝不过六年,但即便九年过去,许多人都仍然记得先帝的英明,更甚至由于当今的昏庸无能,这份英明比九年前更加深刻。这猛地一下,告诉他们先帝还活着,真的就差放烟花庆祝了。 不老少人奔走相告,宴饮欢庆,却也有人……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蔡京简直要疯了,他是知道先帝手段的,这位先帝年纪虽小,手段却极是狠辣,他要做的事情,便是万难也会去做,原本他以为还有时间给他筹谋,可如今……到底是谁放的火,一下惹恼了这位! MMP!让他知道是谁,非要千刀万剐了此人不可! “大人,您说我们现在……” “别急,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 也是此时,苏宅别院里的苏楼主幽幽醒来,他吃着药,听到杨无邪说了这个消息。 “此事……当真?” 杨无邪肯定地点头,继而从怀中抽出一个锦囊,锦囊用的料子极好,若有眼光毒辣的,一眼便能看出是宫中的锦缎料子。 苏梦枕看不出,但他读懂了属下眼中的激动,他将药碗放下,接过锦囊默默拆开,只看到一封信,一封署名为拥的信。 第225章 重生的皇帝(九) 须知,宋朝后期能变成那样,绝不是天子昏庸一个人锅,再没有一个朝代比宋朝的党争更加激烈了。当初仁宗时期,朝廷党争就已成气候,等到了赵煦老爹神宗的时候,保守派与变革派那叫一个水火不容。 帝皇权术,原本求的是一个平衡,可宋朝到了如今,那直接就走向了极端。摆个事实吧,神宗时期荆公变法,保守派贬的贬,待业的待业,那叫一个四分五裂。可等到神宗一死,高太后垂帘,保守派立刻起复,当年的保守派有多惨,现在的变革派就有多惨。 然后高太后老死,原主执政,赵煦是个爹控,他一掌权,分分钟就干倒保守派,变革派重新启用,朝堂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过原主能力出众,六年里好不容易掰回来一点,两腿一蹬……赵佶这坑爹货上台了。 到这里,就显现出赵佶的与众不同了。他初初登位时,还是有那么点雄心壮志的,只可惜……他没过一年就故态复萌,支持变革派好累啊,每天都好多奏折,算了算了,还是让保守派上来吧,然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拥有自己的人马,就提拔了蔡京、童贯、傅宗书之流。 这些人有个什么特点的,除了脸好看或者字好看之外,还很会看时事。不要以为贪官奸臣就那么好当,如蔡京之流,能够在两党之中随意切换,也是一种极大的本事。 如今赵佶已经登基九年,党争之势好不容易有所和缓,变革派老人死的死,远的远,朝中大半都是保守派的天下。天下臣子,虽有一心为公的,但私心总是不可避免的,当官位都要不保时,蔡京相信总会有人叛变的。 若先帝再临帝位,势必党争再起,如今外敌环伺,蔡京相信只要给出足够的事实,那些朝中难啃的老骨头必定坐不住。 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可龙离了天地,照样什么都做不了。 特别是先帝曾经下过一个调令,这个调令直接导致了年迈的苏轼客死他乡。不凑巧的是,他刚好知道苏梦枕是苏轼后人,且对那苏子瞻极为尊崇,这京中江湖势力,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为最,若二者都与他站在一处,便是暂时的,也足够了。 蔡京的算盘打得不可谓是不精,他算到了党争,也算到了私仇,却算不到苏梦枕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 他若是一个以自己得失去做计较的人,便不会有如今的金风细雨楼了。 苏梦枕的腿受了伤,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伤,如今此番多事之秋,他如何能安心躺在床上养病,杨无邪从来奈何不了自家楼主,只能拎着小鹤氅去找人。 杨无邪是在烟雨水榭上找到人的,彼时人正坐在庭中,旁边还斜斜靠了一个拐棍,桌上煮着黄汤,面前是两封信。 一封署名为拥,另一封没有署名,但作为白楼楼主,杨无邪清楚地知道那封书信上头的银钩铁画,属于当朝丞相蔡京。 “楼主,起风了。”咱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是啊,起风了啊,原以为我看不到了,谁知道……上天到底怜我!”然后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黄汤,温酒下肚,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多了一丝红晕。 本来要阻止却没来得及的杨无邪:…… “你说,我选哪一边,更好呢?” 并不想回答这种送命题的杨无邪很想扭头就走,他手里的鹤氅却已经自动寻找到了它的主人,微风乍起,吹皱一池碧波。 他正欲开口,后头就响起了一把陌生的嗓音:“苏楼主,好久不见。” 谁?他竟半点没感觉到这人的到来! 杨无邪转头,方对上后头缩头缩脑小侯爷的双眼,怎么说呢,小侯爷今天这副模样有点惨啊,走路还带顺拐,连脸上都……准保是赫连将军揍的,真可怜。 不过,这人是谁? 他心中疑问一起,便听到自家楼主难得惊讶的语气:“竟是阁下!” 话里有些轻慢,但行动却是半点不慢,杨无邪意识到时,自家楼主已经跪了下去,他这一生只见过楼主跪过宗祠,跪过老楼主,能值得楼主下跪之人……白楼杨楼主很快也跪了下去,谭昭本可以阻止,但他并没有。 等他近前,才将病歪歪的病人楼主扶起来,唔,说实话,是挺瘦的。 “老杨,别看了,走走走,我这一天都没吃饭,快给我弄点吃的!”杨无邪倒是想留下来,但赫连春水拉他拉得紧,很快水榭之中,只剩下两人了。 两人相继坐下,大概是方才动作太大,苏梦枕的脸色又不好了起来,他是一个神奇的人,一个人的身体里有十几种疾病相互缠绕,他却能够成为超一流的高手,这样的事迹放从前,谭昭肯定不会相信。 但事实近在眼前,让他不得不信。 “喝杯酒暖暖身吧。” 谭昭半点不知道做客的道理,十分自来熟地拿了温酒给人倒了酒,又很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等将温酒放回去,还十分感叹地说了一句:“那日的酒,今日总算是吃上了,不知春水那瓶酒,开了是否?” 苏梦枕一楞,继而就笑了,排除其他,这位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有些人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讨人喜欢,他心下喟叹,酒杯就已经端了起来:“这就是那瓶酒。” 酒杯一碰,跃起一层涟漪,但这层涟漪很快被人吞下,消失无踪。 “果然好酒!” “多谢夸奖。” 谭昭就是这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他放下空了的酒杯,道:“春水亏了,这般好酒,早该应你才是。” “……”这人有毒吧,能不能快点谈正事,苏梦枕又咳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小药瓶,这才想起那药瓶已经空了,东西还是面前的天子送给他的,他抿了抿唇,用内力按下病痛,“昨夜宫中大火,您竟还有闲心来草民这粗野地方喝酒?” “不过是家里下人手脚不利索,烧了间房子罢了。”谭昭说得颇有些云淡风轻,就像是一件衣服破掉了一样简单,“倒是苏楼主,身体可还好?” “不见山河回,草民哪敢阖眼!” 苏梦枕,确实是个英雄。 谭昭敬佩这样的人,但却不会成为这样的人,若他没有大宋皇室的身份,或许……他根本不会去趟这趟浑水。 “苏楼主,可是考虑清楚了?” 苏梦枕抬头,此时他脸色前所未有地白,而他的眼睛也前所未有地亮堂,他的身体有多么虚弱,他心中的信念就有多么坚定:“苏梦枕此生,从未改变,只希望陛下,亦从未改变,否则,金风细雨楼——” “必……噗——” 卧槽,说话就说话,好端端你喷血做什么,不用歃血为盟啊朋友,咱能苟活就苟活,别这样英勇大义,衬托得他多自私呀! 谭昭一个闪避躲开溅开的血,又极快地上前扶住苏梦枕,可即便到了此时,苏梦枕依然十分警觉,他先是整个人向前一缩,后才有些无力地倒在他身上,气若游丝,一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到底也是合作伙伴,要是一命呼呜了,金风细雨楼还不抵怎么乱呢,谭昭赶紧从系统商城兑换保命丹一枚,无事健体,有事保命,朋友你别这么吓人啊! 强行将丹药塞进去,没有水只能用酒送服,然后……杨无邪端着药穿过月亮门,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楼主!” 好险,他差点就想弑君杀人了! 苏梦枕旧疾发作了,新伤加旧伤,又是思虑过度,再没有比这位苏楼主再拼再任性的病人了,跟对方一比,他简直就是乖乖仔呀。 系统:宿主,你脸掉了,我已经帮你捡起来了。 [……一定要这样吗,统统?] 统统很安静,但它递脸皮的动作一直很倔强,乖乖仔?怕不是要笑掉人大牙了。 正是一番忙乱,扎针的扎针,熬药的熬药,谭昭都想走了,苏梦枕……竟然顽强地又醒了过来,讲道理,一般人这种程度,怎么都要晕个两三天的。 什么时候,江湖人这么耐久了? “你的腿中了毒,你知道吗?” 既然都买了药,谭昭就送佛送到西给人做了个全身检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真尼玛吓一跳,这身体简直比他还不如,他有三只小可爱撑着他,又有和氏璧替他温养身体,对方呢,全靠一口气撑着啊! 呼吸道疾病,心脏,肠胃常年不消化,经脉也有问题,大大小小的,算起来得有小二十种毛病的,有娘胎里带出来的,也有后天任性出来的,反正……真牛人。 苏梦枕回答得很是轻巧:“知道。” “……”知道你还浪,朕觉得苏楼主你是不是字大浪啊? 第226章 重生的皇帝(十) 见识了江湖天字第一号病人,谭昭心里竟然莫名涌起了一股诡异的内疚感,类似于病重垂危的江湖人都还在拼命,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找人皮一下呢~ 所以,谭昭决定去神侯府找崔三爷收一下酒钱。 赫连春水这会儿吃饱了,心情自然好上不少,可听到要去神侯府,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他都是拒绝的,去什么神侯府啊,要去也该去他们赫连神府呀。 “去你家做什么?围观你爹殴打你吗?” “……”有时候,真是分分钟想弑君啊,赫连小妖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可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强行挽尊啊,“都是外人造谣,您可要明察秋毫啊!” 谭昭一脸真诚:“哦,等你脸上的伤好了再说吧。” 他话刚说完,谭昭抬头就看到了神侯府巍峨的牌匾,赫连春水正手心痒痒呢,打神侯府里头就出来个人,那人身形很高,却偏生走路歪歪扭扭的,手里提着个酒壶,老远就闻到桂花酒独有的清甜味道了。 此人,真是崔略商崔三爷,崔三爷眼神特好,一眼瞧见请他喝酒的年轻后生,眼睛都眯起来了,一抬手就喊道:“哟~小公子,是你啊!” 他说完,才看到后头的赫连春水,一看脸,立刻就笑了起来:“小侯爷果然独树一帜!” “小爷今天不打折你的腿,就不姓赫连!” 崔三爷喝了口酒,啧了一声:“崔春水这名,可不好听的。” 恰是此时,赫连春水的枪到了,崔三爷武功不如何,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他跑得又快又好,甚至还能趁着间隙喝口酒压压惊,可把小侯爷气坏了。 这样的场景,实在不太少见,神侯府的下人都知道,自家崔三爷除了腿厉害,嘴巴更是不饶人,早有机灵的人去找无情大爷调停了。 无情听了,也并不急,只将下人挥退,只将手头上的紧急事件处理好,这才推着让人推着轮椅出去,然后……!!! “陛……您怎么来了?”说好的一起坐轮椅的呢?! 谭昭脸不红心不跳说着谎话:“春水说外头空气好,便出来转转,听小花师傅说崖余受了风寒,可是好些了?” 无情难得磨了磨牙,心里头盘算了一下赫连小侯爷的黑历史一百条,这才摇了摇头:“早就好了,您还当我小孩子呢!” “咦?大师兄竟认得这位小公子?”崔三爷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他这位大师兄平日里可冷情得紧啊,便是他们师兄弟相处,也不会如此温和,这人到底什么来头?难道是盛家遗孤?可盛家不是早就……这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儿,难道另有一番际遇? 崔三爷脑洞开得大,无情却是难得一楞,这才反应过来追命说的小公子是陛下,这……无情坐在轮椅上,送了三师弟一个你多保重的表情,适才开口:“自然认识,不仅我认识,世叔也认识。” 世叔也认得?那没错了没错了,难怪大师兄今天这么温和呢,会不会多发例钱啊?崔三爷心里打着小算盘,这一抬头呀,就对上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他心里忍不住一叹,这双眼睛生得好啊:“小公子为何这般看着我?” 难道是嫌弃他太邋遢了? 只见人笑着摇了摇头,开口:“其实不瞒崔三爷,我其实痴长你几岁。” “这不可能!”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这么无理取闹,长得好显年轻是我的错吗?当然不是,他不就是没续须嘛,几辈子都没续过,凭什么当了皇帝要续须。 “所以崔三爷,酒钱的事情……” 崔三爷肯定长了四条腿,否则怎么会跑得这般快呢,赫连春水掸了掸灰尘,心中郁气尽出。 “您是来找世叔的吗?世叔有事……” 抬头抬头止住无情的话头,摇了摇头:“找你和赵小花师傅一样,听说李龄的事情了吗?” 谈起正事,无情脸上愈发冷峻起来,他让人取来一本册子,上头写的果然是李龄的平生记录,谭昭拿起来随便翻了几页便放了下来:“他是章惇的弟子?” 无情点头:“章惇是他的座师,陛下在位时,李龄尚在边疆熬资历。” 昔年章惇丞相在位时,门生故吏约有数百之数,本朝就算清算,也不会全部贬谪,李龄当初官位不大,近些年凭着资历也升到了京中。只可惜,他多年不改志向,矢志追寻老师之路,世叔保了他一回,他却还是栽了。 “蔡京果然动手了。” 无情沉默点头,李龄只是个棋子,可他身上背着变格派的烙印,若他获罪问斩,那么即便陛下再次登基称帝,想要改革……也要掂量掂量手中的权势了。 蔡京当年也被人称赞王佐之才,却偏偏用在了歧路上。 “看看这个。” 谭昭从怀中摸出一本小折子,越有巴掌大小,像本小人书似的,无情双手接过默默展开,只看完最后一个字,他眼中已被震惊所取代:“傅宗书如何敢……如何敢如此胆大!” “人心不足罢了,蔡京权欲极重,身体又好,二把手当着,总是不太愉快的。” 无情沉默了片刻,没想到这沆瀣一气的二人,背地里竟也起了龃龉:“这上头写李龄将傅宗书与女真密谋的证据藏入宝剑逆水寒中,这逆水寒如今何在?” “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以他在朝中人脉来看,此物该在江湖。” 谭昭实在猜得分毫不差,蔡京门人将李龄好友的宅子搜了个遍,连宝剑的毛都没找到一根。可他却并不是全无收获,因为李龄错料了人心,他的好友可能会陪他谈理想喝酒,却不会陪他亡命九泉。 逆水寒,在连云寨大当家戚少商的手中。 这连云寨,可是在那西北蛮荒之地,那里是连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都不会涉及的存在,连云寨近些年颇有些名气,若要从九现神龙戚少商手中夺剑,蔡京眯了眯眼睛,正在想派谁去好时,傅宗书就自告奋勇来讨差事了。 蔡京对傅宗书并不十分信任,但李龄之事傅宗书参与的并不比他少,故而将此事交托给傅宗书去做,确实十分合适。 “好。” 傅宗书得了准许,心中却十分不快,可在江湖上他能用的人并不多,他回去想了想,第二日将自己的义子黄金鳞和顾惜朝叫了过来。 黄金麟对顾惜朝实在看不上,大概这就是情敌间那点不能说的气场吧,两人得了同一份差事,黄金麟有兵马三千,顾惜朝却是孤身一人,他不屑地看了顾惜朝一眼,随后骑上高头大马扬长而去。 顾惜朝一身青衣,只看着人潇洒离去,唇边莫名就荡起了笑容。 然后到了晚间子时时分,谭昭就知道了逆水寒的去向。 西北啊,这李龄也太不会办事了,东西藏得那么远,他真不要命了吧? “这宝剑在江湖,无非就是一柄宝剑,它须得入了京,才真正可以挥剑诛邪,可它若要入京,只恐怕并不简单。” 顾惜朝垂着眸,闻言也并不说话,只眸子深处,涌动着炽热的野心。 “惜朝可是做好了渔翁得利的准备?” 被人一眼瞧透心思,顾惜朝也并不恼,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就会拿出行动来向人证明他的决心,以他的能力要去抢逆水寒,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可以动手的地方,自然是等逆水寒入了京,再借花献佛。 此事有风险,但他赌了。至于那什么戚少商,便只能怪他命不好,被李龄委以重任了。 真像,真像雨公公,谭昭摇了摇头:“此计,实乃下策。” 说着,他从怀中抽出一封密信,信四周都被火蜡封了起来,可见其重要性,他让顾惜朝接下放好,这才开口:“这是李龄密信,你按傅宗书的命令行事便可,待你摸清戚少商品性时,再决定要不要交付。” “里应外合?” “知朕者,惜朝也。” 顾惜朝站起来,便要拜别,他明日就要出京,能出来这一段时间,已属不易。 “朕在汴京,待惜朝归来。” 有那么一刹那,顾惜朝忽然有些懂得史书上那些为帝皇奋不顾身的忠臣,士为知己者死,这话从前他认为不对,可现在,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许久,殿中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无情从后头出来,眼中有些怀疑:“陛下,他可信吗?” 一个曾被朝廷放弃之人,真的能够做到心无芥蒂吗? “这谁知道呢!”谭昭说得轻巧,同样也无惧背叛,因为在他看来,逆水寒实在只是小节,它纵然能扳倒傅宗书,可蔡京却还在,外敌也仍然还在,他要做的,从来不是搞搞党争,收拢帝皇权势,而是—— “无情,你觉得如今攻辽,合适吗?” 第227章 重生的皇帝(十一) 辽国,早不如当初鼎盛。 昔日的辽军能逼得大宋节节败退,如今的辽皇帝却昏庸无能、沉迷享乐,跟赵佶一个德行,朝堂上也是小人当道、奸佞横行,简称亡国之相。 无情掌管情报,自然对辽情势十分了解,可他却忍不住皱起眉来:“陛下是要收取燕云十六州?” 宋夏之战耗损军费严重,如今休养生息不过数十年,陛下又要兴兵买马,这……恐会引起朝中保守派的强烈反弹。 “不是朕,是‘有人’替当今着想了。” 谭昭自问还没这么傻大胆,燕云十六州早在后唐时期就被辽国占据,如今要收回来,不仅仅是将土地更名改姓这么简单,后续的统治和管理才是重头戏,如果他能活到那么久远的话,他更希望通过迁都来解决问题。 说句实话,如今的汴京城中江湖势力太过了,侠以武犯禁绝不是胡乱说说的,皇权在此绝对在持续不断地削弱。这样说或许显得他很凉薄,但他确实有削弱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意思,苏梦枕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但并不代表金风细雨楼以后的楼主会一如苏楼主。 倘若治国可以单凭江湖人心中的正义,那么当初隋末之时,就不会是他一统天下了,天知道……他那时候几乎得罪了整个武林。 相比大宋不停地求和、岁贡、和亲、割地来求取和平,明朝那种“天子守国门,君子死社稷”的硬杠更合他的心意。 谭昭话里的当今,指的自然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赵佶,上密折的是蔡京一个门生,说的是童贯在边疆得到消息,称辽国衰败,极北之地有女真族不满辽国统治,可以联合夹击辽国。燕云十六州乃太祖所求,若收复此地,必定名垂青史。 赵佶要没重生这一遭,分分钟就会心动,君臣日久,底下人也知道赵佶是个好声名的君王,如此一来,朝堂之上再无赵煦立足之地。早在太宗时期,皇室就留有遗训,这遗训便是收复燕云十六州。 算盘是好算盘,加之一场战争怎么都要打个四五年,他身体不好的消息朝中谁都知道,说不定仗没打完,他就死了呢。 无情是被诸葛正我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他不可能猜不到其中意思,而正是因为他猜到了,脸色才十分不好,谭昭一看他一本正经地生气,突然地笑了起来:“崖余,有没有想过入朝为官?” “微臣……” “好,那就这么定了,朕就知道崖余还是想着赵哥哥的!”谭昭笑得一口白牙,末了还伸手拍了拍人的肩膀以示鼓励。 无情:并没有这回事好不好!你住口! “哦对了,听说刘太后一事,已查清楚了?” “是。” “说来听听。” 说来也是巧,本来刘太后逝去一事没多少人关注,但谭昭一活,崇恩宫一案立刻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不少人闻风而动,调查事件的三人,无情是个油盐不进的,赫连春水是最近被他使唤得神出鬼没,就剩一个方应看,被人烦得发际线都要秃了,也是可怜。 不过也是托此,案情也算是告破了。凶手令人意想不到,却也在情理之中,乃是宫中的一名侍卫,至于这侍卫背后还有没有人,这就未可知了。 谭昭按下心思,只待隔了日准备听听方小侯爷的具体案情报告。只他第二日醒来,方应看没等来,却是等来了三公主。 三公主?!唔,谁? 旁边侍奉的宫人见陛下这模样,这才悄声提醒,谭昭找出原主的记忆翻了一圈,这才想起……这三公主好像是他女儿来着? 卧槽,这么刺激? 系统:不止,还有两呢!速药救心丸来一颗不? [还是别,留着给苏楼主吧。] 谭昭换好衣服出去,就看到一身穿宫装的少女对着他行了个大礼,他赶紧示意宫人将人扶起来,近前才发现……这咋眼眶红红的呢? “父皇,求父皇替母后做主!” ……不,你母后实名刺杀你父皇我,实在没什么可以做主的。 不不不不,你别哭啊,老子八辈子都没养过女儿啊,来个人呢! 谭昭的心声还没被人接收到,三公主就哭晕在了他的怀里,那小可怜模样哟,哭得铁石心肠的谭某人都手足无措了,但……这并不足以动摇谭昭的决定。 三公主老早就想来见父皇了,可是外头的宫人就是不准她来,好在,她今日终于进来了。 “父皇,此物乃母后亲自绣入儿臣的衣物中,她嘱托儿臣定要亲手交付给父皇。”三公主一说完,便托举一物递上前,俯倒到地上。 那是一封信,一封刘后写给他的信。 谭昭犹豫了一下,这才伸手将信接过,信写得很潦草,刘后并不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女子,字迹称不上多好看,见识也有限,但……他一叹,伸手将信纸放在火烛下点燃。 “起来吧,此事朕已知晓。” 谭昭并没有无师自通怎么与女儿相处,最后败下阵来将人请了回去,又想起在三公主之前,还有个二公主之时,他的脑袋……就有点疼了。 卧槽真的药丸,他好歹翩翩美大叔,怎么都十四岁小姑娘的爹了,古代这婚嫁真的太坑人了! 系统:淡定,淡定,反正又不是你生的,那是人家的功劳,你充其量就是窃取人家胜利果实了。 [……统统,你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辣鸡嘴!] 但不得不说,他姑娘长得真漂亮~ 白捡一个漂亮女儿,谭昭也没飘起来,因为等他处理好刘太后的身后事宜时,见到了他素未蒙面的……二女儿。 夭寿了!卧槽朕二女儿变性了啊喂! 说好的白白软软体贴的小姑娘呢,这特么…… 说实话,这场父子见面是有些尴尬的,准确来说是谭昭单方面的尴尬。适时,夜黑风高,谭昭好不容易忙完一堆事情,他松了松肩膀,心里就忍不住野了起来。 这心一野,从来都是收不住的,谭昭换了身行头出门,还没等他披着隐身衣跃出皇宫,就见到一个黑色身影在夜色中快速移动。 这谁? 谭昭心念一动,就直追了上去,两人先后脚离开皇宫,谭昭抬头一望,已是到了夜肆的边缘地区。 再仔细一看,这不崔三爷坑他酒钱的那酒馆嘛? 只见那黑衣人落入酒馆后院之中,没过多久就从后院出来一位翩翩少年郎,看面相……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呢? 谭昭想破了脑袋,都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他只能归结于是原主认识但记忆不深的人,谁知道—— 系统:这你“二姑娘”呀,不用谢,请叫我雷锋系统! 我去去去去去去去!统统你管这叫做姑娘!可怎么办?他越看越觉得这少年郎像记忆里那未长开的二姑娘啊,这大晚上的,要不要这么吓人啊! [不,这不可能是我二姑娘。] 系统:宿主,认清现实吧。 现实版的二姑娘已经坐到了酒馆里头,那一直低着头的酒馆老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谭昭这才发现这酒馆老板身量很高,即便是低着头也比旁的人高上一些,两人聊了两句,老板转身到柜台,在里头摸了一会儿后,提了一壶酒出来。 “二姑娘”接了酒,付了钱,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又返回换回了夜行衣,提着酒壶一路夜行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此时,月上中天。 谭昭抬头看了看清冷冷的月亮,默默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刚刚就不该手贱查酒馆老板的身份。这一查,他这不就挪不动步子了吗! 顾盼白首无人知的狄大堂主,深夜里竟会扮作这无名酒馆的老板,难怪坊间传闻狄飞惊是最好的朋友,却从未有人见过他。 这特么真不是没人见过,而是见过也认不出来啊,伪装得也太好了,他第一次见的时候,连怀疑都没有过,还颠颠地替崔三爷付了酒钱,想的是再坑崔三爷一把。 谁说狄大堂主没有业余娱乐的,人不要太会玩哟~ “老板,我想喝你这里最好的花酿。” 老板似乎是才看到他,等招呼完了客人,这才走过来,他依然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尊佛一样,将花酿放下,便要转身就走。 可谭昭的一句话,成功让他止住了步子。 “狄大堂主,如此好酒,不坐下来喝一杯吗?” 狄飞惊终于转了过来,他依然低着头,可谭昭坐在椅子上,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的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一股莫名的默契流转起来。 “圣上亲临,草民岂敢不应。”声音,也如同寒山冰雪一般。 果然知道!狄大堂主果然也不是老实人,谭昭嘴角微微抽了抽,开口:“大堂主说话,一向这般吗?” 狄飞惊坐了下来,他分明垂着头,却莫名有股闲适的感觉,声音竟也带着股笑意:“彼此彼此。” ……谁跟你彼此彼此,心里没点数吗? 第228章 重生的皇帝(十二) 坊间传闻,如果狄飞惊想,他会是最好的朋友。但坊间传闻一定没说,如果狄飞惊不想,那么……你可能会收获一个可怕的敌人。 “我在此处摆摊十年,十年来唯有您认出了我。” 狄飞惊说得从容,就像十年只是眨眼一过,翻个书的时间一样。 可十年终究是十年啊,狄飞惊今年才多大,谭昭想了想,尝试性给了一个回答:“那可能是我慧眼独具吧。” “……”这人能不能别老给自己脸上贴金? 谭昭却难得沉默了起来,原以为传闻多多少少有些失真,但当他与狄大堂主面对面时,他就知道传闻非虚了。 狄飞惊……确实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甚至他并不在乎生活过成如何模样,国家大义,金钱美人,如果他想要都能拥有,但他显然并不稀罕这些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讲,谭昭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狄飞惊身上的特质。 系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那么一刹那本系统好像同狄大堂主思维对接了。 谭昭没管自家戏精系统,毕竟是招安,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一遍的:“狄大堂主,有没有兴趣……” 谁知他还未说完,对面一直垂着头的人忽然轻声嗤笑了一声,不过人生得好看,做什么事情都是不讨人人厌的:“您是不是对江湖人有什么误解?您以为江湖人都似苏楼主那样义勇为国吗?” 谭昭不置可否。 “那么您错了,您知道为什么十年来没有人认出在下吗?” “那是因为——” 狄飞惊站了起来,此时谭昭能看到对方深深的眼眸,那里碧波平稳,仿若在看一个死人一般,只听得人开口:“那是因为,认出我的人,都死在了我的剑下。” “真的吗?” 谭昭依然没站起来,他唇边带着笑容,仿佛只是听到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而已。 四目相对,狄飞惊忽然动了,他的武功极好,袖中的短剑如同鹰隼一样撅住谭昭的死穴,只要近前一寸,那么大宋朝堂上即将到来的烟雨会如同秋雾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可即便是如此,谭昭依然没有任何的害怕,人嘛,有底气的时候,腰杆子总会挺上不少的:“朕知道,阁下有无数种法子可以让朕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朕敢独身一人前来,狄大堂主难道就没想过……” 狄飞惊自然想过,因为想过,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出手。 他松开了短剑,黑夜里凛冽的剑光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转眼即逝,狄飞惊又坐回了原位,他低着头,垂眸,手中握着谭昭给他的酒杯。 一般江湖人饮酒,都会仰头喝下,以示豪爽恣意,可这样的动作对于狄飞惊来说却是比上天还要困难,他喝酒时,矜持得像一个世家公子一样,抑或着……他本身就该是一个世家公子。 谈判失败了呢,谭昭忍不住摸了摸死穴上堵着的阿和小可爱,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夜深了,狄大堂主也该收摊了。” 然后,狄大堂主就开始收摊了,他既是老板又是小工,垂着头的模样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市井小民,谭昭就趴在桌子上,越看越觉得……这是一把好手啊,好想把人挖过来呢。 “喂——狄大堂主,你真的对跳槽没兴趣吗?” 狄大堂主回了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给他,然后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 [统统,你说本宿主的魅力是不是下降了?] 系统:……这个问题,是伪命题吗?还是,今天是愚人节? 不能爱了,谭昭一抬头,看到一坛花酿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只溅起微微的尘土,不同刚才那坛花酿的普通,这坛花酿无论是从瓶身还是泥封,都彰显着它的美味。 “最好的花酿,请你了。” 声音很快消散在夜风中,谭昭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在知道自家二姑娘突然变成二小子之后,是人都会无法接受的吧,他弯身将地上的花酿抱起来,这才悠悠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郝连春水来交班,就看到自家陛下笑得像只吃了五条小鱼干的大橘猫一样,他心里嘀咕,不由得望向旁边的无情,事实上无情……无情也有不知道的时候,他轻微摇了摇头,便听到座上的人开口:“猜猜这是什么?” 赫连春水顺着视线而去,便见巴掌大小的花酿被人妥善放在博古架上,这……什么陈酿,值得跟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放在一块儿? “这是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亲自酿的花酿。” ……陛下,您吹牛能不能稍微打个草稿?狄飞惊会酿酒?那他还会绣花呢! 便是连无情,嘴角都微微抿了抿,他刚要说些圆场的话,可他……实在不是个会圆场的人,还没等他想出来,外头就有宫人慌张地跑过来了。 这已是快入深秋,可这宫人头上却挂着豆大的汗珠,一见谭昭就跟见了亲娘似的,头咚地一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 “皇上,皇上他……请太上皇速往紫宸殿!” 赵佶捅娄子了,而且还是大篓子! 一般来说,古代封建王朝权力最高的人就是当朝皇帝,不管是权倾朝野的宰辅,还是曾经万人之上的太上皇,理论上来说都没有君王的权力大,只要君王一声令下,那么不论是谁,莫敢不从。 这逻辑本身没有任何毛病,有毛病的是宋朝现在的状况。 谭昭一听消息就赶紧往紫宸殿去,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赵佶已经当朝卸了冠冕,下了退位诏书,一见他来,便退了三步,跪地口称万岁。 赵佶喊了,便是底下的蔡京傅宗书再不想喊,也不得不跪地了,因为赵佶的选择无论是从法理还是从个人来说,都并不出格。 一个拥有自知之明,懂得退位让贤的君王,即便他昏庸无能、沉迷享乐,写进史书里也会成为一桩美谈。 赵佶是重生了,可他却是知道了后世对自己的评价后才重生的,他不甘心,凭什么唐朝的李煜受人同情,他却受后世唾骂!重来一世,他已经等不了了。 他皇兄,文韬武略样样顶尖,合该就坐在皇位上,上辈子皇兄睡了一辈子未醒,这一世却因他的哭泣醒来,赵佶相信这是老天爷冥冥中的安排。 这是老天爷垂怜他,也是对大宋的垂怜。 紫宸殿内跪倒了一片,后头来的赫连春水一看自家老爹跪得笔笔直直,他立刻也跪了下来,无情不能跪,但他已经垂了下来,浩浩荡荡的大殿中,唯有谭昭一人站着。 这样的感觉,其实是有些令人着迷的。 都是人,只要拥有权力便能为所欲为,很早以前谭昭确实自得过,但累世皇帝,厚厚的奏章会教你做人。 还有,赵佶这货是不是傻的!他都说时机未到了,要不要这么猴急!赶着去投胎吗!他要能登基,不早登基了吗,还用等到现在!还不是因为原主的破身体,本来当皇帝就有短命的DEBUFF,这两个DEBUFF叠加,就是有和氏璧撑着,顶多也就一两年啊! 一两年能做什么?玩党争吗! 谭昭心里咆哮小人恨不得喷赵佶一脸口水,可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如果此时他拒绝,那么他若想再登皇位……就真千难万难了。 诶?不对!他好像还有个二公主呸,二皇子! 先帝再次登基,改元政和,有政通人和之意。 也是政和元年,退位成闲亲王的赵佶在富宁殿被谭昭拿着鞭子追得帽子都掉了,打得人哭爹喊娘,就差没抱大腿喊饶命了。 好在谭昭也没打算要人命,好好教育了一顿后,将礼部甩给了赵佶。 赵佶一脸懵逼,他都给自己封号为“闲”了,怎么还要办事情啊?这还低人一等,要人命了哟! “你不是最懂礼乐之事,左右还有底下人办事,听闻你要开办书院,礼部尚书这位置,合盖就是弟弟你的,是不是?” 笑容亲切又和善,赵佶……赵佶像大魔王皇兄屈服了。 说好的纵情江南、诗词人生,美人们,是本王爷食言了! 赵佶就带着他一众美人和三十几个孩儿去了贤王府,他很有些雅趣,这贤王府就是他以前在城外造的大别宫,面积还比皇宫大,他的孩子们终于能住得开了。而山下就是东林书院的选址,只待书院一建起来,这就是他以后工作的地方。 安顿好赵佶,谭昭就被各式各样的奏章砸了个天昏地暗,直等到入了夜,才将重要的部分解决了。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就开始想着偷懒一二三了。 吃过御膳房美味的夜宵,谭昭披着夜行衣坐在紫宸宫的屋脊上,手边是那一坛花酿。只花酿喝到一半,他眼睛一眯,只见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不停地由远及近而来。 小兔崽子,可算是等到你了! 第229章 重生的皇帝(十三) 公主未成婚之前,一般都是局住在其母妃宫中的,没办法,谁让宋皇宫小呢,单独的公主殿……赵煦那时或许可以,但赵佶,那真是想都不要想了。 事实上,自从赵佶搬离皇宫后,谭昭觉得皇宫都大了一倍,西宫的宫殿都空了出来,原主以前的妃子基本都已经出宫,没有品阶的更是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倒是还有一个被废黜的前皇后在宫外,但……这位,他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添堵。 也是因此,宫中二位公主都有了自己的公主殿,而且宫殿很大,也就比隔壁的东宫小上一点,因刘太后死前那一封信,谭昭将崇恩宫案模糊处理,全了她身后的声名,因此三公主还是嫡出公主,宫殿是为福乐殿,而“二公主”的宫殿,是他特意安排的。 远远就瞧见那黑色身影纵身跃入鱼驰殿,谭昭晃了晃手中的花酿,慢悠悠提着也滑入了夜色中。 鱼驰殿这名,是谭昭取的,大概心理类似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唔,他是城门,他儿子就只能当池鱼了。 没办法,有事儿子服其劳嘛。 谭昭啧了一声,他仗着身披隐身衣,一路长驱直入鱼驰殿寝宫,随后心安理得地取下隐身衣,坐在花窗下小口饮酒,不得不说,狄大堂主的手艺,也就比他稍微……稍微差那么一点吧。 系统:我好痛苦!良心好痛! 呵,戏精! 只听得门轻轻吱地一声,便有一道身影极快地闪了进来,他很是小心,显然没有惊动外头的宫人。可当他转过头来看着这满宫装饰时,眼中火苗恣意燃烧。 有小可爱的加成,谭昭目力极好,他看到此,不由得一乐,小姑娘家家的,小粉红小装饰多棒啊,你看三公主就很喜欢,爸爸绝对不会厚此薄彼的哟~ “德康深夜归来,可是去夜会情郎了?” 因殿内没有点灯,故只有墙壁上微弱的夜明珠照耀着寝宫,这声音幽幽地像是痛心疾首的老父亲一般,“二公主”乍闻,袖中的匕首已经刺了出去。 他的动作很快,等他反应过来这声音是谁之后,收势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中惊恐一闪而过,他对这位父皇确实没多少感情,但弑君杀父的罪名……他努力偏移方向,已打算伤了自己也在所不辞,却只听得“叮——”地一声,削铁如泥的匕首与酒瓶碰在一起。 可也是奇了,这吹毛断发的匕首竟未能击碎这小小的酒瓶,就像……这酒瓶是精铁冶炼而成的一般。 “怎么?被父皇猜中,恼羞成怒了?” 去尼玛的恼羞成怒!二公主的匕首有点痒,或许他可以考虑真的弑父?! “不是为父说,德康你这功夫,还不到家啊!” 赵德康站在满宫小粉红里,怒气值已经冲到了顶峰,他将匕首摔在厚实的粉色地摊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父皇恕罪,儿臣……任凭处置。” 或许吧,有那么一刹那他是想动作的,但他忍住了,就当……替这大宋江山积点福吧。 “你不认得这酒瓶?” 赵德康有点懵,他应该认得吗? 谭昭又忍不住啧了一声,他又喝了一口酒,滋味竟比方才的还有好些:“看来你这情郎,对你也不如何啊。” “……父皇容禀,儿臣已有婚约,不曾有……” 谭昭大惊失色:“什么?你竟有了婚约!” 赵德康觉得事情有点诡异了,他今年虚岁不过十四,还未发育完全,又是男生女相,便是作夜行打扮,如此昏暗的环境,父皇该是认不出来才是啊,他定了定心,垂手道:“是,皇叔父早在年前就为儿臣与左卫将军石端礼赐婚。” 谭·老父亲·昭的目光变得幽深杳渺起来,许久,才听到他幽幽地开口:“德康啊,我大宋可没有皇子下嫁外臣的先例,不过父皇是很开明的,如果德康一定要如此,父皇也不是不能成全……” 咦?诶—— 我去去去!鬼才要你的成全! 赵德康出离愤怒了,你既然知道我男扮女装,还赐这么个鬼宫殿给他,还一声不吭夜里守他,说什么情郎!要不是看你是我父皇,分分钟杀了你! 他愤怒地想要怼回去,忍辱负重多年,眼看着他就要熬出头去外面鲜亮的世界,他绝不容许—— “石端礼,是你的人吧,德康?” 赵德康一颓,彻底没了声。 皇叔父是皇叔父,父皇是父皇,他不该掉以轻心的,谁都知道……他以为…… “如果德康你一定要嫁,父皇真的可以成……” “谁要嫁!” 赵德康终于憋不住,冲着一脸笑眯眯的父皇喷了回去! 早两日前,谭昭就已经收到了“二公主”的身世消息,皇宫里一向是没什么秘密的,如果有,也只是因为这个秘密藏得深不为人所知罢了。 赵德康就是这样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 原主赵煦自从十七岁亲政开始到死去,一共就五个孩子,一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包括一个儿子在内的三个孩子都早幺,只有赵德康和三公主活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赵德康生下来之前,赵煦仅有的一个嫡出公主没活过两岁就殁了,赵德康说是行二,其实也是长,赵德康生母那时连才人都不是,根本就护不住儿子,加上那时盛宠的刘后也怀了孕,赵德康生母就出了昏招将“儿”变“女”,已期日后谋划。 很可惜的是,等到赵德康三岁时,刘后生了儿子,她三年的遮遮掩掩全部化为泡沫,怒火攻心之下竟是去了,只留下赵德康一人懵懵懂懂。 那时赵煦差不多身体已经亏空了,他有了后继之人大喜,三月后儿子殁了又大悲,一下子没顾忌上“二公主”,否则以赵德康身边人的遮掩,绝逃不过赵煦的眼睛。 也是因此,哲宗无子,由其弟赵佶继任皇位。 但话也说回来,倘若赵德康四岁登基,那大宋……也是有的乱了。 “不嫁也好,咱家还有皇位要继承,就不同人玩了吧。” 然后……然后一切就在赵德康懵逼的表情中快速发生了,先是眼睁睁看着父皇下旨封他为太子,入主东宫,值得一提的是,装潢终于正常了。 二是听着人瞎编了一个“养儿为女”的迷信论,说是他八字清奇,前十年只能作女子装扮才能逃过一劫,而十岁之后,便是龙翔于天,任由驰骋。 反正不管人信不信,反正……自圆其说得过分,民间竟也信以为真了,赵德康……不得不服。 在他不得不服的同时,另一道旨意下来,是为他请诸葛神侯为太子太傅,又请大儒做老师,为他传道授业。 同时,他十四年来见过面不超过十次的父皇,为他开了恩科。 不知为何,想想竟然有点小小的感动?不不不不,这绝对是他的错觉!看着眼前公正严明写在脸上的神侯师父,赵德康迅速就将那点小感动按灭了。 诸葛正我抚了抚胡须,是个好孩子,也不会动不动就叫他小花师傅,他一定不会辜负陛下良苦用心的! 然后,诸葛神侯愉快地给人的作业加了一层。 时光飞逝,飞到谭昭已经熟悉了朝政,飞到……顾惜朝和黄金麟已经赶到了连云寨。 两人的合作可谓是十分地不默契了,动辄冷战,大则分裂,但最后还是定下了里应外合的反间计,三日后,顾惜朝成功与戚少商称兄道弟。 怎么说呢,戚少商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但他的眼睛却很清澈,你一眼就能望见谭底漂亮的鹅软石。 三日,足够了。 躲开黄金麟探子的眼目,顾惜朝从靴子的夹层里取出一份密信,密信自然是谭昭交给他的李龄亲笔信。 当初李龄镇守关外时,与戚少商一见如故,戚少商自然能认出这是李龄的字迹,只是字迹略略虚浮,上头还有斑斑驳驳的血迹,可见李大人恐是遭了难。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眼中焦急异常:“顾老弟,李大人如今可还好?” “暂时无事,只……” “只如何?” “只他之性命,全系于逆水寒宝剑一身,宝剑在,他活,宝剑被夺,他恐怕就……” 戚少商懂了,他明白他手中握着的已不是一把简单的宝剑,而是一把……可以搅弄风雨的利器:“我需要做什么?” 顾惜朝一愣:“你信我?难道你就不怕是我诓骗你?” 戚少商却是爽朗一笑,握剑的人便是江湖中最潇洒的剑客了:“信,能写出《七略》这般的奇书,惜朝又如何会做那蝇营狗苟之徒!”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压下来,顾惜朝有些愉快地弯了弯嘴唇,这才肃容开口:“那么,惜朝就在此,拜托戚大哥陪我演一场戏了!” 第230章 重生的皇帝(十四) 二公主,哦不赵德康很不开心,即便因此他摆脱了那些粉粉紫紫的襦裙,他也还是很不开心。 一灯如豆,他甩了甩自己的手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坐在案几前面写作业,而且还冥思苦想至深夜,他越想越觉得奇怪,我特么……难道不是向往外面的江湖生活吗? 赵德康一下站了起来,因为起身过快,桌子上的纸张一下子飞了起来,上头墨迹还未干,下意识地往前一扑,一双手凭空出现,竟是比他更快一些,而他因控制不住身形,直接扑到了人家……怀里。 “唔?父皇!” 谭昭将墨迹未干的宣纸放下,这才摸了摸小少年的头:“德康这么晚还在用功,果然是个好孩子啊!” “……”抱歉,这份赞美让人开心不起来。 “不过你还在长身体,太晚睡觉会长不高的。” 果然,下一句话让人完全开心不起来了,本公、本太子跳起来起来就是无影腿好不好:“父皇,儿臣会当真的。” 所以请你停止攻讦你唯一的儿子,否则他可能会采取某些越线的措施,比如……离宫出走。 谭昭凉凉地掀了掀眼皮,小孩子真好懂,一眼就能看到眼底了,不过大概也是宋室的奇葩,才没让小孩黑化成一代BOSS,反而……优良地继承了赵家的品行,成为了一个向往江湖的好太子。 可以,这没毛病,铁定亲生的没跑了。 “这样啊,本来父皇还体谅德康学业辛苦,想带德康出宫……” 赵德康一秒微笑:“父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那自然是说走就走了。谭昭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心安理得地让儿子带着他出宫,一点儿都没有当爹的自我认知。 暗中的暗卫:……啊啊啊,头发要秃了,怎么会有这么任性的主上! 出了皇宫,谭昭紧抱着儿子脖子的手就放了下来,少年郎一副炸毛的模样,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父皇,你太重了!刚才要不是儿臣机灵,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其实被发现了也没事,但谭昭被说得很开心,大概是那种老父亲的老怀安慰,忙点头吸取教训:“对对对,德康说得对,父皇毕竟没飞过嘛,你就体谅父皇一下?” 黑夜里,赵德康拒绝承认……已经已经完全不生气了,甚至心里还有点小开心,他父皇无所不能,他竟然会父皇不会的东西耶,开心~ 系统:可怜的孩子,你父皇就是个坑货啊,他哪里没飞过,他都飞破天过! 莫名的,气氛就平和起来了,谭昭并不打算过问便宜儿子的学业,一来是信任小花师傅的能力,二来他实在也没这个精力去看这个,顶多就……出来玩的时候,带上蠢儿子,顺便再把人脉拓展拓展。 所以半柱香后,谭昭拉着自家儿子走到了食肆街尾那家小酒馆面前。 赵德康简直头皮都要发麻了,他挣扎着就要走,还准备拉着便宜父皇一起走,然后……并没有什么卵用,在触及父皇眼神时,他就知道他最后的那点儿秘密也没保住。 他颓丧地坐在酒馆里,活像是被偷了十年份小鱼干的小野猫一样。 谭昭一笑,没敢撩他,转头就去撩狄大堂主了,狄大堂主依然无所畏惧地开着小酒馆,卖着京城第一贵的花酿,见人又来了,他只是微微错愕地抬眸,随后便沉浸地像个无言的老者一样。 当然,他也并非无言:“您又来了,可惜今日,没有您要的酒了。” “无妨,今日带家里小孩来吃面的。” “这么晚?” 谭昭微微笑:“小孩子长身体嘛,狄大堂主该明白的。” 狄飞惊并非不知经常来买消息的少年郎身份,他只是无意去戳穿什么,听到人直接承认,倒也不惊讶,反是看了赵德康一眼,这才施施然走到了热锅面前支起了锅子。 然后赵德康……德康太子本人已经完全震惊震惊以及震惊了,这京城,能被人称作狄大堂主的,只只只只有那么一个吧? 他的头像是卡了齿轮一般看向热气氤氲中煮面的人,竟然越看越觉得……像啊,他今晚肯定会消化不良的!绝对的。 “很惊讶吗?” 机械性点头。 “待会儿多吃点,六分半堂大堂主煮的面,你可以吹一整年。” 何止啊!他可以吹一辈子了!赵德康眼中炙热跃跃欲试,他崇拜顾盼白首无人知的狄大堂主,也敬仰惊风疾雨红袖刀的苏楼主,还有许许多多,甚至他想过去仗着身份去六扇门某一个差事,如同话本里那样,他可以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然后青史留名……好吧,这个可能有点困难。 我这个儿子可能有点傻?谭昭不确定地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迅速转移话题让他不要去问类似于“你为什么总是跑出宫”“你的武功哪里学来的”之类的问题吗? 怎么莫名其妙自嗨起来了? 煮面总是不需要太长时间的,狄飞惊的阳春面煮得很快,面很普通,汤色也很普通,甚至味道也很普通,但这是狄飞惊做的,这碗面就半点都不普通了。 这是偶像给他下的面,赵德康觉得他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面。 听着自家小子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这老父亲心里能好受?说实话,还行,谭昭将筷子放下,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瓶来,这酒瓶,自然就是装花酿的酒瓶:“这个可以抵面钱吗?” “您确定?” 谭昭迅速摇头:“不确定,但我现在没钱了。” 赵德康很想喊我有钱我来付,但他的求生欲让他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陛下想让六分半堂做什么?” 真是敞亮人,知道他不喜欢拐弯抹角,干脆直接挑明,此时摊子上只有他们三人,显然是狄飞惊的手笔。谭昭抿了抿嘴,将酒瓶往前推了一格:“听闻,六分半堂与丞相府交往很是频繁?” “并无此事。” 那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但六分半堂不是金风细雨楼,苏梦枕是个狠人,金风细雨楼可以说是他的一言堂,楼中皆是他的兄弟,但六分半堂不是,狄飞惊是大堂主,可堂外多的是小团体,甚至总堂主姓雷,而不姓狄。 他本可以去找雷陨谈判,但谭昭恰恰只找了狄飞惊,狄飞惊自然明白这位天子的用心,因为知道,所以他还敢开店,他的兴趣并不多,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就放弃这坚持了十年的兴趣。 “陛下打算如何说服草民?” 谭昭耸了耸肩,然后……推了一把自家蠢儿子。 赵德康本来听得津津有味,这被人一推,立刻就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瞬间……他就成为了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狄飞惊略一沉思,竟缓缓点了点头:“可,此事我应了。” “飞惊果然是爽快人。”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对付蔡京了,有六分半堂在,这人总是不那么好动的。 “……”瞬间想反悔了。 “……”懵逼,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谈什么,怎么他站起来之后,莫名其妙就答应了呢?难道是卖儿求荣?怎么办,他突然有些欢呼雀跃怎么办?其实加入六分半堂也行啊,总比当太子强啊! 然而可惜的是,直到他离开面馆,两位大佬都没有再看他一眼的意思,直到他站在湖畔某座高楼面前,赵德康觉得……今天晚上这梦真是太离奇了! 然而,这是事实:),二公主表示他做梦都不敢做这种脱离实际的梦。 “苏苏苏苏……” 苏梦枕依然病歪歪地,但他是个任性的病人,别人病这么重早就卧床休养了,他非得披着鹤氅坐在书房里办公,两人深夜前来,他竟还未休息,一听这四个苏,他莞尔一笑:“太子不必拘礼,再说我也没那般老吧?”他摸了摸脸,应该还没大到被十四岁少年叫叔叔的年纪吧?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苏楼主你听窝解释! 然后自家有个坑儿子的爹,做儿子的心真的好累,只听得旁边清朗的声音响起:“我竟不知苏楼主还有耳背的毛病,看来确实上了年纪了!” “……”来人,给本楼主将此人打将出去! 谭昭出宫,自然不是只图玩耍来的,虽然浪一浪是只要目的,但顺便也能干点正事,比如他今天接到了来自顾小朝的密信,逆水寒——不日即将进京了。 近来降温,苏梦枕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太好,两人没待多久,说完正事就直接走了。 直到了宫门口,赵德康还是懵的,不过他懵不懵,并不影响便宜父皇问出他的问题: “德康,你是不是怀疑你母妃的死因?” 第231章 重生的皇帝(十五) 深秋的夜晚,还是十分寒凉的,赵德康也算是习武之人,但此刻他却觉得浑身冰冷,父皇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下意识垂下了头,许久微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擦着他的脚踝滚向远方,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是向往江湖,也是想去江湖找一个人。 或许是杀母仇人,或许是授业恩师,又或许……他找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现在,你找到了吗?” 赵德康垂着头摇了摇,以他的能力,还是太弱了。 “那要不要试试当皇帝?”谭昭循循善诱,“只要你当了皇帝,便可君临天下,亦能与江湖豪杰共饮酒!” “……”他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谭昭微微一笑,黑夜将他的脸柔化了不少,赵德康只记得那双温和如星海的眸子:“德康啊,父皇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什么机会?”他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皇位。”声音响在夜风中,如同雷电一般,“你还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你当真向往江湖,欲做个山水闲人,父皇可以成全你。但……倘若你下了决心,便不能再走回头路了。” 赵德康刚想张口,谭昭抬手示意他别说,自己则继续说道:“此事不急,事关你的一生,也事关大宋的未来。” 赵德康就不说了,他如今不过十四,生作皇家人,对皇位有种本能的野心,但这份野心……他眼睛荡了荡,心脏突然跳得如春雷一般。 谭昭自然能感受到小孩情绪的波动,但他还是坚持将剩下的话讲完:“朕希望,朕的皇儿将来是个流芳百世的明君。” 而不是一个提线木偶,匆匆登位,被豺狼拆吃入腹的庸人。 诸葛正我突然发现,最近太子变得异常地用功,以前还会时不时偷偷懒,这也无伤大雅,毕竟人家爹以前做得更加过分,黑锅更是推了一个又一个,在诸葛神侯看来,小太子简直就是乖乖崽一样的存在。 谁知道,这乖乖崽又化身勤奋崽,简直是不睡觉也要拼命学的架势,这样过了三日,诸葛神侯谁啊,立刻就明白小孩肯定被教做人过了。他想了想,能干出这种拔苗助长的人,除了那位动不动就叫他小花师傅的人,再没有别人了。 他心道了一声不靠谱,但心理老师的工作还得做。适日课业结束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是将东西整理好,走到太子殿下面前,赵德康正在努力消化刚才的知识,一抬头,就看到诸葛师傅担忧的眸子。 “太子殿下,今日秋高气爽,不如来神侯府坐坐吧,您还没见过无情他们吧?正好他们也都,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如果只是前半句,赵德康还能狠心拒绝,但一听后面半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心中补了深夜攻读的时间表后,扭扭捏捏地就答应了。 谭昭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托自家小孩给崔三爷带了句话。 赵德康不解,但还是乖乖记住,等到了神侯府见到追命大大,努力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后,就将自家父皇的话转述了一遍:“崔三爷免礼,我父皇托我带话,说欠下的酒钱,三爷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旁边的无情已经默默捂了眼睛,没眼看三师弟惨烈的表情了。 三师弟追命·崔三爷脸都裂了,他摸了摸腰间的酒壶,努力眨了眨眼睛,这小太子刚刚说什么来着,他肯定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那小公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崔三爷苦逼逼地转头看了眼自家大师兄,然后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多小天使啊,立刻就要将人扶起来:“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不,不,他不起来!难怪他觉得这小太子长得似曾相识呢,原来!!!都是套路!再也不能尽忠职守了! 诸葛神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三徒弟脑子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算了算了,还是等太子殿下走后,问问清楚吧,毕竟跟陛下有关。 然而全程……崔三爷都是一副“失去灵魂、成为咸鱼干”的状态,一点儿都不是话痨先生小追命了。 系统:宿主你瞅瞅人,好好的名捕被你祸祸成什么样子了! [……那你可以不用看得那么开心的。] 系统:谁让你说批奏折太无聊,说想看点轻松愉快的节目的? [怪我咯!] 是谁不出宫还这么皮的!系统心里狂吐槽,但花钱的是大爷,求生欲让它闭上了嘴。 适时,殿外传来声音,倒是蔡大人与傅大人前来觐见。 谭昭心里莞尔:这两老狐狸果然是坐不住了,不过能憋这么久,也真是千年的王八成精了。哎,如果可以他也很想直接罢了他们的官,可是他醒来太晚了,蔡京在朝中势力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不过他若能抓住机会,说不定也能事半功倍。 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想当官的男人还不好找嘛! “宣他们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便有两身穿官袍的男人被人引进来,傅宗书生得俊秀,即便年过四十依然极具个人魅力,只一双眼睛权欲过重,令上位者不喜,至于蔡京……抱歉,完全不想看。 两人行了礼,一番君臣客套后,蔡京就开口了,说的是户部亏空的问题。 “陛下,如今年关将近,户部盘点……”巴拉巴拉说了一打算,有说军费不足,也有说江南地方贪污严重,反正说了一大串,最后终于到了重点,“此等种种,户部实在难以平衡,当年辽宋实力相当签下渊盟,以期平稳修养生息,只如今这岁币十万银、绢二十万匹无异于养虎为患,辽庭腐朽,要求愈高,老臣恳请陛下三思。” 说句实话,蔡京这话是说得很中肯的,他这人极善权谋,也很会审时度势,最擅长的是因势利导为自己谋求利益,能从户部盘点引到檀渊之盟,蔡大人你也是蛮辛苦了。 谭昭心中冷笑,将折子轻轻撂在一边:“如此撕毁条约,蔡卿可想过辽军会铤而走险?” 蔡京显然早已想好对策,道:“陛下圣明,那辽军早已不是那虎狼之师,极北之地有一族曰女真,可与我朝共谋大事。” “那蔡卿可知道,若战火再起,便是十万银的十倍数不止,那女真如何能无缘无故帮忙,蔡卿这笔买卖,算得可不太精啊?” 蔡京也知道想要说服这位陛下很难,他也不奢望自己三言两语就将人说服,他看了一眼垂在旁边傅宗书,傅宗书得了暗示,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此事已是迫在眉睫,这是童将军急送而来的军情。” 谭昭接过小太监呈上来的密信,一目十行地看来,没有蔡京意料之中的火气,反而平静得很,他心里微微有些忐忑,傅宗书只能继续开口:“耶律延禧穷奢极欲,已不满每年十万银的岁币,不过才入秋,便以后三次小规模的入侵了。” 所以就要抢在别人前面,干蠢事吗? “此事朕知晓了,朕会好好考虑的。” 蔡京也没指望陛下能一口就答应,若当真如此,他反而要怀疑了,而且此事本就是真,只等那逆水寒入手,李龄一死,此事陛下不应也得应。 两人很快退下,谭昭看着桌上的奏折,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哎呀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卸任啊?就算是挖好坑等人跳,还是有点不太开心啊~ 这个时候,自家便宜儿子应该在被小花师傅教做人吧,要不要去神侯府蹭顿饭?谭昭有点跃跃欲试,然后……被再次袭来的公务绊住了脚步。 再这么干下去,他一定会早死的,绝对的! 老子兢兢业业当皇帝,儿子也就只能兢兢业业当太子了,下午玩乐看大大的时光总是飞逝的,一眨眼已经晚饭都吃好了。 赵德康难免有些不舍,此时心计的小花师傅就开始上心理课啦。 不过几句话,赵德康那点儿底就被套了个干净,当然这点儿底小花师傅门儿清,第一手绝密资料都是通过他上交给陛下的。 “如此,太子殿下可是做了决定?” 赵德康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诸葛师傅,您觉得我能当一个千古名君吗?”自家父皇这目标定得也太高了,自古守成之君能做到为人称颂的,不过那么几人,他……真的能行吗? 哎呀,这小眼神简直跟陛下当年一模一样,小花师傅心里老怀安慰,甚至经历了赵佶一遭,他对皇帝的要求已经突破了新低。真的,只要别瞎几把乱玩,有点儿为君的眼光,就是纵情享乐他也觉得没什么。 听着小太子不太自信的语气,小花师傅立刻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随后:“太子殿下,您是陛下唯一的皇子,难免有些很好的期盼,但为君者,切忌好高骛远。” ……就全盘否认了不靠谱皇帝的教子言论,简而言之就是——别听你爹瞎几把乱扯,你只要好好学,绝对比你爹强。 第232章 重生的皇帝(十六) 谭昭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直打了三个喷嚏才止住。他揉了揉鼻子,心想难道入了冬,鼻炎要犯了? 系统:宿主,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人在背地里骂你这种可能? [不可能,我这一世做人这么兢兢业业,绝无可能。] ……槽多无口怎么办?宿主你这股迷之自信也是醉了,还有你竟然也知道上个世界跟白五爷在一块儿皮得飞起!不得了啊! 系统默默无语,谭昭却又收到了来自顾惜朝的密信,信是用火蜡封起来的,上头的文字也是特殊加密过的,一一破译后,谭昭看完就直接扔进了火盆了。 辽三太子和金国吗? 这傅宗书倒真是好算计,背着蔡京又联系了金国,意图做那黄雀之后,只是……谭昭的手指“嘚嘚嘚”敲着案几,这水都这么浑了,相信蔡大人不介意再浑一点吧。 “来人。” 有一暗卫迅速落在地上,他垂着头整个人就是一把收敛到极致的刀。 “去食肆街最后一家酒馆送一份信,信在此处,只需交到老板手中即可。” 这么重要的事情,傅相一定不介意他顶头上司知道吧?谭昭弯了弯眉眼,一脸地兴致盎然,他倒不知道还有这般的惊喜存在,那李龄也真是嘴巴够严的,要早拿出来,狗咬狗的戏他都看上半出了。 不过现在倒也不太晚,或许说刚刚好,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蔡相发威了。 然而,谭昭冤枉了李龄,李龄倒是真想说出口啊,但他自进了刑部大牢,就被傅宗书投喂了毒药,整个人神志不清,连罪都认了,若非是还有逆水寒剑制约,此刻恐怕李龄早就凉了。 暗卫接了信就消失了,半个时辰后,这封信到了狄大堂主手中。 等狄飞惊收了酒摊,才借着烛光将心中内容看完,看完后,左手轻轻一用力,脆弱的纸张便化为齑粉从指间溜走了。 这官家,倒有些意思,他就不怕他拿着消息去找傅宗书投诚吗?他轻轻笑了一下,清浅的笑容让他整个人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显然他此时心情不错,或许还可以用很好来形容。 “来人,去层萱堂送个信。” 六分半堂既然背靠蔡相立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算应当。 层萱堂算是个秘密联络的地方,蔡京有些事情自己不好做,就会通过层萱堂让六分半堂的人去做,一般来说,都是他下命令多一些,极少能看到六分半堂送消息上来。蔡京心里一奇,略带狐疑地拆开纸条,只待他看完纸条上的内容,眼中的随意已经被怒火所取代。 好你个傅宗书! 蔡京气得直想打人,怪道这厮对追回逆水寒这般积极,他原以为那里头装的是他们联络贪污和女真金国联络的私密信件,现在他算是知道了……蔡京捏着纸条的手青筋暴起,但似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被怒火控制住的。 这事儿傅宗书干得出来,但那厮要联合金国起兵造反,完了还要割让一半大宋的土地?简直令人耻笑!不知所谓! 蔡京气得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直走到第十来回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傅宗书既然做了初一,那就别怪他做十五了,既然不想做亚相,便不要做了,若此事运作得好,还能给新帝卖个好,加上燕云十六州,足够了。 从头到尾,蔡京都没想到傅宗书是被陷害的这个可能,他迅速定下了计策,一事不烦二主,追踪逆水寒剑的任务,便交给六分半堂去做好了。 狄飞惊很快收到了回信,展信看完,他微微一哂,随后让雷媚带人去襄助戚少商,将逆水寒护送进京。 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是老冤家了,六分半堂有所行动从来瞒不住金风细雨楼,所以苏梦枕才知道后,就拜托王小石和白愁飞前去帮忙,明着是探查六分半堂动向,暗里也是襄助逆水寒入京面圣。 场面,瞬间就好玩起来了。 顾惜朝与戚少商演了场戏,两人这场戏演得真真的,以连云寨百来口人的性命要挟,让戚少商“弃暗投明”,不仅交出逆水寒剑,还要入京做污点证人指控李龄通敌叛国,戚少商若不应,就杀一人,若再不应,就杀两人。 作为一个义薄云天的大侠,戚少商很快就屈从了,黄金麟脑子到底没顾惜朝好使,他或许感觉到有点微微的不对劲,但手中握着逆水寒剑,他就不那么忐忑了。 如此一路,他们疾行,也有江湖人来劫道,但都挡了回去,直快入河南境时,变数出现了。 黄金麟在京中虽然是个小喽喽,可他却认得京中的大佬们,那分明是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人马,他们怎么会……他心里一突,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 然后很快,这股不祥的预感就化为了现实。黄金麟心中慌乱,但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至少他还有一千人马,戚少商……戚少商呢! 戚少商已经到了金风细雨楼的手中,而他面前,站着的是六分半堂最著名的女刺客雷媚。雷媚是个女人,但江湖上的同僚从不会因她是个女子就轻看她一分。 黄金麟也不敢,但即便他不敢,也无法战胜雷媚。 但黄金麟没死,他身上中了四剑,却是剑剑偏离了要害,他能感受到身体里鲜血急速流失,可他到底还是活了下来,在六分半堂的牢笼里。 这是屹立在江湖顶尖势力的实力,仅凭一个黄金麟和一千兵马便想要硬悍,无异于痴人说梦。 王小石并不认得顾惜朝,但他却觉得似顾惜朝这般的风流男儿,绝不会去做那龌龊阴损的歹事,但事实又摆在他的眼前,所以他只能叹息如斯男儿,明珠暗投。 白愁飞也有些叹息,戚少商却有些坐不住了,他身上的武功被特殊药丸封住了,此时只能干着急,他一边护着顾惜朝,一边喊道:“逆水寒还在黄金麟那里,二位既是英雄男儿,便放我二人离去!” 果然最完美的计划,也会出现纰漏,顾惜朝心里暗恨,他为何总是差那么一点,按下心里翻滚的心思,他悄悄对戚少商开口:“戚兄,他们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顾惜朝并不认得王小石和白愁飞,但他认得两人腰间的标志,那是独属于金风细雨楼的标志,整个江湖没人敢冒充。 金风细雨楼?戚少商立刻眼睛一亮,心道苏楼主果然真侠义,连他这般小子都会派人来襄助,显然戚少商已经认为是苏梦枕知道他被人威胁屈从而派人来救他,而事实上……并不是。 “你说你是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当家?” “……如今已不是了,这位兄弟,逆水寒事关重大,还请二位兄弟将逆水寒夺回来。” 白愁飞到底心思缜密,他的眼睛看着顾惜朝,像是锁定了什么一样:“那么这位呢?看阁下气质,绝非是普通江湖之辈吧?” 顾惜朝还未开口,戚少商就代他开口了:“这是我兄弟顾惜朝,他是……” “你便是顾惜朝!” 顾惜朝心里莫名有些怪异,而接下来一系列近乎于“认亲”的骚操作,到底还是让他绝处逢生了。 苏楼主的信,是给他的,写信的却不是苏楼主,而是——当今圣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厉害,厉害!他顾惜朝真的服气,这人坐在皇城之中,却将几波人耍得团团转,傅宗书?别笑掉他的大牙了! “顾兄,你笑什么?”找剑要紧啊! 顾惜朝却收敛笑意,可他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不用,这剑——自然有人会替咱们呈到官家面前。” 这一日,日头颇好,天朗气清,一点儿也不像是要入冬的样子。 逆水寒就是在这样一天入京的,雷媚很快就将黄金麟和逆水寒交到了狄飞惊手中,狄飞惊按着宝剑,宝剑也似回应般发出蜂鸣的声音。 他心里一叹,然后亲自提着剑去了约定的地点。 很快入夜,密道口就出现了蔡京的身影。 狄飞惊不是多言的人,六分半堂也并非是依附相府的小势力,两方准确来说是相互牟利的关系,蔡京也并不多言,带着匠人将宝剑手柄处的机关打开,果然那里头有两封密信。 一封就是那封所谓的“造反条约”,另一封……蔡京瞬间气成了猪肝脸,他抖着手将信叠好,这才拿了剑离开。 第二日,恰好是大朝会,如此天赐良机,蔡京立刻让门生直接发难。 傅宗书这一两日总是心里惴惴不安,可从义子黄金麟处得来的消息却是好的,他只能按下心思来上朝,谁知道…… “皇上,微臣冤枉啊!” 谭昭好整以暇地支着脖子瞅着左右丞相大戏,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哎呀呀,看狗咬狗就是巨开心~~~ 第233章 重生的皇帝(十七) 曾几何时啊,他还是参加大朝会只能站在殿外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翰林,就是想看个热闹都得踮起脚尖抻着脖子往里瞧,现在呢,谭昭微微一笑,他就坐在观景台最棒的位置上看戏了。 哎呀呀,这样一想,当皇帝也不是全无好处嘛。 “回禀陛下,此处有两封傅大人与那女真贼子的信,信乃傅大人亲笔手书,请陛下明鉴。”那小年轻言官不卑不亢地说着,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两封皱皱巴巴的信。 机灵的小太监早已上前将信接过,然后恭敬地呈过头送到谭昭手边。 谭昭随手将信展开,一封是类似女真首领写的信,用的是契丹文字,那言官十分贴心,还给做了双语翻译,大致意思就是丞相大人的诚意我们已经看到了,我们愿意同真诚的丞相大人合作云云,接下来还有一大串废话,最后重头戏来了,那首领提出要杀掉宋皇室所有人,包括如今朝中一品以上所有官员。 而另一封是傅宗书写出去的信,信里就阐述了你帮我打天下,我给你分一半,我们手拉手啊,就是好朋友,至于其他人,你爱杀就杀,随你喜欢。 可以说是狠毒自私至极了,谭昭放下信,脸上也随即换上震怒的表情,他只盯着下头跪着的傅宗书,这才凉凉地开口:“傅宗书,你还有何话可说!” 似傅宗书这般的狠人,其实在看到蔡京门下言官弹劾他之时,就已知道他的前路已经变成了万丈悬崖,但今日便是断头崖,他也须得闯上一回了! “陛下英明,老臣忠君之心,日月可鉴,仅凭两封信就定老臣的罪,老臣不服!”痛喊了一通,他当即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个个声响,如泣血状。 然而谭昭的内心十分平静,甚至有点儿云淡风轻,他轻轻哦了一声,立刻就有人跪下了,口称不仅有书信为证,还有傅大人义子黄金麟人证。 “……此为那黄金麟犯人亲手画押,还请陛下过目。” 然后谭陛下就过目了一下,然后摆在一边,再看傅宗书的眼神就很凉了,一副你真是伤透了朕心的模样。 “蔡卿。” “老臣在。” “傅大人一案,便交由卿来处理吧。” 蔡京立刻意会,心道力斩一臂,果然有奇效,心下当是欢喜:“老臣领……”旨。 这最后一个旨字还未落下,伏在地上的傅宗书就动了。如果这两封信不牵扯蔡京,他绝不会轻举妄动,因为他相信以他手中握着的东西,蔡京绝不会袖手旁观。但现在不行,蔡京已恨不得他,只怪他棋差一招,让那李龄得了这信! 也怪那女真首领,竟如此大意,他心里暗恨,抬头时眼睛已是血红。他的速度极快,快得连右边站着的诸葛神侯都没有机会阻止。 谁都不知,温文尔雅的傅相,竟是个武功了得的练家子! 前言便说过,宋朝的皇宫很小,召开大朝会的殿宇也比较小,傅宗书又站在第一拍,真不过五米的距离,他一个腾跃而起,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皇位之前。 谭昭就坐在皇位之上,只觉眼前金光一闪,一柄带着炫目光彩的软剑从他眼前横飞而过,此时诸葛神侯也已上前,两人相差不过半米的功夫,傅宗书带着殊死一搏的决心一刺,原本可切金断玉的宝剑却被弯折得像一张弓一样。 他心道不好,可此刻诸葛正我已经到了。 傅宗书心道天要亡我,内心悲愤异常,他往后翻腾了一步,既然杀不了皇帝,那么——就杀了蔡京! 只是很可惜,诸葛正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蔡京必须死,但绝不应该不明不白死在大殿上,最后还能得个护驾的美名庇佑子孙,绝不行! 这个京城之中,武林高手如云,诸如苏梦枕和狄飞惊之辈 ,便屹立于江湖顶尖层次,但若要与诸葛神侯相比,就逊色太多了。这京中,能与诸葛正我战成平手的,至多三人。 恰好这三人之中,并不包括傅宗书。 傅宗书被卸了胳膊,软剑砸在地上,一个行刺当今陛下的罪名压下来,就足够他砍头一万遍了。 隔了一日,傅宗书便在牢中自尽,死到临头却吟了一首诗,一首李后主李煜的《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崖余,可猜透这诗的意思了?” 傅宗书一倒,朝堂之上势力就小小洗了一下,大半都被蔡京收入囊中,还有部分被清洗或是被谭昭外放,值得一提的是,傅宗书一死,右相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宋朝还没设立内阁,官员升官虽然也有套路,但也像明以后那样非翰林不能入内阁这样的惯例,所以谭昭趁着蔡京还在整顿内部至极,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哦对了,还没恭喜崖余升官,亚相之位,崖余可还喜欢?” 无情……无情只想磨牙,但今日来之前,世叔已经同他聊过,此时正是陛下用人之际,他顶上也好,只等朝中人才济济之时,再急流勇退即可,他的腿到底……他暗了暗,才谢道:“无情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誓死不渝。” 这谢辞竟也带着股江湖义气,小花师傅果然还是爱江湖的,谭昭一乐,这才说道:“即使如此,无情之名便不要再用了,盛卿意下如何?” 是人又非草木,无情这名不好,还有什么冷血,小花师傅咱能取名字欢快一点吗? “这个自然,无情之名,只属于六扇门。” 君臣又谈了一番,还有一部分不太重要的公务谭某人直接推给了盛崖余处理,只待到日头渐渐偏西,才将今日的公务做完。 谭昭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走呢,盛崖余脸上却有些欲言又止地过来了。 “有什么话,崖余竟开不了口?” 如果可以,盛崖余也不想开这个口。但这是铁手第一次那样恳求他,昨晚拼了命地赶回神侯府,在世叔面前跪了整整一夜,只求世叔去救傅家姑娘。 他知道铁手与那傅家姑娘有过一段,后因傅宗书的原因断了,也是铁手离京的原因。如今傅宗书死,那傅家姑娘……恐怕是难以得好了。 只那傅家姑娘心性善良,不与其父相似,如此死了…… “可是因那傅宗书之女为难?” “陛下您怎么会……” “……大概是因为朕在京城,有一只叫做春水的小喇叭吧。” “……”赫连春水你熊的。 赫连春水表示他就是喜欢看神侯府的热闹,再说他也是帮忙好不好,要不他,就凭你们神侯府这群憋死自己也不为难别人的人,指不定只能去人姑娘坟前哭丧了。 “那微臣就在此,替二师弟铁手与傅晚晴傅姑娘谢……” 谭昭却是突然福至心灵:“你道那傅姑娘名何?” 盛崖余一顿,眼睛里划过一道亮光:“她名晚晴。” 晚……晴吗?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吗? 傅宗书你这个狗逼,拿女儿当棋子玩,活该你药丸啊! 那边蔡京也得到了这首词,与谭昭觉得是其女不同,他却觉得傅宗书指的是如今的闲亲王赵佶。众所周知,赵佶出生前,其父神宗曾观李煜画像赞叹其人文采风流,后赵佶便出生,等赵佶长大,真颇有几分李煜的风姿,一样的文采斐然,一样地沾花好美,时人便说闲亲王乃李后主托生。 而闲亲王也曾自比李煜,对此番传言并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颇有些高兴。蔡京想了又想,便觉得自己猜得十有七八。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么急,可那傅宗书手中握着些他的手柄,虽然不算太大,但总归能给当今一个黜落他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他不能给官家。 蔡京定了定心,忙让心腹去找闲亲王。却未料闲亲王并不在城外别宫,也不在礼部衙门,直找了小半日,才打听到人已经宿在眠花楼里。 据说是看上了那才名无双的李师师,要为美人一掷千金。 蔡京:……你个辣鸡玩意儿! 然后赵佶觉得自己并不辣鸡,甚至在甩脱了朝政年轻了几十岁之后,又见到了心爱的美人儿,那感觉那滋味……简直无与伦比,真给个天王老子都不干!他诗兴大发,他想作诗,也想作画,来人呢,笔墨伺候! 李师师并非是小意女子,与一般的欢场女子相比,她的脾气可以称得上大,想不见客的时候便不见客,就是闲亲王也不成。不过闲亲王文采斐然,一听他要为她写诗,李姑娘到底还是出来了。 而李姑娘出来的时候,蔡京带着人也从眠花楼的后门进来了。 赵佶那个一抬头,简直伤眼:本王爷是来看美人儿的,你个老褶子来做什么!滚滚滚! 第234章 重生的皇帝(十八) 赵佶自来是个混不吝的,只是他为人讲究风雅,又生得斯文俊秀,他初初登基时才有许多人没看清他的真面目,其实内里来说,他这人自私小气又记仇,特别是那种妨碍他的人,小气巴啦啦的咸鱼亲王能记人一辈子。 前世灭国,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原因,但绝大部分锅肯定要给蔡京这老褶子背,要不是这厮欺上瞒下,又专门投他所好,他怎么可能会—— 不过现在好了,他皇兄可不是他,看看那傅宗书,老蔡头,下一个就是你了! 想到此处,赵佶的心情果然明朗了许多,他手中提着毛笔,随意地沾着墨,此时他已没有了提笔作画的心思,便道:“蔡相怎有空来此消遣?” 那还不是你一个不成器的玩意儿造的!要你何用!你要是坚定点扒在皇位上,他现在能这么着急上火吗! 蔡京一直觉得自己养气的功夫甚好,近些年更是有种万事到来都八风不动的稳重气,然而……这赵家两兄弟能分分钟把人逼疯,一个太精,一个太蠢,他心下暗恨,脸上却陪着笑意:“自然是想念亲王殿下了,老臣今日得了些空,前些日子偶然得了块徽人做的烟墨,便想着亲王殿下喜欢,就……” 然而蔡京失望了,赵佶并没有任何的猴急,虽然对方也烟墨十分喜爱,然而……赵佶选择用钱解决一切。 蔡京:老子就缺你这几个钱吗! 但他能怎么办?他还得赔着笑脸啊,他手中若有军权,真也想造反了!可宋朝文官无军权,他就是有心也是无力,不过闲亲王出去如厕回来后,怎么……态度有些缓解? 殊不知赵佶是得了暗中暗卫传来的密信才不得已与老褶子虚与委蛇的,蔡京是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那种,他行事没那么鲁莽,暂时性赵佶还得陪着人演戏。 而另一边,舒服了两天的太子殿下得到了父皇亲爹的一个任务,任务内容大概就是——干倒大奸臣,成全小情侣这种类似于皆大欢喜类的主线任务。 如果这个奸臣不是蔡京,小情侣不是罪臣之女和六扇门名捕就更好了呢,赵德康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儿想离宫出走! 父皇,你清醒一点! 然而他的父皇表示自己很清醒,这就是你老子我的清醒状态,你有意见? 太子殿下很委屈,他委委屈屈地接了任务,隔天就自己出宫去了神侯府,找到了任务目标一铁手,这才带着铁手靠着刷脸一路直入刑部大牢见到了关押在此的傅宗书独女傅晚晴。 傅晚晴并没有遭受太多,事实上她早在很久以前就预感到了今天的存在,在见到昔日情人时,她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难堪,但很快她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行了礼后便恭敬地跪在下头。 倒是铁手,心绪难以平静,他也没想到再次如今会是如此情形,然后两人不约而同瞧向上首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眨了眨眼睛,没好气地说:“怎么?还嫌本殿下碍眼?好吧好吧,那本殿下出去便是。” 然后,赵德康就真的走了。 铁手&傅晚晴:…… 另一头,将便宜儿子打发走,谭昭就迎来了一位远行回来的属下,这人就是顾惜朝。那日和戚少商被金风细雨楼带回汴京城后,他就见到了汴京城中盛名累累的苏梦枕,顾惜朝难得有用棋逢对手的感觉。 这当然指的不是武功,而是一种心智上的较量。 只需一眼,顾惜朝就能确信这位讲兄弟义气的苏楼主是个十足的狠人,他可以对别人狠,也可以对自己更狠。 这样的人,即便拖着残躯,也没有道理不强。 顾惜朝佩服这样的人,难免便有些热血上头。 所以,等到谭昭问他接下来打算时,他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要再战科举,只是这一次,他想以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参加,他要告诉所有人,即便身为戏子之子,他也比你们这些不努力的孬种强上千倍百倍! ……小伙儿,你吃大力菠菜了? 谭昭一乐,他刚刚给了顾惜朝三个选择,一是直接入朝为官,他会给一个相对平稳的起步,也有协助盛崖余的意思,二是入军队,大宋如今虽没有战事,但只要有点儿政治嗅觉,都能预感到不久之后的战争,军人升职怎么最快?那自然是军功! 以顾惜朝的能力,只要给的位置不低,想要出头并不难。 而第三点,也是顾惜朝选的这点,可以说是最难的一条路。科举入仕,最为读书人称颂,这天底下有多少少年天才,可又有多少人能得入金榜,入朝为官? 不过十之一二罢了,顾惜朝已考了一次,他不可能不知道科举的残酷性,上一回他得中探花,那么这一次他若是出了一甲,他的招牌可就砸了。 这有多难?谭昭也算是科举老手,他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肯定可以进一甲。 “事先声明,朕可不会给你大开方便之门。” 顾惜朝也有自己的骄傲:“求之不得。” 可以,你很棒棒哟,谭昭一笑:“这次恩科可是人才汇聚,听闻江南不少举子都打算下场,可比上一届多了数百人,惜朝,加油哟!” “……”他该说谢谢吗? “不过如此,这奖赏便有些薄了,惜朝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顾惜朝还真有,而他提出来的,竟又跟那傅宗书之女有关,不过相比崖余的吞吞吐吐,顾惜朝就爽快许多,直言傅姑娘曾救过他,请他饶她一条性命。 这一个两个都这么说,这傅姑娘了不得啊,谭昭啧了一声,倒是并不拖沓:“你不后悔?” “不悔。” “那便这样吧,离明年三月的恩科还有段时间,惜朝可以替朕教一教太子殿下吗?” 顾惜朝很快离开,谭昭叉了会儿腰,可把自己厉害坏了,他也算是把以后基本的班底也弄起来了,盛崖余稳重缜密,心思巧妙,顾惜朝聪明坚韧,善于发现机会,前者善大计,后者角度刁钻,互补也可以互相约束。 武方面,大宋积弱不是一天两天了,前些时候把禁军送给春水小喇叭调教去了,相信有赫连乐吾的从旁敲打,应该很快就有些成效了。 李龄倒也是一把好手,只人是救回来了,神志却还有些不清醒,似是中了什么江湖迷药,只希望小花师傅能将人救回来。 还有谁呢?方小侯爷倒也不错,野心有,心计也有,只是他和宫闱和权贵牵扯太深了,如果他要一直这么下去,这人德康怕是有些压不住。 所以,有桥集团吗? 谭昭指关节一节节敲着龙椅,几乎将所有的人都盘点了一遍,又将此记录下来放好,这才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管他呢,要真缺人,他就去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挖人,哼! ** 蔡京出了个昏招,或许在他看来,在许多人看来都这不是一个昏招,也就只有谭昭自己,觉得这是一个昏得不能再昏的昏招。 大概是为了围赵救魏,争取更多的时间,蔡京在傅宗书势力消失之后,立刻就使人在朝堂上提了陛下后宫空设的问题。 礼部的小官嘛,大理论一套一套的,说什么延续血脉,为大宋江山考虑,也有后宫虚设对各种的影响,反正谭昭觉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东西,人愣是将他们连了起来,说得还引经据典,不去修书都对不起他的才能。 所以,谭昭就十分“爱惜人才”地准备将人调去翰林院修书了。 而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虽然这是蔡党提出来的,但其他人其实也很赞同,偌大的皇宫,连个女主人都没有,他们老婆连进宫活动活动的机会都没有,多不好呀。 甚至还有人提出:“孟氏贤良,巫蛊之事本就存疑,此时迎回,亦是上佳之策。” ……去你妈个上佳之策!这里就不得不提孟氏是谁了,孟氏是原主赵煦的原配皇后,在古代如果用贤良来形容一个女子,那么就只说明一点,孟氏长得很是一般。赵煦和赵佶在审美方面还是很像的,人就喜欢美人,一个木讷讷满口规矩礼教的皇后,关键是这人还是高太后和向太后给他“精心”培养的。 到后来,赵煦与高太后可以说感情很差了,对于和高太后极其相似的孟皇后,能有感情才有鬼了,后来废黜的原因,大部分也是政治党争因素。 谭昭对孟后没什么想法,只孟后身上政治烙印太深了,她只要一出来势必引起党争,以他的手段,若当真要以此为契机收拢权力,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屑于利用一个女人去完成谋划。 如果他真这么做了,他可能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系统:呵!男人! 第235章 重生的皇帝(十九) 古代的文臣士大夫们,似乎特别喜欢替帝皇操心后宫的家务事,觉得枕头风这种存在可以在某些时候起到巨大的作用。谭昭都说自己不需要了,他们就是不听。 准确来说,蔡京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道路。这实在是过往的经验害人,原主赵煦确实喜欢美人,可能这是他跟赵佶唯一一点相似的地方,否则他也不会宠幸美艳的刘后。 蔡京一计不成,想起那日在眠花楼中的惊鸿一瞥。汴京城中,要说哪一位花娘最有名,绝对要数眠花楼的李师师。 李姑娘长得并不是顶美艳的,也不是最温柔小意的,但大概是幼年的影响,她身上带着一股所有男人都喜欢的忧郁气质,加之她极善词曲,又颇通文墨,常年穿着白色的留仙裙,见之便令人忘俗。 据说赵佶对李师师甚喜,倘若……在朝堂上被诸葛师徒几次夹击后,蔡京就决定兵行险着了。 这美人嘛,自然是强者得之,便是不能搞得兄弟阋墙,闹些矛盾也是好的。蔡京想得是好,然而……有些皇帝说翻脸就翻脸,无情得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日子很快就来到了春节前后,宫中设宴,李师师词曲之名冠绝整个汴京城,她来宫表演,倒也不出人意料,众人那是听得如痴如醉,然而—— 坐在最上面的皇帝毫无反应,甚至连个眼神都欠奉,全程都在跟太子殿下说话,至于说的什么话,蔡京坐得远没听到,否则他可能要气得老脸都红了。 而听到的太子殿下:…… 他觉得自己需要替自己辩驳两句:“父皇,儿臣保证,绝对不会沉迷女色的。” “哎呀,父皇也不是这个意思。”虽然自己凭本事单身,但谭昭也没要求便宜儿子守身如玉,“德康你别多想嘛,只这李姑娘是你皇叔的心头爱,这叔侄俩争锋吃醋,多不好呀,不过如果德康……” “父皇,没有如果!”再问离宫出走! 好的吧,小孩子大了,心思果然多了,老父亲一脸惆怅地要拿酒杯,然后……被阻止了,甚至还被告诫道:“父皇,诸葛师傅说您不能饮酒,喝养生茶吧。”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还美人呢,连个美酒都不让喝,想退位让贤了。 赵德康:……心累。 心累的太子殿下被迫主持了下半场的宴会,他也很想掀桌离开啊,可他老子比他任性,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对着蔡京那张老褶子脸坚持下去啊。 蔡京更生气好不好,他戏都排好了,就给他看这?难道是陛下不喜欢这种清冷的谪仙美人?这不可能!除非陛下已经不能人道了! 被不能的某陛下走到后殿狠狠打了个喷嚏,然后在宫人担心的眼神下又加了一件鹤氅。然后走着走着,突然天空中就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初时如撒盐空中,等走到半路,已是鹅毛纷飞扬。 宫人们立刻加快了御撵的速度,“巧合”的是,走了大约五分钟的距离,谭昭就遇上了赏雪落梅的冰美人。 美人一身雪白,已然要与这暮景融合在一起。 美人如雪,清幽的歌声,少有男人是不会心动的,然而……谭昭就是那少有的男人其中一个。 “妈耶,鬼哟!” 旁边的宫人:陛下,不要以为您小声低呼,他就听不见好不好! 谭昭觉得自己很无辜,不过他并不会去妨碍旁人的兴趣爱好,这大雪天在雪地里唱歌……姑娘你真的开心就好,他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然后吩咐宫人径直离去。 宫人:……陛下,您开心就好。 开心的陛下很快回到了暖融融的宫殿,等四肢百骸被温暖侵袭,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心帮赵佶一把:“去前头跟闲亲王说一声,就说李姑娘在御花园赏雪。” 李师师得罪不起蔡京,所以她只能进宫,谁知道—— 她心里有些气恼,也有些不甘,不过她还是在赵佶找来时,小小地黑了一把谭昭,大概意思就是她站在此处是因为她不小心冲撞的陛下,她什么事都没有,你千万别生你皇兄的气这样子。 赵佶:……妈耶,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美人,似乎是在回想记忆里的美人是如何模样,他上辈子做人是不是真的太失败了? 怀疑人生,赵佶将美人送回去后,果断回了城外别宫思考人生。 而谭昭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谭昭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即便他当了皇帝也一样,在除夕这样一个江洋大盗都不会出来搞事情的日子里,谭某人还是搞了一回事情。 他大概是灵机一动,在画舫上,“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金风细雨楼的苏大佬和六分半堂的狄大佬同乘一艘船,当然还有万能融合剂赫连小侯爷。 原本谭昭还邀请了盛崖余,不过今日下了雪,出来对人腿不好,机灵的皇帝陛下灵机一动,表示可以让崔三爷代替。 崔三爷:……不不不不!爷不想去! 神侯府中,崔略商还趴着门缝做着最后的苦苦挣扎,他看着自家世叔和大师兄,觉得神侯门再也不是那个其乐融融有人情味的地方了。 “冷血!冷血你别走啊,哥哥带你去……” 酷酷的冷血一扬刀,然后……风萧萧兮易水寒,穷逼一去卖身去。崔三爷觉得自己太手欠了,这官家也是,大半夜出来晃悠,长那么年轻做什么! 最后,是热心群众赫连小侯爷来接的崔三爷,两人自来看不过眼,崔·境泽·三爷表示,他即便是从湖上跳下去,被水淹死,他也绝对不会去求赫连春水这只小妖! 等看到了画舫,崔三爷怂了:“小侯爷,等下老哥哥要是惹陛下生了气,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赫连春水:……今天这雪下得,果然蹊跷,瞧这人,脑子都进水了,怪可怜的:)。 画舫是赵佶曾经买下的,装修并不豪奢,相反处处透着精巧,赵佶当皇帝不如何,审美却是绝佳的,上头的墨宝书画都出自他的手,他本人并不喜金银,布置最讲究留白与简约,竟有股莫名的舒适感。 不过这份舒适感,自从苏梦枕和狄飞惊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开始,就消失得一点儿都不剩了。 然而,某人相当没有自觉,他拿出自己从库房里挖出来的佳酿,热情地招呼着,似是半点没感受到二位首领间的火热与碰撞。 “来,敬苏楼主和狄大堂主!” 苏梦枕低声咳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狄飞惊,很令人惊讶吧,他们两个势力针锋相对多年,狄飞惊却从没有露过面。他对狄飞惊的印象来源于杨无邪的描述和六分半堂这些年的动势。 无可否人,狄飞惊是一个可敬的对手,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也搭上了陛下的门路,如此一来,恐怕他要吞并六分半堂,就要难上许多了。 他掩下眼中的深思,举杯而起,至于狄飞惊,他一直低着头,长长的鸦羽遮挡了他眼中的一切,让人看不到他在想什么。 不过谭昭并不在乎这个,三支酒杯相碰,这注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崔略商和赫连春水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两人进来后先是行了礼,这才看到苏梦枕,崔三爷此时心中还有些忐忑,微微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略略熟悉的身影,至于如何熟悉,他就想不起来了。 只他脑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他倒是想抓,却被官家一句话吓得无影无踪了。 “哟,崔三爷来了呀,过了今日,这酒钱可就要三分利了哟!” “……”赌坊都没这么黑的! 然而人就是给他发钱的大佬,崔三爷苦逼逼的挺着一张笑脸,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毕竟这样的日子里见血,总是不太好的:“那个陛下圣明,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了小的吧!” 谭昭:“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三爷能在一炷香内猜出这位公子的身份,我便请三爷喝百年陈酿,如何?” 崔略商……崔略商可耻地心动了。 他抬头看向那位公子,此时那位公子已经斜斜倚靠在船边,似是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一手搭在沿上,闻言也没看他。 这无疑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公子,这样的人进了京,他绝不会不知道。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嘛就是今日刚来,这点不太可能,二嘛就是本来就是汴京城里的风流人儿。 要说这汴京城里,就没有他崔三爷不认识的。 所以,崔略商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再次看向那边厢漫不经心偷偷喝酒的苏楼主,然后被自己聪明到了,这官家……真是一位办大事的人啊,这是在玩火啊! 第236章 重生的皇帝(二十) 这破官家的陈酿,果然没那么容易喝到,便是喝到了,崔三爷摸了摸自己的铁胃,暗道一声:辛苦你了,老家伙! “看来,崔三爷是猜出来了,不妨说来听听?”谭昭一副你真聪明,但朕可是超严格的,一定要说出来才算哟。 崔三爷一脸肝疼,但他还是行了个礼,见的是江湖人的礼:“久闻六分半堂狄大堂主大名,今日一见,果非凡人!” 恰是此时,“沉迷宫宴”的太子殿下终于和顾惜朝一起姗姗来迟,一听这说话人的声音和内容,太子殿下极是开心,顾惜朝眼睛微微闪了闪,脸上自然是不露声色。 “瞧瞧,送酒的人来了!” 顾惜朝手中,刚好提着两坛封着大内标签的好酒。 宾客入座,基本汴京城中领跑年青一代的代表人物都到齐了,这艘船要是翻了把人都淹死,汴京城怎么都要来个十级大地震。 好在,谭昭觉得自己水性不错,脚踏几条船都淹不死。 酒酣而归,谭昭不是一个喜欢大过年还搞阴谋诡计的人,在座包括太子殿下在内都觉得官家肚子里憋着坏,谁知道等一众人分别,除了吃吃喝喝玩游戏,啥事都没干,这……官家是吃饱了撑的大年夜出来吹风喝酒? 人干事! 然而当皇帝的人,任性起来别人也奈何不了,将春水小朋友撵回家守岁,谭昭带着便宜儿子回宫,当然还有个顾惜朝,虽然他明白这对大宋最尊贵的父子身边有不少能人保护着,但……看不下去。 算了,送佛送到西吧,如果不出意外,这二位会是他一生效忠之人了,自己看着点总是放心许多。 夜风寒凉,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路上都是湿漉漉的脚印,谭昭倒是想走路醒醒酒,不过没人听到他的声音,而且还被……强行塞到了轿子里。 软轿并不恼人,大概是酒意上头,又大概是今天拉着一群人促成了他一个人的开心,谭昭微微眯着眼睛有些微微的困意,只他意志还十分清醒,看着眉眼愈发凌厉起来的便宜儿子,忍不住就开口:“德康,过来一点。” 赵德康闻言立刻坐过来,车厢里有些微微的酒气,不过这点儿酒气并不难闻,他本来也想喝酒的,但他父皇独裁专制霸道极了,说什么小孩子不能喝酒,他在画舫上当着江湖偶像们的面喝了一晚上的茶水,面子都要丢尽了!想到这里,他又不想理父皇了。 只他还未退,似蕴含着无穷美酒的声音在他耳边微微荡开:“父皇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赵德康往后的身体立刻绷住,黑暗中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父父皇!您……不会有事的!” “别这么小孩子气,小花师傅已经批评过父皇啦,如果可以,父皇也不想逼你成才,可父皇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赵德康都要哭了,今天、今天明明超开心的,父皇那么健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不信!父皇你春秋鼎盛,一定可以……” “咳咳咳!”小孩子家家不会说话,谭昭本来是准备等死的时候写封信告诉便宜儿子的,但就在刚才那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然后他就说了。 他会早死,是注定的命运,便是隐瞒一时,也隐瞒不了一世。 “还记得父皇问你的选择吗?德康,你不必顾忌父皇,你若愿意承担这个重任,便愿意,若不愿意,摇头便是。”谭昭喘了口气,接着道,“你不必屈就自己的心意来迎合父皇,如今大宋的形势,已是艰难险阻不可描述,若你贸然接业,不如不接。” 简单直白,就是谭昭本人的作风,能挡得住风霜,便成。若不成,只想做个逍遥帝皇,那么他不如再多活两年再培养一个继承人。 实话来讲,如今的大宋再也承受不起一个无能帝皇了。他要能活长点还行,关键他死亡BUFF一直挂在他身上,和氏璧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系统:哦,我听明白了,你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胡说,我明明辣么正直!] 系统:……你难道不是在夸你自己是个明主吗?不要脸! 不要脸就不要脸吧,谭昭随意地瘫在软枕上,仍然微微眯着眼睛,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视线一直落在前头赵德康的脸上。 这几乎是决定后半生命运的时刻了。 不可否认,赵德康对于皇位还是有那么点儿期待的,生在皇家,作为父皇的唯一一个皇子,只要他想,皇位唾手可得,届时四海寰宇之内皆是他的,君临天下,没有一个男儿不想的。 他想继承先祖遗志,收复燕云十六州,让百姓安居乐业,成为万民称颂的好皇帝,他想过,甚至做梦还做到过!他梦到自己坐在皇位上,底下跪着密密麻麻的大臣,而旁边司礼监的太监正在念赞词,他受万民爱戴,享一生荣华。 可梦想就是梦想,如今大宋积弱,朝中又是党争严重,冗官等制度仍未解决,寒门虽受重视,权贵却十分擅长打压寒门,这些东西,在一段时间内他都接触到了,也正是因为他接触到了,他才觉得自己……无能。 他或许,并不具备一个英明帝皇的资质。 “父皇,儿臣……” 赵德康低着头,眼泪因为地心引力终于砸在了车厢的木板上,黑夜遮盖了黑色的印记,却无法遮盖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寒风,刺血,与……不可名状的腐朽味道。 顾惜朝早已变了脸色,这股味道他曾经闻到过,在曾经的右相傅宗书府邸里,那是独属于地底生物的腐烂与阴诡,倘若他没有进宫行刺,或许他会逐渐被这种东西同化。 但他没有,也幸好没有。 “快带陛下离开,快!” 他的锦绣路,都走好九十九步了,顾惜朝绝不允许有人干涉他这最后一步!绝不允许! 他慢慢从身后拿出了自己的小斧,江湖上修炼兵器之道的,有如苏梦枕这般习刀的,也有如王小石这般用剑的,还有像无情这般用暗器的,却极少有人用斧头。 一来是翩翩公子用斧头实在不雅,二也是要用斧头用得好,极难。 “就凭它?” “就凭它!” 然而勇可助人,却无法杀敌。 顾惜朝的武功不错,甚至他能够连挑连云寨八大寨主,能得九现神龙戚少商的称赞,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这京中能赢得了顾惜朝的,方才船上就有不下三人。 所以顾惜朝败了,并不是多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只他败得那么快,谭昭的轿子不过转了个身,谭昭就听到了轿子外顾惜朝倒地的声音。 ……哎,谭昭一叹,这都叫什么事儿呀,就开口让轿子停下来。 只此番生死存亡的时候,谭昭的命令却并不是多么好使了。 “父皇,你快走!儿臣替您拖住他!” 赵德康撩开车帘,空气中的腐朽味道让人十分不适,他从未在江湖上听过此人的名头,但……不战也得战!他可以死,他父皇却不能! 赵德康提着自己的袖里剑就要出去,后面突然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了回去,声音同时响在他的耳边:“小孩子家家,就这点儿功夫,好好待着吧!” 谭昭裹着一身上青色的鹤氅,两只手拢在怀中,他就站在车架上,暗中的暗卫已经全部冲了出来:“怎么?朕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属下不敢,只……!” “回去!别让朕说第三遍!”谭昭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不知何时,细细的雪花又飘了起来,倒是盖住了空气里令人作呕的味道,“去,到神侯府去报个信!” 暗卫挥手让手下去办,自己则一时踌躇,眼看着自家主上又在任性玩火,暗卫首领一抓头发,拔剑就冲向黑暗中缓慢而来的影子。 皇家暗卫,动作不可谓是不快,这些都曾经受过诸葛神侯的培训,首领更是堪比江湖一流高手了,可他的护主行动刚进行到一半,就半途夭折了。 阻拦他的不是敌人,而是……他家弱不禁风、天天头疼吵着罢工的主上?! 卧槽我可能今天还没睡醒!做的梦还这么惊绝,太吓人了啊! “别做无畏的英勇,你打不过他,退下吧。” 可哪有……让主上保护属下的道理啊?此时赵德康已经跑了出来,他也是一脸懵逼,因为……妈耶!他刚刚好像看到自家父皇……瞬移了?! 他揉了揉眼睛,那边一团怪物发出桀桀桀的怪声,等笑完,便听到像是粗石与刀戈相触发出的喑哑嗓音:“官家今日倒是个明白人,这九幽已开,老朽特来请官家入黄泉了!” 谭昭抬手表示拒绝:“不要,你太臭了,请你自己回黄泉吧。” 赵德康:……虽然是真话,但父皇你能别这么认真地说出来吗!想笑! 第237章 重生的皇帝(二十一) 可如此场景,却是谁也笑不出来的。 雪夜,暗巷,空气里还残留着爆竹火热的味道,这是一年里百姓欢庆和祈愿的日子,此时那些远处燃着烛火的人家都该团在一处守岁吧,赵德康的拳头握得紧紧,这是他跟父皇……真正意义上度过的第一个除夕,如果、如果他再厉害一点,如果他坐上皇位,是不是就可以…… “小太子果生得唇红齿白,如此男儿,不如生作女儿……” 飘忽的黑色一团,就像影子一样,赵德康自问轻功还算不错,可他此刻却连调动内力的力气都没有,眼看着一只陈腐的手要抓向他的脸庞,他却骇在原地无法动弹,竟是此时,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迅速后退。 寒风在他耳边呼呼作响,连鼻尖的陈朽味道也渐渐远去了。 如果谭昭知道自家便宜儿子心里的想法,他一定会告诉对方这是错觉,卧槽他真的不怕跟人过招,但是……行了行了,您天下第一好不好。 真的太臭了,这位仁兄到现在还没被自己臭死,这嗅觉怕不是坏掉了?为了练功这么拼命,是个狠人了。 “老朽竟是走了眼,官家……” 官家你个MMP!谭昭将便宜儿子甩在暗卫身上,顺便还强抢了手下的宝剑,飘雪落寒铁,这注定是令人惊艳的一剑。 便是如影的黑色怪物,也不再发出令人反感的声音,谭昭相信这世上有超越现实的东西,但这鬼东西显然还是人,只要是人……打了便是!就是打不过,他这不还有小可爱们撑腰嘛! 四个打一个要还打不过,那他也别搞事了,直接回家玩泥巴算了。 “朕儿子是你个鬼东西能说的吗!就你这样,还来搞刺杀!别笑掉朕的大牙了!” “自己没儿子还说朕,你问过朕了没有!” 两个残影胶着在空中,若非是还有点儿眼力,暗卫首领简直都要把自己的头发薅秃了,而相比首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拿着自己的袖里剑,差点儿就心律不齐了! 卧槽槽槽不是错觉啊!我父皇简直天下第一大坑货啊喂!第一次偷跑出宫那天,是谁一脸无辜地说从没飞过那么高楚楚可怜的,我去逗他玩很好玩吗!演技一流啊! 我父皇竟然是个武林超级大高手! 赵德康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留下了悔恨的泪水,妈耶,把他刚才的决心和感动还回来!这是要死的样子?父皇你激励人的方式真特别:)。 “太子殿下,别打了。” 赵德康转头,就看到一瘸一拐脸色奇差的顾先生。说实话,他一直觉得顾先生很厉害的,然而……现实真令人幻灭。 然而顾惜朝只会比赵德康更加幻灭,怎么……会有这种人!如今想来,那困阵应该了是官家自己摆的吧。 这是何等的天资啊,可如此一来,倒是显得他有些无能了,顾惜朝自负才华,却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有这样的殊荣能让当朝天子出手救他。 他轻轻扯出一个笑容,又牵扯到身体里的毒素,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吓得小太子都没顾上看自家父皇大展神威,忙道:“顾先生,你……” “死不了。”他也不会死。 不想死的何止顾惜朝一人,在场没有一个人想死的,即便是从小被培养的暗卫已经做好了牺牲让主上离开的决心,也没有想死的。 可这种束手无力的感觉实在太令人难受了,被保护的人和保护者瞬间掉了个位置,简直令人酸爽。 “再来把剑!” ……可能,还能当个递剑的剑童吧:)。 “你分明中了毒,竟半点没事!” 谭昭接了剑,才退了两步呼吸下新鲜空气,妈耶,憋气真的太辛苦了,他感觉今天挥剑都比以前用力三分呢,这剑有些轻了,他有些遗憾地甩了甩剑,这才开口:“那只能说明一点。” “什么?” 谭昭一笑:“你的毒太次了。” ……我父皇就是牛逼,拉仇恨稳得一比。 然而事实是,他没中毒,毒确实沾皮肤就会中,但……谁还没点儿看家宝物了,他大小也是个帝皇,当然也有了:)。 这是个硬点子,不仅滑不留手,甚至有时还有点儿扎手,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这也是最好的机会了,若是错过了今日,便不会再有如此绝佳的机会了! 九幽神君已生了退意,可赌徒的狂热让他做不出掉头逃跑的举动,可若他不能迅速结果了这皇帝,恐怕再过不久,那诸葛老贼就要来了。 怪只怪这命运吧,九幽心中一狠,便是从黑漆乌黑的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他看到这,就像是看到了亲儿子一样,嘴里又桀桀桀笑了起来,可见他对此的自信: “官家果然识货!那老朽便让……” “抱歉,不想见!” 好像把人刺激坏了?谭昭拒绝承认,本来就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武功是真的好,若非是他去隋末走了一遭,恐怕他这会儿小命都要交代了,可他的运道还算不错,所以他还能再皮一段时间。 系统:是谁给你这种勇气? [是你。] 系统:……说,你今天到底被什么怪物掉包了!这么甜肯定不是我家宿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一团黑影突然蹿地而起,只掠向旁边的深宅大院,顾惜朝心道要遭,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刚喊了一声,忽然一道迅猛的刀光刺破了深夜的天空。 此时,刚过了午夜子时。 天空中一道绚烂的烟火绽放,映照出一张干枯入腐尸般惊恐的脸。 这是何等的丑陋啊! 一截枯骨落在雪地上,同时也有一个竹筒落在雪地上,轻飘无声,谭昭足尖轻点两下到达,然后广袖一甩,将东西……收入了系统空间。 然后,才有一声叮当响起,顾惜朝目力相当好,一眼便看到那一枚在寒风中甩着红穗的小刀,似无锋无刃,平凡普通,可如此平凡的暗器,怎么可能会追上—— 诸葛正我到了,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崔三爷。 暗卫实在半路遇上崔略商的,可他发足狂奔,却与从诸葛府出发的诸葛神侯一块儿来,可见小花师傅并不像他的字一样无害。 “九幽!竟是你!” “老匹夫!是我又如何!” 损了一指,断指如剜心,九幽心中大恨,说话也愈发喑哑凄厉起来:“没想到吧,你还未死,我怎么舍得去死!” “那黄金麟果然是你教出来的人!”诸葛神侯说着,一边还示意追命去保护官家。 崔三爷是个十分幸福的人,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丝毫都没有觉得不对,甚至还十分善解人意地用披风将前面遮挡起来护送。 而演技帝皇上一秒虚弱,cos苏楼主分分钟入戏。 顾惜朝&赵德康&暗卫首领:……真的,官家你开心就好啦! 真的,这是何等的演技啊,然而本人完全没有羞耻感可言,谭昭早在小花师傅来之前就把剑扔回属下手里,这会儿跑到儿子身边,一脸的“仙气”:“德康,父皇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宫吧。” 父皇,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两副面孔可还行? 然而求生欲使太子殿下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不住点头:“是,父皇。” 刚好崔略商此刻过来,一行人正要撤呢,那边诸葛正我已经与九幽神君进入了回忆杀,回忆杀是开到了曾经几人竞争大宋国师之位的时候。 彼时的九幽神君还不是如今这幅阴晦模样,他也不臭,还算一个人模狗样的江湖人,但他输了,输给了比他小的诸葛正我,只差一招。 从此以后,心魔如影随形,他苦练武功,不惜与傅宗书蔡京合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杀了诸葛正我。 他要向世人证明,他九幽就是比他诸葛强! “儿子,看见了没有,好好感谢你小花师傅,要不是当年你小花师傅横空出世,他或许就是你现在的太傅了。” 赵德康到底是赵煦的儿子,立刻就明白了,立刻乖巧地朝着诸葛正我行了半礼:“多谢小花师傅!” 九幽神君:卧槽老子现在怒火滔天,想杀人! 诸葛神侯:……抱歉,你们父子的感谢并不令人愉快,甚至有点想摸鞭子教育人。 正是此时,九幽神君后方突然又出现了身影,九幽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脸上的五官仍然扭曲在一起,可这并不妨碍他的攻势。 九幽是冲着诸葛正我去的,而另一个身影——直冲谭昭这边而来! 崔略商立刻迎了上去,这才发现来的不是一人,而是三人!不好,崔三爷急得变幻身形,然而——不好的似乎不是他要保护的人诶! ……突然咸鱼,有点想喝酒,那种直接给头顶浇的喝法:)。 第238章 重生的皇帝(二十二) 崔三爷心有点累,但他脚下的动作却并不慢,甚至称得上极快。 这是他要保护的人,即便被保护人没有应有的自觉,但他这个保护者还是很有自觉的,虽然……卧槽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三爷愣着干什么,绑人呀!” 伸腿一脚将人踢趴下的人还完全没有一点儿自觉地使唤人,崔略商能怎么办,他只能绑人啊,业务熟练非常,三两下就将人全部捆起来了,既好又快,得到了被保护者一个大大的赞赏眼神。 “……”人生真是越来越艰难了。 雪越落越大,崔略商的心情却并不沉重,他身边已经堆了半人高的人堆,都是刚刚偷袭的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知道这看似平和的汴京城中掩藏着这么多的魑魅魍魉,而他也是—— 第一次看见有人竟能与世叔打得难舍难分。 自从诸葛正我出现后,九幽的眼睛就再没落到过旁人身上,而当九幽专注于一人时,他的战力是十分可怕的。 这些年,诸葛正我的武功自然在进步,但他疲于朝政,又费心养小徒弟,自然不如一门心思练功的九幽进益快,即便九幽心魔丛生,早已行将踏错,可自来武林高手,成魔成神,都十分可怕,令人心生敬畏。 “快走!” 此地虽说偏僻,可离着汴京城的繁华之地却不过一条街的距离,诸葛正我怕打斗引来太多不必要的人,又怕九幽伤害官家,因此打得束手束脚。 “九幽,这是你与我之间的纠葛,为何要牵扯旁人!” 九幽却是幽幽地笑了起来,真有几分黄泉恶鬼的架势:“旁人?我九幽可不是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只要能办成,不择手段又如何!” 横叉一记勾拳,诸葛正我怕九幽手上的毒,不由得后退三分,九幽趁势而来,幽幽的声音形如鬼魅:“你以为你诸葛正我的手段就光明磊落了?” “脏!我们都一样脏!哈哈哈哈哈哈!”他笑起来格外吓人,真比他不笑时更加可怕。 “哦,朕倒是不知,传闻中的九幽神君竟还是个内外兼修的君子了?” 诸葛正我没说话,他本就不是那种随便被人挑拨挑拨就方寸大乱的人,谁知道—— “您怎么还没走!” 这是逼疯老好人的节奏了,诸葛正我本是打算把陛下送走后,发神侯令召集朋友们共同御敌的,谁知道…… 小花师傅不善的眼神射向三徒弟追命,崔三爷觉得自己巨冤,他已经尽力了,可官家他自己不走,他还能把人砍晕了带走吗? 再说了,他……也没这能力啊! “诸葛老匹夫,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以为你教了人几天书,人就真把你当师父看待了?”九幽的话,就像是这世上最毒的箭一样,“别做梦了,帝皇权术,你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一条走狗而已!你以为他需要你救驾,这简直是老朽一生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趁此,谭昭左手一弹,下一刻一粒“香体丸”准确落入九幽神君口中,入口即化,立竿见影。 “什么东西!” “帮你洗洗嘴巴用的,你这么臭,朕就发发善心棒棒你了。” “你……别以为我——” “抱歉,朕就是觉得你杀不了朕。”明知小花师傅此时眼睛不眨地看着他,但谭昭还是丝毫没觉得心虚,“朕便是没有内力,对付你,却足矣。” 这才是谭昭敢肆无忌惮随便乱装逼的原因,因为他身体里真的没有内力,打一开始他修炼长生诀就没积蓄过内力,不是被用来修复身体了,就是直接流走了,这具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像苏梦枕那样身体里形成一个平衡的状态少之又少,他自然不是。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内力这种东西,在武功高绝之人面前是藏不住的,即便收敛的能力再强,动用的时候总会有所泄露,足音可以伪造,但呼吸脉搏呢?想要瞒过诸葛正我,这世上还没人成功过。 谁都知道,诸葛神侯,有一双洞察一切的明眸。 “朕练的是天子之剑,剑出诛邪,天下安康,是为剑意。” 如果刚才是惊讶,那么此时的九幽就是惊恐了,怎么可能有人单凭肉身的力量就与他……不,或许…… 九幽神君疯了,他本就形如鬼魅,脸上老褶子堆在一块儿,暗夜急行,真就像黄泉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只他身上还披着一张黑布,倒像是被烟火吓走的“年兽”一般了。 只此后,江湖怕再没有九幽神君这号人了。 “陛下,您当真……” 某陛下轻飘飘地拜了拜手:“骗骗他的,怎么可能有人会练这种剑法!” ——妈耶!可他们刚才都相信了! 诸葛正我的眼神复杂,但此刻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想官家竟然会武这个问题,他吹了暗号让人把地上袭击他们的人运回去,刚好此时无情和铁手也赶到,后续工作就不用谭昭操心了。 回到皇宫中,已是政和二年春了。 顾惜朝中了九幽一掌此时在神侯府疗养,谭昭看着垂着头跟在身后的小尾巴,不由得有些头疼,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回来的路上正在跟小孩讲他命不久矣的事情,然后……这个说服力,会不会有点低? 系统:宿主,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德康。” “父皇,您没事真好!” 太子殿下就是再早熟,过了除夕也不过十五的年纪,脸上仍然带着青涩,可对他的感情……却是再真挚不过了。 谭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这样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好半晌才把人安抚下来,这小孩眼睛红红的,问的话却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父皇,真的是骗人的吗?” “……”其实不算,父皇最擅长骗人啦~ “那父皇您的武功怎么学来的?竟如此厉害,孩儿……孩儿可以学吗?” “……”大部分靠朋友接济,小部分靠天分吧?还有,德康,曲线救国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父皇,您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谭昭挽起一个笑容,“突然一下子就会了,感觉学武也不是多困难啊?” “……哦,父皇你开心就好。”突然好像打人,然后他好像打不过,哭泣。 谭昭有意逗他:“那父皇开心,德康也会开心吗?” 过了一年,太子殿下已经不是去年的二公主了:“哦,如果父皇教德康的话,德康就会开心。” “唔,那德康还是不要太开心了。” “……” “德康,又一年了,新年安康。” 烛火下,男人清隽的眉眼在他眼前舒展开,这是他的父亲,亦是这天下的君王,可此刻,赵德康竟有些希望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平民父子,他可以去江湖之远,父皇也不用日日劳心劳力,走一步算计十步……可终究,不是。 他是皇亲贵胄,是未来的天子,或许从他出生那一刻,他就注定了只有这一个选择。 “父皇新年好,愿父皇福寿安康。” 谭昭一愣:“想好了?” 赵德康重重点头,坚定异常:“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看着便宜儿子这小身板跪倒在地上,这突然而来的内疚感是怎么个事情?讲道理,这皇位是很抢手的好不好,说得怎么想要替父坐牢一样? “既是如此,便定下规矩吧,若德康事情办得好,父皇便传你一门功夫。” “什么功夫?”完全跃跃欲试。 “……”怎么感觉大宋药丸?!错觉吗? 系统:不,宿主你有时候,直觉还是很准的。 很快,天边破晓,今日是新一年的开始,赵佶老早就来宫中给皇兄拜年了,只是这兴致不高,像是经受了什么打击一样,怎么回事? “皇兄,弟弟现在有些理解您醒来之后不问女色了。”哎,他还以为就刘后一个歹毒女子,他的眼光比皇兄好上许多,谁知道……哎,酒色使人愁啊。 嗯?黑人问号脸,这关他近不近女色了?他从来都…… “皇兄,弟弟决定向您学习,只是……” “又缺钱花了?” 有点儿吧,赵佶心有戚戚焉,这不当皇帝之后,他才发现养那么多女人孩子要花那么多钱,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皇兄,弟弟什么不用再同蔡京那老头出去了,不是弟弟说,蔡老头那审美,不行啊!” 以前他到底是被什么烂泥糊住了眼睛,竟会觉得蔡京审美与他出奇地一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和蔡京之间,隔着十个皇兄好不好! 谭·十个皇兄·本人:哦,知道了,再等十年八年吧,你可以退下了。 第239章 重生的皇帝(二十三) 不知是不是谭昭的错觉,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寒冷,都出了正月了,天上竟又飘起了细绵绵的小雪,虽说是不大,但气温却是骤然下降了。 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啊。 大概是做皇帝久了,谭昭有股别样的政治敏锐感,朝堂之上正在循序渐进地渗透,远方的辽军却搞出了幺蛾子。 或许也有可能不是辽军,但至少在加急军情上,写的是辽数二千人来袭,军备充足,意取我朝边关。 两千人,不算多却也不算少,谭昭拿着折子抵在喉间细思片刻,便向便宜儿子发问:“太子觉得此事该如何去办?” 那必须是打打打啊!可赵德康往后一瞧,这满殿的朝臣,大半都是主和派,诸如已逝的司马公,宁可割地也不愿开战,实在是令他匪夷所思,合着不是你司马家的土地不知道心疼不是! “父皇明鉴,那辽国狼子野心,若一味迎合,恐有养虎为患之嫌。” 谭昭脸上适时露出赞许的笑容,下面便有文臣出来反对,巴拉巴拉扯了一批大道理,从孔圣人到太祖规矩,主旨意思就是边关平和了这么多年,百姓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陛下不宜开战啊。 一个起来,便有户部的人附和,说国库空虚,此时若因一时意气虚挑战事,于国于民不利啊。 反正……就是别打,说不定辽军只是出来转转而已。 可以,这很强大,谭昭觉得没毛病啊,所以他开了口:“文爱卿、李爱卿是吧,既然二位爱卿如此忧心民事,那便去边关体察民情吧,二位爱卿的忠心,朕甚是感动。” 然后还感动地点了点头,用龙袍假装擦了擦眼眶里的眼泪。 太子殿下:……父皇,戏过了过了! 反正过不过,发配两只出头榫子总是轻而易举的,微微震慑一下,谭昭实在也没准备听取别人的意见,当堂就下了令让赫连春水去边关。 那态度,自是要战便战,打服为止,春水小朋友立刻就明白,隔了日就从汴京城出发了。 而在离开之前,他去了金风细雨楼做客,苏梦枕请他喝了一翁烈酒,烈酒浇心,却也足够灼热。 “我竟没想到金风细雨楼也有这般够劲的酒。” 怎一个酣畅了得!苏梦枕却没喝,他这人任性归任性,却总能寻摸到任性的底线在哪里,他还想活,自然还是比较珍惜小命的:“这酒,是我祖父……” “噗——你说这是……” 东坡先生的酒啊? 赫连春水觉得自己的酒碗有点端不住了,这独食吃的:“这么贵重的酒,苏梦枕你脑子没进水吧?” 不会晃了晃,能听到酒水声了吧? 苏梦枕一巴掌拍在人小侯爷头上:“此酒,祝你旗开得胜!” “苏楼主的消息,果然灵通!”赫连春水一笑,“怎么?羡慕我能去边关挂帅出征?” 难得地调侃,苏梦枕却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何尝不想!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可他身体不好,若他领兵打仗,不过是拖累兄弟们罢了。 赫连春水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这人情商还是很高的,立刻就说道:“你羡慕我什么?被我爹吊着打吗?” “……”小侯爷你被你爹吊着打,不是菜场门口卖菜的大爷都知道的事情吗? 又是喝酒喝酒,谭昭来的时候,赫连春水已经半醉半醒地被杨无邪扛走了。 雪夜微醺,总是宜人的。 “官家今日,可是来寒舍赏雪喝酒的?” 苏梦枕的脸色看着红润异常,他今日已饮了不少酒,虽不是边关烈酒,但也已有些微醺了,说话也难得轻松了许多。 谭昭一身寒意,瞬间就被室内的和暖侵袭,眼睛不由地一眯:“如果朕说不是呢?” “那今日草民就能省下一笔酒钱了。”苏梦枕的声音,难得带着点微微的俏皮。 谭昭觉得这笔买卖有点不合算,他是来吃大户的:“那还是不好吧,朕只是稍微客气客气而已,再说今日……” 苏梦枕给出一个适当期待的表情。 “今日,朕是来送一味良药的。” 苏梦枕一楞,这良药……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吗? 谭昭似乎看透了对方的心声,直接点了点头,此时他已经坐了下来,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他这人不爱喝烈酒,就喜欢喝那种绵软入里的酒,轻呷了一口,整个人都舒缓了起来,这才开口:“苏楼主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皇上过誉了。” 谭昭对延年益寿还是很有经验的,苏梦枕的身体很差,但对方毕竟是原装的,原装的要坚持下超长待机,总比他这种外来户简单许多:“你的毒,解了吗?” 苦水铺一战,虽说金风细雨楼全胜,但于苏梦枕而言,可以说是伤敌三千,自损……两腿的,他的腿被人暗算中了阴毒,这毒一入身体变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如今……已是连站都快站不起来了。 这事,他没告诉春水。小侯爷马上就要领兵打仗了,实在没必要替他担心。 不过在明白人面前,苏梦枕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他痛快地摇了摇头:“没有,陛下可能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只要多活一日,便都是赚了。” 谭昭觉得关于这点,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巧了,朕刚好也明白。” “您明白?” 谭昭适时递出手腕,因常年不见阳光,他的手腕白得吓人,上面血管异常明显,这显然并不是一个健康人该有的样子,苏梦枕在对方示意下将自己的三指轻轻搭在上面,这脉象…… “陛下您告诉草民这个,真的……”没有问题吗?万一他散播出去怎么办! “朕赌你不会。” 苏梦枕笑了,他笑起来有种格外爽朗的味道,像是清风穿过树梢的那种快意,倘若他生如常人,又生得和平年代,应会长成江湖最逍遥的侠客吧:“陛下说话,着实令人心生喜悦。” “多谢夸奖。” 和聪明人说话就很有意思,谭昭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他生得好,笑起来也格外好看,杨无邪送下酒菜进来,就看到自家楼主和官家两人笑得……像两个傻子? 妈耶,楼主你醒醒! 好在听到有人进来,两只傻子微微收敛了笑容,等杨无邪离开,谭昭肃了肃容,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玉瓶,其中一个苏梦枕很熟悉,某个空了的药瓶还在他柜子里放着,而另一个看着还要小上一些,瓶身还有些莫名的花纹,看着精巧异常。 他心头滚跳一阵,直听得人说着:“喏,良药一副,送你。” “这……” “可能服药时有些疼,但朕想以苏楼主的毅力,该是不会在意的。” 苏梦枕……确实不会在意身体的疼痛,但——卧槽这特么也太疼了!他甚至无法用内力去压抑这股疼痛,甚至这股疼痛从腿部一路蔓延至身体全身,这种满身狼狈的感觉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苏梦枕几乎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气去抵抗这股疼痛。 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呼痛声,因为他明白他一日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便没有这种任性的权利。 以残弱之躯撑起整个金风细雨楼,总是比常人艰难些的。 不知几时,清晨的阳光从外头映照进来,暖融融打在他的眼睑上,苏梦枕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彻夜的疼痛让他并不十分好受,但……暖融融的?! 苏梦枕惊坐了起来,他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一束阳光,以前便是晒一天太阳都没有的暖意……满心的欢喜迅速席卷他整个大脑,他难得有些孩子气地跟阳光玩了会儿,这才压了压心头的喜悦,从床上下来。 下来的时候,有一股微妙的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让他恨不得跳起来舞上一整套红袖刀法,但他到底克制住了。 适应了一番后,他伸手给自己把了脉。 此时,他已经平静了下来,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依然在,但身体的轻松告诉他那些他后天造成的伤痛已经离他远去。 如果从前他觉得自己撑一天是一天的话,那么……现在他觉得自己还能多活十年! 十年,十年他可以做多少事,犹记当年父亲离世前…… 杨无邪再见到自己楼主时,已经是这一日的中午了。今日天气格外地好,昨夜下的小雪已经全部融化了,似有几分春意上头。 他一进门,就看到自家楼主笑眯眯地看着他,桌边是那把标志性的红袖刀。 他刚想说楼主你怎么又不听话起来了,然后就看到……卧槽楼主你吃了什么仙丹! “此前,有劳你了。” 杨无邪眼眶一热,他心中有些激动也十分欢喜,但这些他还没说出口,感动的眼泪还没落下来,就听到自家楼主又开口了:“无邪,准备一下,我们要南下江南了。” “……”楼主你才刚学会走呢,就又要跑了?人干事! 第240章 重生的皇帝(二十四) 盛崖余离职后,四大名捕的无情一位就空了出来。一日两日师兄弟三人还能帮衬一下,这日子一场……简直人干事,这干情报的就是心脏,铁手是心性纯稳,又忙于探案,他根本干不了这活,冷血天生就是一名剑客,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干情报,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可就苦了崔三爷了,天天被逼着蹲在神侯府里看文件看消息,即便美酒无限量供应,追命……也快变成要命了。 崔略商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会秃的。他发自内心地对大师兄敬佩,这份活一干就是十年,绝对是真爱了,可他不是,所以他终于抽出时间进宫哭诉了。 谭昭饶有兴致地看着崔三爷表演,真的是让人心情都好了许多呢,知道有人跟他同病相怜,心里总是会好过许多的,他难得和善了许多,还让人上了大内珍藏的美酒:“此事啊,此事可不好办。” “……” “不过不好办,也不是不能办。” “……”您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 默默在旁边当着童工的太子殿下心有戚戚焉,但他十分安分,安静如鸡地当着一个乖乖崽,天知道他这几天过得有多么精彩:),真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他父皇那手段,他真的是极为服气的。 算了,给崔三爷点根蜡烛默哀一下吧。 “‘无情’之位,我与小花师傅确实有过商谈。”崔略商每每听到“小花师傅”这个称呼总是一阵牙酸,他抽了抽嘴角,才听得人继续说着,“不过找个人容易,找个能担此重任的人却很难,略商心中可有人选?” 这个……还真有,崔三爷忍不住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谭昭就明白了:“既有人选,只要小花师傅同意,你便放手去做吧。” 得了准信,崔略商就给世叔去了封信,世叔也不知接了官家什么任务,极少出京的他竟然北上了,甚至连大师兄都出去了,如果不是因为实在忍无可忍,他也不会进宫哭诉。 等收到世叔同意的信件,崔三爷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看了看日头还未西落,他脚下步法一提,一炷香的功夫就出现在了汴京城中东边的一间宅院门口。 “咚咚咚——” 长长地敲了三下,大概等了三个呼吸的功夫,崔略商便听到有极轻巧的脚步声出现在门边,随后木门“吱嘎”一声,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今天吹什么风,竟把大名鼎鼎的神捕追命吹来了!” 崔三爷一笑:“哈哈哈,正是扶摇直上的如意春风啊!” 戚少商:……有点想关门。 不过好在戚少商做不出赶客的事情,而且他也只是截住在此处,此处真正的主人,是正在努力备考的贤弟顾惜朝。 “崔三爷是来找惜朝的吧,我去……” “戚大侠不忙不忙,此番前来,我是来见你的。” 戚少商不明白了:“见我?”难道是连云寨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是,戚大侠误会了。”崔三爷立刻打消对方的怀疑,等坐定,这才开口,“听闻戚大侠已经辞去连云寨的职务了?” 戚少商点头:“确有此事。” 得到肯定的答案,崔三爷选择单刀直入:“那么戚大侠有没有兴趣来神捕司上班?” 嗯?咦! 看到戚少商脸上惊讶的表情,崔三爷也不作解释,神捕司工作繁重,又讲究灵巧,他查过戚少商的出身,他本来出身簪缨世家,只是年少时家道中落才会在江湖中沉浮,一个世家公子,又有江湖经验,当真是——绝佳的“无情”人选。 而戚少商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就说明对方并不是一味地追求江湖逍遥了。 “此事,在下还需考虑一下。” 崔略商表示明白,很痛快地就离开了,离开前告诉戚少商,只要他应了,就去神捕司找他。 而等崔略商离开,顾惜朝就从院子里走了进来,戚少商抬头,便问道:“惜朝,你觉得如何?” 说实话,顾惜朝微微有些嫉妒,有些人当真是得天独厚,这人在家中坐,机遇还能找上门,不过调整了下心态,他便真心劝诫道:“戚大哥若想一展所长,神捕司确实是个好地方。” 戚少商对京中形式自然不是两眼一抹黑,但相比顾惜朝,到底少了几分通透,但他这人极善听取别人的意见,这才是他能稳坐连云寨大寨主之位的原因。 “神捕司少纷争,又独立在六部之外,直接听命于诸葛神侯,如果大哥愿意留在汴京城中,这是最好的位置。” 崔略商此人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平日里不是喝酒就是偷偷瞧美人,但心思谋略却远胜神捕铁手,难怪诸葛正我离京之前,将大半事务交给了三徒弟追命。 这汴京城中,果然谁都不简单,他若想在一群聪明人之中拔得头筹,少不得要多费点心思。 戚少商是个十分果决的人,他既是做下了决定,那么便要立刻行动。 不过晚间刚刚入夜的功夫,崔略商结束小半部分工作准备去喝个酒,刚跨出书房,就听到手下说戚少商到了。 崔三爷眼睛一眯,笑得像只在酒缸里游泳的小仓鼠。 谭昭是隔日知道戚少商走马上任神捕司的消息的,当然人一来肯定是从熟悉事物开始,等确定了他的能力,再谈“无情”之位的继承,故而崔略商虽然有了替补役帮他处理些边缘消息,但重要的事情……还是要他处理。 ……果然,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这么沮丧做什么,你要出宫的话,顺便替朕去送封信给金风细雨楼的代楼主吧。” 崔三爷当即一惊:“什么代楼主?苏梦枕不行了?” 谭昭都忍不住想啐他一口了:“能说点好听的不,苏楼主能者多劳,朕请他去江南办点小事。” ……看不出来啊,官家做人这么心黑,那苏楼主身体多差整个汴京都知道,还让人去江南办事,哎,天不假年,人心不古啊! 谭昭:一看这货就在心里说他坏话! “是,陛下。不过代楼主……是谁?” 谭昭眼睛一眯:“略商啊,你们这情报不行啊,这么久还没收到消息吗?” “这个自信卑职还是有的,我们神捕司不知道的事情,六分半堂绝对也不会知晓。” “那若是知晓了呢?” “那边罚我……七不,三天不喝酒!” “……”还以为你有什么大毒誓要发呢,谭昭有些可惜地挥了挥手,“行吧行吧,你去送了信不就知道了,苏梦枕的眼光,总是不会错的。” 而事实证明,苏楼主这回眼光真的挺……耿直的。 这王小石小朋友看着就超好骗的呀,跟他家四师弟一样练剑耶,要不要让冷血来试试?崔三爷看着旁边姓白的小子微微笑着,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这个诱人的想法,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王小石:“王楼主,这是官家让在下转交给你的。” 王小石完全无所适从,王楼主……“您别别这么叫我,就叫我小石就好了。” ……哎哟,这得在京中豺狼中怎么活哟?苏梦枕到底在想什么?这叫白愁飞的小子不是更适合尔虞我诈吗? 崔三爷想了又想,也没想透这里面的关窍,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明白一件事情——这汴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官家这人看着亲切和善,平日里也喜欢跟人开一些不着三五六的小玩笑,但世叔说官家的手腕用起来绝对能一击震慑朝纲,这又是把世叔和大师兄往北弄,又是把赫连春水弄到了边关,现在连苏梦枕都离京了,还是往江南走,显然是官家要搞大事情了。 如今恩科在即,如不出他所料的话,顾惜朝绝对会金榜题名,届时——恐怕就是风云际会时了。 这样一想,还有些小激动呢,这汴京城腐朽太久了,世叔一个人到底人力有限,崔略商衷心地希望有活水注入这汴京城中,而且卧槽他看蔡京那老头子不爽很久了! 而连崔略商都能强烈感知到,像蔡京这般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不会没有感觉,甚至他早在赵煦登基时就感觉到了,他甚至明白如果要保住晚节,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乞骸骨回乡。 可……可他不舍得啊,一辈子都在为功名利禄,这好不容易得到了,让他把口中的肥肉吐出来?他不愿意,绝对不愿意。 柔和的手段他已经都用过了,没用。既是如此,那么他只能铤而走险了。富贵险中求,这是皇上您逼老臣的。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刚好这两样东西,他都有。 深夜皇宫,谭昭收到了消息。 “蔡京动手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谭昭摸了摸最近不太稳健的心脏,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天暖了,蔡大人也该回乡养老了。” 第241章 重生的皇帝(二十五) 汴京这个地方,还是太安逸了。 人在安逸中,会容易丧失斗志、甘于平淡,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国家的人都如此,汴京漕运发达,南来北往的船只都在此处调转货物,汴京城中百姓可以称得上富裕,作为一个经济城市,汴京无意是合格的。 但国都?汴京真的不太行,这地方一马平川,山头就是小山丘,就算汴京养十万大军,也是“易攻难守”的宝地,而且……皇宫还这么小,他虽然不讲究,但作为国家领导人的气派呢! 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想了又想,最快能解决眼前这一大摊子的法子就是迁都,所以——谭昭准备迁都。 当然,迁都绝对不是那么好迁的,像宋朝这般婆婆妈妈讲究礼数的朝堂,你要是跟他们讨论迁都,能活活拖死他,然后此事不了了之,谭昭自然不会允许此事发生,所以能做的就是快攻快打。 至于迁都的地方,谭昭也考虑了很久,北京是没想头了,就是他把燕云十六州收回来了,他要真敢把国都搬过去,隔天皇宫门口就有一串老头要上吊了。当然了,他要真想其实也不是办不到,只是……他短命啊,而且对于现在的大宋而言,北京也就是如今的大都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至于往南,临安太靠南了,南京倒是可以,但国都南移无异于是给北方异族一个微妙的信号,所以只能往北迁,还不能迁太远,所以看看地图,谭昭发现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这个地方就是陪都洛阳。 洛阳这个地方同样靠着河南水系,山系发达,西高东西,绝对易守难攻的好地方。而且当年太祖本就是想把洛阳当国都培养的,各种皇陵家庙都迁在那里,也就是那时候兄弟阋墙,否则估计早已迁都了。 据山河之胜,以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这才是古代国都的作用。 系统:所以,你准备用硬手段? [不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隐约间记得当年“飞升”时,买过一个惊天雷套餐?] 系统:雷都劈完了,你还要再来一份吗?第二次购买八五折哟~ [不,我记得当年祥云瑞气还剩一点?] 系统:……宿主,你真是太勤俭持家了。 哎,钱都省下来给病号买药了,能抠一点是一点了。想当年,他还是拿时间买零食吃的有钱boy,现在呢,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真的,宿主我们谈好条件,下个世界,NO皇族!NO状元!明白吗?] 系统:宿主,你这话都说了百八十遍了,作为一只系统就是没有耳朵,也要起茧子了,你就放一百二十颗心好了,我坑谁也不会坑你啊! ……就是因为你这个态度,才格外让人难以相信,你到现在坑他还坑得少吗?要不是他英明睿智、勇敢能干,他现在早就凉凉了。 系统:……宿主,虽然求生欲让我闭嘴,但我的良心告诉我,你早就凉过无数回了:)。 [有你求我的时候!] 政和二年春,甲寅日,谭昭于大朝会宣布迁都。 此事一出,朝堂皆惊,不少老臣就要纷纷劝解,正是此时,紫宸宫外忽然有瑞气千条凭空而发,祥云自东边而来,凭着瑞气,仿若有游龙徜徉其中。 此为祥兆,且那游龙与祥云之中不断往北偏西方向而去,那里——正是陪都洛阳所在的方位。 妈耶,不敢劝不敢劝,惹不起惹不起,老臣……今天嗓子不太好,就安静如鸡好了。 整个朝堂,愣生生从沸腾的油锅变成了静止的湖面,还有人跪地扣天,谭昭也象征性地从龙椅上下来意思了一下,转头对上蔡老头吃翔般的表情,不可抑制的,谭昭觉得自己今天中午可以多吃一碗饭。 等游龙远去,瑞气长长不散,汴京百姓这日抬头望天,都能看到这副美丽的景象,有老百姓跪天,也有老百姓开了祖庙将此写进家史之中,而无可否人的是,这一天,注定会成为大宋历史上转折性的一天。 “众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有啊,大大的有啊,迁都是把人都迁过去,还是只迁朝廷班子,汴京城中的势力怎么办?他们苦苦经营的家业都要搬过去重新开始? 然而事实是:“皇上英明,顺应天意,天佑大宋!” “平身吧,迁都的章程,便交由礼部去办吧。” 礼部尚书赵佶本人:唔?皇兄你叫我啥事? 等散了朝,赵佶明白过来后,礼部尚书本人震惊了,卧槽这事儿……他喜欢!这事儿要是他办好了,绝对青史留名啊! “皇兄皇兄,这龙撵弟弟亲自来帮你设计怎么样?还有还有……” “这些你来弄就好,你的审美,朕是十分认可的,不过……” “不过什么?” “别乱花钱,必要时……你可以去薅羊毛。” 赵佶听了立刻眼睛一亮,他懂他懂,洛阳是陪都,那边百姓本就不少,要想住去天子脚下,自然是要付出些东西的:“皇兄,弟弟明白。” “哎,等等,先别急着走。” “皇兄还有何事?” 谭昭点了点头:“已决定迁都,你要同朕同去洛阳,还是留在汴京?” 赵佶想都没想,直接回答:“自然是同去,我为什么要留在汴京?” ……弟弟你的脑容量是不是被书画塞满了?迁都洛阳,汴京自然就变成了陪都,能当陪都的小霸王,还去……算了,人放在外头他也挺担心的:“既是如此,你想好住哪儿了吗?” “……”额,没想好,穷,委屈巴巴。 “好好干,你四我六,明白吗?” 闲亲王表示明白了,然后……汴京城中的勋贵有钱人遭了秧。 这可也没办法,心里吐槽一万倍,银子该掏还得掏,甚至还得掏得人开心,掏得快,掏得好,否则闲亲王那人,当王爷和当皇帝真的一样惹人嫌! 这官家也是,竟将此事交给了闲亲王,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罅隙吗?什么时候,天家也有如此“感人荷包”的兄弟情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蔡京完全坐不住了。他终于明白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是只想黜落他一人一党,而是准备—— 便是蔡京沉浮多年,也不得不佩服当今的魄力与果决。他要年轻四十岁刚中进士,或许他会……进士!恩科! 不行,真的不能再拖了,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了! 蔡京逼宫了。 宫中的禁军左将军是他安插在宫中的人,迁都一事又动了有桥集团的利益,米有桥趋利避害得厉害,他不会主动相帮他,但也绝不会阻碍他。 如今诸葛正我和他那瘸腿徒弟不在,如此良机,他如何能放过。 谭昭正带着便宜儿子学功夫呢,外头就灯火辉煌地簇拥着一群人进来了,最当中的那个,就是一脸褶子的蔡京。 “蔡相如此阵仗,难道想逼宫不成?” 蔡京还未点头,谭昭就直接截住了对方的话头:“如果朕是你,便不会这么做。就此收手,朕让你全了身后名声,如何?” 至于忠奸如何,自有史书记载。 “不如何!小儿乱朝,轻易迁都,老臣也是为大宋江山考虑!” 蔡京说的义正言辞,他也并不打算自己坐上皇位,而是准备扶个赵氏小儿上去,皇室这么多人,总有听话的:“是老臣请官家下来,还是老臣让人请您下来?” 谭昭的目光有些幽深:“你觉得你成功了?” “难道不是吗?陛下龙体,还是要保重。”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八风不动,沉稳异常,毕竟他父皇……哎,不说也罢,人生啊,就是这么寂寞如雪,此刻他有些同情蔡京了,真的没事惹他父皇做什么,他父皇是魔鬼啊! “放心,朕会死在你后边的。” “陛下既然冥顽不灵,那老臣就只好动些粗人的手段了。” [统统,可以一个雷劈下去吗?] 系统:宿主,首先,你需要点击进入系统商城,再然后,雷劈人,是会死人的,谢谢。 ……统统真不可爱,谭昭遗憾地放下了这个诱人的法子,这才从龙椅上站起来:“可以,你尽管来,朕动一下,算朕输。” “来人!给我上!” 然后,是长久的死寂。 蔡京心里咯噔一下,恐惧开始席卷:“还不动手,不要忘了……” “不要忘了什么,蔡相倒是说说看。” 只见那左将军的头盔摘下来,火光掩映下,竟是诸葛正我那张铁面无私的脸!而此时,外头又有喧哗的人声而来,带头的,赫然是以打儿子出名的赫连乐吾! 某儿子在边关:阿嚏!谁在念我! 第242章 重生的皇帝(二十六) 蔡京终于经历了曾经傅宗书经历过的绝望,不同的是傅宗书还敢奋力一搏,而他……悔吗?他不悔,试问泼天富贵触手可及,又有几人会无动于衷! 傅宗书不会,他蔡京……也不会。 “老臣技不如人,望陛下一展雄心,收复燕云十六州。” 这破老头真是失败了还要将他一局!不过这祝愿:“可,蔡京既如此希望,神侯你觉得该如何?” 神侯表示可以等收复河山后,会亲自去蔡相坟头烧香告知,必不会让蔡相死不瞑目的,蔡京差点……差点没被气死。 蔡京一倒,朝堂局势瞬间变了起来,曾经的蔡京门人夹起尾巴做人,而寒门出生的书生开始抨击世家权贵,谭昭并不打算从一个极端跑去另一个极端,党争或许可以形成一个帝皇制衡的局面,但对于办事效率来说,实在并没有必要。 换句话说,他没有什么跟人扯皮的时间。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谭昭干脆快刀斩乱麻,俗称……各打三十大板,他没打算对蔡京集团所有人追根究底,这样太小肚鸡肠了,相反他还要用人,当然也是通过这个告知底下人,只要一心为国,就有美好未来。 画个大饼,至于施恩,谭昭准备让便宜儿子去做。 大宋这架搁置许久的大国机器终于快速地运转起来了,六部在忙活迁都的事宜,当然按照基本法,汴京也会留一套养老班子“锦上添花”,原本大宋就有冗官的现象,明明一份工作只需要一个人完成,非设了两个职位,这就造成了人力多余。 当然,这些官位的设立起初是帝皇制衡,让官员互相监督,但实际操作上来看,实在没什么必要,因为如果要贪的话,两个人……会一起贪,所以谭昭干脆就直接带走一拨,一拨留下当二套班子。 忙忙碌碌一年,迁都一事终于算是落成了。 又是一年落叶时,九月秋风微暖,谭昭坐着便宜弟弟亲手设计的御撵,来到了洛阳城。洛阳城中,本来就有一大座皇家宫苑,一年改造下来,那绝对比汴京那座大四倍有余,一连串耗费体力的仪式祭天后,谭昭终于踏进了新皇宫。 当然,他也没忘记搞点天显瑞气什么的,反正……系统会搞定的。 系统:……最后一点儿了,你要再搞事情,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放心,这应该是最后的份额了。] 他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赚点儿时间容易嘛,不过这个世界他也够本了,刨去给病号买药的钱,七七八八他还攒下了八年,这已经是他八个世界以来第二赚钱的世界了。 ……想想,都让人涕泗横流。 系统:别哭,要脸,这都是谁作的!第一个世界,你要是听我的话出海去浪,你会那么早死吗?还有第…… [……统统,你今天很不乖。] 然后,统统乖如鹌鹑鸡了。 值得一提的是,政和二年的恩科真替他纳了不少良才,大概是经济发展迅速,很多人才真的挺有远见的,看着还有些嫩,但他相信只要快乐地干上三年,肯定就会成为大宋未来的栋梁了:)。 “惜朝,感觉如何?” 顾惜朝……并不想说话,楞是谁考了状元进了翰林,却莫名兼职了三份工都会不开心的,他是有野心,但他不是要搏命啊,能给人喘口气的功夫吗? “算了算了,今天就放你假好了,回家也别老跟戚少商出去喝酒,你也老大不小了……” 老大不小在说谁!陛下你也是……好吧,你有儿子你最大! 终于把所有人都送走后,谭昭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小太子这一年成长得厉害,一见此就倒了杯养神茶给他,然而相比喝茶……他其实更想喝酒。 “想都别想,喝酒!父皇您怎么不上天!” “……”还我女装大佬的软萌儿子!他后悔了! 赵德康一看平日里跟斗鸡一样的父皇落寞地低下头,脸上并不彷徨甚至有点想笑,真是的,每次都搞这样,他还会有内疚感吗!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眯眯的:“父皇,神侯说您应该……” “德康,我们去酿酒吧!” 唔?咦?诶——父皇你别这么说一出是一出啊,酿酒……好吧,酿酒总比喝酒好,反正真要动手,他肯定…… “父皇,您把宫人都遣走了,我们怎么酿酒啊?” 谭昭竖起大拇指:“那自然是德康你来呀!” 有事儿子服其劳,赵德康能怎么办,虽然他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太子殿下,甚至这几天还有人跟他耳朵边撺掇他谋朝篡位,但那又怎么样,在他父皇跟前,他还不是……不想做啥还得做! 这天底下的儿子当得像他这么悲催的,没几个了吧。 “对对对,现在不要放酒曲。” “你又不酿米酒,那酒多么意思啊,如今秋高气爽,自然是要喝菊花酒了。” “哎,不是父皇说你,德康你这动手能力真的太差了,这以后你要是流落到民间,怎么活着回宫哟~” ……谢谢您嘞,他不会流落民间的。 “差不多了,先让它发酵一下,别动他,这地方可是父皇精心挑选的,等过几日好了,记得泥塑好埋起来,等以后德康有了孩子,想告诉父皇了……” “父皇!您会长命百岁的!” ……这老父亲的酸楚心呀,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不过即便你想留朕当苦力,朕也无能为力啦:“德康,大宋江山以后就靠你了。” 赵德康:……为什么隐约感觉到了父皇内心澎湃的欢欣鼓舞?! ** 也就是迁都后的第三天,北方再度传来了军情。 有些出乎大宋士大夫的意料,因为并非是辽军没钱没粮又再度进攻大宋边城,反而是……辽国都城告危?! 耶律延禧是来大宋求救的?妈耶,今天起床的时候是不是姿势不太正确? 等兵部的大佬看完信件,这才急匆匆送进宫,谭昭一看,就明白北方那群女真人忍不住了,其实这也是必然的事情,耶律延禧此人幼年过得跌宕起伏,按照基本法应该培养出一个像狼一样的君王,然而……并没有,耶律延禧大概小时候没什么享受,坐上王位后拼命享受,那叫一个横征暴敛,百姓可不就民不聊生了。 女真部落出了个好统领,可不就要带着族群发家致富。 这算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比他预料得来得更早一些,他都写好遗言留下来了,谁知道……他活着就看到了。 “陛下,此事该如何是好?” “辽宋之间百年渊盟,辽廷既然千里送信,那我大宋也不好做那背信弃义之流,既是如此,送信去给赫连将军,让他快去大都。” “这……”会不会太便宜辽国了?那燕云十六州呢,谈条件否? “就说让赫连将军急行军,务必将辽王好生护送来洛阳避难。” “……是,陛下英明。”妈耶,差点忘记官家是个黑心肝了!真黑,直接把人弄来洛阳,那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吗!他喜欢! 兵部尚书刚要走,那边陛下又发话了:“如果可以,也可以请那位叛军首领来洛阳坐一坐,看一下我大宋繁华,爱卿你说是不是啊?” 爱卿努力保持微笑,然后用了十二分的速度奔出了皇宫。 “父皇,这燕云十六州若是收回,又该如何治下?” 在天子殿下眼中,收回燕云十六州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自唐末燕云十六州就被辽军占领,如今那里民风彪悍,儒道文化匮乏,连个教化的人都没有,这便是入了大宋,恐怕都要有一番折腾。 哎呀,他的教导果然还是十分有效的呢,这都想那么长远了。 系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人小花师傅说什么了吗! 统统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不过快去下一个世界了,还是少跟系统抬杠了,谭昭伸手抚摸了一把太子的头:“你能这么想,便是天下万民之福。” “不过呢,你要记住一点,老百姓是不会管你铁血驭下如何的,他们会关心切身到他们的利益,只要你做得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拥护你,更何况——” “更何况如何?” “更何况如何,等德康你坐上这皇位,便知道了。”心中信仰,体内热血,不会随着时间而流逝,辽廷不会对汉人平等视之,更不会优待,若重归,必有不世之材涌现。不过这种东西,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如果什么都说透了,那还要儿子何用:)。 想打他怎么办!太子殿下捏了捏自己的手,默默地又放了下来,没办法,他打不过啊,简直苦逼。 第243章 重生的皇帝(完) 政和三年春,北方传来大捷,宋军不仅将耶律延禧护送至洛阳,更是将女真部落打散,顺利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这一日,注定要载入历史的篇章之中。翻过这一页,便会是大宋昂扬勃发的另一番景象了。 可太子殿下并不开心,甚至他的心情可以称得上十分低落,如今朝野上下一片大好,北方局势稳定,南方也是好消息频来,可与之相对应的……是他父皇越来越差的身体。 他无法否则大宋军士们付出的努力与鲜血,也无法否认臣子们谋划布略的付出,但他更知道,如今大宋这番景象——是他父皇拿命拼来的。 “父皇,喝药吧,这药是小花师傅……” 谭昭对这种生命力即将走到尽头的感觉并不陌生,真的别人做皇帝积福,他特么折寿,而且是真折寿十年,想想就心酸,要不是他心态好,早就崩了:“这个先不忙,朕的身体朕明白。德康,就明日,如何?” “父皇!您……” “都要做皇帝的人了,还这么傻里傻气,这可……咳咳咳……怎么好哟~”真的是很顽强地调侃人了。 赵德康一看立刻给人顺气,真的是,都快四十的人了,性子还没他沉稳,还好意思说他傻气:“儿臣,谨遵父皇圣谕。” 这便宜儿子总算是没养歪,这两年已经初见青年风骨,倒是他……好吧,他好像也不显老来着,不过这应该是阿和小可爱的功劳。 谭昭觉得心头被人拱了拱,一阵熨帖击碎再次袭来的病痛。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按照系统的推算,他可能还有七天好活,七天又不能干什么大事,既然如此,不如就—— “朕在位一十八年,承祖……又感祖宗英灵,向火而生,而……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太子德康。” 一个王朝想要兴盛不衰,传承最为重要。 谭昭看着太子戴上冠冕,接受朝臣跪拜,宣读祭文,是为泰和元年。 而就在赵德康坐上皇位那一刹那,谭昭觉得自己身体顿然轻松,生命力的流失似乎戛然而止,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或许还能苟延残喘浪上一年。 不管不管,反正他马上就要凉了,任性两天又怎么了。 所以嘛,有些人就不能惯,等新皇陛下累死累活地走完礼仪行程回到宫中,准备例行给自家父皇灌药时,他父皇现任太上皇——不见了! “太上皇呢!你们干什么吃的!” “回回回陛下,这是……”小太监吓坏了,手里捧着的信函扑通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赵德康没顾上,直接弯腰捡起来,打开果然是熟悉的笔迹,上面写的也十分简单,只见: ——吾儿德康,好好工作,父皇去也。 被骗惹!!!!!! 他父皇果然是魔鬼,他就不该相信他病重的鬼话!都能自己一个人跑出铁桶般的皇宫,这叫做病重!还他感动的泪水! “去!传神侯进宫。” 然而诸葛正我听了,心里却并不认同新皇的猜测,太上皇的身体确实病入膏肓了,能撑两年都是奇迹,那种生机的流失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掩盖的,但……他不介意替太上皇遮掩一二,新皇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 他甚至想过倘若太上皇病逝,新皇会有一段时间无法恢复,如今朝野虽然相对平和,但也不乏会有人以佛道之法媚上作乱,如此,也好。 “确有可能,陛下可是想迎太上皇回宫?” 这撒手没的风筝,打也打不过,他哪里迎得回来!新皇陛下不太开心,但他也明白……要不他也赶紧大婚生个太子,好跑路? 有那么一瞬,精明的小花师傅感觉到了自己第二个皇帝学生身上发出了一丝危险的信号。 然后他立刻拿出了一大堆公事,无比绊住新皇的心,至于太上皇……真的开心就好,他真的为大宋付出所有的。 既是太上皇最后的心愿,他一定会替太上皇达成的。 君臣一席话的功夫,太上皇本人……已经出了洛阳城。 一身轻松无赘事,谭昭最先想到的就是找个朋友喝酒聊聊天。皇宫的生活不好过,当一个勤勉算计天下的皇帝更不好过,他本就不是多喜欢受束缚的人,这两年简直比他开疆拓土当太祖还要难受,这猛地一下彻底放松,等找到这位朋友时,他已经坐在了汴京城街头的酒肆里。 汴京城如今已经从一朝国都变成了陪都,但少了皇运的镇压,这座城市却更加繁荣起来,漕运扩大了许多,连夜市都比从前热闹丰富许多。 “老板,以酒还酒,行吗?” 老板本人从来八风不动的,但见到人听到声音的一刹那,他……难得楞神在了原地,这人……会不会太自来熟了一点?不是说病重禅让皇位养身体去了? 果然这些搞权谋的人,心脏。 狄飞惊迅速给人下了定论,脸上却倒挺开心的:“什么酒?” 谭昭自怀里掏出一壶酒,巴掌大小的酒壶,天青色的瓷瓶,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时间还有些短,自家酿的菊花酒,要吗?” “……换吧。” 不过到狄老板收摊,谭昭也没喝上一滴酒,倒是吃上了老板亲手下的阳春面,还是那股普通的市井味道,但大概是换了个身份的原因,他就觉得这面有股返璞归真的味道。 “老板,我无处可去了,又生了重病,能收留两天吗?”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天下之主还当得不错的? 然而赖皮脸太上皇还是成功蹭进了六分半堂大堂主家的大宅子。不得不说,狄飞惊还是很会享受的人,宅子虽然不算最大,但处处透露着精巧。 “我住哪儿?” 狄飞惊有些凉凉的眼神过来:“您说,如果我现在挟持您要挟当今,会如何?”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果然高估了这位曾经的帝皇,只见人一脸的兴致盎然,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这个主意好哎,要不我们试试,六分半堂最近缺钱吗?我吃亏一点,你六我四,怎么样?” “……我有些后悔了。” “晚了。” “……”狄飞惊捏了捏手心,这才按捺下情绪,把人送去客房,如今才提着那壶酒,回了珍藏的私人酒窖。不知是出于哪种心理,他竟觉得这酒当真是……算了,好赖都算是帝皇送的,搁在这儿也不为过……吧。 谭昭这一住,就住了足足一月。当然,狄飞惊在第三日就出门办事去了,等夜雨凉透天,狄大堂主才裹着一身凉意回到府中。 此时,谭昭正在温一壶黄汤,手边是两碟下酒菜。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府中的气氛却不算沉闷,狄飞惊喜洁,这会儿换了身衣服,正坐在谭昭对面吃面,面依然是清汤小葱阳春面。 “你这么爱吃阳春面,为什么不改名叫狄阳春?” “……” “漕运,收入囊中了吧。” 这天下武林,唯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为最,可两者却盘踞在小小的汴京城中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如今金风细雨楼迁往南京,便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都离开皇位了,还要操心这许多,不累吗?” 谭昭捏着酒杯,无所谓,顺手的事情:“那狄大堂主与雷家非亲非故,又为何如此鞠躬尽瘁呢?” 狄飞惊放下筷子,碗底已经空了,他个自己倒了杯酒,热气向上蒸腾,就如同这天下大势一般,他轻轻一笑,忽然就微微抬了抬头,眼睛里竟带着难以阻挡的锐意:“陛下是在离间我与总堂主吗?” “我儿子不在此处。” “……” “当初雷陨,其实是想你去洛阳的吧?” 狄飞惊的头又垂了下去,唇边的微笑却浮了起来:“陛下果然料事如神。”他依然倔强地没改称呼。 谭昭也就随他去了:“既是如此,为何不来?” “去倒是不怕,就怕……有去无回啊。” 谭昭就明白对方的态度了,或许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大概想找个蹭吃蹭饭的地方而已,不过如今主人家回来了,他也该离开了。 “这倒说得我有些危机感,今日酒别,如此,都在酒中,如何?” 狄飞惊举杯,清脆一碰:“都在酒中。” 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有股春天雨水特有的润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有的清新怡人感,谭昭走到廊檐下,忽而转头问了个问题:“狄大堂主,你的颈椎真的比旁人少一小节吗?” “……” 狄飞惊猛地微微一抬头,那廊檐下,哪里还有如玉俊秀的曾经天子! 他忽地一笑,只觉得这春雨过后,果是令人欣喜非常。 第244章 史书番外 华夏,拥有世界上最悠久的历史。上下五千年,经历了无数代封建王朝的统治,而后才有了如今开放平等的生活。 现代人喜欢并享受如今便捷的生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去想象曾经那些绚烂文明里的人民生活。 而当下讨论度最高的,莫过于美食与经济迅速崛起的宋朝。 宋朝是历史上统治时间最长且民众幸福度最高的封建王朝,丰富的史料和古董字画无一不印证着那个朝代的繁华与昌盛,这是史学界公认的事实,也是大众公认的事实。 不过即便是再长的统治,也有过兴衰荣辱,宋朝得皇权并不正,太祖得天下后也没多少说头,在现代人看来……就什么人关注。 此后几代也有人研究,但最为大众所知的,还是宋徽宗、宋哲宗和宋德宗这三位妙趣横生、又波澜壮阔的皇帝。 史书记载,宋徽宗赵佶与宋哲宗赵煦乃是异母兄弟,却是兄友弟恭,史书上多的是兄弟阋墙爆发流血事件的,这谦让皇位还能流芳百世的,真就这么独一份。 当然,最关键的是,宋哲宗这人——真的帅,是那种惨绝人寰的帅。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宋朝最有名最厉害的书画家赵佶了。赵佶后为闲亲王,其人浪漫且富有文艺气息,他做皇帝时政绩不突出,用人也挺瞎,但这人的文学天赋却是顶尖。 不仅自创瘦金体书法,更是极善工笔花鸟,不过他最出名的一幅画,却是一副人物画,画上的人物正是宋哲宗赵煦。画上男子眉眼无一出不精致,他卧靠在漫天冰雪之中,旁边是一副散棋和一壶温热的黄酒,有一人背对着他而坐,却只有小半个身子,整幅画,浓墨重彩地在描绘一个人,当真帅得……一比! 该画目前被珍藏于华夏博物馆,隔着七八层玻璃,每天仍然有数万的迷妹去瞻仰这幅画。一个长得好看、又文韬武略样样行,关键是他后期连个皇后妃子都没有,这是什么!这是广大文字、漫画创造者们的天堂啊! 迄今为止,已有超过十五个宋哲宗电视剧播出,小说漫画更是数不尽数,加上那时有如顾相顾惜朝、盛相盛崖余,武有赫连小将军,江湖上还有如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这样的组织,其首领苏梦枕和狄飞惊虽未留下画像,却有记载称其二位为矫若游龙的翩翩佳公子。 这是一个帅哥辈出的朝代,也是大宋蒸蒸日上的朝代。 现代社会平和,而那个时代便是英雄辈出、热血奋战的时候,网上曾经有个热帖,帖子名为:如果你穿成宋哲宗的腿部挂件,你会怎么做? 那帖子,几乎是热血迷和迷妹们的厮杀场,一个男人死了几百年,还能掀起如此大风大浪,也就唯宋哲宗一人了。 当然,其实按照史学界的评判,宋哲宗的功绩并没有他儿子宋德宗突出,史学家都认为其奠定了盛世的基础,只是开创盛世和繁华的是其儿子宋德宗。 宋德宗当然也有画像流传下来,但一活到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哪有早死的有才帅比吸引人,更甚至歌颂宋德宗的都是称赞他盛世统治,而哲宗朝留下来的诗书,有大半……都是称赞哲宗为人风趣幽默、容貌俊秀的,更甚至从不写赞文的顾相和盛相都写了缅怀悼念的文章。 这如何让人不爱!史上第一帅皇帝,非他莫属啊! 当然啦,这些现在都是炒冷饭的东西,诗词都读了八百遍了,字画也看了七百遍了,小说电视剧都看了两三遍,再没有新粮……什么!有新粮! 电视机里,正在播报新闻,称在汴京城外的荒山之中,找到了宋德宗的疑冢。宋朝皇帝多葬于宋室皇陵,只有两位皇帝没有,一是宋哲宗,二就是宋德宗。宋哲宗有一个衣冠冢,但挖掘发现里面并没有宋哲宗的棺椁,上面的铭文就有直接写明是衣冠冢。 至于德宗,德宗是个万古流芳的皇帝,他统一了南北,融合了民族与文化,华夏文明承前启后一样的人物,是个十分慈祥的老爷爷,曾经有一版纪念货币就是印的宋德宗,华夏人都知道他。 他的陵寝也是史学界一直想找却找不到的存在,疑冢有多达八处,每一处都……是假的,现在又发现了一座,果然又是疑冢。 可这次的疑冢,却有些不同了。 疑冢上头写了“鱼驰”二字,大家都知道德宗未被封为太子之前,曾住在鱼驰殿,那时他还因为封建迷信作女儿家大半,难道是……女装大佬的裙子? 然而……并不是,这里竟是德宗用来缅怀父亲哲宗的疑冢! 迷妹们开始咆哮了,本来官方并不打算那么早将东西曝露在大众面前,可奈何不了每天百万人的恳求啊,一副巨幅画作……被po在了微博上。 泛黄而富有历史感的长卷上,是风流男子们或坐或躺的英姿,似乎是在一艘船上,船舱里布置精致,光线柔和,中间摆着一桌酒席,有一人半倚靠在船边,微微低着头,鸦羽般的睫毛似会说话一般,而有三人坐在酒桌边,一人放浪疏狂雅痞大叔一枚,一人俊朗不凡喝酒模样,而另一人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船舱口。 这人是——卧槽我哲宗老公! 迷妹们激动了,再屏住呼吸看船舱门口,有两人进来,一人侧脸杀,一人略矮些,带着疏朗的少年气,看着……和我哲宗老公有点像啊? 卧槽不要告诉她们这是德宗?妈呀,以后都不能直视教科书了怎么办! 然而懂史帝表示那就是,甚至还一一点出上面的人都是谁,然后——疯了疯了!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卧槽为什么帅哥都要生得那么早!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疑冢里还出土了不少……哲宗亲笔的锦囊和信件? 从轻松的口吻不难看出,这是哲宗写给儿子德宗的信,大部分都是教导与……布置大政方针?什么?德宗都是哲宗教的? 特么哲宗不会是穿越的吧! 现在穿越剧都不敢这么写,直接穿哲宗会被骂出翔的好不好!难道真的有人穿越成功了? 不不不,不会,我男神就是我男神,我老公就是我老公,绝对不会被换了芯子的。 ——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从指间溜走的。 然而……老公你要不要这么调皮,诀别信不是这么写的呀,“吾儿德康,好好工作,父皇去也”这种信,怕不是要被打? 越来越多的信件被公布出来,哲宗的去向似乎也渐渐浮出水面,哲宗……似乎并未死于史书所写的泰和元年,而是留书出走,杳无音信,连德宗都不知其在何处。 卧槽更苏了怎么办!同人文写起来!肯定是和XX隐居去了! 对对对,德宗他母后啊,史书记载语焉不详,肯定是…… 有时候,长眠于地下,也可能给会被人烦得睡不着,赵德康……就是这个倒霉蛋。 明明他完成了父皇的期望,安心地将大宋朝交给自己的蠢儿子,一闭眼一睁眼……竟然带着记忆转世了,好不容易长大到五岁可以接触更多的东西,一抬头看电视——妈耶!这是鞭尸吧!那是我对父皇的怀念,你们凭什么挖我的墓! 疑冢怎么了!疑冢也是他的东西! 那都是他的珍藏啊,就这么被人……挖了出来,他一直都不信父皇就这么死了,只是后来他查证了母后的死因,下令处死了左将军一家,那时候他心灰意冷,某一日就收到了一壶酒,一个字。 他数过,那时他和父皇酿的酒少了一壶,酒壶就是这般模样。 那一日,他醉在鱼驰殿里,反反复复地将那个字揉了展开,展开揉了,直到整张纸都皱皱巴巴的,才郑重地叠好放好。 幸好幸好,那张纸早已随他的身体沉入海底,否则他非呕死不可。 还有你们这些人,矜持不知道吗!那是朕的父皇,就算父皇他后宫佳丽三千,也轮不到你们!哼!父皇他还是最疼他! 什么?父子XX!你们这些人,朕要砍了你们的脑袋! “哎呀哎呀,亲爱的你快看咱们儿子,手脚多有劲啊!以后是不是可以打篮球呀?” “亲爱的你说的都对!” “……”想离家出走,还我注孤生的父皇! 再次回到幼年,虽然不用穿女装,好吧,偶然还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穿一下,赵德康觉得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直到他长到十五岁,跳级进入华夏大学后,史学界竟是发现了一个……哲宗疑冢。 说是疑冢,不是说是小墓穴,周围原先应该摆了阵法,这才无人发现,不过因为时间的原因阵法失效破坏,这才显露出来。 里头留了一口空棺,空棺里,有一封信。 信是哲宗自己的字迹,史学界没几个人是不认得这字的,赵德康自然也认得,因是认得,他才愣在了原地。 这是——父皇写给他的信! 是一份真正的诀别信,却写得轻松宛若要去赴一场另外的繁花人生一般,会不会……他父皇也像他一样…… 希望在心间渐渐扩散,直读到最后一个字,那是一个“释”字,与那时他收到的一模一样。 赵德康就像个傻子一样捧着手机站在广场上,反反复复看了数十遍,这才畅快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您不会就这么死的!” 第245章 谣言止于昭(一) 百年之前,武林鼎盛,天下五绝,无人争锋。 时间当真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利刃,曾经忠厚老实的郭靖已成了殉国英雄,曾经的灵动少女也蜕变成了民族英雄,曾经声明斐然的桃花岛……已沉寂江湖。当年风流人物,烟消云散此间。 不过百年,竟有种沧海变了桑田的感觉。 系统:宿主,别伤春悲秋,两个世界,别混淆了。 [你一定要这样吗?] 系统:宿主,这是系统出于善意的心理提醒:)。 ……那真是谢谢你了,还有他这个身份是几个意思!系统咱们还是应该谈谈! 事实上,系统觉得自己这回简直棒棒哒,不是皇族,前朝和当朝都不是,也不是读酸诗长大的秀才状元,而是一个武林中口碑不错的江湖人。 多棒!多好!连武功都不用重头开始修炼,宿主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名门正派哎,多棒! [统统,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系统:宿主,我相信你,你可以苟住的。 苟住个鬼!原主莫声谷身为武当七侠中最小的一位,生性舒朗,急公好义,又是修道的江湖人,自然不会怕什么死前的疼痛而与系统做什么交易,而之所以与系统签了卖身契,还不是因为挂念师门。 归根结底,原主莫声谷是个倒霉鬼,有个辣鸡侄儿宋青书,江湖名声叫得响,平白却被人算计杀师叔叛师门,莫声谷中招时虽然立刻倒地,却没有立刻死去,他在死前听到了那奸邪陈友谅欲害武当的毒计,自己力有不逮,这才与系统做了交换。 交换的条件,是要谭昭查清事实真相,不要让奸邪害了武当害了师父。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先养伤啊!然后养伤之余,就听到了百年前江湖盛况,又听到了类似……“屠龙宝刀,号令天下,倚天一出,谁与争锋”的江湖谣言。 妈耶,现在江湖人已经好骗到这种程度了吗?这么甜,混什么江湖啊,回家种田不是更好吗!说是当年郭靖黄蓉夫妇用天外陨石加西方精铁冶炼而成,只要得了屠龙刀就能号令,你以为……是阿和小天使吗? 即便不是同一个人,黄蓉那种机灵鬼有这种东西,早就号令天下了啊!还等到你百年之后,真的瞎几把胡扯。 系统:说到底,宿主你有些耿耿于怀黄蓉的下场吧,其实你…… 谭昭一叹,他其实懂,不一样的世界,不同的人,他认识的黄蓉又不是这个世界的黄蓉,是两个名字相同却截然不同的人,他都懂,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所有人都在时间洪流里不断向前,只有他站在岸上,看着流水奔赴一场人生繁华。 系统:宿主,容许我提一句,莫声谷的伤在心口,本是万死无生的伤,即便你购买丹药暂时愈合,但一个心疾是没跑了,能看开点就看开点吧。 [……]为什么他有种系统老大爷的既视感? 而且……统统,再差能有上个世界差! 统统安静如鸡了,谭昭终于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伤,也好好思考了一下如今的处境。 现如今的元朝统治年间,没有当年他力挽狂澜,大宋大厦倾倒,蒙古铁蹄南下,忽必烈建立元朝,如今已……传了十几个皇帝,却才仅仅过了八十年。 这死皇帝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谭昭不用想都能猜到,统治者的不断更换就是各种政策的推翻与新制,即便是平稳王朝的过度,都会出现危机,更何况这种……三天两头换统治者的朝代了,又因是异族统治,对汉族百姓剥削日益严重,怎么说呢,按照谭昭曾经一个帝皇的眼光来看,元朝……药丸。 一个君王,如果不能令出有效,那么这个君王也做到头了,不足以服众,便是一日靠武力镇压,被镇压之人总有一日会奋起反抗。 简单来说,终日薅羊毛,羊也会生气的好不好!冬天不用保暖吗! 朝廷的腐朽,造就了江湖的崛起,此时江湖正道以六大门派为首,其间无数小门派附庸以图安逸生活,而又有一个亦正亦邪的东传教明教迅速崛起,前段时间六大门派围攻明教光明顶,原主也参与其中,一群人……被人算计得差点一锅端。 提到此处,就不得不提原主的另一个侄儿张无忌了。如果说辣鸡侄儿宋青书空有玉面孟尝的声明,那么这位……性情就端厚许多了。 从原主最后的记忆里,那个丐帮的长老陈友谅似乎就是要将他的死栽在这位张无忌侄儿的身上,这种……栽赃,张三丰一百多岁的人了,吃的盐真的有可能比你吃的饭还要多,会上当? 谭昭对此存疑,不过原主护师门心切,足见其赤诚之人,这样的人死了,当真令人叹息。死前唯一的心愿是师门和师父,竟半点都未提要为己报仇。 果然,他还是一个俗人,如果是他,非要搞得人仰马翻不可! 系统:那你还找人报仇吗? [报啊!为什么不报!] …… 修养了三天,谭大爷有些闲不住,他换下了身上武当派校服,找了身酸腐书生的士子袍穿上,原是准备去找那位辣鸡青书侄儿的,这才刚走到闹市,就看到一位容貌若空如幽兰的姑娘肃着脸击退了一个地痞流氓。 因是暗巷,故而那美貌姑娘毫无忌惮地出手,谭昭原本还想赞一声好,这声好还没赞出口呢,这一记九阴白骨爪就先把他给怔住了! 统统,我们聊聊吧,说好的九阴真经绝迹江湖呢:)? 系统:哎,你问我我哪知道啊,不过你看人姑娘练得跟走火入魔似的,你不是练过九阴真经,你不知道还问我! ……那不是他只练过内功心法,下篇的拳脚功夫,他那时候不痴迷学剑嘛。 系统:宿主,你真的是凭本事单身,人漂亮姑娘放你面前等你去点拨,你却站在原地看好戏,你真的是、真的是…… 那真是抱歉呢,他已经认出这姑娘是谁了。 峨眉派周芷若,说起来这里的峨眉派好像是黄蓉女儿郭襄创下的,那么峨眉有九阴真经,也不稀奇,只是有些奇怪,峨眉有这等功法,为什么以前不用啊? 不过既是朋友后人的传人,去提醒下也是可以的。 看人早已走远,谭昭赶紧追上去,这才发现这位周姑娘是出来抓药的,抓了药就进了一处叫做“凤阳分坛”的地方。 如果他没有猜错,此处应该是明教在凤阳城的据点。 明教啊,谭昭觉得凭借原主那点儿认知,他已经完全看不懂这个世界了,峨眉不是深恨明教吗?不过算了算了,写封信提醒一下就好了,他现身说法没得给武当惹麻烦。 想到此,谭昭一个梯云纵入内,却发现里头的把守全都被人一招扭断喉咙,不好! 他顾不上掩盖面容,直接冲了进去,就在冲进去的前一刻,一掌惊风扶风而来,高手的直觉让他一个轻跃上了屋脊。 也就是呼吸间的功夫,谭昭已明白对方是个顶尖高手,以他现在的心脏负荷完全承受不住,他当即取出隐身衣一批,呼吸收敛至无。 适时,便有一大和尚裹着素色的袈裟谨慎地跃上来,谭昭甚至能听到底下有男人嘶吼发狂和女子嘤咛的声音。 怎么办? 正是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屋下,那正是——陈友谅的声音。 只听得他开口恭敬说着:“徒儿来迟,往师父恕罪。” 很好,新仇旧恨了。 那大和尚却仍然凭声听着动静,可他听了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他方才分明听到门外有动静,不过一掌的功夫便遁逃消失,便是青翼蝠王韦一笑的轻功,也没有达到这种地步。 不对,肯定哪里不对! “收声,回去再说。” 正是如此,谭昭一个翻越进屋,卷起里头的人就是一个大飞跃,也没管后面的人追击,只朝着东边跑出一个时辰,这才将昏迷的两人放下来。 两人只是被点了睡穴,谭昭将两人放下后,在周姑娘身上放了功法提醒的纸条后,拍拍屁股,深藏功与名。 系统:……宿主,你开心就好。 谭昭当然挺开心的,只眼下那陈友谅师徒似乎真在算计武当派,那陈友谅微末功夫不足为惧,那大和尚却好像出自少林,这里头弯弯绕绕不知多少,他还是及早赶回武当山吧。 只是……武当派那位祖师爷人老成精,估计他的三毛钱演技,很快就会被戳穿吧? 系统:真的少见真的少见,宿主你偶尔,竟也会有自知之明这种东西! 阿和阿曜,咬它!咬死算他的! 第246章 谣言止于昭(二) 武当山下,就好像这乱世将起之中的桃花源一样。 元朝统治比较简单粗暴,宋朝的夜肆啊民间活动统统取消,可在此处……谭昭竟有种重回宋时的恍惚。这里是武当山下的小镇,镇子并不大,但显然有武当派的庇佑,这里的人们过得比外头幸福许多。 谭昭到的时候,镇子里似乎有什么活动,灯火通明的,看着就让人心里亮堂。他心里一笑,望着不远处的武当山,这股笑意还是被压了下去。 [统统,你们跟原主走流程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书面上的协议啊?] 系统:宿主,请你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一切跨时空续命行为都属于可操作范围,当然,我们与每一位死者都有签订符合规范的合同。 [是手写的吗?] 系统:宿主,你想干什么? 宿主谭昭本人……决定放弃治疗,玩一把火。 夜色渐深,树影婆娑,谭昭同山风一同掠过树梢,直往更远处掠去。武当山山门常年有弟子把守,谭昭并不打算大摇大摆地走上去,这有终日做贼的,却没有终日防贼的,武当山树大招风,既是答应了原主,这点儿诚信谭昭还是有的。 偏过山门,直从林间小道而过,原主自小在武当山长大,这山上的路就是闭着眼睛走都不会错,没过一会儿功夫,谭昭就进到了武当山里头。 避过巡逻守夜的弟子,走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这才到了武当祖师张三丰的居所。 一个门派能在短短几十年间发展成武林魁首,张真人不可谓是不厉害。太极宗师,天下第一高手,已是通达之境的张三丰,谭昭自问是骗不过的。 既是骗不过,那就—— “何方小友,深夜前来,何不进来一坐?” 果然,以他现在的内力,根本瞒不过这种老人精,谭昭一笑,却也并不畏惧。 门吱嘎一声被人从里面用内力推开,微弱的火光从里头散播开来,谭昭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随后缓缓行了一个礼。 “晚辈,叩见武当张真人。” 张三丰当即一惊,只因他瞧见此人面容:“老七,你这是……” 谭昭没半分掩藏自己的气质,三毛钱演技全部收了起来,前几个世界他都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原主与师父师兄弟感情甚笃,绝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瞒过去的。 人经历久了,眼睛就会变得厉起来,如果有人假扮他的朋友来蒙骗他,他也能一眼认出对方不是。所以,他不能低估武林第一人。 “你不是老七!你是谁!” 谭昭再次行礼:“晚辈谭昭,应武当莫声谷莫七侠之愿,特来武当还愿。” 明明长着和小徒弟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截然不同,老七性情开朗疏阔,此人却有种世家公子的风度翩翩,这世上能在他的威压下还如此侃侃而谈的年轻人,绝不超过双手之数。 “你……究竟是谁?” 张真人不愧是张真人,即便遇见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也并没有惊恐失态,抑或是大打出手喊着妖孽,仙风道骨,比当年全真重阳宫那群牛鼻子老道真百倍。 谭昭返身将门关上,这才从怀中取出系统复制出来的“合同”。 说是合同,其实是原主和系统签订的灵魂条约,只是他花了点时间,转换成了古代的血书,很快,这封诀别书就落在了张真人的手中。 蜡烛哔哔啵啵地响过很久,谭昭就笔挺挺地一动不动站了多久,他明白张三丰的气机一直锁在他身上,只要他一动,对方便会知晓。 是老七的字迹,可如此…… 张三丰眼睛带着湿润,因为即便他再不相信……也无法否认眼前站着的这人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老七。 相同的面容,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只是—— “你的目的是什么!” 附体还生,却又不惜深夜前来道明身份,张三丰可以看出此人并非歹人,但人性一词,他读得太多,老七单纯,并不代表他也单纯。世间有违天命之事,往往……他心下一叹,只觉得心头钝痛。 谭昭有些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说与不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除非他不想完成原主的心愿一走了之:“请节哀,莫七侠一生磊落,晚辈并无加害武当的意思。” 是不是真话,张三丰自然听得出来。 “张真人,晚辈行事,无愧于心。此移魂异魂之事,若晚辈不说,终生不回武当,改头换面,便是一辈子也无人知道,只莫七侠临终……” 话还未说完,张三丰却突然出手,谭昭也不知是怎么的,竟是躲都未躲,呼吸间的功夫,谭昭的左手腕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其上三指恰好切在脉搏之上。 脉搏虚浮,气血不忘,心口…… 果真是十死无生的伤,这伤看似愈合,却是生机不足,如此下去,恐怕……他心头一叹,浑厚的内力循着指尖朝着对方的心口而去。 “前辈,不用……” “噤声。” ……其实他想说,真不用,他这伤是好不了的。 可奇特的是,张真人一番动作,心口的钝痛竟然当真小了一些,等收功回敛,月亮都已经升到了最当空。 “前辈……” 张三丰却是疲倦满面,还没等他说什么有用的话,就直接抬手阻止了他:“就先如此吧,小友若愿意,不妨住到武当清理门户之后,如何?” 谭昭自然只能点头。 出了张真人居所,谭昭才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层厚厚的冷汗。 系统:宿主!你这是在玩火!哪有人像你这样完成原主心愿的!他只是要保全武当免受他人算计,你做什么!你有他的记忆,身体也是他的,只要你不否认,就算被人发觉你也可以否认啊! [……统统,别这么激动,我没有违反你我之间的条约。] 系统:你要违反,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统统,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莫声谷的愿望呢?] 系统不说话了,它虽然十分智能,说到底终究不是人,无法体会人那种复杂的情感。 谭昭选择说出来,一是他无法做到本色出演莫七侠,这跨越度太大了,他根本不是莫声谷这种性子的人,二来……莫声谷本人,应该也不想有人将他的身份取而代之吧,师父的宠爱,师兄弟间的默契,其实如果不是怕武当有难,对方根本不会同意系统的协定。 武当莫声谷虽是张真人最小的弟子,却是少年老成,性情开阔自不必说,却也不是真的江湖傻白甜,他能同意,自然也能想到师父会认出那并不是他。如果是别人算计武当,莫声谷自然不会害怕,只宋青书是他侄儿,也是师父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怕师父没有提防,被奸人所害。 而至于占了他身体的人,若是奸邪,师父定会诛魔,而若是好人,以他一副身躯能救助一人,也是功德一桩。 而死后重归武当山,是莫声谷未说的心愿。 这个男人,铁骨铮铮,心里头装的满满都是师父与师门,谭昭实做不出任何掩盖、欺骗的举动。 系统:你们人类,就是复杂。 [所以啊,下次找人,能找那种亲缘断绝、又没什么朋友的吗?] 系统:……驳回,宿主你要求太多,本系统无法进行该条件下的可行性删选:)。 [……]这是,炸毛了? 一夜轮回,跑去原主住的院落睡了一脚,又循着记忆去厨房小搓了一顿,这才又去了后山张真人的居所。 刚刚在路上,还听了个八卦,据说武当宋远桥两师兄接到原主的“门派清理”口信,下山去找原主和宋青书了。如今武当主事的人是原主二师兄俞莲舟。 “小友来了。” “张真人好。” 一壶清茶观落日,这话题自然还是要接着昨夜讲,张三丰昨晚没让他说,并不代表现在不让他说,小徒弟骤然离世,还是死于徒孙宋青书之手,这样的打击,终究还是太大了。 “你……有如何想法?” 谭昭接过茶盏,茶香袅袅,喝一口却能苦到人心口,他努力控制下表情,这才开口:“晚辈答应了莫七侠要为他锄奸。” 张三丰却摇了摇头:“你已提前告知,老朽虽然老了,却并非老糊涂。” 这就是不让他插手的意思了,谭昭心下明白:“那么,有两条路,一时您出手废了在下的武功,在下离开武当,世间再无莫声谷此人。” “那二呢?” “二嘛,在下留在武当,终生不出。” 张三丰眼眉都未动,仿若对方没提废武功这等事一般:“那么既是如此,你会选哪一条路?” 谭昭一口气将苦茶饮下,这苦直达心间,却让他前所未有地清醒:“不选,路是走出来的,选是选不出来的。” “小友通透,老朽佩服,不知小友,出自何门何派?” 啥?何门何派?这张老头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会是真要他留下来当徒弟吧?不不不不,他不想当道士,就是能成亲的那种也不行,谭昭立刻一脸骄傲地开口:“东海之外,曰桃花岛。” 第247章 谣言止于昭(三) 张三丰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他一双眼睛已看透世间百态,谭昭被这清亮亮的目光一瞧,竟有种对方在透过他的灵魂看某种东西一般。 他心头一滚,难道……武当张真人还与桃花岛有关?这不应该啊,武功路数都不一样,而且按张真人这个年纪推算,黄药师应该都还在吧? 卧槽,老友别坑啊! 系统:坑也是你自己作的,你可以说你是丐帮弟子啊~ [那不行,我有轻微洁癖。] ……那你真的是很棒棒哟~ “老道幼年时,曾听闻五绝名声,却终究是缘悭一面,桃花岛武艺灵动飘逸,不知老道可否领教一下?” 张三丰如今已过了百岁,他又修道多年,按理说绝不会如此唐突,谭昭看不出老头子心理活动,自然只能答应。 说实在话,桃花岛的武艺……他都是看黄蓉打架学的,哦,除了弹指神通。 张三丰的武功果然已登峰造极,对方即便压制着境界,谭昭也能感受到一股澎湃的压力,当然他并不嫉妒,因为他也曾登顶宗师,只是他如今换了马甲,这才……妈耶!能不能不总是拆他的招!桃花岛武艺他用得少,自然不算精通! 有本事,比剑啊! 拆招过招,两方都默契地不用内力,只凭借本能,张三丰却是越拆越心惊,他已并不怀疑对方桃花岛传人的身份,因为……他曾见过桃花岛门人。 如此一番,竟已……快百年。 “此便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弹指神通?” “是。” 张三丰就收手了,此人眉眼清明,武功亦是出自名家,便是话语里有几分水分,他也无意再去追究。只老七…… 他看着面前俊秀异常的熟悉面孔,却觉得陌生得出奇。 “师公,大师伯他们回来了。” 谭昭朝着张真人点了点头,转瞬就消失在了原地,张三丰不愧是老成精的人物,随即敛了情绪让人进来。 没过多久,外头就有一连串脚步声传来,谭昭伏在房梁上,一听便知来者皆是江湖好手。武当派能在江湖上立足,靠的绝不仅仅是张真人一人,其弟子抑十分出色。 “弟子宋远桥、弟子张松溪拜见师父。” “起来说话,怎的如此表情?” 宋远桥是武当大弟子,如不出意外,他就会是武当第二代掌门人,而张松溪是张三丰的四徒弟,抑是十分出色。 只此时,宋远桥脸上满是悲伤,他从背后接下一把剑,这把剑朴素秀致,正是他小师弟莫声谷的随身宝剑,他双手托举着剑,跪倒在地:“徒儿无能,让那歹人……” 宋远桥生得端厚稳重,人也是重情重义,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可以大致听出……他和四师弟去寻青书和七师弟,青书杳无踪迹,却在凤阳县遇上了无忌侄儿。 却未料无忌侄儿被元朝妖女迷了心智,竟将七师弟打落悬崖,他与四师弟在悬崖在搜寻许久,那崖下溪水湍急,只找到老七的佩剑和几块碎布。 谭昭:……好像是确实忘了拿佩剑。 还有,打落悬崖是个什么鬼?掉悬崖不是主角标配吗? 宋远桥和张松溪跪在下面,上头张三丰脸上神色莫名,他看着他两位徒儿,再看那把佩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最后,他只挥了挥手,让两徒弟先出去,他要一个人待会儿。 宋远桥看师父这模样,脸上抑是大恸,但他也知道自己无法违逆师父的话,将佩剑摆在桌上后,就跟张松溪离开了。 等外头脚步声渐渐远去,谭昭才从房梁上轻巧跃下。 而他的前面,就是那把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宝剑。 谭昭看着沉默的张真人,求生欲使他转身就走,可他刚走了三步,便听到后头人幽幽的声音:“等下,剑不要了?” “……张真人,晚辈……” 虽然不想承认,但看到人这般憋屈的申请,张真人内心的悲伤终于少了两分:“既是老七承认的你,这剑也交由你来处置,桃花岛的门人,老道还是愿意相信的。” 谭昭听出了这话的未尽之言,倘若他有朝一日做出违背道义的举动,那么武当……势必会清理门户! 所以到头来,他还是要当道士? 系统:没事,你看你便宜大师兄,娶亲吃肉样样没落下,武当派还是很明主的。 [……你说得倒是轻巧,武当派一看就是两袖清风的道德模范,再看看你宿主我,你觉得我多久会被逐出武当派?] 系统:……宿主,我觉得不超过三天。 幸好,系统的乌鸦嘴没有发生,谭昭在武当山后山养了三天的伤,吃了三天的白菜烧豆腐,吃得脸色都要变绿了,宋青书终于回来了。 要说宋青书,那出身绝对是江湖拔尖了,武当未来掌门之子,从小在张三丰跟前长大,武当第三代第一人,江湖人送“玉面孟尝”,能得如此名头,长相自然也是上佳,一位俊秀佳公子,武功风采一流,能混到……被人设计戕害师叔,在谭昭看来也算是一位能人。 而此时,这位能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跟着他父亲宋远桥一起谴责张无忌的反复无情和狠厉。 ……小伙,你有没有看到你师公看你的表情很是微妙?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张三丰自然不会轻易出手,他假装自己还受着昔日“围攻武当派”时的重伤,又经历了爱徒之死,当即便一口心头血喷出来,去后山养伤了。 一群徒弟又是一阵忙活,当江湖第一高手想要装病时,是没有人能够看穿的,即便是朝夕相处的徒弟。 “张真人,好演技!” “多谢小友夸赞。” “……”人老了,脸皮是不是会变厚,哎呀,他就不会,永远没活到五十以上过,“需不需要晚辈客串一回尸体?那种躺在棺材里回魂索命那种?” 系统:宿主,你还挺会给自己加戏! 这建议……理所当然就被张真人否认了,谭昭这两日闲得慌,一个诈死,一人装病,两个不能露头的人挤在一块儿,成天不是切磋武艺就是下棋喝茶,喝得谭昭肺管子都能闻出茶味了。 “不喝了不喝了,忒没意思了!” 到了张三丰如此年纪,生死早已看淡,如今他情绪比之前几日,已是好上许多,也有心情开些小玩笑:“那不如喝酒?” 谭昭一楞:“武当山竟有酒?” 只见这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抚须摇头:“非也非也,这天道之下,一啄一饮,源自天定,小友若想喝酒,便从……种地开始,如何?” 妈呀,武当山真可怕,他要下山! 谭昭棋子一扔,气呼呼地就走了。不过武当山的弟子都认识原主,他暂时还不能露面,便顺手换了副面孔,大摇大摆地跑去火房找吃的去了。 也是巧了,还没等他进去,就看到宋青书一袭青色道袍咧咧呛呛地走来,活似后头有鬼在追他一样。谭昭眯着眼睛一看,那里……好像是莫声谷的房间。 前两日,他嫌带剑麻烦,顺手就把莫声谷的剑搁在里头了,难道是…… “大师兄!大师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谭昭垂头,低着眉哑声道。 宋青书没见过此人,但他此时心绪难宁,哪里会去仔细计较这个,忙遮掩道:“无事,不过是想到七叔,伤心罢了。” 好一个伤心罢了,谭昭微微勾起一个凉凉的笑容,当初莫声谷与这位青书侄儿过招,不过是想将人弄回武当,宋青书出了剑,原主却未出剑,只想劝说对方。 “大师兄节哀,七师叔最是疼你,他在九泉之下,定不希望你为他太过伤心的。” 这话,就像是魔咒一样撅住宋青书,他是武当山的天之骄子,却不是整个武林的天之骄子,他比不过张无忌,也得不到心爱女子的喜欢,他还……血意渐渐染上眉眼,这一刻,谭昭能感受到对面青年人内心的挣扎。 “大师兄?大师兄!” 红意消退,宋青书略带仓皇地离去,却是往下山的方向。 谭昭看了看火房方向,脚下一移,扶风而走,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追上了仓皇而去的宋青书。 武当山这片地界,莫声谷熟悉,宋青书自然也熟悉,他幼年受了爹爹训斥,都会跑到山坳里一个人偷偷哭泣,只他长大,这方山坳竟变成了—— “青书兄弟,你怎此时来了?” 宋青书却受了刺激,一时不想动手:“陈大哥,我下不了手,你放过芷若吧,除了此事,我什么都可以做!” 只将陈友谅眉间戾气一闪而过,后又变得慈眉善目起来,可他说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友好:“青书兄弟倘若出尔反尔的话,我这做大哥的,少不得就要上武当山,大义灭亲一回了。” 宋青书瞬间愣在原地,谭昭却是一叹,这武当上,竟也出了个情种?! 第248章 谣言止于昭(四) 还有,瞅你这副要把人利用至死的模样,灭的到底是哪门子亲!跟这位做亲人,估计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投了这胎。 谭昭就窝在树杈上,托着腮,望着底下的青书侄儿,心里思忖这位怕是倒了十六辈子的大血霉才碰上了这位手段阴狠的小人陈友谅。 宋青书脸上满是挣扎,他心里就像是有一座四米见方的大油锅一样,一颗心坠落又被升起,尝过无边的疼痛之后,他就……怕了。 他放不下芷若,也放不下武当山三代最优秀弟子的身份,陈友谅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如今把柄落在对方手中,他……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宋青书愤然抬头:“陈大哥,只要你放了芷若,你上武当上便……” “不放。”陈友谅就像是掐着宋青书的七寸死穴一样,言语间带着某种闲适的残忍,“青书兄弟,做大哥的,教你个好,做人不要太天真。” 然后,他迅速变脸,明明他身量不高,甚至只到宋青书肩膀的高度,气势却将宋青书压在了泥土了:“宋青书,我已答应你不伤武当门人,这点小事你都不肯为那周姑娘做,我真替那位周姑娘心寒。” 这话一出,宋青书就沉默了。 而有时候,沉默就代表是默认,代表着……落入深渊。 谭昭却总算是搞清楚其中缘由了,可是不应该啊,他那日明明就把周芷若和那位营养不良到发质干枯的野人救出来了,怎么才几天,又落入狼窝了? 这届桃花岛后人不行啊,武功这么菜,黄岛主的棺材盖都要盖不住了呀。 系统:黄岛主表示自己并没有这种后人。 [……你一定要跟我唱反调吗?] 系统: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谭昭、谭昭自然也知道,黄老邪人老旷达,他那时候若想将门派传承下去,多的是江湖才俊捧着金山银山来拜师,可他却一个没收。这个世界也是大抵没差,只好像江湖传闻黄药师晚年收过一位青衫女子,却是寂寥无声。 系统:所以,你其实是爱屋及乌了? 谭昭很是从容地点了点头,只要心性还行,帮一把也不会掉块肉,郭襄既是黄蓉那丫头的女儿,也算是他小侄女了。 系统:……你这个四舍五入也真是厉害了。 要你管。 “四舍五入”的功夫,宋青书已经收拾完情绪上山去了,而陈友谅等宋青书离开后,整张脸阴沉得可怕,他吩咐属下去联络消息,这才忍不住一掌挥在大松树上:“不中用的东西!” 对一棵树出气,真是……差点就把他晃下来了!谭昭一个鹤起,足尖轻点若惊鸿般掠走,底下的陈友谅竟似半点未察觉,脸上满是暴虐。 系统:啧,这武功真是有够差的,宿主你就这般放过他?这可不像你。 [现在动他,为时过早。] ……妈耶,宿主你这个表情,很吓人哟~ 谭昭带着一身寒意回了后山,此时天空中星子满天,澄澈的月光洒在碧波一般的潭水里,当真有股世外人家的闲适感。竹林索索地响着,这是属于山上独有的脉搏声。 一入后山,谭昭就觉得有些许的不同。 太静了,武当山入了夜确实很静,可还没有过这般死寂的时候,他轻轻推开院子门,空气里有股茶水特有的苦涩味道。一闻到这个味道,谭昭的脸就皱了起来,那张老头也不知是味觉神经出了什么问题,这无名的苦茶喝得跟琼浆玉露似的,还老拉着他喝,那股子苦涩,真让黄连兄弟都甘拜下风。 怎么?大半夜的喝苦茶,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谭昭脚步一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头不断递进,他下意识地飞到屋脊上,只将黑夜里,宋青书带着陈友谅一群丐帮的人冲了进来。 ……这么急?今晚就动了手? 从小长大的师门、疼爱的亲人师长,就这般被轻易放弃了吗? “陈大哥,陈大哥!你答应了我的,你不会对我师门……” 陈友谅横着一张脸,无情得像是地底黄泉爬上来的罗刹鬼:“让开!今天白日里刚教过你,你难道不想救周姑娘了吗?” 然后就有两个丐帮弟子上前来拉人,以宋青书的武功,区区两个二袋弟子哪里能奈何得了他,可偏偏……就被轻易拉开了。 谭昭低声一叹,不知原主的大师兄宋远桥要如何怒急攻心、恨铁不成钢了。 陈友谅一步向前,他心里闪着某种称之为野心的火苗,可他只踏出半步,就再也无法前进了。 “谁!” “我!武当,莫声谷,陈长老可还记得在下?” 谭昭刚返回去拿了把剑,剑鞘飞出,便阻了陈友谅入后山的路。 “你——” 宋青书却是骇在原地,此时正是午夜时分,他吓得整张脸都踌躇,嘴里喃喃喊着“七叔,不是我,对不起”等字眼,一时竟似入了魔一般。 相比小怂货宋青书,陈友谅就胆大许多,他今日带着高手,不管是不是莫声谷,今日他都要踏平武当!如此天赐良机,过时不候,是人是鬼又能如何! “看来是记得了。”谭昭执剑立于门口,一阵夜风吹过,刮得他白色道袍猎猎,那是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不请自来,半夜上山,是贼是畜,陈长老心里可有数?” ……看来是鬼了,这绝不是武当莫七侠说出来的话! “上!” 陈友谅如今架空了丐帮,他笼络了一群丐帮高手,他一声令下,自然有两道人影直突向前,他想得好,先命人将对方缠住,自己带着宋青书进里头,只要杀了张三丰,这趟他就算没白来,只可惜—— 宋青书此时仍然浑浑噩噩,他心中被恐惧和内疚淹没,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陈友谅不耐地推了他一把,他直接摔倒在地,紧接着,便有两道人影砰砰两声摔在他两边。 “陈长老急什么,当年丐帮如何光明磊落,如今却只得行此番小人伎俩,也不知七公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有没有被曾经的老友嘲讽到从棺材里跳出来呢!” 陈友谅虽有高师,武学天赋却实在不如何,他精于算计,只觉得武功够用就行,可此时此刻,他竟觉得自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样,不知还手,不知躲避,就直挺挺地站着,被人狠狠一拳击在胸口。 他瞬间倒飞出十数米,口中一口鲜血难以抑制地喷了出来,陈友谅捂着心口,忽然就恢复了镇定:“江湖上都道武当门人光明磊落,如今一瞧,竟也是背后出手的小人!” 那真是抱歉呢,谭昭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陈长老,在下觉得你应该去看一下眼睛,这江湖人行走江湖,眼睛不好,这人……大抵也是废了。” 陈友谅自出了江湖,何曾吃过这般的亏,这名门正派的人狡辩起来,当真是气得人胸口疼,更何况他此时心口真的疼痛难掩,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 “你以武当拳法伤我,若非在下命大,如今恐已成为你伤害武当的利器,如今我已丐帮的武学伤你,这账——就算是两清了。” 谭昭说完,便还剑入鞘,不是他心慈手软纵虎归山,而是……他不能杀人也没打算杀人,对方是来算计武当的,该如何处置,自然还是张真人说了算。 他已经听到后头的脚步声了,他就说嘛,那老头人老成精,哪那么容易被一群毛头小子给算计了! “青书,还不快过来!” 张真人果然带着一众弟子过来,宋远桥见到不成样的儿子,心头千般滋味闪过,到最后,就化为这厉喝一声,宋青书从来没办法违逆父亲,这次……也一样。 张三丰眼底失望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收敛,似他这样的江湖前辈,现在已经很少杀生,他自然也没准备直接杀了这群人。 但死罪可免,活罪…… “远桥,送客!” 翻了日,武当送出江湖令,一五一十将丐帮罪行昭著,同时……将武当三代第一人玉面孟尝宋青书逐出师门。 昨夜星子璀璨,今日却下起了细密密的山雨,宋青书还是昨日的青衣,他跪在武当山下,谭昭看在原主大师兄宋远桥的面子,撑着伞下了山门。 厚重的青石板路,谭昭走得并不快,直到与宋青书隔着三级台阶才止住。 宋青书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他心中未尝没有庆幸,也未尝没有委屈,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如今被逐出武当落入尘土之中,他其实是想求七叔带他上山的,可不知为何,对上七叔熟悉又陌生的双眼,他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听到来人冷漠而矜持地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无论你做了什么,武当派的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包容你的任性?” 第249章 谣言止于昭(五) 山雨来得又急有猛,直下进了宋青书的心里,他从未见过七叔如此冷酷的模样,也未曾听过七叔如此凉薄的声音。 可这场大雨冲刷着他的神经,冰凉的雨水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七叔,我……” 跟迷途的羔羊似的,二十二岁的江湖少侠,却于人情世故如懵懂孩童一样,谭昭有些惊诧地看着面前跪地的青年,他开始怀疑武当派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否则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基本的是非轻重都搞不清楚。 这世上,没有谁是天生欠着谁的。 谭昭撑着伞蹲下,长叹了一口气:“是,或者不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不,其实你心底已经有了答案,武当从不亏欠你的,你既选了另一条路,就不要回头,明白吗?” 宋青书慌了,他拄着膝盖往前,却被谭昭一剑抵住:“其实那日客栈之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被人算计吗!” “七叔?”完全懵逼。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如何秉性我如何不知!”这是莫声谷的心声啊,谭昭面无表情地说着,“我说带你回山,可曾有过一句定你罪责的话,可曾出过剑!” “你到底是不信七叔,还是不信武当侠义!” 恨其不争,这大概是武当长辈们对宋青书所有的感觉了,谭昭说完,起身离开,清隽的背影消失得快得不得了,宋青书眨眼的功夫,山门口除了瓢泼的山雨,就空无一物了。 他身子一颓,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进了大殿,谭昭将伞递给守门的小道士,他冲着小道士微微致谢,背后就传来了宋远桥陡然沧桑的嗓音:“老七,青书他走了?” 谭昭点了点头,他平生最不擅长和这种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人相处了,明明都是江湖人了,却规矩得像是良民一样,闻言他敛了敛笑容点头。 宋远桥一叹,他想说些什么,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垂着头走了。 事情告一段落,谭昭就想着下山游历的事情了,武当山好是好,是这乱世中的世外桃源,但他天生不喜欢这种日复一日的过日子生活。 “你要走?” 谭昭点头,然后……就被迫加入了由三师兄俞岱岩和六师兄殷梨亭组成的“养伤团”,正式过上了喝药养生看人奋斗的日子。 张老头的原话是,等你什么时候胸口不疼了,就放你下山。 谭昭那脸哟,他也不是不敢私自下山,但人是不是好意他还是明白的,加上他确实可能需要再修养一阵,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而从了后果,就是——成为了俞岱岩和殷梨亭二位师兄的“小沙包”。 说起俞岱岩,谭昭是一百个服气的,二十年前一场横祸使他四肢被大力金刚指粉碎,当年的武当俞岱岩锋芒毕露,有些人是过刚易折的,如果这事儿放宋青书身上,谭昭觉得那小怂蛋十有七八挺不过来,但俞岱岩硬生生挺过来了,在床上躺了足足二十年,有过悲伤抑郁,心头之火却从未断过。 至于小哭包六师兄,唔,谭昭翻了翻记忆,大概就有种对方是师弟,莫声谷是师兄的错觉吧。 “六师兄,是最近的饭菜太难吃了吗?” 殷梨亭下意识地摇头,不明白老七怎么这么说:“没有啊,还是原来的味道。” 武当派火房师父掌勺多年,还还是张真人年轻时救下的厨子,后无处可去才投的武当派,如今隐约都有几十年了。这味道他从小就吃,哪里有难吃的时候。 谭昭却瞧了瞧桌子,示意对方看菜:“那你这难以下咽的表情,是想气死李老师傅吗?” 殷梨亭脸上骤然变色,又强行挽尊:“我哪有!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哎呀,这武当山的日子,也就调侃调侃六师兄能让他心情开阔了,像他这种患了心疾的人,心情开阔最重要啦:“六师兄你明明就是魂儿都飞了,自然是茶饭不思了!” 殷梨亭:……老七这张嘴,迟早都要撕了它! 还是那句话,沉默等于承认,明教左使杨逍之女追人追到武当山生死相许的小八卦,武当山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就是武当弟子嘴巴紧,才没流传到江湖上。 “老七,你不懂,我今年已经三十九,她却还是二八年华,不行的。” 谭昭其实是替张老头做说客的,大概是出了五师兄张翠山的例子,张老头对下头徒弟的感情生活还是挺操心的,看着老六一天天地不开心,忽然又傻里傻气地笑起来,他个年过百的老头子看了都牙酸,他拉不下脸,自然有事徒弟服其劳。 “那既是如此,无忌的婚礼,便原还是由师弟代劳吧。” 殷梨亭跳起来就夺过了请柬,红色的请柬上,光明顶三个字瞬间刺中的他双眼,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无忌与谁成婚。 “我去。” 许久,殷梨亭抱着请柬,乖巧地坐在石凳上开口说道。 谭昭点了点头:“忘记说了,师父这次也要去的!” 老实人殷梨亭终于忍不住,怒而拔剑,对着最亲的七师弟一剑砍了下去! 路过的武当弟子一看两人都打了起来,立刻就抱头迅速离开,妈耶,七师叔咋又把六师叔惹毛了,六师叔人多好啊! 不过七师叔人也很好,下山总给他们带好玩的东西,唔,还是两不相帮,快快躲开些吧。 ** 明教早已不是当初六大门派围攻时的魔教,如今作为抗击元兵的第一大教,张无忌作为明教教主发出成婚请柬,又是与峨眉弟子共结连理,江湖各门各派自然都很给面子。 宋远桥因宋青书一事心神忧伤,故而只有殷梨亭与谭昭二人随张真人往光明顶而来。只还未走到光明顶,就遇上少林一群人,谭昭不耐这些,打了个招呼就拉着六师兄跑了,美其名曰给侄儿置办成亲礼物。 实质上来说,谭昭是出来喝酒吃肉的。 “老七,师父让你……” “哎呀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师父又如何会知晓!” 殷梨亭无法,只能尽量让人少吃点,这离光明顶越近,他这心里头就跟揣了十七八只兔子似的,活似要跳出来一样,他明白只要不出意外,他就能见到她了。可他想了又想,又觉得见了……怎么着都是徒惹尘埃。 他既是拒绝了她,她也回了家,本该……各自安好才是呀。 谭昭一看殷梨亭这神情,就知道对方又在……想佳人了,要说六师兄这情路,也是没谁啊,当年武当与峨眉定亲,世家弟子,门当户对,谁知阴差阳错,峨眉纪晓芙纪姑娘爱上了明教左使杨逍,两人还生了个孩子,名叫不悔。 这名字取的,六师兄头顶的草原都能跑马了。 只峨眉为了名声,灭绝愣是一点儿事实没告诉六师兄,由着人认为是杨逍强迫了纪姑娘,甚至亲手杀了纪姑娘,围攻光明顶那次,六师兄还想着替前未婚妻报仇。 然后……事情不断发展,六师兄就开了一朵小桃花,如果摘了,就意味着以后要叫曾经的情敌岳父,妈耶,谭昭光想想场面都觉得刺激到不行。 作为一只凭本事单身的狗子,谭昭表示如果是他,绝对忍不了。 系统:这种事情,你还好拿出来炫耀?你怕是脑壳漏水了吧?还有,你什么时候会有桃花这种东西了? [……]膝盖插满小旗帜,起都起不来了。 谭昭忽然有些绝望,但他还是坚强地爬起来了,他这人浪荡随性惯了,心里从来不搁事,经过了这么多岁月,生生死死的,真觉得想不如做,因为如果不做,他很可能就一辈子都做不了了。 “六师兄,人的一生,也许很长,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谭昭指着心口的刀伤说着,“与其带着遗憾离世,不如痛痛快快地去做。” 道理谁都懂,可跨出的路……却不仅仅是他一人的。 殷梨亭拿过酒壶,给自己斟满,仰头喝下,辛辣的酒直冲肺腑而去,他眼角斜斜一撇,只看到一个人有些狼狈地躲过。 “青书?” 谭昭立刻顺着殷梨亭的目光而去,只见街角空空如也,没半分人的身影。不过他并不认为是对方看错了,此时他才想起来,那位要同无忌侄儿成婚的周姑娘,好像就是宋青书赌上武当全部人头要去营救的那位。 唔,说实话,挺惨的。 这倒霉孩子不会想不开要去光明顶抢婚吧? “走,去瞧瞧!” 殷梨亭立刻点头,两人持剑追了过去,直追至僻静的暗巷里,那道青色的身影才算是转了过来,这哪里是宋青书,这分明就是陈友谅! 殷梨亭心道糟了,在看到玄冥二老飞身而来时,他心里起的第一个念想,不是师父,不是武当,竟是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六师兄、六师兄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250章 谣言止于昭(六) 六师兄不好了,七师弟倒是觉得还好,甚至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他自然认得玄冥二老,当初他们六大门派被一锅端的时候,原主也被困在万安寺中,这玄冥二老便为功名利禄折腰,甘愿受元朝汝阳王府驱使。 当然了,个人有个人的意愿,人家本来也不是中原人,西域来的爱加入哪个势力就哪个势力,只这二人生性贪婪,又重色好酒,练的又是阴毒功夫,轻贱人命,自然为武林正道所不齿。 “殷六侠,莫七侠,好久不见。” 陈友谅眉间,那是完全的小人得志,他仍然穿着一身丐帮破破烂烂的短打,身上挂着九个颜色不一的袋子,配上他略显奸邪的外貌,要多让人反感就有多让人反感。 殷梨亭虽然平时软萌小哭包,但一遇事那绝对稳重可靠,他仗剑一横,眉间射出一道冷光:“陈友谅,你数次算计我武当,师父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你一命,却未料你执迷不悟,竟勾结玄冥二老,今日我殷梨亭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会受你摆布!” 随即,利剑出鞘,他知道七师弟胸口的伤还未好,玄冥二老武功高绝,他们就是十个人加起来都不是其对手,倒不如他一人抵挡,让师弟回去向师傅求救,想到此,他清风一掌便将师弟推远,以他与师弟的默契,自然能够心领神会。 谭七师弟:喵喵喵?什么骚操作? 殷梨亭的剑术,是武当七侠中最高的,太极剑法使得圆润贯通,一时之间竟当真纠缠住了玄冥二老。只他也只是能纠缠住而已,陈友谅一见此,立刻背后出手,他是个十足的小人,从来不管什么江湖比斗规矩。 于他看来,只要达成了目的,过程都是次要的。 但他一掌刚要击打在殷梨亭的背上,一双戏谑的眼睛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甚至看不清来人如何动作,只觉得剧烈的疼痛贯烧整个胸腔。 “你——” 谭昭横眉一凛:“我且如何,既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走,便不要走了。” “想要算计人,就要做好被算计的打算。”谭昭一剑往后一掷,就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样,刚刚打在玄冥二老之一鹿杖客的鹿头短仗上,殷梨亭一个反身,由此也避开了鹤笔翁的鹤嘴双笔。 谭昭反着身没看见,陈友谅却是看见了,这不可能,一个人的武功进益怎么可能会如此之快,他捂着胸口,后悔涌上他心头,早知如此,他就不为了一己私欲买通玄冥二老堵人了,若是误了师父的大计,他…… 可就在恐惧整个席卷他的时候,莫声谷还未曾放过他,只听得人似暖似凉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世上,有些人是蠢死的,但陈长老大概不知,人聪明起来也会把自己聪明死吧。” 话音落下,陈友谅只觉后颈一个重击,便失去了意识。 正是此时,玄冥二老突然变招,两人默契异常,一人朝着殷梨亭的背部,一人朝着殷梨亭的面首一同出击,殷梨亭自然也察觉到了,但他内力输却许多,凭着太极剑法他虽能战上不久,可也只是不久而已。 这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若当真受了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一旦寒毒入体,除了至纯至阳的内力,别无化解可能。殷梨亭已做好的剧痛的准备,却未料下一刻劲风袭在他的耳边,随后一道尖叫声刺破这方窄小的天空。 “师弟,你没事吧?” 鹿杖客看着逆光处站着的莫声谷,眼神里几乎淬了毒,这两七十多的老头仗着武功高绝,在江湖上几乎无恶不作,可却对彼此信赖异常,大概唯一的一点儿良心都给了对方,要不是谭昭知道鹿杖客喜好小美女,都要怀疑两人是一堆恩爱的老基佬了。 系统:噗,辣眼睛! “师兄,我没事,今日,非宰了这小子不可!” “好!” 两人想来人狠话不多,说完便执仗执笔攻了过来,殷梨亭此时已经力竭,此时也不是责怪师弟留下来的时候,他刚要提气砍去,只见眼前剑光一闪,太极剑法如水如山般流动在空中。 谭昭自然……是没学过太极剑法的,但原主是会的呀,剑法这种东西,是一通百通的。诸如西门吹雪,江湖上从未有人听过他有师父,他学剑便是从悟剑开始的,所以谭昭理所当然地认为,学剑就要靠自己。 他的剑法,便取自随心所欲,什么时候该出什么招,他自己都不知道,但只要他动手,心意随心动,根本不用想我下一招出什么如何克敌,在某种意义上,与太极之道是有些相似的。 谭昭越耍越顺手,殷梨亭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这好像不是师父传授的太极剑法? 似是脱胎于太极之道,却更锐意进取,似柔还刚,师弟这是悟了剑道? 殷梨亭由衷地为七师弟高兴,七师弟本人……也挺开心的,有高手给他喂招他帮他成长,多棒的事情啊,即便这两老头想要他的命,他这不是会还手嘛。 都是顶尖高手,玄冥二老越打越憋屈,两人最是贪生怕死,在性命享乐面前,面子值几毛钱,立刻后退十数米,由鹿杖客开口:“莫七侠,我等二人不过奉命行事,无意于武当结仇,如此别过,如何?” 谭昭就站在暗巷的入口,这里人烟稀少,他们打了老半天都没一个人经过,也真是难为陈友谅煞费苦心找的地方,只可惜啊,这玄冥二老光长年纪不长德行,张口就卖自己人,可见其心性凉薄了:“二位,你们一个制杖,一个煞笔,当真以为我是好糊弄的傻蛋吗?” ……虽然听不懂,但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小子欺人太甚,那今日就别怪我二人了,去阴曹地府——” “抱歉,要去你们自己去!” 三人战在一处,殷六侠眨巴眨巴了眼睛,十分怀疑刚才那个大发神威的是个……假的七师弟。 我师弟不可能这么调皮。 修剑修心,从小到大师父都是这样教他的,殷梨亭也是一直这么去做的,师父说他们师兄弟七人,他于剑道最有天分,近些年却一直停滞不前,可就在刚刚师弟挥剑斩山河的气势,他那久未松动的境界突然松动了。 他一时开心一时无奈,谭昭却管不上这许多,二打一本身就是他吃亏,对方又转挑阴毒的地方下手,越打越出火气,他干脆一剑蓄力,准备干翻了再说。 只一剑山河出手,暗巷口却传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声音里带着担忧和恐惧:“七师叔,小心!” 殷梨亭反应很快,立刻回应:“无忌!” 张无忌原本接到属下消息,魂都要飞掉了,紧赶慢赶过来,话才刚喊出口呢,玄冥二老就……不中用地倒飞倒地了?碰瓷呢? 这不是他记忆里的玄冥二老! 而然玄冥二老就是被一剑横扫受了伤,眼看着张无忌这小子来了,两人那眼睛一转,立刻喊道:“郡主,你来啦!” 张无忌想都没想立刻转头,玄冥二老立刻抄起武器一个飞身就要遁逃,谭昭实也没追,只在空中射出两枚细如牛毛的跗骨针,得到系统命中的回答后,就还剑入鞘了。 “哦对了,无忌侄儿,七叔身无长物,便只能将此人送与你当礼物了。” 张无忌一脸= =迷茫的表情,只看到七叔从里头拎出一个人,他定睛一看,竟是那灵蛇岛上看似忠义实则奸邪的小人陈友谅。 他立刻接过,道谢:“多谢七叔。”只是把坏人当礼物,七叔你会不会太皮了一点? 但这话他是说不出口的,好在明教的人就在外头接应,他将陈友谅绑了交给了常遇春关起来,这才同收拾妥帖的二位师叔去拜见太师父。 刚暗巷里光线阴暗,这等走出了暗巷,谭昭才算看清这位年轻的明教教主容貌,当是俊朗不凡的,父亲是天下第一高手武当张真人的弟子,母亲又是白眉鹰王的女儿,可以说一人横跨两道的血脉,生来就该是天之骄子的。 可这小孩却……忒惨了一些,幼年流落荒岛,好不容易回来自己搞了一身伤不说,父母还先后离世,身上的毒连张真人都搞不定,搁一般人坟头草都一人高了,这孩子却生得根正苗红,另有一番际遇,如今这武功绝对已属江湖顶尖了。 想到此,谭昭一手伸过去搭在张无忌的肩膀上,开口道:“无忌侄儿,听说你要娶峨眉派的周姑娘?” 张无忌不解地点头。 “七叔问你件事,行不?” 张无忌自然点头:“七叔您问,只要无忌知道,必定坦诚相告。” 上道,谭昭刚要开口问呢,对面就走来一位美丽姑娘,可不就是那日他救的峨眉派周姑娘。得,这下不用问了,人根本就没把他的提醒当一回事! “七叔?” 谭昭松开他:“没事没事,七叔老了,突然就忘记了。” ……七叔,你以为他会信吗= =? 第251章 谣言止于昭(七) 张三丰一听那陈友谅挟着玄冥二老卷土重来,气得一掌拍在了门板上,蜘蛛网般的裂缝瞬间从掌心向外蔓延:“岂有此理!那小儿真当我武当无人吗!” 丐帮如今出了事,张无忌对此最为清楚,立刻便劝太师父宽心,丐帮和陈友谅之事,交给他们小辈来办就好,谭昭和殷梨亭也赶紧点头,好在是把老人家给糊弄住了。 张三丰:你们真当老道老糊涂吗! 他拂尘一甩,到底没准备出手,他已经老了,这江湖确实该是年轻人的天下。 “咦?六叔呢?” 谭昭瞥了一眼便宜外甥:“无忌啊,你六叔脚上长了钉子,不走难受呀!” “……”七叔,你开心就好,张无忌一脸无语,心里也替不悔妹妹开心,“那七叔我带你去住的地方吧。” 谭昭点头,作为娘家人(?),武当派来的人自然是住在光明顶上的,至于其他六大门派,峨眉派都是女孩子,安排的地方是和新娘子一块儿的院落,而其他的门派……就都住在山下了。 此时,离大婚只有三日了。 光明顶位于昆仑山脉的东麓,地势险峻,这明教前几任教主十分会享受,亭台楼阁不比江南烟雨差。谭昭一边走一边和并不熟悉的便宜侄儿聊着无关痛痒的问题,这越聊……“我说无忌侄儿,你是要当新郎官的人,怎么满脸沮丧啊?惹人周姑娘生气了?” 张无忌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脸:“七叔,你别瞎说,我自是心里欢喜的。” ……你这满脸写着不高兴,就差吊丧一张脸了,你管这叫高兴,那他每天岂不是高兴疯了? “行吧,你说欢喜就欢喜。”谭昭拍了拍张无忌的肩膀,“地方也到了,无忌你就去忙吧。” 张无忌被人戳了心事,便没再停留,恭敬地行了礼后,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哎呀哎呀,这大门派的头头就是辛苦,这结婚跟江湖庆典似的,也不知在热闹个什么劲,这新郎官跟新娘子都奇奇怪怪的,爱不爱情他是看不出来,但他这无忌侄儿对着人姑娘,眼睛里那时时刻刻都写着内疚,也是神了。 系统:你当然看不出来了,凭你的本事,能看出来才是神了! [统统,何必这样揭人伤疤呢,而且……] 系统:而且什么? [而且,我总觉得这位周芷若周姑娘怪怪的。] 知道真相但就是不说的系统:……所以你要替周姑娘出头,修理一顿便宜侄儿? [我吃饱了撑的吗?统统,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完全痛心疾首,系统决定安静如鸡一会儿,谭昭却兀自抱着剑陷入沉思,想了又想,他决定等参加完侄儿婚礼,去桃花岛一趟。 被脚底下长钉子的殷梨亭是在入夜之后才回到房间的,两人的房间就在隔壁,谭昭听到动静推开门一看,就看见自家六师兄那脸色红润的哟:“六师兄,这么早啊!” “……”今晚闷死这货,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反正大概是来不及了,等隔壁辗转反侧的声音停下来,谭昭实在有些睡不着,他下午过来时就倒头睡到方才,如今腹内饥饿,心里难得也存了点事,便起身穿了外衣去觅食。 这方走过前院,一股阴冷的内力让怀中的阿曜微微跳了跳,谭昭与三只小可爱相伴三个世界,早已心神贯通,他身体一飘,便来到了峨眉派暂住院落的门口。 谭昭抬头看了看黢黑的天空,想了想竟掉头走了。 提问:如果你有一位便宜侄儿,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他未婚妻子出身名门正派还生得貌美如花,就是练功出了岔子,他一个做塑料叔叔的,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 系统:难道不应该跟人姑娘说? 再说吧,又不是黄蓉的徒弟,他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出于道义他已经提醒过了,再多就没了,他又不是圣父来着,连别人练功走了岔路都要操心,那他这胸口得揣多少小心脏啊。 一路下了山,山脚下果然还有明教自己开的饭馆还在营业,说是营业,不如说是明教众人再提前庆祝教主大婚的狂欢。 谭昭找了个角落坐下,立马就有小厮上来,十分有眼力劲:“莫七侠,想要点什么?” 这样的时候,总会让人想起某一位买酒却还卖面的江湖首领,谭昭顺从心意,开口:“要一碗阳春面,要卧两颗蛋!”还比了个耶。 “好勒,七侠可要温一壶酒?上好的绍兴酿,我们土行旗的堂主专门从绍兴带来的,要不要?” 小厮其实也是明教中人,只是武功低微,所以做些比较零碎的工作,生了一双伶俐的眼睛,这来的六大门派的人多了,他可不是每个人都这般说的。不说这莫七侠是教主七叔,就是这人说话很让人舒心,得到肯定的回答,他麻溜地就去准备了。 这到了半夜,饭馆里的人竟越来越多,谭昭的桌子上都坐满了人,都是明教从远地方来参加婚礼的,穿着各异,本来觉得桌上坐着个道士不太自在,谁知道……没过多久,就拍着胸脯叫兄弟了。 谭昭就喜欢热闹,听着人侃些人五人六的消息,或真或假,过耳就忘,倒也十分自在。不知不觉,一碗面已经吃到了底,他将黄汤一饮而尽,做了个告辞的手势,潇潇洒洒地就走了。 “谁!” 谭昭喝了酒,但他眼神清明,声音在黑夜中清亮无比,要不是知道这位武当莫七侠成名甚早,殷离会以为这是哪位初出江湖的少侠。 “出来,别让我说第二回 !” 殷离自知武功不如对方,立刻就从隐身的大树后头出来,清冷的月光照下来,谭昭只见一位一身黑衣还蒙着素纱的女子走了出来,他搜了搜记忆,不认识啊,不会是原主多年前的孽缘吧? “请问你是?” “我叫殷离,是张无忌的……表妹。” 殷离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并不喜欢自己的出身,甚至如果可以,她宁愿生在普通的农家,这样她娘也不会为了那个狠心的男人空耗至死了。 殷离?便宜侄儿的表妹?那不就是白眉鹰王的孙女,殷野王的女儿?没听过说啊,谭昭有些不明就里,无忌的表妹……跟踪他做什么? “你是要托我帮你找人吗?” 小姑娘家家裹得这么严实,估计是从小养在深闺吧,就像林诗音一样,出身武林世家,却是个十足的世家女子。 殷离急忙摇了摇头,甚至裹紧了自己的面纱:“不是,小女子无状,若不是实在无计可施,小女子绝不会跟踪莫七侠。” “……那是?” “莫七侠,那周芷若蛇蝎心肠,歹毒无比,实不为良配,请莫七侠一定要相信小女子,倘若……” 不不不,你等等,你这个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一点,谭昭有些捋不清楚了:“殷姑娘,在下并不了解其中内情,不如在下去请无忌侄儿……” “不行!不能让他看到现在的我!” 殷离突然发起癫来,她捂着脸上的素纱,却是越捂越掉,谭昭眼睛利,一眼就看到小半张脸上哪纵横交错的剑疤。疤痕看着还很新,愈合不超过半月,谁竟会对个小姑娘下如此狠手啊? 女为悦己者容,谭昭忽然顿悟,妈耶,便宜侄儿这桃花有点旺哦~ 系统:是不是感到羡慕、嫉妒恨? [你闭嘴。] “好好好,殷姑娘你冷静一点。”见人稍微安定一下,谭昭才开口,真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可坏人姻缘如同伤人父母,若只凭姑娘一句话在下便草草行动,是万万不能的。” 殷离自然明白,所以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来,谭昭接过,上头写的却不是张无忌的名字,而是“曾阿牛”。 这名字好土。 “小女子明白,烦请莫七侠将此信转交给张无忌,他看了自会明白的。” 那也行,谭昭收下信,看人小姑娘捂着脸萧瑟地离开,想了想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殷姑娘,接着!” 殷离下意识伸手一接,入手是温润的玉瓶,她听到男人夜风里舒朗的声音:“不值钱的小药膏,祛疤还算不错。” 她刚要还回去,眼前……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殷离握紧药瓶,莫名心头有些暖。她行走江湖十数年,遇到的温暖却少之又少,这武当派的莫七侠,果然如张无忌所说,为人端方善良呢。 第二日,谭昭直睡到日上三竿在起来。刚巧,出了门就看到从张真人房间出来的便宜侄儿,他手一招,便道:“无忌侄儿,来来来!” 张无忌听到立刻叫了声七叔,谭昭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封莫名其妙的信递过去,还没等他说什么呢,便宜侄儿看到上头的“曾阿牛”,脸色瞬间就变了。 妈耶,难道是因为曾用名太土被他知道不高兴了? 第252章 谣言止于昭(八) 张无忌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微末的理由就对长辈甩脸色,准确来说他并不是甩脸色,而是……吓到了。 这世上,如果有人会给“曾阿牛”写信,那么这人一定是——蛛儿! 狂喜席卷他的大脑,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拆信,拉住自家七叔的胳膊就喊道:“七叔,蛛儿她现在在哪里!” 抱歉,你七叔见识浅薄,不认识什么蛛儿。 谭昭拍了拍肩膀,示意不用这么激动地用力,这才开口:“这封信,是一位叫做殷离的姑娘托我交给你的,说是等你看了信,便会明白一切。” 张无忌却好像没听明白一样,一个劲地问:“那她人呢!她是不是来了光明顶?我……” ……侄儿啊,你这个反应不对啊,你对着你貌美如花的未婚妻都没这么急过吧?万年单身狗老同志表示完全看不懂,但看不懂并不妨碍他传达人姑娘的意愿:“我是昨晚半夜在山下遇上她的,她给了信,便走了。” 张无忌风一般地就往山下赶,直把光明顶山下一片地方全部翻遍了,就差掘地三尺,愣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是个聪明人,同样也是一个憨人,此时哪里不明白蛛儿……不愿意见他。 他捏着信,颓然地靠在树下,也是,如果有人在他未死时将他活埋,他也…… 感性的张大教主擦了擦含泪的眼眶,就着夕阳的余光珍重地将信拆开,入目依然是熟悉的字迹,寥寥数语……什么?! 伤了蛛儿的人竟是芷若? 这不可能,芷若她…… 白纸黑字,一字字都在眼前,张无忌如何不相信,却也知道蛛儿不会拿此来骗他,难怪蛛儿不愿见他,他曾在蛛儿死前许诺娶她为妻,却在她死后求娶杀她之人,还有…… 幸好,蛛儿还活着。 谭昭找到便宜侄儿的时候,这傻小子哭得跟个小傻子似的,而且还是抱着人姑娘的信哭,看着一副信仰崩塌的样子,看来桃花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系统:我知道,这叫做酸葡萄心理。 谭昭都不稀得理系统,走上前踢了踢对方的脚,看到对方抬头,这才开口:“天黑了,大家都找你呢,后天就要成婚了,你……” “七叔。” 谭昭嗯了一声。 “七叔,没有婚礼了。” 唔?喵喵喵?他耳朵不好,你刚刚说啥来着?卧槽他就是来参加个婚礼,搞什么幺蛾子呢? “无忌,你……”不会要跟人姑娘私奔吧? 张无忌心头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此时倒显出几分锐利来:“七叔,你放心,无忌会处理好的,只是太师父那里,还请七叔代为解释。” “……”不好。 被信任至深的人几番欺骗,这种滋味实在让人不好受,张无忌突然有些懂赵敏的心伤,如今想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心,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大坏蛋,大蠢蛋。 “无忌哥,你没事吧?” 谭昭与张无忌走到山道上,还没走上台阶,周芷若就一脸担心地跑过来,张无忌看在眼里,他并不瞎,自然能看清芷若眼中对他的情义。 谭昭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巨大的灯泡,亮着五百瓦的大功率代替下山的太阳正照耀着这对小情侣,妈耶,单身狗还没人权了不是?他走还不成吗! 他提步就走,张无忌刚好甩开周芷若,愤而开口:“芷若,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是不是你杀了蛛儿?” 谭昭正走在山道上,闻言下意识地回头,他看不见周芷若的表情,只看到夜风中这姑娘浑身一僵,随后否认的话响在耳边:“张无忌,我们两日后便要成亲了,是不是赵敏那个妖女又蛊惑你了!张无忌,你对得起我吗!” ……妈耶,原来还有桃花?佩服佩服,厉害厉害。 张无忌这个人,说他憨厚是没错的,但同样他也有精明的一面,或许他早在看到信的刹那就已经将对周芷若的信任全部收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中竟带着水意:“到了此时,你还要骗我吗?” 周芷若心中咯噔一下,脸上仍然不改其色:“张无忌,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里头究竟……” 张无忌只觉得此刻面前的周芷若陌生极了,她分明还是初遇时的眉眼,说话却莫名地咄咄逼人,他敬她重她,不明白她为何…… “为什么要杀蛛儿?她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不过是个武功平平的小姑娘,你如何……下此毒手!” 张无忌说这话时,咬牙切齿,显然是有了十足的准备。周芷若聪明伶俐,她一下就感觉到张无忌的变化是见了莫七侠开始,她立刻转过头,此时谭昭正在往上爬阶梯,直爬到拐弯处,便听到女孩子朗声的声音:“莫七侠,晚辈斗胆,还请问……” “何必问我七叔,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张无忌从袖子里将信抽出来,月光并不明亮,但习武之人夜间视物恍若百日,周芷若一转头,“曾阿牛”三个字撞入她的眼睛。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喃喃出生,细微极了,张无忌都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谭昭却在远处听到了,所以……还是情杀?可那殷姑娘不是没死?还是毁容? 届不到届不到,这侄儿了不起啊。 “所以张无忌,你宁可相信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也不愿意相信站在你面前的我吗?” 周芷若眼带控诉,说得情真意切,“赵敏那妖女诡计多端,做事从来出格,她难道不会寻个人伪造字迹来蒙骗你吗?张无忌,你上当这么多次,竟还相信这个!” 张无忌……张无忌动摇了,他忍不住看向谭昭,讷讷喊了声七叔。 七叔本人……完全很想走,不过他还是转了回来,一双眸子明亮得像是夜里的明灯一样,周芷若不怕张无忌的揣测,对上这双眸子却下意识地回避。 “周姑娘,这信是一位叫做殷离的姑娘托我交给无忌的。” “那……她人呢?”周芷若的心又提了起来。 “走了。” 周芷若立刻有了底气,立刻便道:“张无忌,殷离姑娘如此性情中人,若我当真伤了她,她会只留一封信走了?” 这话的意思,简单翻译一下,就是你们这对师叔侄,出门有没有带脑子啊? 谭昭表示不服,他脑子虽然不怎么动,但他眼睛还是在的,昨晚那姑娘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脸上的伤疤也是不会骗人的。 “张无忌,我知道你心伤蛛儿的离世,但你不能这般怀疑我!你既无意成婚,我回峨眉便是!” 周芷若说得伤心,张无忌立刻便要上前安抚,谭昭就靠在半山道上,心里陡然有一种单身真尼玛好的错觉,也是此时,两小年轻路过他,他径直开口:“既是如此,那周姑娘,不妨解释一下身上的九阴真经是如何来的吧?” 周芷若顿住了。 谭昭特意打听过,峨眉派数到前头开派祖师郭襄,都是不会九阴真经的,若早有这种东西,峨眉派岂是如今的地位,上任峨眉掌门灭绝为杀杨逍几乎智计百出,若她修炼九阴真经,不出十年,秒杨逍绝对足够了。 所以他斗胆猜测了一下,又进行了一下合理联想,所谓“倚天一出,谁与争锋”这种口号,是不是指的不是倚天,而是……九阴真经呢?一把剑再厉害,也只是一把剑而已。 “莫七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谭昭却径直说着:“九阴真经这功法,很是神奇,上卷为内功心法,下卷则是招式,若只修内功心法,则无碍,但若只修招式,便十之八九会练错,因当年黄裳先生觉得招式过于狠绝,这才故意为之,若欲速,便不达。” “九阴真经是道家功夫,修法如修道,若一味急于求成,便会心魔丛生,气血两冲。” 周芷若陡然就想起了那日她和谢逊在荒野外醒来,怀中那小纸条上写的内容,当时她心中忧怖,看了一眼便直接毁掉了,她只怕有人知道了她身怀武林重宝,匆忙而走,这才又中了丐帮的圈套。 “无忌,你们丢那什么破刀破剑,是不是距今一月左右?” 张无忌原本听得糊里糊涂,他修的九阳神功,缘何还有本功法叫九阴神经?这一问,他忽然心头就产生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一月的功夫,周姑娘的九阴白骨爪练起来,应是已经不轻松了吧?” 却是此时,山林里一道鬼影一闪而过,一双眼睛满含愤怒与不甘,直击周芷若心头最深处,她终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阶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原是峨眉派来参加婚礼的女弟子久等不及,来寻周芷若了。 第253章 谣言止于昭(九) 光明顶的登山阶梯盘桓在险峻的昆仑山脉之上,又是故意做的陡而峭,往来皆是江湖人,这点峭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当人心神不在时,稍一踩空,连挽回都很难。 周芷若被那黑魆魆的影子一吓,当即神思不属,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后一空,就要倒栽下去。 峨眉派静玄原是担心周师妹,她带着两个弟子从山上下来,因为天黑又因为角度的关系,她看到的就是武当莫七侠冷漠地站在一旁,而张无忌更是心狠手辣,一把就将周师妹推了下去。 她原是峨眉大师姐,却比不得丁敏君强势,也及不上周师妹天资聪颖,确实最纯挚爱惜同门的,当下便惊怒喊道:“张无忌,你在做什么!” 张无忌确实身体比思想快,他的乾坤大挪移已练至第七层,能在万安寺之下救下六大门派,自然也能在此时救下周芷若。 却是奈何,周芷若自己推了张无忌一把,也因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她在空中调整了姿势,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大石之上。 静玄见此,提着的心倏而落下,她快步下了阶梯,也有了问责的时间:“张大教主,我峨眉虽不如明教和武当势大,却还没到任人欺凌的地步。”她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老神在在的莫声谷。 张无忌一时词穷,又顾着各种情谊,竟是没有反驳,谭昭在一边看着便宜侄儿,额头的青筋都忍不住跳得欢快,你倒是说句话啊,人女孩子都比你来得干脆。他忍不住出脚踹了张无忌一脚,张无忌这才口:“静玄师姐,方才是误会,我并没有出手……” “张大教主,我峨眉几双眼睛看着,你到如今还要狡辩,周师妹,如此男儿,不堪为良配!”静玄虽然看着温柔可亲,但她到底是灭绝教出来的弟子,能直接亦十分直接。 周芷若依然站在那块大石上,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她心里头已经如坐海船般跌宕起伏,她为了张无忌付出这许多,甘愿背着师父的毒誓与之成婚,可他呢,不过一封似是而非的书信就怀疑她,猜度她,她心生晦涩,但到底对记忆里汉水之上的小男孩抱有一丝希望。 只可惜,她失望了。 张无忌只是容易被女孩子骗,却又不是真的傻,若他真傻,也坐不上明教教主的位置,他索性不管静玄,只对着周芷若开口:“芷若,我只求你一句真话,我七叔刚才所说,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其实已经很好验证了,当初他和义父芷若离开灵蛇岛时,芷若身上什么都没带,若当真是芷若拿了刀剑,那刀剑势必还在岛上,这点张无忌猜到了,周芷若自然也能想得到。 她心中暗恨,若非是不忍刀剑就此消逝,她早该将断了的倚天屠龙沉入海底的。 “不错,是又如何!” 张无忌一脸打击,静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此时此刻的周师妹让她陌生极了,她喃喃一句师妹,却只听得周师妹冷然开口:“张无忌,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倚天剑本就是我峨眉重宝,你却任由那妖女拿着!我与她有杀师之仇,你却从未替我考虑过!” 唔唔唔?杀师之仇?怎么有点莫名的熟悉,当年孙秀青也是背着杀师之仇,然后……峨眉派大概是风水不好,谭昭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张无忌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此时,夜风中却突然又出现了一个爽朗的女声,谭昭望去,只见一身穿白色劲装的明艳女子背着手站在下头的阶梯上,一双眼睛全黏在便宜侄儿身上:“杀师之仇?周芷若你说话,永远比唱的还好听,灭绝那老尼分明是自己不愿受张无忌解救自杀的,我只是囚禁你们,可没说过要杀了你们!” “赵敏!果然是你在装神弄鬼!今日我便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 赵敏原本接到喜帖后,心里头跟堵了十七八块大石头似的,她都已经想好怎么抢亲了,风风火火赶来光明顶,竟是见了这么一出好戏,这周芷若看着文弱善良,算计起人来还要卖惨,恶心得让人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可她嘴皮子不管多厉害,脑子转得多块,手上功夫却……非常一般。 周芷若本就站在下头,她离赵敏最近,出手异常地快,张无忌一见想都没想就冲了下去,可他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周芷若出手的速度。 赵敏原本还想抵挡两下,周芷若的功夫她知道,是比她好,但也就好上一筹,短时间——怎么可能!她当下往后一躲,却是发现自己躲无可躲。 正是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飞刀刺破夜空迅疾而来,银光一闪,势若闪电,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已经快抓上赵敏的脸,飞刀也到了。 她可以强行出招,可这飞刀来得如此快,若她不收手,她的手势必重伤。 当口的刹那,周芷若暗恨,她拂手一抽,如同鹞子翻身一样竟是袭向赵敏的背后,此时张无忌也到了,乾坤大挪移出手,他欲将赵敏夺回来,却碍于不愿伤人而束手束脚,分明是高手间的对决,却像是……过家家似的。 谭某人表示没眼看了。 “这——” 静玄眼里带着些微的恐惧,她峨眉未曾有过这般的功法,刚好此时,莫七侠也开口了:“静玄师侄,我武当行事光明磊落,断做不出背后欺人的事情。峨眉,是否从未有过如此功夫?” 静玄没点头,这是峨眉的家务事,她若是承认,就等于给周师妹盖了叛徒的印记。 谭昭也不需要对方的承认,因为如果一定要计较,四舍五入也算是的:“此乃九阴神爪,但一旦练错,它却有还有第二个名字。” “什么名字?” “九阴白骨爪,以十指摧骨破骨,狠辣无比,此法极易速成,却是后患无穷。” 这名字一听就让人感觉不好,静玄暗暗记下,行了个礼,便奔下山去。 此时,周芷若伸长的指甲已经爬上了赵敏的咽喉,赵敏的脸色有些青黄,显然她并不好受,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不会向情敌投降:“周芷若,我原以为你名门正派出身还算光明磊落,如今却无端端练了如此阴毒的功夫,那灭绝老尼若还活着,必定……” “你没资格提我师父!” “必定要被你再活活气死!” 张无忌立刻喊道:“赵敏,你闭嘴!” 有种莫名的亲昵在里面,周芷若一受刺激,当即眼睛一红,本就极长的手指竟变得更长了,她挥爪就直取赵敏心脏,张无忌立刻上前格挡,却是手背被爪尖抓了一下,疼痛异常,鲜红的血竟变成了黑色。 好毒。 周芷若有刹那间的心软,赵敏得了空档,立刻挣脱了束缚直冲张无忌而去,周芷若一见,立刻心头大恨,她五指重新成爪,直取赵敏后心,张无忌一见,也是顾不得手上的伤口,立刻拉过赵敏以身抵挡。 围观吃瓜群众谭某人:……深夜档大型连续剧? 不过想一想,要是让张老头知道他围观便宜侄儿手上还挺乐,少不得又要请他喝苦茶一个月了,静玄只觉得旁边一阵清风飘过,随后“叮——”地一声,是剑鞘与九阴白骨爪的碰撞。 九阴白骨爪一旦练起来,连最坚硬的头盖骨都能轻松刺破,谭昭这一个普通的剑鞘自然说不上多坚硬,能接下自然还是靠覆在上头的内力作用。 “周师侄,定心凝神。” 周芷若却听不进去,她恨,她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张无忌负她伤她,凭什么她要忍气吞声:“莫七侠,我念你是长辈,此事与您无关,希望您不要插手。”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张无忌将赵敏护在身后,也开口:“七叔,让无忌来吧。” ……合着,他帮忙还帮错了,气秃! 谭昭将剑一甩,负在身后,直接退后了百米。 “……”七叔,你也不用走那么远的。 静玄刚好也跑了下来,她站到周芷若的身后,峨眉一体,断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张无忌却有些不好,他这手也算是多灾多难了,小时候被蛛儿咬过一口,灵蛇岛上赵敏也咬过还上了留疤的药,如今还被抓了三道印子,他只觉得气血翻涌,越来越难受,他努力将这股不适压下,道:“周芷若,我再问一句,蛛儿、蛛儿她是不是你杀的?” 谭昭耳朵微微一动,旁边的树林里有轻微的足音传来。 “只要我说,你就信?” 张无忌点头。 周芷若突然笑了起来,随后决口否认:“不是。” 随即,她转身,对着一众峨眉弟子道:“静玄师姐,我们走,回峨眉!” 也是此时,谭昭听到旁边山林里陡然加重的足音。 第254章 谣言止于昭(十) “慢着!张无忌信,我却不信!”赵敏扶着张无忌,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愤恨,“当日在灵蛇岛之上,左不过狮王与我们四人,张无忌不可能,蛛儿自己也不可能,不是你,难道还是我不成!” “周芷若,做了便是做了,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真让我看不起!” 赵敏的嘴巴,要说毒是真的毒,静玄走在后头,她比周芷若出手更快:“妖女,休要信口雌黄!今日,我便撕了你这张嘴!” ……谭昭突然打了个哈欠,甚至有些想吃晚饭了。 好在这出闹剧也没闹太久,因为张无忌掌上的毒蔓延开来,他虽有浑厚内力抵抗,但到底还是有些晕,赵敏对上静玄,两人也就五五开的水平,谭昭本来都准备去吃晚饭了,又闹成了这副模样。 “叮——”地一声,是谭昭阻挡了静玄的攻击,同时也挡住了后头周芷若的蓄招,他横剑轻轻一推,碍于他如今分属武当的事实,谭昭只能好言相劝两句。 只可惜,原本要结亲的两派跟结仇也差不离了,方是此时张无忌脱力倒在赵敏怀里,赵敏喊了一声,谭昭转头一看,张真人已经出现在了山阶之上。 本要成两姓之好,却在此时恩断义绝,谭昭第二日听说的时候,张无忌与周芷若的婚约已经取消了,除了武当派的人还在之外,其余包括峨眉在内都已经离开了光明顶。 所以,他辛辛苦苦从武当跑到昆仑来,到底是图什么? 系统:喝酒,赏景,你不是在武当山待得要变成废人了吗? 这话说得也没什么错,谭昭披衣起来,熟门熟路地去明教的大食堂解决了早饭问题,回来碰到了六师兄殷梨亭,这才得知张无忌的毒已经解了。 “也不知那峨眉的周姑娘,从哪出学来如此阴毒的功夫,哎,老七你表情怎么这般奇怪?”殷梨亭狐疑道。 老七本人正了正脸,表示自己的表情十分自然:“你瞧错了,师父可在院中?” 得到肯定的回答,谭昭就提着从厨房顺来的一壶春茶去找张老头喝茶了,张老头刚好练完一套掌法,整个人气息似与天地浑然一体,不愧是老成精的人物。 “张真人,喝茶不?” 接过茶,张三丰抿了一口,不由叹了一句:“好茶,从哪儿得来的?” 谭昭嘿嘿了两句,颇有些自得道:“前几日认识了一个水行旗的汉子,他从江南带来的,说是没人识货,可不就撞我手里了!” 张三丰不得不佩服这位小友的洒脱劲和交友能力,当年他初出江湖,遇上郭襄时,曾听她描述其外公黄药师如何意气,如今看来,大概是桃花岛的风水真的很会养人。 “九阴真经,现世了?” 谭昭捧茶的手一顿,方才点头:“瞒不过您,那确实是九阴真经,但那位周芷若周姑娘急于求成,这九阴白骨爪杀伤力虽然大,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功夫。” 张三丰有些不解:“老朽也曾听过九阴真经的传闻,那分明是正派功法,缘何会有如此歹毒的功夫?” ……这让他怎么说呢,功法是没有错的,错的是练功的人?谭昭想了想,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大张绢书递过去。张真人不解结果,翻开一看!! 他立刻合上,直接丢了回去:“你拿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怎么说,您自己看不就明白了。”谭昭将绢书叠好,这还是黄蓉送给他的,就是他后来得了小七,直接就冷落了,“这些不过都是死物,再珍贵的功法,若是不见天日,终究只是活在传说中的虚影罢了。” 张三丰一楞,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忽然发笑:“你……老朽突然有些悔恨晚生那么几年了。” 当初的江湖,五绝在世,江湖人才辈出,哪像如今江湖,看似繁荣,却被一个外来的明教压了一头。江湖说到底,已经开始没落了。 “峨眉那里,我已经提醒过了,至于如何修炼,端看人自己造化了。” 这盏茶,一喝就喝了一个时辰,等谭昭提着空了的茶壶出来时,外头的太阳已经升到了正当空。他先去厨房把茶壶还了,从抄手游廊过准备去看一下便宜侄儿,好歹人也中毒受了伤,这会儿…… 他就不该走这条道的。 谭昭转身欲走,那头的赵敏却是眼尖喊了一声:“赵敏拜见莫七侠。”她心里头不太开心,分明阻止了张无忌与周芷若的成婚,可她心里仍然堵着一口气,当初张无忌误以为是她杀了蛛儿,对她喊打喊杀,甚至掐着她的脖子要为蛛儿报仇。 可如今呢?张无忌分明已经猜到是周芷若下的毒手,是周芷若偷的倚天剑和屠龙刀,可他却什么都没做,说信就信,那为何不信她! 她在他心里,就如此不堪,不值得他信任吗!这让她放弃他,她……做不到。 谭昭听到声音,无奈转过头来:“赵郡主客气了。” “莫七侠不必如此客气。”赵敏这人脸皮还是很厚的,当年万安寺给人下软筋散囚禁,这会儿也能和颜悦色地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侃侃而谈,“昨晚山下,莫七侠与那峨眉……” “抱歉赵郡主,在下什么都不知道。” 谭昭实在无意与元朝郡主打交道,他好歹也当过宋朝的皇帝,甚至还不止一次,四舍五入那就是前朝皇室,大家立场不同,多说实在无意。况且他对张无忌的感情修罗场实在没什么兴趣。 说完,他就直接离开,那速度都快赶上大理段氏的凌波微步了。 换了条道去瞅了一眼便宜侄儿,房间里挤满了明教各色高管,谭昭看人没事,索性就直接退了出去。 正是阳光正好,谭昭思考着将桃花岛行程安排上,说起来桃花岛他就去过一回,也不知岛上的阵法还在不在了,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当年郭黄夫妇战死襄阳,和一双儿女一起,只郭襄也就是峨眉派的祖师活了下来,如今郭襄也早已离世,当年繁花满地的桃花岛,如今不知成了如何模样。 他脸上不由带了点唏嘘,前头忽然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谭昭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口:“谁?”再定睛一瞧,“殷离……姑娘?” 殷离点了点头:“是我,莫七侠,张无忌的伤……还好吗?” 谭昭想到那个陡然而重的足音,道:“昨晚山道树林里的人,是姑娘?” 被拆穿了,殷离也点头,谭昭看到对方点头,这继续说:“毒已经解了,无忌的内力深厚,修养几日便好了。” 殷离听了果然舒缓了许多,也是因此,脸上带上了几丝怨愤与不甘,只她脸上盖着厚厚的素纱,旁人瞧不见便是了:“多谢莫七侠告知,还有……” “多谢莫七侠的药膏。” 她没想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脸上的伤疤竟开始慢慢褪去,本来以为自己会带着这些伤疤过完这一生,哪家女子不爱俏?她也不过二八年华,如果她有周芷若赵敏之容,又如何畏畏缩缩,不敢表露心态。 当日她在地底醒来,一时开心一时失落,等她费劲气力从坟墓里爬出来,抬头便瞧见“吾妻殷离之墓”六个字。 她心里开心阿牛哥终究还是念着她的,等她好不容易回来,却是听到了明教教主张无忌与峨眉周芷若成婚的消息!她如何不恨!他要娶杀她之人为妻!她要他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可这一路,她想了许多,想来想去……忽然就有些释然。 他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了,也不是当年扛着她一路下山说要娶的阿牛哥了,他变了,变得不像从前的那个少年,可她还是喜欢以前的他。 “莫七侠,介意听一个故事吗?” 如果可以,谭昭特别想摇头,但他虽然凭本事单身,该有的风度还是有的。只是听完,这故事终究是太过悲伤了一些。 少时缺爱,长大飘零,生命里少有温暖之人,才会拼命去抓取所有能抓住的热量,可掌心沙,越握紧流失只会越快。 不过谭昭觉得人姑娘或许也并不需要他的同情,也不需要他三言两语的心灵鸡汤,看得出,这位殷离姑娘内心足够强大。 “那殷姑娘是准备去峨眉报仇吗?” 殷离没回答,她的故事已经到此为止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她做了个道别的手势,谭昭还了个礼,目送人姑娘一身倔强地离开。 系统:怎么?心动了? [……统统,没吃药就按时吃药,你瞧瞧你,都发高烧说胡话了。] 系统:辣鸡哦,那你是怎么的了? 谭昭摸着下巴想了想,大概是觉得人小姑娘确实有点可怜吧,要搁黄蓉,谁敢这么对她,便是天王老子,都能给踹翻了去。 第255章 谣言止于昭(十一) 来光明顶吃婚宴,谁知道婚宴还没吃上,婚约就直接告吹了,待嫁新娘子把准新郎官伤了这会儿还躺在病床上,谭昭又在光明顶呆了一日,才去找便宜侄儿辞行。 至于张真人哪里,那日论九阴真经时就已经提过了,他现在心头的伤已经好得差不离了,只要不是拼尽全力跟人干架,轻易是不会复发的。换言之,他已经可以一个人去江湖上浪着玩了。 “七叔,无忌见过……” 谭昭一指就将人按了回去,道:“无忌侄儿,你还是安心躺着吧,要让你那些下属看到,非追着我比划拳脚不可!” 张无忌只能掖着被子躺了回去,实际上他伤在手上,毒也早已化解,若非是为了安下属的心,他其实也可以不躺的:“七叔,前晚……” “想问就问,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谭昭也不是没遇上过一碰感情就掉智商的人,当年李寻欢李探花何等风流人物,最后还是折戟在这一情字上,可人折归折,事理大义总是不会丢的。他这位便宜侄儿,说一句宅心仁厚没有毛病,但要说其他,还真不好说。 江湖上,好人并不意味着“好”。这几日,他在明教也见了不少人,上到高层光明左使和护教法王,下到火房的帮工,说实话来讲,张无忌作为一个新任教主……是没什么影响力的。 教主大婚,万人来贺,但要说多少真情实感,当初光明顶上便宜侄儿力挽狂澜确实让人感激,但再多、再多就没有了。俗语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这统御一教其实也差不多,打便宜侄儿走马上任以来,排除黏黏糊糊的谈情说爱,他不是在救助江湖同胞们,就在走在寻找金毛狮王的路上。 其间虽然将明教的名声扳回了不少,但显然便宜侄儿并没有有意为之,大大小小的教中事务还是光明左使杨逍在做,说得好听点就是便宜侄儿不恋权势,说得简单直白点——张无忌现在之于明教,就是一个震慑江湖的吉祥物。 不过便宜侄儿武力值不错,身上气运看着也很足,谭昭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替对方担心什么,见对方还犹犹豫豫,他索性抢了话头:“明日七叔就要离开光明顶了,那陈友谅审得如何了?” 张无忌瞥过头,有点不敢看人,半晌才开口:“他……逃了。” “什么?逃了?” ……真替你们明教的未来担心,不过中了他独门改良的跗骨针,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逃了便逃了吧,你好好养伤,天也不早了,这便走了。” “七叔,你不同师公他们一同走吗?”张无忌这才反应过来,七叔是来辞行的。 谭昭点头:“嗯,有个地方想去看一眼,便先走一步。” 张无忌还欲再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等到赵敏提着食盒回来,他才发现自己仰着脖子仰了这么久。 “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不是说让你躺着吗!” 张无忌就再次被人按了回去,随后被人进行了投食行动,直吃撑到嗓子眼,才结束了这场磨人的喂饭行动,赵敏心满意足地将晚饭放下,又顺手倒了一杯消食茶递过去,状似无意地问起:“刚才莫七侠来过了?” 张无忌点头:“嗯,七叔说他明日离开光明顶。” “那……你七叔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张无忌对赵敏其实不太设防,闻言也没觉得多不对,直摇了摇头:“没有,七叔没提,估计也是知道的不多。” 蠢小子,你七叔看着爽朗好相处,心思可你比难猜许多,她往日竟也没发现这武当的莫七侠伪装这般深,她有种预感,莫声谷一定知道很多东西,包括所谓的倚天秘密,也包括周芷若那突然阴毒的功夫。 过了半个时辰,赵敏给张无忌喂了药,等人睡下,她才飞书下山让属下去办几件事情。 第二日,光明顶忽然下起了阴雨,这雨不大,却是缠缠绵绵让人有些恼意,谭昭并未因为雨天而改变行程,早晨吃了早饭,拒绝了明教提供的骏马,便撑着伞下了山。 按一个江湖人的脚程来看,谭昭走得可以说很慢,慢得让跟踪的人都觉得有些烦躁。 这样走了三日,谭昭还没怎么的,跟踪的人却先是按耐不住了,他想着飞鸽传书给郡主换个代替的人来,这莫七侠闯荡江湖跟游山玩水似的,根本没什么好查的。 谁知道这信还没送出去,莫声谷就直接走到了他面前:“朋友,跟了三日,还不厌吗?” “……” “告诉你家主子,有些事情,多知道无意。” 说完,他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清风一过,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武当莫七侠,连个鬼影都没有了。 郡主!是小的不力! 随手摆脱了小尾巴,谭昭就直接按照行程南下,他照旧走得不快,也并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一个人悠悠闲闲的,他甚至把武当派的校服和太极剑塞进了系统空间,自己则换了身普通的长衫,扎了士子髻,当起了出来见世面的读书人。 系统:……宿主,你也是吃饱了闲的。 [你管我,哎,前头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系统:宿主,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看热闹的时候,脖子能伸长四十米。 [那你就错了,老子肩上扛的大刀才是四十米的,统统你想试试吗?] 统统觉得自己简直乖巧得不得了,好在他家宿主最近因为心脏原因不太热衷作死,然而……它还是太甜了。 事实上来说,谭昭也没准备做什么,只是他路过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又因为里头有人动武百姓四下逃窜,这才赶上了热闹第一视角。 “殷离……姑娘?” “哟,怪道不肯跟爷爷我走呢,却原来还有个小白脸啊!”那肥头大耳的元人眼睛里都是淫欲,甚至……看着还有些男女不忌,“来人,都给老子捉回去!” 殷离脸上的伤疤已经结痂褪掉,这会儿脸上虽然还有淡淡的肤色印记,但远看已经看不出什么,只她仍然戴着面纱出门,也就方才她在里头吃饭才摘下来,却没想到运气这般差,搁以前,千蛛万毒手随便一使就能让这群人哭爹喊娘,可如今她练的毒功尽散,光凭拳脚功夫……她一时正在思索,却未料一抬头,救星就出现了。 她立刻准备奔过去,只是还没等她做什么,周围一圈围着的元人恶奴全都倒了地,抱着胸口直喊疼,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江湖中盛誉斐然的武当门人如何行事,一时对武当派好感剧增。 谭昭一脚踩在那元胖子胸口:“教你学个好,做人呢,最重要还是清心寡欲,明白吗!” “明白明白。” “人呢,该服老还是服老,一大把年纪了,在家养老多好,是不是?” “是是是,大侠您教训的是。” “……”这人怂得简直都没眼看了,她若也有这般强大,就好了。 “多谢莫七侠出手相救。” “不必,举手之劳。”谭昭想了想,又加了下半句,“我武当行侠仗义,不图回报的。” 系统:……假,太假了。 殷离却信以为真,她行事偏激,虽觉得莫七侠出手还是太仁慈,要她说这种狗东西杀一个够本,杀两个造福百姓,但她却十分敬佩这种心中有正义的人:“莫七侠高义。” “姑娘多虑了,如今世道乱,姑娘家行走江湖,还是多注意些。” 殷离自然知道,她也算是老江湖了,只是以前她脸上带着丑陋的“毒疤”,青青紫紫盘桓在脸上,愣是谁见了都可怕,怎么可能会有人打她的主意。从前她做梦都想变得漂亮,如今漂亮起来了,倒有些怀念从前的样子了。 “多谢莫七侠提醒。” 话说到这里,谭昭就要告辞了,可殷离却不是这么觉得的,她现在功夫还没练起来,心里就有些小心思:“这不是去武当的路,莫七侠是准备往南走?” 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好像被赖上了? “莫七侠你放心,我到了峨眉就好了。” “……”不是他说,姑娘就你这点儿武艺,他就是没有内力照样一剑戳翻,这江湖没落得实在也太快了一些,就是明教那几个领导头子,也是成名许久的高手,但在他看来,真的就肥肠一般。 就这样,要上峨眉复仇,姑娘你是赶着给人送菜呢还是送菜呢?谭昭想了想,还是十分直接地点明:“殷离姑娘,你武功太差了。” 殷离:……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56章 谣言止于昭(十二) 这有什么好笑的,他说的是事实,无畏的英勇只会增加不必要的牺牲,某种意义上来讲,谭昭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力量至上主义者。 很早以前他不适应这个刀光剑影的江湖,却也知道武力值在这个江湖中的作用。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都是扯淡,靠自己才是最有效的途径。 “殷姑娘,可能我说的话不太好听,但以你的武功上峨眉,基本……”就告别报仇了。 这话说得极是直白,殷离自己其实也明白,周芷若如今能伤得了阿牛哥,武功自然非比寻常,便是她千蛛万毒手的毒功还在,也胜不了对方。可事实如此,被人这般直接挑明,她脸上还是恼怒一闪而过:“这就不劳烦莫七侠担心了,既然莫七侠不愿,小女子也绝不勉强,告辞。” 然后……谭昭就看着人走掉了。 系统:我家宿主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是个内心十分强大的人。 [统统,我总觉得你这话里有话。] 系统:你真聪明,让一个孤独、弱小又无助的小姑娘独自上路,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统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从前你不一直标榜你是我最后的良心吗?] 逻辑完美,让人无法反驳。 [而且你以为我不出手,她就没办法自救了吗?她也就是在找时机而已,这殷离姑娘武功平实得紧,这用毒的功夫却是不错。] 系统:……英雄救美的时候,你竟然在关注这种东西?! 他家系统肯定是线路板短路了,这是他行走江湖基本的提防心,没任何毛病。况且他要是遇上每一个落单的姑娘都要护送,他岂不会要累死了。 这人诡辩真的厉害,让系统不自主安静如鸡。 大概是跟元人闹了一番,谭昭在客栈碰了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索性他这人无意为难老百姓,街头随意买了只烧鸡,打了二两酒就直接出城去了。 因为嫌弃绕城门太麻烦,某人直接一个大轻功翻过了城墙,这才刚落地,一个人影就直接冲了过来,他下意识一躲,这才发现:“殷离姑娘,你……”他其实想说,怎么又是你? 殷离见到莫声谷,脸上一喜:“莫七侠,快同我来!刚……” 她下意识伸手一抓,却是抓了个空,立刻便再解释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我同莫七侠分开就出城了,谁知走到城外五里处,遇上了宋青书,他被人围殴,看着有些不大好,莫七侠,你怎么不着急,他不是你师侄吗?” 那倒霉前侄儿啊,谭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以前是,但现在,他已经不是了。” 本来还想顺势还了人情,谁知道她刚“村通网”,完全跟不上江湖大势了?只是武当一向行侠仗义:“他现在挺惨的,真的不……” “现在我大概相信姑娘是真的不知详情了。” 殷离更加不解。 “因为但凡听过传闻的人,恐怕都会觉得我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所以,武当到底发生了什么!八卦,想知道! 殷离很快就知道了,她以前光是觉得这宋青书小肚鸡肠,又对着周芷若各种献殷勤,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为了个女人要坑死整个师门的人,殷离、殷离觉得武当派果然心慈手软,这么个货杀了就杀了,竟还全须全尾地放了出来。 同时,她也有些好奇,当初周芷若差点杀了她,她恨不得一刀一刀还给周芷若,这人差点死在侄儿手中,提起来竟如此心平气和,是真的看得开……还是:“你就不恨他吗?” 恨?他没有立场的啦,而且原主遗留下的记忆里,也没有恨这种情感,宋青书并非有意要杀原主,换句话说,宋青书这小子天真又软弱,实在没有坏到骨子里。 只是这种脾性,要想真的干大事,那可能……真的非脱胎换骨不可了。 那日他在武当山下激人,部分是为了替原主出气,部分也是看看这天真的娃能不能成长,而事实上来说……他还是太甜了。 这泔水桶里捞出来的乞丐到底是谁? “殷离姑娘,难为你了,邋遢成这样,你竟也能认出来。” 一副,你真是长了火眼金睛的表情。 殷离诡异地接收到了这条脑线波,心头陡然有股无语凝烟的感觉。 “七叔?七叔你的鬼魂来找我了?七叔我真的不是故意……嗝!” 谭昭一脚就踹了过去:“鬼魂个头!” 宋青书刚被一群占地盘的街头小混混打了一顿,长时间酒精的浸泡已经让的脑子身体都迟钝了不少,他明明可以随意将这些人打趴下的,但他没有。拳头雨点一样地落在他身上,他还是只顾着喝酒,似乎只要喝醉,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七叔,芷若……芷若要和那张无忌成婚了,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越喊越大声,然后就把酒铺老板喊了过来。这是个小镇子,满镇子就这一家沽酒的店,这老板娘一见宋青书,立刻就骂了起来,又见谭昭生得面白英俊,看着也有些钱,立刻就开口:“你们是他朋友吧,他在我这儿欠了一百两的酒钱,付钱!” 朋友,上一个敢收他一百两酒钱的人,还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飞惊。 谭昭冷冷一笑:“不是,是来寻仇的。”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宋青书却又闹起来了,谭昭实在看不过眼,一脚又踢了过去,比上一脚重了一成,他又踢得十分有技巧,宋青书当即被疼痛一刺,从酒精里爬出来了一些:“七……叔?” “醒了就把人酒钱还了,再会。” 谭昭摆了摆手,当即就要走,宋青书爬着就要跟着上,老板娘拦住:“付钱。” “……我没钱。” “没钱?没钱你还敢买醉!江湖人就了不起了是吧,江湖人就可以欺负老百姓了是吧,大家伙儿来评评理,我好心好意佘酒给他……”老白娘生了一张利嘴,嗓门一亮,宋青书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有了长足的清醒。 羞耻心上头,他何尝有过这般的时候,他忍不住讷讷喊了声七叔,却是没有人回应他。是了,一切都是他自己应得的。 他苦涩一笑,忽地当空一袋银子落在老板娘手中:“他的钱,峨眉派替他还了。” 峨眉派? “芷若!” 然而并不是芷若,宋青书燃起光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只那老板娘得了钱,欢欢喜喜地走了,围观的吃瓜群众见没热闹看,便也四散离开。 人群褪去,这才露出那三个峨眉弟子。 殷离下意识地拢紧面纱,甚至退后了两步隐在莫声谷后面,只听得打头那峨眉弟子开口:“请问,可是宋青书宋少侠?” 宋青书点了点头。 那峨眉弟子脸色未变,直接换了个请的手势:“宋少侠,我们掌门有请。” “你们掌门?” 谭昭自然也听说了周芷若回山夺回掌门之位的消息,这个江湖是没有秘密的,宋青书一听周芷若请他,当即脸上喜意蔓延看开来,只是他到底还有理智,芷若已经与人成婚了,他再去讨嫌,实在不好。 想到这里,他按捺下心中的情愫,摇了摇头:“不了,如今我为武当叛徒,身份有别,便不去了。” 他说着便要走,因为他怕如果不走,他会卑劣地答应下来。 谁知那峨眉弟子一听,当即喝道:“既是宋少侠不愿,便不怪我们不客气了。” 一声“上”,三人持剑而来,宋青书被酒气掏空了,往前一冲就栽倒在地上,刚要站起来,前头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以为,峨眉是名门正派。” “你是谁!竟敢阻碍峨眉办事!污蔑峨眉名声!” 殷离最讨厌峨眉派这幅惺惺作态、自诩清高的模样,一听就直接抢白:“武当派莫声谷,你们峨眉派真是好大的威风!” “你——” 见宋青书没有否认,那峨眉弟子大概也知道是真了,她还剑行了个礼:“晚辈无礼,还请莫七侠见谅。” 谭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只宋青书已经离开武当,那么他去往何处,应该也不归武当管的,是吧?” ……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有恃无恐,是峨眉飘了还是武当张老头提不动刀了:“是。” 峨眉弟子一喜,下一句话却让她的笑容皲裂在了脸上。 “但我今日便是管了,又如何?”谭昭颇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对方,却偏偏将人看得倒退两步,不敢撄其锋芒! “那么我峨眉,便不客气了。” 一个白色身影飘然而下,正是已经继任峨眉掌门的周芷若。 第257章 谣言止于昭(十三) 不过一乡野小镇,峨眉派……这是倾巢而出了? 谭昭瞅了一眼后面浑身细胞都苏醒的宋青书,直觉得宋远桥养这么个儿子,不如不养,真见了人姑娘比见了亲爹还要激动,日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一时索然,见周芷若一副冷厉模样,倒有记忆里峨眉前任掌门灭绝的几分感觉:“周掌门,峨眉与武当自来和睦,周掌门是要与我武当决裂吗?” “决裂?”周芷若冷笑,她近日武功突飞猛进,底气自然十足,“当日在光明顶上,若非莫七侠‘出口相助’,焉能有我今日!” 这反话说的,他便宜侄儿“朝令夕改”,能怪他吗?这是在指责他拆人姻缘吗? “宋青书,你要还有点骨气,便同本座回去!”周芷若眼睛都不抬一下,直对着后头的宋青书开口,“你是为了本座叛出武当、丐帮,今日本座便收你入峨眉山门,你待如何?” 宋青书一脸呆呆地望着芷若,芷若变了,可即便如此,还是他爱慕的姑娘,所以…… 一个好字还未出口,七叔的声音像是利剑一样插了下来:“宋青书,自废武功吧。” “什么?” “若你要入峨眉门楣,便自废武功吧。” 当初宋青书在武当干了那么一波大的,张老头看在往日的感情和宋远桥的面子上,只将人逐出武当,武功佩剑一律没有收回。但张老头这人,其实是老成精的,眼光手段半点未退步,就像是冥冥中有感应一样,他下光明顶之前,曾托他办一件事。 便是连谭昭都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就办了。 宋青书到底还是废了武功,而且还是他求周芷若亲手废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像是一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猪,谭昭怀疑宋青书如果哪一天死了,绝对是蠢死的。 殷离躲在莫声谷后头听了全场,她……开始觉得周芷若是不是施展了什么妖法迷惑了这位曾经的玉面孟尝?一个男人为了你放弃了所有,师门,亲人,武功,名声,听着挺让姑娘家感动的,但……其实很吓人有没有! 而且感动和爱情是两码子事,宋青书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他玉面孟尝的名头,怕不是江湖同道为了奉承武当派吹出来的吧? 明明大仇人当前,殷离却莫名其妙想了这些有的没的,本来捂着面纱的手一松,手上的银饰一步小心勾缠住了面纱,她下意识一拉—— 周芷若惊恐的声音瞬间响起:“蛛儿!?你是人是鬼!” 殷离下意识地抬头,刚好落入周芷若惊恐的瞳孔中。大概是对方的惊慌失措给了她勇气,她竟也不再躲了,直接喊道:“你说我是人是鬼!周芷若,血债血偿!” “不!不不不!你有影子,你是人!你没死?” “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谭昭:……钢牙大佬秒变软萌小白兔?看呆! 何止谭昭看呆,宋青书和另外三个峨眉弟子也是一脸的懵逼,殷离愈发咄咄逼人:“我如今模样,不都是拜周姑娘所赐!阿牛哥说你心肠软,呵!简直是笑话!” “你不许这样污蔑周姑娘!” 殷离直接送了宋青书一个白眼:“呵,我污蔑她!你自己看看她的反应,我污蔑她,你以为她当真是什么峨眉冰清玉洁的仙子!” 小姑娘这嘴巴厉害哟,谭昭很是自觉地让出战场,默默站到了后面。 周芷若却忽然反应过来了,是了是了,殷离还没死,她手上还没有沾上人命,一切都还来得及,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丝欢喜,她脸上竟然绽开了一个笑容:“蛛儿姑娘,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搞什么?周芷若是不是当真练功走火入魔不正常了? 殷离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厉言道:“少装模作样,受死吧!” 秉承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殷离抓紧时机就出手,可她武功到底低微,临到了周芷若面前,却被近旁的宋青书挡了一下,周芷若当即反应,九阴白骨爪挥掌而来,殷离一见立刻后退,可她的速度又哪里及得上周芷若。 周芷若无意再伤殷离,可若是此番放殷离离开,只要对方一说,江湖上岂非都知道峨眉有倚天屠龙的消息了?不行!她要把殷离抓回峨眉! 她立刻变换攻势,却没成想她还算漏了一个人。 “周掌门如此行事,会否觉得有违江湖侠义?” 谭昭一把按下殷离,只觉得烦躁,混江湖啊不是混后宅:“周掌门,你知道玄冥二老吗?” “你定是见过,你就不好奇为何他们七十多岁的人,看着却形同百岁老人吗?”见周芷若错愕,谭昭这才继续开口,“周掌门,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师父灭绝师太若见你如此,必不会想看到的。” 殷离听懂了,她从前也修炼毒功,自然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多少,自然也要失去多少。 周芷若却已经听不进去了,闻言她眉眼更红,出手竟愈发狠辣起来,谭昭啧了一声,说人话听不进去,那就……打服! 九阴白骨爪加摧心掌,精妙狠绝的功夫,周芷若天分不差,否则也不会得灭绝喜爱,但怎么说呢,谭昭仗剑一横,剑气催发,逼得周芷若逼爪为掌,可即便如此,她的掌风也落不到谭昭身上。 太极剑,本就是以快打慢,以慢打快的存在,两人战在一处,从外人看就是……谭昭戏耍周芷若一般,宋青书当即急了,他并不知道周芷若得到了什么,一时害怕七叔动怒,立刻就扑了上去,谭昭利剑一收,剑柄敲在宋青书的头上。 “七叔!”楚楚可怜。 谭昭一把将人扯开扔在一旁,心里挺没劲的,要不下次看到装作不认识吧,剑气一横,他凭空跃起,随后倒退提住殷离的后颈,转瞬就到了百米之外。 周芷若欲追,却被宋青书抱住了腿。 “宋青书,你做什么!” 谭昭只听到这一句,下一秒就什么也听不到了,这婆婆妈妈的江湖爱情剧真是够够的了,他真是脑子进水了管这些破事,将殷离放下:“殷离姑娘,方才得罪了。” 殷离也不恼,刚才那种情况,若她执意留下,不过是送命而已,她还是知道好歹的:“莫七侠,你又救了我一次。” “所以呢?” “你们名门正派,不是不图回报的吗?” “……”所以,只是说说而已吗?谭昭失笑,“如此看来,殷离姑娘也不必去峨眉了,如此,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殷离却是一愣,下意识地反驳:“不,我改主意了!莫七侠救我两次,我怎么也要报答您的。” “……不,其实我们名门正派就是不图回报的。”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 “那是您的事,报不报恩是我的事。” 谭昭瞬间无语,不过以他的武功要甩人,其实比救人还容易:“那确实,方才殷姑娘下了什么毒?” “不过就是让人面容……!”殷离当即大惊,“你看到了?” 谭昭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切,武功好了不起啊:“不害人命的,放心。”那是从她宝贝小蜘蛛上提取出来的毒素,最多毁人容貌罢了。 “……”所以说呢,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女人,谭昭服气了,“既是如此,那么姑娘,山高水长,有缘再见了!” 谭某人亲身表演武功好就是非常了不起,殷离倒是想追,奈何……追不上。她恨恨地跺了跺脚,这才往南而去了。 头顶的谭昭:可算是把人摆脱了。 系统:……宿主,你开心就好啦。 以免节外生枝,谭昭觉得稍微走快一些,当然了,也就是相对来说的快,等他走到嘉兴城,已经是秋叶满地的时候了。 秋风苦雨愁煞人,元朝统治对江南的控制力度并不大,但这里乡绅富户的剥削却比北方更加严重,穷的穷疯,富的富死,莫过于是了。 “天杀的狗贼!老头儿今天就把命拼死在这人,也不会让你们这帮奸人得逞!” “老东西,死也死在外头,平白污了我家少爷的地方,还不快滚!” 这般大的动静,愣是一个围观的百姓都没有,归根结底,不过是乱世人心,谭昭一叹,手中变换,弹指神通瞬发五下,只听得五个声音噗通到底,那老头见青天白日老天爷显灵,忙带着自己的东西,麻溜儿地逃了。 “谁!装神弄鬼!给老子出来!” 谭昭淡定关窗喝茶,喝了两口,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来人声音醇厚,带着微弱的江南口音:“公子高义,不知可否一见?” 你都站他门口了,还能不见? “请进。” 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只见一留着美髯的中年文士拿着一壶酒,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看着四十开外的模样,显然受过古代高等教育,只见人拱手道:“在下刘基,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第258章 谣言止于昭(十四) 刘基?谁啊,谭昭想了想,还是不认识,遂回了个礼,道:“在下莫声谷,先生多礼了。”说着,便引人到圆桌对面坐下。 刘基却是一愣,他今年四十岁,仕途起起落落,如今赋闲在家出来访友,偶然间见人见义勇为,难得又做得如此不露声色,便想同人结交一番。原不过是兴之所至,可乍一见人面相,竟是—— 酒瓶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若非是谭昭出手接了一下,此刻包厢里恐怕已是酒香四溢了:“刘先生?刘先生!” 刘先生已经完全震惊了,这些年他相过的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甚至他还偷偷相过元朝太子的面相,承天立命,贵字当头,但……可眼前这位比起来,那元朝太子可能大概就是乡下李老三家玩泥巴长大的了吧。 “抱歉,是在下失态了。” 谭昭虽不知对方怎么了,但不过是萍水相逢,自不会在意这个:“无妨,先生带了这上好的桂花酿,已是足矣。” 很多时候,喝了一杯酒,那就是朋友了,既是朋友,刘基对着这般贵胄面相的人,总免不了有些好奇,他为人疏阔,便是话里藏着话头,也让人讨厌不起来。最重要的是,谭昭并不介意这个:“我啊,先生还是不要叫我莫先生了,这要是让我师父听到,非要抓着我练上十七八遍太极剑法了。” 太极剑法?刘基就是对江湖再无知,也不会不知道太极宗师张三丰是谁,那么……他心里倒抽一口冷气,一个道士是绝对不可能有如此贵重命格的:“贵师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张真人?” “正是家师。” “……”难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原也是江湖名人啊,刘基捋着胡须,最后还是没忍住多瞅了人两眼,可惜了可惜了,这般好的面相,若他能知对方生辰八字,定能推测更多。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便是他一时好奇技痒难耐,也做不出唐突发问的事情,“敬莫少侠。” 抬起酒杯的手……微微放下,谭昭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问了一个问题:“先生今年几何?” “方四十整,怎么?”嫌弃他老? 谭昭一脸的难以言喻:“在下,只比先生小五岁。”虽然他是不介意啦,但叫少侠还是算了,平白和便宜侄子一个辈分。 系统:宿主,难道你心里不觉得美滋滋→_→? 刘基、刘基觉得人与人相比真的太不公平了,极贵命格,得拜名师,又生得龙章凤姿,关键是……还不显老,天知道他这次出来访友,其实是玻璃心被自家夫人刺得心碎才出来找老友喝酒的。真的是……好想求养生秘诀啊。 “莫贤弟,来喝酒!” 谁说读书人清高不懂结交人,你瞅瞅人刘基先生,半柱香功夫不到,就贤弟大哥了,谭昭顺遂地饮了酒,他这人交友完全靠感觉,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酒逢知己,自是千杯都少,谭昭这人毛脾气不多,但小毛病却不少,等喝了半坛子,他就不喝了,愣是刘基如何劝,也不拿杯子了。 刘基见此,也不喝酒了,聊了两轮,忽然就聊起了养生保健的话题,对此,谭昭昭本人是没什么经验的,每个世界都早死早超生,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呀。 “读书人火力轻,先生不如在闲暇时间练个拳脚,不拘是什么功夫,唯坚持方为长计。”反正生命在于运动,围绕中心吹就足够了。 作为中年养生大家,刘基一听立刻道:“实不相瞒,在下也练一些五禽戏和拳脚,贤弟以为如何?” ……抱歉,真的没有秘笈,唯早死耳。谭昭努力挽起一个标准的笑容:“自然甚好。” “武当距离嘉兴千里之远,贤弟此来嘉兴,可是有要事要办?” 谭昭自然摇头:“修道之人随处走走,开阔心境,想出海玩玩,不知刘大哥有没有推荐的船行可以租借的?” 刘基当即大惊,这武林中人都如此艺高人大胆吗?独自一人出海,便是经验丰富的渔民都是不敢的,这莫声谷虽有极贵重的命格,可也经不住这么作啊,当即就劝道:“今日海上风高浪急,实不宜出海,且独自一人出海太危险,莫贤弟可是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 就知道这聪明人不讲透也能猜到,谭昭随后也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不会开船!游艇摩托倒是行,但问题是古代的海船怎么驾驶啊? 系统:宿主,系统商城的潜水艇租赁再了解一下? 也只能如此了,桃花岛那片水域,异常汹涌,乃是洋流汇聚之地,一般人出海绝不会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就算是听说过,也没有人敢去,也就是黄老邪这种能人,把老窝安在这种地方,还建造得如诗如画一般。 要说他认识的人中生活品质最高的,还要属黄药师。那真是,吃穿住行都能写一套四库全书的人。 “也不是,就是随处玩玩。” 两人从下午喝到天色擦黑,这嘉兴城谭昭很熟,甚至可能比刘基更熟一点,把中年养生佛系大叔搬到客栈房间里,谭昭翻身一跃,直接就消失在了原地。 趁着酒意,谭昭趁势出了嘉兴城。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凭着性子做事,除非是他做一个决定能关乎许多人的生死,否则搁他自己身上,那真是…… [系统,了解过了,潜水艇走起!] 夜色如辉,清冽的月光就照耀在水面上,谭昭仰面躺在软床上,水声哗哗而过,不知是飘了多久,再次醒来时,是刺目的阳光吻醒了他。 唔,统统,现在几点了? 系统:刚好第二日的午时三刻,宜砍头、宜作死。 [统统你的早安问候真特别。] 稍微有那么一点儿轻微洁癖的谭某人利落地换了身衣服,这才发现他已经到了桃花岛附近的海域,只是因为没有指令,所以潜水艇就飘在了洋流汇聚之地。 系统:友情提示,岛上有人。 什么?有人?桃花岛难道还有后人?难道是黄蓉女儿郭襄还有后人?可不对啊,峨眉派那群人显然并不知道桃花岛的存在。那么是……黄老邪那几个徒弟的传人? 傻姑是不太可能,那就是陆乘风的后人?但以陆乘风师父吹的性子,应该不会让后辈上桃花岛才是? 那些人他都不太记得了,不过这也是好事,总算……没有消弭在时光长河中,即便谭昭心里敞亮地明白——这里的桃花岛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地方。 足尖轻点,谭昭轻巧地绕过阵法,直到了渡头,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平日里你苟我苟大家好的谭昭终于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情。 如今已是入了秋,可桃花岛上的桃林还是开得旺盛,很早以前他第一次来时,他就问过黄老邪这些桃树都是什么树种,气候宜人花开不败还行,可哪有桃树一直开花不结果的呀,然后……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谭昭信步而走,他原只是一个念头起才来看看,却没料到自己一时大意,竟是被人发现了。 大意了大意了。 只将落英缤纷的桃林中,一黄衣少女蹁跹而来,她约二八年华,生得温婉清丽,眉眼间隐约有些熟悉,可一细想,却又有些想起起来。 反正,跟黄蓉是不太像,倒是有些像……曾经黄蓉幻境里出现过的少侠杨过。 不是吧?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桃花岛!” 谭昭还没准确给自己套个说辞,就见这黄衣少女眉间一凝,竟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武当莫七侠?” 那就只能承认了:“误入贵岛,还望姑娘见谅。” 黄衣少女点了点头,她虽也着黄衣,却没有黄蓉的蛮横任性,闻言便宽言:“无妨,我也不过是这岛的暂时看管者,莫七侠既然来了,便是有缘。” 很快,谭昭就明白所谓暂时看管者的名头是如何来的了,黄老邪这人是个讲究怪,别人家家里五步一阁十步一楼,搁桃花岛就是五步一阵法十步一杀招,还老喜欢变幻阵法,估摸着这姑娘没得到完整的阵法图,所以进不去最里头。 只是……他越看越觉得这黄衣姑娘像杨过怎么办。 “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是姓杨?” 黄衣姑娘瞬间气场凛然:“你究竟是谁?” ……这可真是巧了巧了,谭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了,其实打一过来这个世界他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统统,出来聊聊天吧?五毛钱那种。 系统:……不,我和我最后的倔强都不愿意! 第259章 谣言止于昭(十五) 当年黄蓉情伤难愈,又因为他的穿越使得次元壁出现了裂缝,一梦十六年,曾经他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平行时空,然而……他现在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拼命装死就是不搭腔,谭昭就明白了,十有九点五就是了。 只是……是与不是,其实也没多少的差别,百年一过,是人总是免不了死亡的,像他这样活着的,到底是少。 这样一想,谭昭又恢复了淡定,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先祖曾与神雕大侠有过一面之缘。昔年家中有一幅画像,瞧着与姑娘有几分神似,方才冒昧发问,还请杨姑娘见谅。” 黄衣姑娘一愣,对方说得真切,武当莫七侠的名声她还是愿意相信几分的,而且……她幼年时祖父尚在,那是祖父经常抱着她说起曾经江湖上的趣事,唯有说到一位先生时,声音里带着崇敬与叹息,彼时她尚且不懂,后来她问爹爹,才知道人生得一知己,人生之大幸焉。 只那位先生不知姓名,古墓里倒是有祖父画的画像,这位先生生得清隽潇洒,当是好一派风流意气,这莫七侠虽也生得气朗昭昭,却是一点儿不像,或许是她想错了。 “既是如此,你来桃花岛作何?” 他能说他是来寻故人遗迹的吗?他不能啊:“姑娘可知道,九阴真经出世了。” “什么?这不可能!” 谭昭愉快地开始忽悠人,偷换概念这种事情,他做得不要太熟练:“峨眉派新掌门周芷若,九阴白骨爪已有小成,当年先祖留下典籍中曾有记载,九阴真经之中有九阴神爪,这九阴白骨爪乃当年桃花岛弃徒梅超风所习,在下不知其中关窍,便循着踪迹而来,是为求个明白。” 黄衣姑娘一听峨眉派三个字,就明白了,她对江湖事实在不感兴趣,若非是父母远游出海,她甚至都不想去管丐帮的事情,只是峨眉……她秀眉一蹙,到底还是放在了心上:“此事,多谢莫七侠相告。只是桃花岛多年不见外客,还请莫七侠……” 她还未说完,便见莫七侠一脸的无奈道:“杨姑娘,来时风高浪急打翻了船,不知可否借船一用?” 黄衣姑娘:……桃花岛上,就一条船。 即是如此,她也不能逼着人去死,便引着人从桃林外而过,这段路对于谭昭来说,并不算多陌生。黄药师是个很会养花花草草的人,桃花岛上并不全是桃花,沿岸夹畔曾经红花绿叶好不漂亮,只如今缺了主人,到底有些杂乱。 但便是如此,也足矣赏心悦目了。穿过一片竹林,便是“积翠亭”了,百年时光匆匆而过,印刻在廊柱上的轻狂对联却仍在,只是海风吹拂,到底有些模糊了。 “桃华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好字!”也就黄老邪这人臭不要脸,把自己独创的招式写成对联给朋友看了。 黄衣姑娘笑笑,让他等着,她去沏茶。谭昭颔首,目送人入竹林,转瞬消失。 虽不足百年,却已恍然隔世了,原以为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却原来还有一面之缘的,谭昭靠在廊柱上,极目望远,连天的翠意与远处的桃色交相呼应,景致依旧,故人却已不再。 “莫七侠,岛上粗茶,还请不要介意。” ……小姑娘,那是你没有喝过武当张老头的粗茶,那真是,啧! “好茶。” “多谢夸奖。” 然后就是长足的冷场与尴尬,这位杨姑娘性子清冷得紧,跟杨过似乎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谭昭不擅与姑娘独处,便站起来远了一些:“杨姑娘,你何时……” “时候不早了,过三日郭黄夫妇忌日,我便会离开。” 忌日吗?谭昭捻了捻掌心,只觉得掌心莫名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偌大的桃花岛上,只有他们二人,黄衣姑娘入了桃林里面的精舍休息,谭昭就只能靠在渡口的竹屋里看海了。这杨姑娘显然对他并不信任,却对桃花岛的机关阵法十分信任,把他丢在渡口后就走了。 [统统,我有点饿了。] 系统:宿主,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是吃了晚饭的人。 [刚没好意思替,我觉得这位杨姑娘是把我当鸡喂了。] 两勺蜂蜜,一个甜瓜,你管这叫晚饭? 系统:……那你想怎么样? [有没有汽艇摩托什么的?] 去海上潇洒了一圈,吃了一顿烤海鱼,填饱了五脏庙之后,谭昭这才有力气破起来阵法。 桃花岛东岸连接着渡口,也就是桃林环绕之地,西岸则是壁立千仞的高山峻岭,黄药师曾在此创下剑招,其险峻非凡人所能攀爬。 谭昭自然也是凡人,但好在他有个付费外挂可以开开,轻松上了绝岭,一路向下过荷塘,方才到了竹林诡阵。 桃花岛虽被称为桃花岛,那是因为整个岛环岛一圈都被栽了桃林,绵延看不到头,外人从海上看只见靡靡桃色,这才称之为桃花岛。但实际上来说,岛上最多的植被其实是竹子,其次是松柏,后才是桃树。 过了荷塘,是七星阵法,黄蓉最精通就是这个了,所以爱女成控的某位岛主基本都用的七星基础阵型,果然不管是哪个时空,人的性格还是差不离的。 这般想着,谭昭已经轻巧地越过石桥荷塘,往里头一看,青翠掩映中仍然是望不到头的苍翠,是黄药师的标志了,他最擅困阵,绵延长久,能活活把人的希望缠灭。 系统:所以,你吹这么多,是为了烘托你自己的厉害吗? ……他难道不厉害吗? 及至月上中天,谭昭终于进入了竹林书房,他曾来过一次,藏书之丰富,他这个见过皇宫图书馆的人都大为感叹,可以说是很会搜集了。 只是桃花岛终非仙境,几十年没有主人,灰尘已经落满了整条竹路,谭昭踩在地上,吱嘎吱嘎作响,就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一样。 “黄兄,数年一见,可还好?” 像是某种仪式感一样,谭昭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发傻,说完他仍不住一笑,这才推门进去。灰尘簌簌地落下来,进到里头,却是意外地干净。 曾经的藏书竟都不在了,空落落的书柜,空落落的书桌,像是被人洗劫一空一样。 灰尘蒙在上头,还有些微的月光调皮地闪进来,谭昭轻步走进去,原本他觉得有些逼仄的书房瞬间变得巨大,他走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泛黄褪色的竹桌上。 上面摆了一张琴,琴前面还有一支竹萧,谭昭弯腰伸手,这才发现琴身下面竟还压了一张锦帛。 什么东西?难道是告后人书?抑或是桃花岛独门绝学? 谭昭小心翼翼将锦帛从琴身下抽出来,展开来一看,当头就是一声棒喝—— 前太子赵竑亲启。 妈耶,这里有人成精了! 谭昭吓了一跳,当初他似乎并未留下姓名啊,难道是黄蓉? 太遥远的记忆,他当真有些记不太清了,更何况只是一面之缘,只是这般短浅的缘分,为何要这般特殊给他留这样一封信? 没有道理啊?任是他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此时也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借着月光,谭昭只能将看了一眼的锦帛再次展开,狂狷的笔锋便是历经岁月依然锋芒不减,这疏狂人到底是疏狂人,写的信……什么鬼?破碎虚空? 就像曾经向雨田那样?真假?那他为什么不行? 这不公平! 系统:这很公平,过天道问心的时候,你身体时你自己的吗? ……无法反驳,惹不起惹不起。 [不对!破碎虚空如果真的存在,那岂不是真有更高位面的时空?] 系统:……宿主,我以为你知道的。 确实是猜到了那么点,只是凭着个人力量撕开空间裂缝,当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激荡,谭昭这才继续看信,信并不长,前头是黄药师感应到了某种虚幻境界,有感要破碎虚空,得触天机,不足百年会有一段因果落下,这才写下此书,与他道明其中关窍,甚至……还把桃花岛送给了他。 ……不要不要,这么大的地方,洒扫卫生会送命的。 系统:宿主,你的关注点永远都是这么清新可人。 现在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放回去还来得及吗? 谭昭轻轻一哂笑,到底还是放入了怀中,至于这桃花岛,像他这样的短命鬼是无福消受了,黄老邪如此人物,正好缺个传人,谭昭托着腮,要不给老黄找个隔代徒弟吧? 正是此时,竹林外响起一阵萧声,萧声莫名,方一落下,少女清冷夹带着内力的声音响起:“古墓后人杨冰,拜见赵前辈。” ……他这是,掉马现场? 第260章 谣言止于昭(十六) 谭昭觉得自己就不该来桃花岛,真的,好奇心害死猫,掉马可还行? 而且赵前辈是个什么鬼啦?古墓派又是什么新兴门派,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杨过新开创的?这个取名能力不行啊,古墓派这个名字,一听就鬼气森森的,难怪在江湖上一点儿也不有名了。 系统:说得好像你取名能力就很好一样,说起这个,别人家的系统都有名字,为什么我没有! [你有啊!有名有姓,苟绿绿~] ……怎么办,电死自己的宿主犯法吗?在线等,不急,等它电死再说。 说到底,不过是大胜关英雄大会的一面之缘,当初若非是为了救惯爱惹是生非的黄蓉,他也不会现身,要说多深的羁绊,实在谈不上,所以……黄药师和杨过,为什么要留下这种来坑他啊?有意思吗? 他好歹也客串了一回知心哥哥,不仅付费陪聊天,还陪打架,到头来呢……虽然能被人记得很开心,但他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谭昭觉得自己的马甲还能抢救一下,谁知还没等他从后山悄悄溜走,前头那姓杨的姑娘便直接开口喊道:“莫七侠,先祖遗训,还请莫七侠出来一见。” 直接喊破身份!他不要面子的吗?还是现在古代人,对于借尸还魂接受度这么高的吗?一个张老头这样,一个小姑娘也这样,心累。 不过既是如此,谭昭也歇了原路返回的心思,他将竹门关上,一切就如同他未来时一模一样,这桃花岛如此仙境,送与他到底是可惜了。 前头的竹路下头,是依然清澈如初的小溪叮咚,即便主人不在,阵法依然如初。黄药师这人喜欢反其道而行之,进来的阵法很难,可这出去的阵法却更难,也不知这偌大的岛有没有接待过超过十位以上的客人,搞这么多绝对是闲得发慌。 杨冰依然是那一身黄衣,她脸上少有表情,不知是天生冷清还是后天培养,只见她轻身衣俯,又说了一遍:“古墓后人杨冰,拜见赵前辈。” 谭昭就奇了怪了:“为何这般笃定?” 此时月影疏斜,流凉的月光打在人脸上,是一种轻描淡写的通透感,分明是不一样的面容,此时此刻杨冰脑海里,眼前之人与画中之人却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难以置信,却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 学武究极天人,可人终究是人,从前她不信,可如今却是不得不信。 “先祖留有遗训,言及百年内若有外人破桃花岛阵法入内者,乃故人赵竑,需以礼相待,回报恩德。” 杨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送到莫声谷面前,谭昭一看又是信,牙就忍不住一酸,不过他也做不出为难一个女孩子的举动,接过信刚要拆开,人姑娘直接行了半礼,施施然地离开了。 这姑娘真的是杨过那小子的后代吗?基因突变了? 还有一个个的怎么就跟神算一样掐准了等他来一样,搞得他像是自投罗网的鹌鹑似的,撕开油封,里面也是一张锦帛。 轻轻展开,字体也是别具一格的狂放,说的却很是克制,至少比黄药师委婉许多了,大概就是……百年之后,天下命定之主将出,力挽狂澜,又算到变数再出,此变数竟还是熟人,黄药师在破碎虚空前找到他,希望他能“匡护”后人。 上头写得是有些缭乱的,大概也是黄药师交代得似是而非,杨过除了提及所谓汉人江山恢复之外,就是对他的问候了。当然这声问候并不十分确定,因为在这张锦帛之后,他还发现了一张,这张就是纯粹给后来者的劝诫与希望,带着点利诱味道,篇幅也长许多。 所以,这是希望他能找到天下命定之主帮扶一下? 谭昭又在桃花岛待了三日,这才知道这个世界的郭靖黄蓉战死之后,尸身都未找到,桃花岛的墓穴是郭襄在之后回到襄阳找到的两人遗物,旁边是曾经刁蛮任性到让黄蓉都自叹弗如的郭芙,再有就是谭昭没有见过的郭破虏。 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谭昭自己是一个不擅长离别的人,以前都是他先走,如今猛地一下来这么一遭,当真让人有些难受胸闷。没待多久,他就有些受不了到了渡口。 杨冰已经在渡口等了半个时辰了,两人一起上了船,作为一个不会开船的三等废柴,谭昭安静地在船头当一个合格的木桩。 在海上大概漂了有三四天,船终于在嘉兴靠岸,杨冰刚一上岸,就有丐帮的弟子恭敬迎上来,谭昭冲着她点了点头,对方便由丐帮弟子引着离开了。 嘉兴城一如既往地安定,谭昭走到烟雨楼,随意叫了个包厢,下头还有个年约六十的老头在说书,说的是江湖大事。 起先是什么无名小子寻到了什么剑法,一时冲天,后头才是什么明教与元军交战,势如破竹,到最后,就说起了一个武林盛会,名曰屠狮大会。 ……额,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中二呢。 谭昭喝着茶,津津有味地听着下头老头抑扬顿挫地吊着胃口,到了满堂闲客都要忍不住暴打他狗头的时候,这说书老头终于松口,称这屠狮大会屠的狮,乃是当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明教护教法王谢逊。 谢逊?谭昭翻了翻记忆,这不是便宜侄儿张无忌的义父吗? 下头就有没什么见识的乡下江湖人说没听说过谢逊,要那老头解释一下,老头伸手暗示了一下,得了赏钱,痛快地又说了起来。 “话说这谢逊,当年那也是江湖威风凛凛的豪客,他十岁拜‘混元霹雳手’成昆为师,二十三岁出师,加入明教便坐上法王高位,当也是少年英侠!” “那为何叫他金毛狮王啊?” “是啊是啊,照你这么说,那他岂不是被人冤枉不成!” 那老头也是拖足了胃口,这才又抚掌开口:“说他金毛狮王,那是因为谢逊其人天生毛发金黄,又习得狮吼功,威力巨大,当年他夺屠龙刀,便是凭借此功。” “而要说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过是江湖虚传。当年他出门一趟,全家上下妻儿父母皆被其师杀害,他大受刺激发誓替亲人报仇,这才造下如此杀孽!” “归根结底,缘还是那混元霹雳手成昆心肠狠毒,造就了谢逊一生悲惨。” 谭昭:……呱唧呱唧磕瓜子。 下头又是一片唏嘘,又有人更好奇谢逊其人,央那老头继续讲下去,可这老头也是鸡贼,得了赏钱溜得比谁都快,就在众人争论时,人早就不见了。 怕不是明教宣传部出来给谢逊造势的? 谭昭觉得这三观也是醉了,谢逊被成昆算计固然可怜,他寻仇也没错,但滥杀无辜来逼人出来?逻辑被狗吃了?在他看来,谢逊已经与成昆没有任何不同,不是冠以正当的名义,就能为所欲为的。 人命无贵贱,仗着武功高为所欲为,轻贱人命,这不是强者所为。 “武当派弟子李长空,拜见七师叔。” “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谭昭有些惊讶地看着面上一脸正气的小道士。 “月前少林发出屠狮大会大会请柬,师公派我来嘉兴城等您,让弟子将这封信交给您,说您看了,就明白了。” ……最近看信看得有点烦躁,谭昭接过,张老头的信倒是简单,说的只是他身体不好不能前去少林,如果他得空,就往少林一趟。 “长空师侄,你可要回武当?” 武当规矩严,武功没到就是不能下山,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里舍得回去,况且还能跟着好说话的七师叔,他是傻了才点头:“长空愿同七师叔同往。” “也行吧,不过我走得有些慢,长空你也不要介意。” 李长空满口答应,然而……他开始为自己的无知痛饮苦果,这哪是有些慢,这分明就是游山玩水喝酒赏乐啊,他是凭着每天三顿的清静经才苦苦撑下来的,七师叔下山之后,肯定是被山下的浮华遮住了眼睛。 李长空师侄开始尝试着劝说,正走到湖州城,还没等他酝酿好词汇,他只觉后颈被一提,整个人如同一叶孤舟一般飘到了大树之上。 晴空朗朗,劫道的匪徒已经围拢了一列车队。 “七师叔,我们……” “嘘,稍安勿躁,出家人戒急戒躁。” “……是,七师叔。” 李长空这才按捺了一下激荡的小心脏,哎呀,第一次见义勇为、锄强扶弱,总是有些激动的嘛。 “七师叔,下头这些匪贼可有什么不妥?” 不妥不妥,那是大大的不妥,那打劫的头头,不是被他废了内力的小人陈友谅,而被打劫的……不是那中年养生大叔刘基嘛? 这两人,怎么扯到了一块儿?这陈友谅无利不起早,怎么瞄上刘基了? 第261章 谣言止于昭(十七) “你们是何人,还不速速离去!” 那家奴颇有些色厉内荏地喊道,刘基此时已经撩开了车帘,他坐在马车里,旁边还坐着一位妇人,妇人手里抱着个奶娃子,而她左手边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孩缩在后头,显然是拖家带口的搬家。 刘基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他出门前曾给自己算了一卦,乃是遇难成祥的离卦,若非如此,他定是要请个镖队上路的,可如今……这打头的匪贼生得一副乱世枭雄相,其野心如同夜枭一般,绝不是拦路抢个银钱这般简单。 到了此时,刘基才有几分后悔,他安抚下妻子幼子,这才低身跨出了轿子,将马车的车帘子放下隔绝外头的视线,刘基才施礼道:“这位壮士,在下身无长物,家无富余,此为家中所有家财,还请壮士拿了,放我们归去。” 陈友谅却是将手中的剑递给了手下,脸上有些热切地拥上去:“误会误会,刘先生幸会,在下陈友谅,此来只为与先生交个朋友。” 朋友?刘基心里一声冷笑,只他虽也会些拳脚功夫,但与这些提刀拿剑的壮硕江湖人相比,实在是不如何,早知如今读书无用,他就该上武当上学武去的:“是吗?这如此交友,陈公子觉得我会信?” 陈友谅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今嫂夫人与侄儿们都在,刘先生说话,可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啊,否则……我这些手下,可不如我来的好说话。” 刘基难压心头火气:“你要如何?” “先生爽快,陈某此来,只求先生出山,共谋富贵江山。”陈友谅一拱手,“先生大才,元人不识,在下却识得,若得先生相助,便是那孔明再世,又能如何!” 说的也真是比唱的好好听,刘基冷笑,如此心性还妄图大业,此人或许能得一时英雄,却绝做不了天下之主,倒是前些日子遇上的那位武当莫七侠,才看着像样子,只如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少不得要周旋做戏一番了。 哎,这天下何时出一明主,天天有这些人来烦他劫道,真是让人烦不胜烦了。 心里厌恶,脸上倒是带着几分刚硬,刘基少年出仕,活到如今还全须全尾,自然不是吓大的,他正欲虚与委蛇一番,便闻朗空中一清越男声带着几分调侃响起。 “陈大长老,丐帮都混不下去,在下建议你还是早些回乡种田为好。” “谁!” 谭昭示意李长空去后方保护女眷幼童,自己则轻巧一跃,抱剑靠在大树上:“啧,陈大长老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当时光明顶下,陈大长老可没有如此底气的。” “莫贤弟!”刘基真的惊喜了,或许……他能脱身也未可知。 陈友谅却是瞳孔剧烈收缩,他当时从明教逃脱去找师父,师父却说他的武功再无恢复可能,甚至连再习武都没有希望,这如何能让他不恨!好在他天生比别人力气大,凭着以前的余威,尚且还能震住这些属下。 “莫声谷!又是你!” 谭昭一乐,他最喜欢别人打不着他气得半死的模样了:“我以为,你该夹着尾巴逃走才是。” 陈友谅确实很想这么做,但他带来的这些人虽然也都是好手,但与莫声谷相比就差得太远了,况且……他在背后使了个手势,后头那身材矮小的手下忽然急速出手,直冲后头马车而去,刘基大惊当即就去拦,可他的动作太慢,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抓到,他目眦欲裂,却是在最后一刻柳暗花明,只见一柄细长的利剑挡住了那矮小的男人。 叮当两声,只见当空一少年道士踩着轿檐迅猛而下,两人战在一处,刘基的心刚放下半寸,竟又见一高头大汉提着铁锤将家奴砸出五米之远,他急速挥剑,铁剑与铁锤擦出激烈的火花,他的手臂被震得无力,铁剑脱手而出,他整个人倒伏而出,下一刻却觉得身子一轻,抬头就看到莫贤弟异常帅气的脸庞。 遭了!夫人! “莫贤弟!” “安心。” 谭昭随手将人一甩,弹指神通破空而出,强劲的内力与铁锤相击,砸得那大汉直退数十米,转头瞄了一眼李长空与那矮个斗得不相上下,便也没管,直接挑起地上的铁剑一横,陈友谅心道要遭,只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冰凉的铁剑架在温热的脖子上,总是让人不开心的,但作为架人的人,谭昭觉得自心情还算不错:“各位各位,住手了,大家和气生财,是不是?” 笑眯眯地说着,铁剑却近前一分,陈友谅已经退无可退,锋利的剑锋瞬间便吻上了丝丝血意。 “住手!住手!” 然而没有人住手,陈友谅的命令就像是放了个屁一样,谭昭轻嗤一声,剑柄在陈友谅身上点了两下,这才持剑入战局,十秒钟,收割整个战局。 除了师侄李长空那里。 “长空师侄,横剑打他左臂,挑刺,再深一点,师侄你这内力太弱了,是不是以前经常在武当山偷懒?攻他下盘……对,就是此时,出剑!” 李长空原本心头烦躁,忽听得师叔声音瞬间严肃,他下意识地出手,只觉得体内内力从未有过顺畅,这一剑—— 将人戳翻,李长空心神一松,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他头上还带着汗珠,隔空朝着齐世书一拜:“多谢七师叔教导。” 刘基:……这老实孩子,你七师叔一看就是在寻你开心啊! “多谢莫贤弟出手相助。” “刘大哥怎的如此客气,若易地而处,刘大哥也会出手的,不是吗?” “是极是极,听贤弟的意思,似与识得此人?” 刘基话音刚落,那头轿子里就冲出来一个小炮弹,直接砸在刘基腿上,作为养生达人刘基自问身体健壮领跑当今文士圈,但被儿子这么一砸,还是腿肚子不由一软,儿子哟,咱能轻点不! “爹爹,这位大哥哥好厉害,链儿可以跟他学武功吗?” 什么大哥哥!刘基心态崩了,儿子你小小眼睛眼神就不好,这以后长大可怎么办哟? 谭昭忍不住噗嗤一声,他蹲下身,忍不住摸了摸这会说话的小萝卜头:“你是叫链儿吗?” 刘链显然并不怕生,被摸了头还微微眯了眯眼睛,瞬间就抛弃了爹爹,重重点头:“大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大哥哥你真好看!” “好孩子,因为大哥哥能掐会算呀!” “大哥哥你真厉害!” 刘基痛心疾首,好好的儿子,说瞎就瞎了。 “夫君,夫君!” 陈氏抱着幼子忍不住戳了戳自家夫君,刘基这才慢慢恢复心态,悄声与夫人解释了两句。陈氏是个终极颜狗,否则以她的家世,又如何需要嫁给刘基当续弦,这会儿对莫声谷自然感官甚好,也不知夫君在哪认识的好儿郎,她家中尚有姊妹未嫁,唔,再说吧。 没两句话的功夫,小萝卜头已经窝到了谭昭怀里,一副爹娘你们走吧,我已经长大要学艺的模样,真是让谭昭都觉得好笑。 “刘大哥是准备往何处去啊?” “故友相邀,去临安城暂住一番,贤弟你呢?当日你说要出海,可是已打消了计划?” 李长空闻言一愣,师叔原是出海去了? “没呢,已经去过了,碰上一位旧友,便又回来了。这不,师门小辈来找,正准备去少室山走一趟呢!” 刘基一惊:“少室山,你可是要去那屠狮大会?” “刘大哥都听说了,那看来当真是武林盛会了。” “少室山是什么地方?链儿也想去!” 个臭小子!刘基伸手抱人,却没想到往常崇拜他的儿子死活不愿意,扒在人身上撕都撕不下来,真是气秃老子! 谭昭一乐,忍不住逗小孩:“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链儿爱吃肉吗?” 见小孩子点头,他变幻了声音吓唬小孩子:“那里的小孩,都只能吃苦苦的菜叶子!” “哇!链儿不要去少室山!” “……”刚刚那个仗剑横扫十人的人,仿佛是他的错觉,这武当山上,到底是有多无聊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刘基无语,刚好也借此把臭儿子接回来,谭昭这才转身让师侄把这些人处理了,李长空领命去办,他这才又转过头来:“如今世道乱,此去临安虽不远,不如等……” “不了,我已决定不去临安了。” 这么草率?谭昭眨了眨眼睛:“不去临安,那要去何处?” 刘基有种感觉,若他此番去了临安,必定后悔终生,即使如此,不如顺势而为:“我行踪走露,未免祸及家人,临安便不能去了。” 说的也是,只是……为什么他觉得怪怪的?! 第262章 谣言止于昭(十八) 说起来,他总觉得刘基这名字莫名耳熟,只是基这一字作名实在太过寻常,大概是在哪里听说过又忘记了吧,谭昭想了想便抛之脑后:“那刘大哥准备往何处去?若是顺路,我师叔侄二人倒可护送大哥一程。” 刘基立刻点头:“顺路,顺路,绝对顺利!” “……”你不说地方就顺路,这顺的是哪门子的路啊?谭昭无力吐槽,只能当对方是陡然遭遇劫道而心生害怕,“天色已晚,若再不赶路,恐怕就到不了下一个城镇了。” “是极是极。” 然后李长空小师侄就被他亲切友善的七师叔一把丢下,直到他把劫道的人处理完毕,才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赶到这个叫做“甜水镇”的地方。 这甜水镇乃江浙与安徽交接之地,也算是个繁荣的小镇子,镇上旅馆挺多,谭昭从来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主,直接就找了最好的客栈,银锭一甩,哪里是什么清贫道士人设,可怜刘基近些年蛰伏在乡下教书,日子过得苦逼逼,真是乱世书生无用啊。 “大哥哥,链儿今晚能跟大哥哥睡吗?” 这倒霉儿子哟,刘基把儿子按在怀里,有些歉意地对着谭昭行了个礼,却将人半点不恼,伸手还摸了摸儿子的头:“不行哦,跟大哥哥同来的那个小哥哥还未到,链儿要是那么晚睡,会长不高的哦~” 看着小孩子乖觉地离去,谭昭揉了揉掌心,暗道:小孩子就是好骗! 系统:宿主,我都替你害臊,欺负个小孩子! 谭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吃了半盏酒后,李长空终于提剑匆匆而来,他在大堂逡巡了一遍,这才走到角落里汇报。 “陈友谅竟是死了?这可不像陈友谅的作风,他被谁杀的?” 李长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来人出手果决,瞬间夺人性命,长空无用,还请七师叔责罚。” 谭昭捻着酒杯转了转,李长空这心里头也是转了好几个圈,直到后头小二的脚步声清晰,他微微一偏,就听到小二清脆的声音:“这位客官,四喜阳春面到了,绝对是新鲜做好的,您请慢用!” 秋日夜间风凉,这一路急性李长空早已饥肠辘辘,他刚才也是生死一瞬,若非是对方有意放他离开来送信,他的小命可能已经交代在那里了。 而这一晚热汤面,已经足矣抚慰他微凉的心。 李长空拿起筷子伸向面碗,可桌子却忽然向前倾斜,面碗滑到莫声谷面前,他一抬头,就对上莫声谷冷得发冰的眸子。 “这位公子,这碗面是在下为我那不成器的师侄点的,你动这筷子,不太好吧?” 李长空一楞:“七师叔,你在说什么?” “人呢!别让我说第二遍!三番两次对我武当出手,还真当我武当是好相与的病猫了!”声音瞬间冷硬。 李长空转身欲逃,一只铁手就好像千斤顶一样压在他的面前,他只觉全身的武力都用不出来,随后后颈一击,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谭昭随意在人脸上一扯,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 “客、客官,您……” 谭昭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小二刚接过,再抬头,哪里还有这位客官的身影!嚯,他今日怕不是遇上江湖高手了,他们客栈接待的江湖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举械斗殴他看的多了,武功这般高绝的,绝对是顶尖高手。 小二正在感叹的功夫,谭昭已经拎着人直接出了甜水镇,系统指示的目标距离此处不远,他急性了半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了被捆绑在树上的李长空。 “七师叔,别过来!” 七师叔端的是冷酷无情,随手将手里的人质一扔,小李飞刀瞬发,利刃划破深夜的黑幕,李长空甚至都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就被人救了下来。 他身上受了十几处伤,并不致命,但长久的流血让他整个人脱力腿软,手骨折断,内力被废,李长空明白,即便、即便他活着回去,也就只能在武当山当个火头师傅了。 “小长空,撑住!” 谭昭为自己的轻率感到后悔不已,他以为以李长空的功夫怎么也能全身而退,却没料到武当派弟子光明磊落,哪里斗得过这些魑魅魍魉:“把药吃了,看师叔替你报仇。” “武当莫七侠,果然不同凡响。” 忽的,浓雾乍起,有人抚掌而笑,似是感叹似是可惜一般:“雕虫小技,果然瞒不住莫七侠,只是贫僧有一疑问,不知莫七侠可否为贫僧解惑?” 谭昭将手中的李长空放下让人靠在树上休息,随手又摆了个困阵,这才转头:“你是何人,我凭什么要与你解惑!” “看来莫七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对方仍然隐在黑暗之中,紧跟着便是一声轻微的“上”,只他还未隐去,便觉一道冷厉的光迅疾而来。 那是一柄飞刀。 传闻百年前大胜关英雄大会,曾有一位俊秀青年从天而降,大败当年居心叵测而来的番邦法师金轮法王,那金轮法王端的是厉害,修的密宗功法已入佳境,当年段王爷一脉的朱子柳都不敌,那青年却仅凭三把飞刀逼退其人。 其后二十年,无数江湖好汉翻找此人,却不得其踪,据传当年神雕大侠杨过视其为挚友,亦与江湖名门桃花岛颇有渊源,这些年他苦心孤诣寻找桃花岛无果,今日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他已经许久都没受过伤了,飞刀擦过手臂留下红色的血痕,明明他已经躲得够快,可这飞刀却如同生了眼睛一般让人躲闪不及。 有趣,有趣。 “师叔小心!” “小长空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谭昭旋身上前,黑暗里七道身影如天罡北斗震慑而来,他难得一顿,十分的斗志忽然就减退了两分,这怕不是……山寨版的全真七子? 这人究竟是谁? 夜空里,七人迅速变换着阵型,与夜空中闪烁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看得出,这些人极有默契,刀阵也舞得密不透风,但……架不住谭昭自己知道破阵的法子。 当年黄老邪曾经与全真七子斗过一场,后来同他聊天偶然间提起,就说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阵端的是厉害,王重阳确实鬼才,却架不住徒弟无能。 这句无能黄药师送给全真七子,今日谭昭也想送给面前这七个。 “我突然觉得有些可悲。” “可悲什么?” “如果王重阳知道自己独创的天罡北斗阵被人弄成这样,怕是再厚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剑光汇聚,谭昭忽地喊了一声:“长空,剑者利器也,柔则柔,刚则刚,看清楚了!” 一场令人忍不住屏息观看的视觉盛宴。 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单方面的屠戮,未伤一人,却伤其心,本该寂静无声的树林,飘散着谁也为不见的血色味道。 利剑蜂鸣,似欢喜似悲伤。 “啧,逃得比兔子还快!” 谭昭倒是想追,但对方就是吃准了李长空的伤势,这也是他一时大意,还剑入鞘,他将人扶起来,对上小师侄崇拜的眼神,他忍不住又逗人:“师侄,你是想师叔扛你回去呢还是抱你回去呢?” 李长空:……刚才大杀四方的师叔可能是他的错觉。 喂了药,包扎了伤口,李长空睡去时,天边的云彩已经微微透亮,谭昭一夜未睡,眼下却没有多少青黑,只是他肚子有些饿了。 打架果然是一件力气活,也不知道这些江湖人那么热衷打架。 [统统,小长空的内力还能恢复吗?] 系统:不能了,大力金刚指能碎人骨骼,这人用的巧劲废人功力,除非…… [除非什么?] 系统:宿主,你还记不记得九阴真经有一个疗伤篇? [你这么一提,我好像确实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既然如此,那长生诀不是也可以?] 系统: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不太可行,你也知道你家小七有多挑人,这是逆回生,简易版的长生诀是做不到的,不过你实在想试,也可以试试,但几率应该在百分之零点零零一左右。如果你现在修炼的是长生诀,倒是可以帮人续接经脉。 ……无法反驳,不过谭昭还是准备试试。 把扒在手臂上的小七扣下来,哄了好久才把球哄过去催动功法,只可惜长生诀或许真的同李长空无缘。 “师师师叔,这这这是什么?” 谭昭看了一眼空中的小七,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小长空,你伤得太重了,都出现幻觉了,真是可伶见的,还是应该多休息,乖,闭上眼睛。” 七师叔!拜托您欺骗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敷衍!他都看到你把这鬼球东西收起来了!还能不能好了! 第263章 谣言止于昭(十九) “七师叔,今天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是陈友谅背后的人吗?” “躺下躺下!”谭昭一把将人按了回去,“都伤成这样了还担心这担心那,你又不是铁打的,再乱动,你以后就废了懂不懂!” 李长空闻言,内心不禁黯然,他的习武资质实在算不得多好,顶多就是江湖一般的水平,现在……“七师叔你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的,没事,只要还能留在武当,不会武功其实、其实也没有关系的,大不了就一辈子不出山门。你不知道,最近火房的李师傅正在招徒弟,他喜欢长得好的弟子,我去他肯定要我的!” “哦,真的?既然如此,七师叔倒是可以省却一些功夫了。” “嗯,长空多谢……咦?” 李长空原本垂眸忍泪,忽得猛抬头,眼眶里的泪水还没有完全倒逼回去,“七师叔,难道我的经脉……还有法子?” 小可怜似的,浑像他欺负人一样,谭昭伸手揉了揉小师侄的头:“小小年纪苦大仇深,好好养伤,你七师叔我还等着你武功大成,威震江湖呢!” 李长空:……乖巧养伤,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些人你不必管,如果不出我所料,到了少室山,一切自有定论。” 昨日那自称贫僧的家伙谭昭并不算太陌生,曾经他在明教凤阳分坛救周芷若二人时,曾经有过一耳之闻,彼时陈友谅称其为师父,武功堪称登峰造极,这江湖出名的和尚并不多,武功能好到这个地步的,左不过就那么几个。 这江湖,做尼姑道士的不安分,做和尚也挺能上蹿下跳的,说实话,谭昭觉得挺没趣的,有这闲工夫,多喝两杯酒都比这强。 “大哥哥,小哥哥怎么了?咦,好难闻哦!”说着,还捻着鼻子往后缩了一下,小萝卜头看着李长空一口饮下,像是感同身受一般,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这可爱模样逗得谭昭笑得前仰后合。 “这般喜欢小孩子,贤弟怎么不及早成家啊?”刘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如此也好让自家夫人早日打消做媒的念头。 “哎,这样云养娃最好,大哥你瞧瞧我,像是会安下性子认真过生活的人吗?”再说,他就是喜欢逗人,要真说有多喜欢小孩,实在谈不上。 刘基一愣,下意识地去瞧对方的夫妻宫,一片晦暗,甚至父母宫和子女宫亦然,这是……他倒抽一口凉气,便是那些寺庙里断舍离的和尚也做不到如此干净:“贤弟你……” 谭昭一疑:“我如何?我老早就想问了,刘大哥自从第一次见面后,为何都不直视在下?是我生得不能入大哥的眼吗?” ……那是,嫉妒使他质壁分离,刘基心里点了点头,才摇头道:“自然不是,贤弟生得一副极贵命格,为兄粗通命盘之术,若久而视之,怕是要见猎心喜盘上一番。” 算命?同行啊,不不不不不对!能掐会算的刘基,卧槽,谭昭觉得自己不太能淡定了:“大哥,认识你这么久了,不知大哥表字是何?” 一般来说,读书人之间称呼,都行表字,也就是江湖人不管这些,故而刘基并未提此,怎么突然提这个?不过对方问起,刘基便正正经经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在下刘基,字伯温,见过贤弟。” 刘什么温!刘伯什么! 谭昭蹭地一下站起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眼前这人只长了一张嘴巴一双眼睛,心眼自然挺多,但绝对还没到仙家的地步啊,这以后还有谁敢说古代的舆论造势不给力他跟谁急! “贤弟如何这般看着愚兄?” ……如果他说,曾经他当过一回神棍,他师父还打着你的旗号进宫行骗过皇帝,不知道大哥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啊? “我原还在纳闷那陈友谅为何要对大哥你下手,如今看来,倒是我后知后觉了。” 刘伯温一顿,继而大笑:“我没想到洒脱的莫七侠,竟也拘泥于此吗!如今我不过一介白身,连妻儿都将将养活,哪有你说得这般厉害!” ……谦虚怎么写,他算是知道的。 “也是,我一介江湖道士,哪里来的极贵命格,大哥你可不要埋汰我了。”谭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极贵命格肯定不是莫声谷自己的,当然也不可能是他一个灵魂的,他估摸着应该是阿和小可爱的加成,帝皇天授的玉玺,就跟改命神器一样,自带极贵命格,“这里并不安全,大哥可想好要去何处了?” 刘伯温点了点头,摸了摸儿子柔顺的发心,心里一声喟叹,这乱世欲夺天下者命格太轻,这有能力者却于天下无欲无求,时不待我时不待我! 双方结束一番清浅的试探,一同往北走,直走到凤阳,竟是碰到了小哭包六师兄殷梨亭。 “老七,你总算来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等他? “我收到长空师侄的信就往这边赶了,好在没有错过你,听说你又碰上陈友谅那厮了?这回我非要杀了他不可!”殷梨亭一脸义愤填膺,显然是对陈友谅此人深恶痛绝。 “六哥你别这么激动,来来来,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我最近认识的……” 一番介绍,好算是搪塞过去了,谭昭提着李长空进到里头,迎面走出来的人竟是张无忌,他身后是那位元朝郡主赵敏。 “拜见七师叔。” “拜见莫七侠。” “无须多礼。” 说完,便提着小长空进了里间。 “七叔这是怎么了,浑像是后头有人在追他似的?” 赵敏一脸看呆子的表情:“你六师叔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七师叔显然是承受不来这份关心。” “……有吗?” “算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赵敏甩了甩手,“刚那小道士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 张无忌摇头,他在武当山待的时间并不长,认识的弟子并不多:“不认得。闲话不多说了,七叔没事,今晚我就决定动身去少室山。” “我陪你同去。” “这……好吧。不过你这回可要……” 等到小年轻的声音远去,谭昭才伸手推了推发愣的人:“怎么?少年情怀总是诗了?” “七师叔,您正经一点!”不要仗着长得年轻,就胡作非为啊! “好吧好吧,那就来讲点正经的事情。”谭昭随手摆了个阵法,这才继续开口,“小长空,有没有想过再拜一个师父学门功夫?” 李长空听得,满脑袋的问号:“什么、什么意思?” “武当派,并不干涉武当弟子在外学艺,只要来处光明正大,便是另择良师,亦是允许的。”见人又要开口,谭昭伸手阻止,“先别说话,听七叔说完,百年之前,曾有一绝世功法名唤九阴真经,其中有疗伤篇,对经脉修复有奇效,若修炼此,或有一线生机。” 闻所未闻,如此功法若是现世,必引起江湖轩然。 李长空很心动,但犹豫再三,却拒绝了:“不,还是算了,如今宝物给我,未免太多浪费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七师叔,我说了你可别笑我,那日那人分明可以一掌将我击杀,却偏偏要如此麻烦,先断我手脚再废我内力,出手极重却未伤我性命,那人武功高绝,退得却果断万分,长空觉得他……” 聪明,谭昭点头:“你是想说,他是要借你来试探我,是吗?” 李长空默然点头,他原先不明白,只以为是拿他做饵引诱七师叔到来,现在一想,拿他做饵又何必这么麻烦!现在一听这九阴真经,他忽然就仿佛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 “所以,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长空啊,这做人呢,有终日做贼的,哪里有终日防贼的,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七师叔自然懂,但有些事,你一旦退了,对方只会更加嚣张。”谭昭又忍不住抚摸对方狗头,“教你学个好,有便宜不占,那是大傻蛋!吃到碗里的才是你的,别人要来抢,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明白吗?” 李长空星星眼:“明白,七师叔,我学!” 那秃驴必定是找到了一些陈年旧闻,连山寨北斗天罡阵都搞出来了,废人功力来逼他出手,那么他怎么好退缩的,他不仅要拿出来,而且还要干一票大的。 真当黄老邪作古,就可以随意算计人心了,问过他了吗? “这才乖,等你好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李长空:……为什么有种被人卖了,他还欢快地给人数钱的感觉?糟糕,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怎么办! 第264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 刘伯温决定暂时留在凤阳,如今濠州战役起,凤阳作为明教重要的分坛,反而最为安全。虽然他有蹭人名头的嫌疑,但他有这个自负和自信,他日他定会双倍奉还的。 至于……乱世明主,人无欲,他难道还能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人去争吗?倒不如静待时机到来。左右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再多等上几年。 谭昭知道后,心里头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那刘大哥,就此别说,他日山水有相逢。” “珍重。” 马车在还算平稳的山道上渐渐消失,刘伯温捋了捋精短的山羊胡,半晌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山水有相逢吗?那必是会相逢的。 马车里,悠闲躺着的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还恬不知耻地迅速甩锅:“小长空,都让你呆在凤阳养伤了,你看你跟出来,坐马车挤得师叔都要伤风了。” “……老七,别瞎说!” 李长空现在见六师叔,就跟见活菩萨没有任何区别了,跟性子恶劣老喜欢跟他开玩笑的七师叔相比,简直了。 “六师兄,脾气别这么暴躁嘛,如果你很急的话,可以先走一步的,小长空交给我,你放心!” 殷梨亭斜乜了他一眼:“老七,我们师兄弟,有段时间没切磋了吧?” “……”瞬间乖巧。 李长空:该! 真的是,才多久啊小长空这傻白甜就倒戈了,真是世风日下啊,谭昭啧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些零嘴吃了一起来,吃了一会儿,忽然就开口:“六师兄,少林向来与世无争,又慈悲为怀,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开屠狮大会?佛门重地杀生,可不好啊!” 对于此事,殷梨亭也很费解,但金毛狮王谢逊十余年前确实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少林此番也并不算太出格:“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怕无忌兵行险着,当年五师兄他们流落荒岛,无忌对谢逊情深义重,恐怕此行不甚顺利。” “六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殷梨亭一顿,在场也没外人,便开了口:“我也是听不悔说的,明教前任教主曾留下遗命,让谢逊继任教主之位。” ……妈耶,这可就刺激了! 谭昭一乐,零嘴也顾不上吃了,他双腿盘起,明显的幸灾乐祸:“这江湖好不容易平缓一下,这下又要掀起波澜了哟~” “老七,匡扶江湖正义,乃我辈责任,师父说此事背后定有人在操控,我们武当不能袖手旁观。” “我明白。”但这事儿跟他实在没多少关系,“树欲静而风不止,六师兄有没有想过,这背后之人究竟有何图谋?是挑起六大门派与明教之间的龃龉?还是对武林有所图谋?” 谭昭戳了戳小长空,一副你说说看的模样,小长空觉得自己冤啊,一抬头六师叔一双眼睛也瞧过来,他一怂,窝在角落里悄声开口:“其实不管如何,那金毛狮王谢逊杀人之事,总是不冤的。” 老黄老黄,这传人可还满意? “说下去。” 李长空就继续说了:“谢逊与无忌师兄感情甚笃,无忌师兄自然认为谢逊不该死,但那些曾经被谢逊杀掉的人呢,他们何其无辜,他手上染了数百人的鲜血,难道就因为苦主不再,便轻飘飘地放下了吗?” 话说完,马车里许久没有声音,李长空心里有些忐忑:“师叔,我说得……可有不妥?” “自然没有,杀人偿命,便是当年他精神状态有差,但连杀百人只为激怒成昆出来,这只能证明一点。” 殷梨亭忍不住问道:“证明什么?” “证明他本身就有问题。” 事实上来说,谢逊在江湖上其实名声并不算太差,有些人设身处地去想,若是他全家被最信任的师父杀害,他们也会难以控制住自己,事出有因,也不算大奸大恶之人。 系统:那么你呢,宿主你若是有此遭遇,你会如何? [我全家,包括你吗?] 系统: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谭昭轻轻一笑,若是他,自然也会去报仇,但绝不会是靠杀戮来达成目的,而且……太蠢了,这个法子一点儿也不高明。 “不过小长空,你还是有句话说错了。” 李长空一愣:“什么话?” “你怎么知道,没有苦主了!” 事实上,少室山下,已经集结了不少江湖人,有曾经那些谢逊杀害人家的遗孤,也有那些人家的挚友,他们曾经在江湖上追杀谢逊而不得,如今乍然知道屠狮大会,纷纷上山要少林给个说话。 除此之外,峨眉、武当、昆仑几大门派也先后赶到,谭昭三人到少室山下时,恰好碰上了前脚猜到的峨眉派一行人。 “青书,你怎么……”作峨眉派弟子打扮? 六师兄惊了,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青书侄儿竟是如此的痴情种,为此背弃师门不算,还要加入对方的师门,他都快记不起小时候青书如何模样了。 “峨眉派宋青书,拜见武当殷六侠、莫七侠。” 殷梨亭已经不想说话了,因为他怕控制不知自己拔剑砍人,刚好此时他远远地看到大师兄领着武当弟子走过来,他连忙给了老七一个眼神,自己则迎了过去,怎么都要拦下大师兄。 殷梨亭一离开,谭昭就上前一步拦截了几人的视线:“三日不见,宋少侠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宋青书又忍不住气短,气得周芷若冷眼相待:“莫七侠,若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谭昭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李长空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差的就是养的功夫,他被安置在一张木轮椅上,看得心里火气肆意:“宋师兄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加入了峨眉派!” 还有峨眉这位周掌门,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睛都要长到头上去了。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已经不是你的宋师兄了。” 李长空一时心伤,这些年他都以宋师兄为目标一直努力,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人长大以后,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走吧,我们去山脚下的客栈。” 李长空不解:“哎,我们不上山吗?” 谭昭很想翻个白眼给人看:“小师侄啊,你是想累死你师叔我吗?” 小长空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长长的山路,乖巧地安静了起来。 是夜,鱼龙混杂的客栈里,谭昭换了张曾经赵竑的脸,听说丐帮也来了,估计那位杨姑娘当也来了,就是不知道人在何处了。 直到入了夜,人越来越少,谭昭将最后一杯茶饮下,出了客栈。 守夜的小二揉了揉眼睛,他记性甚好,这来来往往的客官他每一个都记得,怎么这般俊朗的客官,他竟没有印象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最近山顶山似乎要开什么武林盛会,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他可得罪不起,还是继续守夜吧。 山下无名小镇的路旁,谭昭就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假寐。忽的,夜风送来微微的莫名花香,丝丝缕缕,不足以扣人心弦,却足矣让人记住。 谭昭睁开眼睛,道:“杨姑娘,别来无恙。” 头顶的月光并不黯淡,杨冰又是习武之人,一瞬便看清楚了对面之人的相貌,像,或者说……“前辈你怎么……变回来了?” 谭昭一本正经地点头:“嗯,还能入眼吗?” 谁知人姑娘更加的一本正经,揣摩了一下,才凝重地点头:“嗯。” “……”百分百确定了,杨过你小子孙女基因突变了,连冷笑话都能接了,了不起了不起。 “赵前辈召晚辈前来,可有何要事?” 谭昭点头:“确实有件事想与姑娘求证,姑娘自称古墓派传人,听闻古墓派与当年全真门人相伴而居,今日我偶然碰上些会天罡北斗阵的家伙,不知杨姑娘可识得这群人?” 杨冰也是一惊:“前辈竟遇上这些人了?” “怎么说?” “前些年,有一群人曾上终南山大肆寻宝,全真教如今已经凋零,我古墓派也不会去管,可这些人还寻到了活死人墓来,被我打将出去后,还苦苦寻摸进来,似是笃定了我古墓中有重宝一般。” 原来还去过终南山了呀,这伙人很是了不得呢,这是专业探寻百年前武功遗迹?有这闲工夫,自己创个功法都是武林宗师了:“那如果我说,这群人似与少林有些关系,不知姑娘可否同我演一场戏?” “什么戏?”杨冰不解,以对方的功夫,何必这般麻烦。 “一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被无良奸商痛宰一顿的好戏,怎么样?” 杨冰:……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好戏,拒绝可以吗? 第265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一) 少室山下,大概从没有这般热闹过。 这个江湖,有些人拼了性命也激不起一点儿水花,而有些人天生就会搅弄风雨,一个金毛狮王谢逊,一把屠龙刀,已经足矣勾起人心欲望的篝火。 也不知那位黄蓉女侠如果看到此情此景,不知会不会后悔,谭昭想了想,大抵是不会后悔的,然后不由得一笑,问了个问题:“小长空,如果你得了屠龙刀,你会如何?” 大概从小听着倚天屠龙故事长大的江湖人都做过这种美梦假设,梦想虽然很遥远,但万一见鬼了呢,李长空其实还真想过,而且答案极其幼稚,他羞于启齿:“那七师叔呢,若七师叔得了屠龙刀,会如何?” 谭昭托着腮思考了三秒钟,答曰:“送人吧,屠龙刀太丑了,我又不练刀,它到我手里无异于明珠蒙尘。” 可以,是七师叔本人了,李长空很想比个你很棒棒,但奈何现在身体素质不太允许,只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若江湖上的人都如师叔一般,便不会有这么多腥风血雨了。” 系统:宿主,这货吃什么长大的,傻白甜药剂吗?江湖要都是你这种人,离末世也不远了吧? [统统,你说句能入耳的话,会死吗?] 不会,但良心会痛。 “小长空,你还没回答师叔的问题哦。” ……该来的还是会来,小长空是个实诚的孩子,就老老实实地讲:“毁了它,如果不行,就藏起来永远让人找不到它。” 出乎意料地狠绝,比起一柄宝刀蒙尘,人命才是更要紧的,没有争夺的源头,一切自然可破。 “哎呀,我家小长空果然是菩萨心肠!” 小长空炸毛了:“七师叔,你别老是趁我受伤揉我的头,还有我都说了,那师叔呢?”一脸我才不信师叔你是这种甩手大王的表情。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如果屠龙刀与桃花岛没关系的话,他可能真的会袖手旁观,甚至还能喝着茶围观龙虎斗,也就是这刀剑源头跟他有那么一指甲盖关系,他才不得不管上一管:“那就让它变得不重要。” “什么、什么意思?” 谭昭看了一脸懵的小师侄一眼:“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话江湖人奉为圭臬,小长空觉得可是真?” 那……难道还有假? “如果是真,那谢逊何至于在海外漂泊二十余年?” “!!!” “不过呢,有些东西即便是真,也可以变成的假的,小长空,你明白吗?” “咚——”仿若重鼓击在李长空的心头,这般……翻云覆雨的手段,他抬起头,落入男子清明的眸子里,忽然就觉得自己意外地天真。 得亏七师叔生在武当,否则这种搅弄风雨的能力,以七师叔的性子,咦!不敢想不敢想。 “明白明白,七师叔你说得真棒。” ……不,他看你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明白,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显然是想拉你入伙啊,没点儿表示吗? 系统:宿主,并不明显,谢谢。 “七师叔,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我害怕!”嘤~六师叔您什么时候回来呀,长空想您! 少林寺中,殷梨亭悄悄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才又上前拦人:“大师兄,你别去,青书他现在已经是峨眉的弟子了!” 宋远桥气得那叫一个火啊:“那我还是他爹!他成亲这么大的事情,就敢自己做主,他是翅膀硬了是不是!” 说到底,宋远桥对独子倾注了那么多心血,他对宋青书还没有完全的失望。 “那我陪大师兄一块儿去。” 武当与峨眉的住所离得并不远,两人到了院门前,以峨眉与武当的关系,怎么都不可能被拒之门外,然后……门口的女弟子以男女有别,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两人。 “大师兄你别冲动啊!” “我要打死这个逆子!” 宋远桥干脆喊了出来:“宋青书,你给我出来,你今天要是不出来,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老子了!” 宋青书最终还是没有出来,他其实就站在后堂里,面前是他新婚的妻子,虽然有名无实,但他已经满足。 爹,孩儿不孝,若有来生,必定相报。 宋青书垂下头落泪的刹那,主位上的周芷若眉间嘲讽一闪而过,她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懦弱无能只有所谓爱情的伪君子。 “这是怎么了,谁敢给大师兄你气受啊!” 殷梨亭赶紧冲着师弟使眼色,谭昭一瞅就知道了,应该是同冤家儿子碰面了。 “老七,是大师兄对不住你!是大师兄对不住你啊!”边喝酒便说,说着说着隐隐还有了哭腔,宋远桥何等英雄人物,可见他心里头的苦楚挤压了许久。 他也不需要谭昭的回应,直喝到醉倒在桌上,才终于安静下来。 “老七,你说这青书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小时候多可爱啊,谨言慎行,瞧着以后就有大出息的,当初下山前人还好好的,怎么一碰上情爱,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个问题超纲了啊喂:“六师兄,你问我我去问谁。” “不说了不说了,后天就是屠狮大会了,这几日都不见空闻大师出来主持局面,不知为何,我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殷梨亭心情也不甚好,只是他到底克制,并不饮酒。 谭昭左手拿着酒杯把玩,忽得就露出一个笑容:“你怎知道他不想出来呢!” “老七,你知道什么?” 老七本人还真就知道一些东西,昨晚他跟杨冰商量好分开后,就准备返回客栈。却未料走到山脚下,就看到便宜侄儿一路轻点上山,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宗旨,他立刻转身追了上去。 这不追不知道,一追那真是吓一跳,这武林净土少林寺,也不见得是什么清净之地。倒是有一件事,得到了确认,那就是前些日子他救的那位杀马特金毛,还真是谢逊。 “少林寺或许生变了,屠龙刀太过惹眼,六师兄宜早做打算。” 殷梨亭半点不疑,他知道老七比他聪明,闻言点了点头,显然是入了心。 正是此时,外头又进来一群人,看着像是江湖莽汉,不过脚步轻巧,显然武功并不低。这群人要了靠窗边的位置,大厅里的江湖人吃着酒吹着牛逼,不知是那句话不得他们心意了,拔剑直接砍人。 那人躲得也还算快,可便是如此,脸上也见了血。 “喂——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少室山下动手!报上名来,老子不打无名之辈!” 那砍人的男子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狂傲到谭昭都忍不住想打人:“凭你,也配!” “老子今天不卸了你的嘴巴,就不姓汪!” “难怪嘴巴这么臭,原来是条恶犬!” 简直就是单方面按着人在地板上摩擦,谭昭都不忍心看,那持剑的男子一脚踏在汪姓江湖人脸上:“别以为会点微末功夫就敢口出狂言了,他谢逊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桃花岛的东西!” 桃花岛?桃花岛! 在场的人,大概除了谭昭,都没有见过所谓桃花岛门人,甚至有些人听都没听说过,但倚天屠龙却是熟知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郭黄夫妇铸造的,而黄蓉女侠来自桃花岛! 交头接耳一阵科普,那持剑男子挑了几个剑花,端是灵巧异常,闻所未闻:“不过一柄刀,丢了就丢了,这少林的秃驴好不知耻,竟还找上门来,他还真当我桃花岛无人不成!” 呱唧呱唧,谭昭磕着瓜子都忍不住拍手,这杨姑娘上哪找的演技派演员,奥斯卡小金人了解一下哈~ “你你你——你以为你说你是桃花岛门人就真的是了,有本事,就上少林参加屠狮大会,在这里瞎……” 还没说完呢,该汪姓男子就又被踩了回去,只听得那人开口:“不劳尔等费心,明日屠狮大会,自有定论!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说完,便哼了一声,踩着大轻功就离开了。 高!高!实在是高!这合作伙伴不亏啊,谭昭微眯着眼睛,殷梨亭却十分担心:“老七,你怎么看?这所谓桃花岛门人说得头头是道,说不得……” “没事没事,这桃花岛又不是邪魔外道,六师兄你说是不是?” 理儿是这个理儿,但他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这屠龙刀出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桃花岛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时机掐得也未免太准了一些吧? “不,老七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殷梨亭郑重地盯着自家师弟,像是要将人看穿一般。 谭昭:……小哭包师兄有时候,真的是敏锐得要命。 第266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二) 桃花岛来人的消息,一夜之间飘入所有少室山下江湖人的耳中,惊讶、喜悦、感叹种种滋味流过众人心头,只可惜了,能上少林参加屠龙大会的人,不足两成。 山下更多的江湖人,是来凑热闹的,有些也做着捡漏的美梦,还有一些是江湖邪派,被少林逮住了命都要搭上,哪还敢光明正大地参加大会啊,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嘛。 但谭昭发现,还真有这么二位寿星公,觉得自己活腻歪了,来找刺激。 “老七,你看什么呢?大师兄可等着我们呢!” 谭昭看向边门的方向,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看到两位故人,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你要去打个招呼吗?” “他们估计……不是那么想见到我。”或许见了面,更想杀了他,今天还有场好戏要排,还是算了算了,他行程很满的。 神神叨叨,殷梨亭带着七师弟找到武当的位置,这时候周围几乎已经坐满了,丐帮、昆仑、崆峒都已在座,他刚坐定的功夫,明教和峨眉也是粉墨登场,那火药味哟,再浓烈点就要直接干架了。 很搞笑的是,明教教主张无忌和峨眉副掌门宋青书……都出自武当。 武当到底是造了什么冤孽哟,想与世无争怎么就这么困难呢,难怪张老头不想来少林。 谭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后头,刚准备眯着眼睛看会戏呢,临时路演团就直接粉墨登场了:“桃花岛路有之,拜见少林空寂法师,还请贵派的圆真法师出来一战!” 一听圆真此名,张无忌瞬间就激动地站了起来,见那和尚推三阻四,立刻附和:“明教张无忌,也请贵派圆真出来一辩!当年围攻光明顶一时,此人干系甚大,还请出来对质!” 明教众人一听,立刻附和,此间所坐,皆是江湖精英,可明教高手众多,谁人都不敢小觑,也就少林,听到此也是眉眼未动,谁都知道少林有三位不世出的高手,数年如一日地参禅打坐,已是半神人的状态。 “我还当少林是片清净之地呢,若非是你少林门人欺上门来,我哪里有这个闲工夫来你这秃头庙玩耍,爽快一些!你若是不应,我便打进去!今日我路有之堂堂正正地来,也算是个苦主,你少林如此遮遮掩掩,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阿弥陀佛,路施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今日是屠狮大会,理应……” “谁管你理应不理应,你问问这些人,哪个不是冲着屠龙刀来的,要说这屠龙刀,原也是我桃花岛的东西,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摆擂台,我都没说什么,你个秃驴还来责怪我咯!” 加钱!必须加钱!谭昭都忍不住想鼓掌了。 “你——欺人太甚!” 那路有之一脸嘲讽:“欺人太甚,在座的各位,只要有人能把圆真给我揪出来,屠龙刀的秘密,就送给你了!” 财帛动人心,利欲动人肠,在座有多少人是为了谢逊来的?大概不足一成啊,多的都是冲着屠龙刀来的,二十年前屠龙刀随着谢逊消失,如今谢逊再次出现,所有人都觉得屠龙刀就在少林,否则一个谢逊,又如何能够牵动江湖的心脏! 不过就是有利可图罢了。 “交出圆真!交出圆真!交出圆真!” “诸位,诸位……” 这少林僧人眼看着就挡不住了,眼中仓皇终于闪现,但即便闹得这么大,掌门空闻还是未露面。这下,便是不太聪明的人都感觉到其中有蹊跷了。 这屠狮大会,眼看着就要开不成了。 正是此时,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人打着佛礼而来,他约莫四五十的年纪,眉眼间却满是慈悲,说话的语调也是轻声细语,让人情不自禁地就自惭形秽起来:“在下圆真,拜见诸位施主。” “不知这位路施主,有何事要找贫僧?” 怎么说呢,圆真太不像一个坏人了,甚至他就是典型的那种少林无私僧人的形象,有些人隐了声,有些人……好吧不是有些人,是张无忌已经忍不住了。 “圆真,你杀我义父一家十几口人,又苦心算计我明教,今日我便要取你性命!” 张无忌欲动手,可他没想到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阻止了。 “周掌门,你在做什么!” 周芷若哼了一声,连话都没说,直接九阴白骨爪狠厉而出。 圆真微微抿嘴,显然他很满意现在看到的,这才转向路有之。 “圆真法师果然生得人模狗样,说的话都把路某衬托得跟坏人似的,只可惜啊,你这双眼睛生得不好,一看就是狼顾之相啊!” “我桃花岛呢,虽然与世无争,但麻烦总是找上门,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你说是不是,圆真法师?” “贫僧听不明白,还请路施主言明。” 谭昭就靠在椅子上,这圆真果然就是那位陈友谅的师父,同时也是那夜在树林伏击小长空和他的人,这声贫僧真的是……他捻了捻手,怎么就那么想打人呢。 “听不明白?没关系,你不用明白,我桃花岛做事,无需别人认同!来人,动手!” 路有之自然不会出手,出手的是一个身形比他矮上半个头的少年,这少年生得冰冷如山巅的冰雪,出手却端的是灵巧飘逸,可偏偏他的动作却极快,圆真脸上有一瞬的裂缝,但他很快出手格挡,一瞬便感觉到对方的强大。 来者不善。 “老七?这周掌门的功夫怎么跟这桃花岛的功夫有些……诶——长空,老七人呢!” “不知道,七师叔刚刚说内急出去了。”罪过罪过,七师叔你快点回来呀,他不会说谎啊! “……”这种时候还顾这个!殷六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屠狮大会是开不起来了,场上又是高手过招,少林僧人急得一塌糊涂,场边的江湖人则是看热闹看得有点像嗑瓜子。 至于谭昭……他正在后面紧急换装。 系统:啧,宿主,我怎么觉得你有种双面间谍的感觉呢! [这是什么鬼形容!还有,你们什么时候能开发一键换装功能啊?] 系统:那真是抱歉了,此功能仅限于可爱的小姐姐使用,谢谢。 ……你们这是性别歧视有没有! 换上赵竑的脸,又换了身潇洒的青衣,一路轻功腾翔,直到了圆真所居住的小木屋才停下。他刚在门前落定,门里头就有人推门出来,竟是赵敏。 “你是何人!” “在下桃花岛,赵竑。不知姑娘是……” 桃花岛来人一事,赵敏自然也有听说,但她偏向于不相信,可这一见到人,她忽然就有些相信了,怪只怪这人生得太好,光风霁月如斯,她想不出对方要假扮的理由:“明教,赵敏。” 明教?明教未来教主夫人? “不知赵姑娘,有没有看到丐帮前长老陈友谅?” 赵敏眼睛一闪,将房门整个堵住:“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那圆真在整个少林埋了火雷,一旦引燃,整个江湖都会倾覆,当年也包括你我。” 那可不一定,他想走,谁也留不住:“所以呢?” “我来解决这些,你帮我救谢法王,如何?” 这位元朝郡主对便宜侄儿绝壁是真爱没跑了,只可惜:“我拒绝。” “我自己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何要与人做交易!” 话毕,谭昭出手如电,赵敏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那躺在里头的陈友谅就被人倒提而出! 这是一个绝顶高手,赵敏心下激荡,便是玄冥二老来了,恐怕也难讨好处。 此人即便不是桃花岛弟子,也绝对是不世出的隐士高手之后。 谭昭提着人回到场中,杨冰假扮的少年已经出现了颓势,圆真一击如来掌挥出,杨冰欲躲却苦于缠斗,如来掌挥来,她下意识地避开要害,想象中的痛却没有袭来。 “前辈!”她悄声低呼,谭昭一个翻转,随手就将陈友谅丢在圆真面前,随后压低声音道:“人赃俱获,圆真法师还如何说?” 陈友谅已失却的武功,若非是他还有用,师父成昆定早已杀了他,他此时隐隐察觉到师父身上的杀机,立刻便要喊话,却未料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圆真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打了个佛偈,忽然就朝向武当派的位置道:“莫七侠,还要忍到何时,你就这般坐视别人冒充桃花岛门人吗?” 谭昭:喵喵喵?卧槽莫七侠不就站在你面前!欺负他没有影分身之术吗!统统,一键换装功能急需上线啊! 第267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三) 谭昭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他可是马甲小达人,不掉就是不掉:“死到临头,你竟还要攀扯别人,你不是想学桃花岛功夫吗?本公子教你就是了!” “贫僧攀扯?这位施主怕是在说笑吧,你不信问问峨眉周掌门,那莫七侠桃花岛后人的身份可是假?”圆真似乎早有成算,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谭昭原本想打断对方,以他的武功加上小可爱阿曜,他自问还是做得到的,可显然这秃驴早有打算,他便是打断了,估计还会由别人说出来,不妨就让人直接说将下去,“不知诸位有没有听闻过,百年之前大胜关英雄大会选拔武林盟主,这武林盟主之位确实落在郭靖郭巨侠身上,可当日赢得比斗的,却是另有其人!” 卧槽,这都行? “那人功力卓著,贫僧有位故友的先人曾有幸参加那次英雄大会,我那故友说此子真英雄也,也道那黄蓉女侠称呼其为小师弟,使得一手好飞刀,江湖传闻那飞刀之术乃弹指神通的演化,英雄大会后,无数江湖人寻其比试,只可惜其人如当年东邪黄岛主一样行踪莫测,后来渐渐就无人提起了。” 圆真似乎并不害怕被戳穿身份,更甚至谭昭觉得对方只是在拖延之间而已,想想某位明教赵敏,他估摸着对方的算盘可能要成空,只听得人又继续开口:“贫僧有一位弟子,曾亲眼见到莫七侠救人时使出弹指神通,而昨日贫僧与周掌门闲聊,周掌门言及曾在光明顶时,见过莫七侠飞刀救人,今日诸位英雄面前,莫七侠却无端消失,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不愿诸位受歹人蒙骗,枉造杀戮,阿弥陀佛。” 这演技派,果然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啊,这一番高帽子给人戴的,作为莫声谷,谭昭并不十分开心,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这次所谓屠狮大会结束之后,无数江湖拜帖飞往武当山的场景了。 好一招祸水东引,只可惜引来引去……杨冰姑娘的表情有些奇特,她忽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寥之感,大概在场的人想都想不到,这莫七侠与赵竑,从来都是一个人。而这位自作聪明的秃驴,也不会想到他口中的真英雄……就站在他面前吧。 但不得不说,圆真一番话,成功动摇了在场江湖人的心,毕竟一个未曾在江湖上露面的人与少林高僧和峨眉掌门相比,自然是后者的可信度高。 “莫七侠!莫七侠!莫七侠!” 叫魂呢叫魂呢,再叫莫七侠的魂魄真的要被叫回来了。 “几位,我少林虽不是什么武林名门,却也不会这般遭人欺辱,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几位就此离去,贫僧保证,少林不会追究各位。” “说完了?说完了,那就动手吧!你这大和尚满口都是大道理,手上功夫却软得很,五六十岁的人了,跟我十五岁的小师弟打得不相上下还要强行挽尊,也真是让本公子开了大眼界了!” “你——欺人太甚!” 谭昭咧嘴一笑:“谁要同你讲道理,打的就是你!” 很多时候,能逼逼不动手纯碎是因为打不过,但反过来时,打得过还逼逼,那不是傻,那是蠢!谭昭自问还算一个拥有正常智商的人。 少林的功夫大开大合,圆真为了掩藏身份又不好用混元霹雳功,一时打得有些捉襟见肘,反观谭昭,桃花岛的功夫他基本都会一些,配上他的脸,活脱脱就是风流少侠的模板了。 “桃花影落追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不知何人,突然就叹了这样一句,这句话陌生又熟悉,光是听到就让人心神向往,便是江湖莽汉也会心有羡慕,百年之前的江湖何等的繁盛,而如今……江河破碎,元人统治,看得见的太平,不过是自我催眠罢了。 已经无人怀疑场上之人的身份,因为唯有桃花岛,才有如此精妙的功夫,也唯有桃花岛,有如此雅致的风情。 圆真渐渐有些吃不消,这青年看似无害,武功端的是高绝,他身上并无杀机,确实绵不透风,有种死死将人网住的窒息感。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此时已经开始渐渐偏西,若非是出了岔子,此时屠狮大会也怕是到结尾了吧?不等了,时机越等越少,便是此次错失,他也还有机会! 想到此,圆真动作忽然迅猛起来,与方才温和对敌的他仿若不是一人一般,刚猛的内力顺着剑锋而来,谭昭能清晰地听到手中铁剑“铮呼”的声音。 圆真忽然强硬起来,为的是能脱身离开,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对手的能力,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是如何的妖孽竟有此等深厚的内力?还是九阴真经,当真如此厉害? 他不得而知,不过今日这些都不重要,任凭你功夫再高,那又如何!九阴真经又非是桃花岛一门独有,那峨眉不也有嘛! 圆真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根信号箭,直见箭矢入空,发出短促的蜂鸣声,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个还算开怀的笑容,下一刻谭昭轻点三下落于武当派前头的擂台之上,只听得后山一阵巨响,那是—— 后山关押金毛狮王谢逊的地方。 卧槽这圆真秃驴其心可诛啊!编的故事比唱得还好听,怕不是要图谋屠龙刀! 众人觉得真相了,此时明教中众人也坐不住了,原先不出手是觉得教主一个人足矣应付峨眉周芷若,加上教主与周掌门差点成亲,他们这些属下总是不好随便出手。现在……现在干他娘的! 一时躁动,殷梨亭看着场内,忍不住又问:“长空,你老实告诉我,你七师叔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后山!” 李长空: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七师叔害我! 但答应了七师叔修炼九阴真经,小长空对上六师叔总是有些无端的气弱,他窝在轮椅上,抬头瞅了一眼六师叔,最后才开口:“七师叔他……他肯定……是在茅房里摔倒了!” 殷梨亭:……你继续说,他信一个字,跟你姓! 李长空看着六师叔快速远去的身影,心里默默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七师叔,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后山巨响,人心涣动,但此地到底是少林,也没有真的暴动起来,等圆真恐慌欲逃走之时,忽然一声邈远的佛偈从远方的空中杳渺开来,紧接着是不辩词汇的佛经,像是西天极乐,又仿若人间疾苦。 众人被声音吸引,情不自禁地赶到后山,只见后山石壁之上,三位佛陀或站或立,眼神悲苦,望着众人。 圆真此时被谭昭倒提着衣襟,他不知为何自己安排的炸药没有定时爆炸,但有一线生机,他也会去争取,仓皇中,他直接喊道:“三位师叔,救我!” 他此时心中仍没有后悔,从二十多年前起,他就立志要毁了明教,毁了整个武林,如今眼见着就要成功,都是这该死的桃花岛! “你瞅我做什么,这双招子真碍人眼,不如……” 谭昭抬手,运掌如风,圆真一时害怕,却未料—— “啊——” “不如废了你内力,再看你如何!” 系统:……红红,你还能再皮一点吗? 江湖上,一直都有废人武功等同于杀人父母的等式,有人立时觉得这桃花岛小子太狂妄,又有人不忍,当然最先出声的,是那三位形如佛陀的老僧人。 “何方小辈,如此胆大妄为?” “桃花岛赵竑,拜见三位大师。” 说着,便将如同一条死狗般的圆真往前一扔,脸上那恭俭温良,当真是比在场任何一人都真。 这小辈脸皮好生厚! “圆真乃我少林门人,阁下在我少林清净之地妄动身手,可曾想过后果?” “想过。” “如何?” “晚辈自是觉得功德一件,贵派这圆真和尚可一点都不圆真,这炸药若非是晚辈挪了个位置,可不是炸在后山空地这般简单了!大师可知,这威力如此巨大的火药,从何而来?” “退一万步讲,这与我有何相干!可有人爪子动得太前,总是要吃些苦头的,晚辈不过只废了他这一身不属于少林的内力,已是看在少林的面子上了。” 卧槽!这话的信息量好大! 足矣炸平小半个山头的火药啊,那绝对不是什么民间组织能够拿出来的,在场又不是没有聪明人,光想想,就明白了。 这圆真是元朝狗贼! 卧槽,废什么内力啊!打死算他的,有一个算一个!这江湖,谁还没点儿血性啊! “如此,三位大师还要包庇此人吗?” 仗剑少侠,风流恣意,兴许有人会诟病对方的言语太过咄咄逼人,但无疑……入江湖者,谁不想活成此番模样! 第268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四) “少林弟子犯戒,自有我少林戒律堂惩处,公子在少林地界如此张扬行事,老衲愿领教公子高招!” 这自然不是所谓的包庇,在自己的场子被人打了脸,怎么都是要找回场子的。如果谭昭此时是莫声谷,那么他肯定不看僧面看佛面,痛痛快快给人递一节台阶下,大家和和美美,还是快快乐乐的互助武林同盟。 但他不是。 桃花岛什么时候给过别人面子了,他也无需做这些面子情:“晚辈知道三位前辈武功卓著,若是联手恐怕当世无人能敌,可前辈当真要与晚辈纠缠,而不去看看此时少林寺中景象吗?” “你——” “掌门被囚,僧人叛变,言尽于此,晚辈的目的已达到,就此便告辞了。” 谭昭转过头,对着后头诸位武林人士,忽然开口:“至于屠龙刀的秘密,诸位若想知道,自来闯桃花岛便可,若成功,自双手奉上。诸位,后会有期!” 说罢,一阵清风徐来,其人若仙人般扶摇直上,没过一会儿,便已下了山去。 “杨姑娘,多谢你的配合。” 杨冰微微点了点头:“无妨,前辈此番皆是为了桃花岛,小人已除,接下来便是那峨眉周芷若了。” “姑娘意欲如何行事?” “自是在对方最得意的地方打败对方,九阴白骨爪太过阴毒,我派与峨眉也算有些瓜葛,我总是不太愿意见到峨眉坠了名声的。” ……所以说嘛,千万别得罪人姑娘,江湖侠女远比你想得要有手段。 “没事,你开心就好。” 两人分离,那路有之原本就是杨冰的手下,用的功法也是古墓派的功法,古墓派原是女子创派,轻功自也是灵巧飘逸为主,无怪乎能演得如此之像了。 谭昭啧了一声,这才找了个僻静之地换下身上的皮子,匆匆忙忙套上武当校服赶上山,还没等他翻墙就去呢,就被……人给堵了个正着。 “那个……六师兄,如果我说可以解释,你信吗?” 小哭包师兄抱剑倚在墙上:“说吧,你若说的在理,我自是信你的。”然而脸上却是大写的……老子信了你的邪才有鬼! 谭昭讪讪地挠了挠鼻尖,试探着开口:“六师兄你也知道我嘛,不就是逃个会去山下……” “编呀,怎么不继续编了!” “……”你都说是编了,没人信他的鬼话,编出来不是浪费他脑细胞嘛。 殷梨亭的目光幽深,像是要透过这具玩世不恭的壳子看穿里头的灵魂一样,不知从何时开始,老七就变得神秘起来,他还是一样的正义,一样地珍惜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他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却怯于出口,可到了今时今日,已由不得他逃避现实,他与老七年岁不过相差四岁,自小便在一块儿练功打坐,虽无血缘关系,却比亲生兄弟还要亲,说句通俗的,老七有一点儿改变他都能察觉到,更何况…… “你,究竟是何人?” 张老头,可能要对不住您了,谭昭垂下眸子,鸦羽般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山风轻拂过,似是要吹散最后一片迷雾一般。 “你……真的想知道吗?” 没有斩钉截铁的反驳他,便已经算是肯定了,殷梨亭向前趔趄了一下,一下难以控制情绪,他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双手揪住谭昭的衣襟,此时谭昭才看到对方含泪的眼角,也因此什么反抗也没做。 “老七呢!你把老七藏到哪里去了!你说呀!你说呀!你……说啊!” “你混入武当,到底是什么目的!你说啊!” “……老七还活着对不对,对不对!” 此时的殷梨亭着实有些狼狈,他双目赤红,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莫声谷的记忆里,这位六师兄一直都比较感性,小时候动不动就哭,后来长大了成名了,就不在外人面前哭了。可今日…… “对不起。” 这其实并不是谭昭的错,可一开始的欺骗确实是他的错,而他除了说对不起,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把老七还给我!他还那么年轻,你……”殷梨亭的手劲奇大无比,他一把撕扯开了谭昭匆忙束好的衣襟,恰好露出肩胛骨上的陈年旧疤和心口上……致命剑疤。 “这——” 殷梨亭松手,他的眼睛却被那道旧疤紧紧撅住了,那是小时候他和老七练剑,老七替他挡的一记歪招。他记得清清楚楚,连伤药都是他早中晚三遍替对方换的。 那绝不是什么伪造的伤疤,不,这不可能! 还有这心口上的剑疤,这个位置,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还有人受了这样的伤能活下来! 一个模糊的真相终于出现在他眼前,而此时此刻的殷梨亭,已经有些后悔问出那个……堪比“潘多拉魔盒”一样的问题了。 “你……是老七?”或者至少身体是? 殷梨亭早些人行走江湖,也曾见过不少怪谈,有一回他路过一个镇子,镇子里的百姓都十分友善,却对一个人特别厌恶,他几番打探才知道,那人以前曾是一位大善人,后来去寺庙烧香回来遇到了土匪,头磕在石头上血流了一地,人是救回来了,却是完完全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以前一个好好的大善人,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恶棍,过路的老神仙说那是一体双魂作祟,那恶人的命格压制住了善人命格,除非机缘巧合,否则再无回转可能。 所以,老七是不是也是…… 殷梨亭一时开心一时沮丧,谭昭却觉得……小哭包师兄怕是受刺激受大发了,便有些犹豫不决,他到底该不该戳破这层窗户纸?还是把这事儿交给张老头去做? 思考三秒钟,谭昭还是决定将这个权利交给张真人:“此事,若你实在想知道,可回山后询问张真人。” 殷梨亭一怔,忽然仓皇全消,他克制地从地上把宝剑捡起来,甚至还扯出来一个笑容,虽然难看极了,但谭昭还是回了对方一个微笑。 直到殷梨亭走远消失在远方,谭昭才开口:“殷姑娘,听够了就出来吧,需要在下请你出来吗?” 殷离一惊,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围墙上露出一个头:“你背后又没有长眼睛,怎么知道是我的!” “哦,现在我知道了。”冷漠脸。 气秃!活该快四十了还是单身狗! 殷离索性轻轻一跃从围墙上下来,她这人很是擅长得了便宜还卖乖:“莫七侠,你当日丢下我一个姑娘家就那么走了,本姑娘也不怪你!不过今日本姑娘知道了你那么大的秘密,是不是……” 这姑娘心是不是真的很大,谭昭斜觑了她一眼:“是不是要在下杀人灭口?” “喂——我以为你名门正派,不会这么……” 谭昭的声音有些凉:“你也知道我是名门正派啊,这秘密你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姑娘自管去说,有一个人信,我跟你信!” “喂——你这人知不知道幽默啊,本姑娘跟你开玩笑呢!”殷离撇了撇嘴,她当然知道好歹,人还是她救命恩人呢,又替她送信,她不就是看他情绪低落,想逗他开心嘛!好心没好报,好心当做驴肝肺!气死人了! “看出来了,否则你以为你还能从头听到尾,脖子上的脑袋好好站着吗?” ……这哪里是名门正派的作风了? 殷离脸上的疤痕已经完全好了,她自小修炼千蛛万毒手,便是破了毒功脸上也是疤痕交错,如今这般美颜她做梦都没有想过,怎么说呢,哪有姑娘不爱俏,这些日子来她心情可好了,直到……她见到了周芷若。 “那个莫七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谭昭也把衣襟收拾好,这才转过身来:“看来在下的药膏还是很好用的,问吧。” “多谢莫七侠赠药,小女子感激不尽。”殷离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大礼,这才凑上前两步悄声问道,“你也知道我那日给那周芷若下了毒,她怎么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啊!” 那可是她积攒了十几年小可爱的毒,没道理被人轻易解了呀,难道峨眉还有什么保命的解毒丸不成? “真想知道?” 殷离点头:“真想知道。” 谭昭想到杨冰的打算,便道:“想知道,看了便明白了。” 看什么?看什么能明白? 殷离脑袋上都是疑问,她如今容颜出众,一路走来对那些臭男人讨厌极了,这人呢就怕比较,这一比较,果然就有了高下之分。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若想报仇,等看完这场再说好了。” 谭昭说完,便朝着后山而去,殷离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纱,等仔细戴好,这才小跑追了上去。 第269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五) 桃花岛的人来去匆匆,说是来做什么就是来做什么,绝不做多余的事情。屠龙刀这样的武林至宝,说不过问便不过问,仿佛入了江湖,便与桃花岛没了关系一般。 只是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没有达到这种物我两忘的地步,江湖人嘛,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做完自我开导,该争咱还得争啊!屠龙刀不还在嘛! 然后,少林这逼就说逮到谢逊时根本没有发现屠龙刀! 我擦?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人心呢,都黑了!谁信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被关押在山洞里的谢逊突然冲破山壁跑了出来,他双目已瞎,自是对声音十分敏感,一下便直冲圆真而去,圆真被废了武功,空有经验身体半点跟不上,谢逊又是下的狠手,当下一口混杂着内脏的鲜血就呕了出来。 方到此时,圆真才有了怕意。 可到了此时,已经为时晚矣,夙愿终偿的谢逊一时竟有些迷惘,直到张无忌焦急的声音才将满手鲜血的他唤醒。 无忌,他的无忌孩儿啊!倘若他的儿子没死,早该有这般大了! 一掌挥就,半生武功尽废,也仿若与荒唐淋漓的前半生做个了断一般,可谢逊如此……便不可能再成为明教的教主了。 谭昭带着殷离过来,看到的第一幕场景就是这个。 殷离一下怔忪,前些时候冰火岛上,她与谢法王关系还算不错,对方因着她殷天正孙女和金花婆婆弟子的身份,对她比对赵敏和周芷若都好,他脾气并不好,却会殷丫头殷丫头地叫她,他其实……没有江湖传闻说的那般狠辣阴险的。 “谢法王他……要死了?” ……“殷姑娘,在下发现你眼神也不太好。” 要不是她怕见到阿牛哥和她那个死人爹,早就冲上去了,还用问你! “有事的是地上的和尚,不是他。” 谭昭也没想到,他都放圆真一命交给少林处理了,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时也命也,这老天爷要拿人性命时,便不会许你再多活一日了。 “走吧,今日看来是看不成了。” 谭昭说完,便转身离开,殷离倒是想留下,但她武功不济又不想被人发现,只得最后看了一眼,一跺脚追了上去。 “喂——你等等我,你倒是告诉我周芷若为什么没事啊!” 谭昭忽地急刹脚:“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你快说呀!” 谭昭看她着急,便也不再逗人:“那日你也见到了,周掌门练了门略邪门的功夫,阴毒异常,且她进步神速,你那毒下得轻微只为毁她的容,便是早先起过几分作用,恐怕很快就被她自身炼化增益毒功了。” 竟还有这般霸道的毒功?这才练了几日啊,殷离虽明白修炼毒功到某种境界,确实可以百毒不侵,可练几月便能到如此地步的,她心头倒抽一口凉气:“那那那她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岂不是不能再有小宝宝了!这宋青书真可怜。” 谭昭差点绝倒:“你的关注点……真特别。” 殷离却是一本正经,甚至眼眸里带着某种感同身受的哀思:“你们名门正派是不会懂的,毒功进益如此之快却少有人学,便是因为学毒功要舍弃很多东西。” “我娘从前是江湖上很有名的毒娘子,她武功越高强,面容就越丑陋,可她是个傻子,为了嫁给一个负心汉,她散尽毒功,每天喝汤药就为了给殷家留个后,我宁愿我……”殷离一下失了神,好半晌才回转过来,“对不起,我失态了。” 殷离这话刚落下,那边偷偷跟过来的宋青书却急了眼,他顾不上暴露行踪,三步两步跨了上来,直言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殷离一看宋青书的脸,当下就什么同情伤心都没有了:“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以为毒功那么好练,还有……你这般急做什么,你那周姑娘分明还是处子之身,便是她没练毒功,你也没必要去担心这个问题吧!” ……卧槽?好大的信息量?!殷姑娘你说,你修炼的毒功是不是转移到了嘴巴上? “你——” “宋少侠,你还要动手不成!” 谭昭往前拦了一下,宋青书立刻收回了手,脸上却很是不痛快:“七叔,您让开!她如此污蔑峨眉,我作为峨眉弟子,不能就此放过她!” “即是峨眉弟子,便不要叫我七叔了,当不起。” 殷离就站在后面,她虽然武功不及宋青书,但这并不妨碍她鄙夷宋青书,她忽而开口:“宋青书,你付出所有却仍然得不到周芷若的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青书没回应,但显然他很想知道答案。 “因为你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殷离摊了摊手,“周芷若什么人,她是个在光明顶上为了师命敢捅阿牛哥一刀的人,她是峨眉弟子,峨眉那灭绝老尼从小教育她匡扶正义,振兴峨眉,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种为了情爱是非不分的男人!” 看着宋青书失落愤怒的神情,殷离心头大快,她若非是命好,早就被人杀了,凭什么这人把那贱女人当仙女一般供着:“你这副痴情模样,没把人感动,倒是先感动了自己,便是没有阿牛哥,我敢打赌,她周芷若也绝不会爱上你!” 要么说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殷离这话说得刻薄,但便是周芷若亲在,心里头恐怕也不会反驳半句。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听懂?没关系,我体谅你。 [你走好吗!就你话多!] 谭昭……确实对情情爱爱不是那么理解,但基本的理解能力还是有的好不好,殷离说的,大概就是三观不合,无法相爱的意思。 这一路走来,谭昭见识过无数的痴男怨女,有些美满收场,有些爱得轰轰烈烈,却终究无法相守,宋青书这个格外惨烈,一厢痴情付水流,幸好他从不沾情爱。 “没关系,我爱她就足矣。” 殷离:……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听不懂人话吗? “七叔,青书求您,九阴白骨爪当真……”宋青书忽而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红了,既然死磕在地上。 何必呢,谭昭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即是按照功法所练,功法上必定有写症状及后果,你若想知道,自去看便是。” 黄蓉便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黄蓉,想必也是做不出蒙骗后人修炼功法的举动的。 不得不说,谭昭所猜没有丝毫出入。当初周芷若得到刀剑中的功法,除却武穆遗书和适合男子修炼的降龙十八掌她没什么用,其他三个九阴真经、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皆很适合她。 九阴真经是无上功法,功法却十分晦涩,她已经二十岁,不知要多久才能神功大成,师父的心愿是希望她早日振兴峨眉、祛除元人,她等不起,峨眉也等不起,即便知道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修炼后会有不好的反噬,但她依然做了这个选择。 至于九阴真经,她是决定等此次屠狮大会之后收一个年幼的徒弟从小教导,若符合她的期望,便将她当做掌门接班人培养,同时传授其九阴真经,好让峨眉就此传承下去。 却没想到—— “宋青书,你在做什么!” 宋青书趁着周芷若沐浴的功夫,趁机观看九阴白骨爪的功法,却没想到:“芷若,我们别练九阴白骨爪了,它……” 周芷若脸上还带着水珠,闻言脸色厉色一闪而过,随后她广袖一甩,宋青书手中的功法瞬间就转移到了她的手中:“宋青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窥测掌门秘宝!” “芷若!” “叫我掌门!” 宋青书一时心绪难宁,或许他白日里听了殷离的话,心头终究还是有些不甘的:“芷若,我知道你是为了刺激张无忌才同我成婚的,但我也是你的夫君啊!” “所以呢?宋青书,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芷若,你还这么年轻,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周芷若已经皱紧了眉头,爱情里,爱的那个人说什么样的话都动听,不爱的那个人,说什么话都使人厌恶:“你说完了吗?说完就给我滚出去!不要以为你可以对着我指手画脚,你被武当那莫七侠被逼着废去武功时,你以为是谁救了你!” 她原本想借着屠狮大会一战成名的,全被那桃花岛来人搅乱了,这宋青书非但不体谅她,还要她别练了,不练她如何出头,如何统领峨眉! “宋青书,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一样可以任意妄为。” 她最不喜欢宋青书这点,好命,有那么多长辈替他操心,他却从不知道珍惜。 第270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六) “为什么要这么刺激他?” 谭昭有些不明白,殷离似乎与宋青书并无瓜葛,这样的话虽说可能是事实,说出来还是挺伤人的。 殷离闻言瞪大了眼睛:“莫七侠,你不是吧,人都走了才找我兴师问罪?” “……”算了算了,他可能真的八字主独。 “哎莫大侠你别走呀,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 这一追,便到了少室山下,这给人当小师弟就是爽,什么事儿都不用处理,甩起手来也没人找上他,谭昭要了一壶清茶,也不饮,直到殷离气喘吁吁地坐下,才给人姑娘倒了杯茶递过去:“喝茶。” 殷离现在看莫七侠的眼神简直了,这种道士真的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她要收回那句话,这种不解风情和那种油腔滑调同样可怕。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开口:“我还从没遇到过像你这般小心眼的道长!” 谭昭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置可否。 “本姑娘之所以这么刺激他,当然是意在周芷若。” 谭昭晃了晃茶杯里的茶叶梗,垂着眸,眸中深思飘荡:“可你自己也说,宋青书之于峨眉周掌门,分量并不如何重。” 殷离一脸你果然不懂的表情:“感情又不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东西,宋青书之心天下皆知,周芷若不爱他,却很信任他,我最讨厌她这点,平白生了张好面孔,却只会摆个脸装楚楚可怜,她骗了宋青书,骗了婆婆,也骗了……”她那个讨厌鬼。 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宋青书又不是真傻,他不可能一点儿没察觉到,只可能是……甘愿被骗而已,爱到失却了自我还无怨无悔,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唾弃。 “这位道长,有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 茶寮的小二满头大汗,汗巾却好好地搭在他肩膀上,干燥得像是太阳里爆晒过一样,而他手中正拿着一封信,白底无字,隐约间能看到墨意。 “谁?” “小的也不清楚,那人就说道长看了信,自会明白。” 谭昭瞅了他一眼,微微给了殷离一个暗示,这才伸手接过信封,那小二见信封着着实实接触到了这位道长的手,心下一松,告退的脚步都松快了不少。 “什么信让你……”殷离欲伸手拿,谭昭迅速往回收了一下,另一只手拿起筷子轻轻敲了殷离的手背两下,殷离一顿,只看到桌上还未消散的两个水渍印:快走! 什么鬼?!殷离心想以她的武功,往哪里逃不是要命的事!除非她上山去求救! “莫七侠果然侠肝义胆,这舍己为人实在令老夫佩服,佩服!” “玄冥二老!”殷离是见过玄冥二老的,这两老头成名许久,只要给钱什么样的勾当都愿意做,今日出现在此处,必定是不能善了了。 “这小美人儿生得可真标致,陪着这武当的道长,着实是可惜了!” “呸!老不知羞的东西!” 鹿杖客听了却并不生气,上一回他与师弟被莫声谷打得逃窜,今日非要一雪前耻不可:“小姑娘脾气挺辣,你可知道你护着的莫七侠,如今看可不如何了。” 那封信!殷离转头,恰见莫声谷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你们这些卑鄙小人!” “卑鄙?”鹤笔翁讽笑,“光明正大的阳谋,你以为这莫七侠不知那信上带了毒吗?武当到底比江湖上那些假仁假义的鼠辈好对付许多,只要拿些普通人的性命,这不就乖乖就范了!” “你们——少室山下竟然如此为非作歹,就不怕少林追究吗!” “怕!怕字怎么写,要不小姑娘教教老朽?”那一脸的色欲,简直让人恶心透了。 殷离现在倒有些后悔刚才没走了,若她走了,怎么也能上山去求助,也好过现在……四面楚歌!她脑袋里想了无数种法子,还没等她想出一种稍微好点的法子,后头却忽然发出一股令人讨打的笑声来。 听声音,竟是……“莫七侠,你好啦?” 谭昭随手将信封用内力碾碎,人还是半倚靠在桌子上:“我原道是哪位江湖鼠辈想出这般不要脸的法子,本还想需想个法子通知同门,可如今见到二位,倒是不必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二位光明顶一别,就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吗?”谭昭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片青翠的绿叶,衬得他的手格外好看,“哦,我倒是忘了,二位年事已高,某些时候……恐怕也会力有不逮。” “小子,你往哪里看你!看老夫今日不挖了你的眼珠子喂狗!” 谭昭树叶一抹,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殷姑娘既留了下来,便做个见证,未免以后还有人说我武当莫声谷欺负老人家!” 殷离立刻接了口,不知为何她就是莫名地有信心:“自是如此,若有人这般说,我殷离第一个替你出头!” 碧叶一送,双唇间便传出一阵莫名的曲调,这实在称不上好听的曲子,或许它连曲子都称不上,如果一定要形容,更像是……用内力逼仄出来的古怪音调。 可偏生这般的音调,逼得江湖顶尖的玄冥二老像是丧家之犬一般颠来倒去,两人身上就像是生了跳蚤一样发狠挠抓,不一会儿便已形容狼狈。 跗骨针这东西,其实是黄药师闲着无聊做出来的暗器,针上喂了毒,还是那种腐蚀骨头意志的毒,谭昭初闻觉得这样的毒未免太过阴狠了一些,入骨的毒每日发作六次,次次若锥心之痛,要折磨上一两年才能到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后来他自己也显得无聊,就稍微改良了一下,邪帝舍利里的内力霸道异常,他早些年也给阿曜做了防御程序,后来他灵机一动,就在针上附加了阿曜里存储的内力,仅需一丝,只要阿曜想,这丝内力可以在人体内……为所欲为。 这并不会伤人性命,只是让人一时比较痛苦而已。 绿色环保无忧,感谢当初机智的自己。 系统:红红,咱要点脸行吗?你就假装吹个树叶,功劳全是人邪帝舍利的好不好。 谭昭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直吹完一首狗屁不通的曲调,他才从歪着的桌子上下来,上前踢了踢像两条死狗一样的玄冥二老:“二位,承让了。” “殷姑娘。” 殷离一脸“我伙呆”的表情,听到声音瞬间响应:“在!” “去喊少林守山的弟子,屠狮大会,他们应该不介意再屠个鹿,屠只鹤吧?” 那必然是不介意了,诛邪嘛,人人有责,玄冥二老无恶不作,江湖上对他二人简直是一边倒的痛斥,无数人想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如果谢逊只是喊打喊杀,那这二位就是真刀真枪上了。 “莫七侠,你没中毒?” 谭昭轻轻瞥了她一眼:“你很希望我中毒?” “自然不是。” “那便是没有,殷姑娘缘何这般看着在下?”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殷离仰面躺在地上,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有些没想到武当的大侠也会用这种法子治服人。” “想学?” 殷离一下跳起来:“可以吗?” “不行。”因为这是阿曜的功夫,准确来说无人学得会,没有人可以自大到比全天下所有人的内力都高,除非像邪帝舍利这样开挂的存在。 殷离很想翻个白眼:“今日那屠狮大会上,圆真还道你出身桃花岛,我原还不信,现在却有些信了。” 小姑娘,你对桃花岛的印象……很精准嘛。 “殷姑娘,你这般跟着我,是想同我学桃花岛的功夫?”谭昭仰头望月,忽然福至心灵。 殷离心思一下子被戳穿,有些恼怒:“不行吗!我想想还不行吗!” “行行行,不过桃花岛的功夫,可并不好学,当年郭巨侠如何厉害,你可曾听过他使桃花岛的功夫?” 黄药师那人,绝对是个完美主义者,至少他年轻时候是,收的徒弟不仅对颜值有要求,更要求天资卓越,连他所创的功夫,都对资质有很高的要求,不仅飘逸灵动,还兼具杀伤力。龟毛是真龟毛,奇才也是真奇才。 见殷离摇头,谭昭这才开口:“没听过就对了,因为郭巨侠他压根就学不会。”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不过,若殷姑娘实在想学,也不是不可以。” 殷离一下就跳了起来:“我学,学啊!” 谭昭施施然一笑:“那么桃花岛众多法门,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殷姑娘想学哪一门?” 卧槽?还有这种操作? 第271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七) “这些你都会?” 谭昭理直气壮地摇头:“不会啊。” “那你还说要教我?” “我不会,自有人会啊,若你想学,等过段时间带你去桃花岛书库,你自学便是了。” 这样的授课方式,简直闻所未闻:“这样能学会吗?” ……就算黄药师在世,也是这种教法的,小姑娘,当年某人哦说要教他弹指神通,结果随便演示了一遍丢给他一卷功法就拍拍衣袖走人了,简直比他还要不负责任好不好。 谭昭高深莫测地讲道:“那就要看你的天赋了。” 殷离有些狐疑地看着对方,最后还是讲怀疑放进了肚子里,莫声谷也是江湖上成名许久的大侠了,应该不至于来诓骗她这样的小姑娘:“那……武功呢?我想学功夫!” “可以啊,那你想学什么?” “什么?” “桃花岛功夫众多,拳脚功夫,刀剑功夫,还有你可能听说过的弹指神通、碧海潮生曲,殷姑娘若还是孩童,倒可一样一样试着学,可殷姑娘如今已成年,骨头也已长成,倒不如专精一法。” 谭昭刚刚故意没将武功这个选项加进去,一来……桃花岛功夫其实挺难学的,诸如弹指神通碧海潮生曲这种大杀伤力的,都需要足够的内力支撑。入门的碧波掌法之类倒是不用,但学了也就糊弄糊弄人。 见殷离露出深思的神情,谭昭这才继续开口:“殷姑娘,需得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才要去学。我还要在少室山至少待上两日,两日后殷姑娘若是想通了,可来找我。” 系统:瞅瞅瞅瞅你,好不容易有只傻鸟撞上来给你当徒弟,你还不想要! [叫谁傻鸟呢,我也不是来者不拒的好不好!] 系统:……好吧好吧,勉强相信你,话说当初你那么喜欢黄药师做的饭,为什么没选厨艺而选了弹指神通啊? 厨房杀手,了解一下? 系统:哦对了,有段时间你嚷嚷着想跟四娘学葱油臊子面,后来…… 求别提,还是好朋友。 一夜过去,杳渺的钟声叫醒还在沉睡的江湖人,吃过少林寺清淡的斋饭,谭昭就准备乘机溜走,只他才刚到后门口,就被小哭包师兄堵了个正着。 怎么说呢,被人猜破身份后,谭昭自觉有些尴尬,却谁知害羞腼腆的六师兄却半点没变:“老七,你要去哪里?大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我就不去了吧,我去的话……估计大会又要开不成了。” 殷梨亭被噎了一下:“那你可不许乱跑,等结束之后,一起回武当。” 谭昭就差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乱跑,殷梨亭才将另一位信用度透支的弟子李长空叫出来,让两人相互监督,相互进步。 李长空:六师叔,我怕!求带走! “小长空,见到跌倒在茅房的七师叔,不关心一下吗?” 七师叔笑得亲切又和蔼,脸上的笑容像是暖阳一般,可他为什么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啊啊啊啊啊,七师叔你听我解释!” “我这不在听嘛,讲,好好讲,讲得好有赏哦。” “……”不,并不想要赏赐,“七师叔,你还是罚我吧。” 可怜的小长空垂下了骄傲的头颅,他以为江湖是个有趣而充满冒险的地方,谁知道……这个江湖都是套路!再也不能爱了。 “罚你?啊,就你现在四肢挂在轮椅上的样子,丢出去人还说我武当虐待弟子呢!真想撬开你这脑瓜子看看,里头的路是不是一条道通上下的!” 谭昭就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不过都把人带上贼船了,也不能把人推进海里:“昨天七师叔替你教训了一顿伤你那人,开心吗?” 这思绪跳得,李长空一下没听明白:“谁?谁伤的我?” 两只小眼睛眨巴眨巴,水汪汪的,谭昭伸出双臂拍在人肩膀上:“小长空,答应七师叔,等你好了,每天早中晚多磕两颗核桃,好吗?” “为、为什么呀?” 系统:宿主,这怕不是脑子摔坏了吧? 谭昭托着下巴研究一下,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是惩罚,听到没有?” 核桃而已,李长空立刻道:“是,弟子谨遵七师叔教诲。” 这一本正经听话的模样还是挺好玩的,谭昭这才讲起圆真,李长空昨天当了一天的吃瓜群众,半点都没想到……里头的人竟与他有些关系。 “原来如此,长空知晓了。师叔为何这幅表情?” 那还不是因为你,谭昭向后一仰:“因为师叔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小长空这般的好脾气,这要一个人出去闯江湖,怕是要被欺负死了!” 谁知道直肠子这次反应尤其快,脸上还带着某种迷之骄傲的笑容:“长空不怕,有七师叔罩着长空,别人才不敢欺负我呢!” “……就你机灵。”但显然易见,某人被这个答案愉悦到了。 系统:红红,骄傲使人落后,了解一下? [不需要,谢谢。] 刚好有时间,索性谭昭就教起了九阴真经,李长空已经全部背诵了下来,如今刚好试试看能不能入门,从疗伤篇入手,说实在……谭昭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来着。 “七师叔,是这样吗?” “……长空,如果以后有人说你天赋一般,天赋差,天赋平实得紧,你告诉七师叔,七师叔保证不打死他。” 这哪叫天资一般啊!这简直就是天生学九阴真经的好苗子,长生诀没识别出来绝对是因为专业不对口。 小七一听不开心了,拼命在胳膊上作妖,然后…… “七师叔,那个……你的手臂……” 李长空发誓,他真的忍了很久才说出口的,不说他的良心会痛!很痛! “手臂怎么了?好好的呀~” 现在还在跳啊喂!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好吧好吧,看来是骗不了聪明又机智的小长空了。”简直无力吐槽,小长空选择沉默,然后他就看到七师叔解开束起的衣袖,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布团歪歪扭扭地冲着他飞了过来,咦?有点可爱。 “师师师师叔!这是何物!” “唔,它叫小七,它很喜欢你,才想出来找你玩的,别怕。”这谎话,简直张口就来。 “是、是吗?”那为什么这布团冲着他的脸砸过来!好疼! “对呀,这是它表达喜爱的方式。” 然后小长空就信了,信了。 谭昭:……这孩子长到现在,不容易啊! “砰砰砰——七师叔,大事不好了,大师兄受伤了,六师兄让我来请你过去!”忽的,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谭昭打开门一看,是常跟着宋远桥的一个小道童。 “你留下照顾你长空师兄。” “是,七师叔。” 等谭昭一路赶到大会现场,武当派的众弟子见了他就跟见了主心骨一样,他见殷梨亭歪坐在椅子上,气血显然有些不稳:“怎么回事?不是说武当并不参加角逐的吗?” 他还以为武当就是来充个人数,谁知道才多久啊。 “没事,老七你先别管我,去看看青书。” 宋青书?宋青书怎么了,谭昭这才发现大师兄并不在位置上,他搜寻了一圈,这才在擂台旁边的空地上看到一对父子,等他走过去的时候,宋青书呕出了一口污血,眼看着就要咽气了,宋远桥抱着儿子,情绪十分激动。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大师兄,还有救,快点。” 当胸一掌九阴白骨爪,十足的功力,能救回一条命也亏得谭昭来得快,否则等候毒素流到心脏,人就差不多没了。 谭昭收了功,脸上也有些疲惫,不过不熟悉他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大师兄,你也受了伤,赶紧包扎一下吧。” “老七,多亏有你。” 其实说实话,他可以不救的,宋青书也算是杀死莫声谷的杀人凶手,按照他的处事原则,没推波助澜报仇就很不错了,哪还会救杀他的人啊。但原身不是这样想的,到死他也没有怪过宋青书,始终相信从小看到大的侄儿并不是丧心病狂的坏人。 大概心怀希望之人,眼睛里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东西。 既是如此,他为何不成全原主呢? “没事,举手之劳。” 等稍微安定一会儿,他才从武当其他小弟子的口中得知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宋青书是为了替宋远桥挡招才性命垂危的,难怪武当弟子对宋青书从排斥变成了亲近。 “所以,峨眉周掌门是此次大会的最后赢家?” “那倒不是,等歇过晌午,若周掌门打败了明教教主张教主才行。” 谭昭:……毫无看头,要不提前回山吧?话说杨冰呢,不是说要在对方最得意的地方打败人家吗? 他就是随便一想,杨冰人就……从天而降了。 第272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八) 小姐姐这出场方式略拉轰啊,记忆里好像只有移花宫的邀月宫主出门才这么大排场,不过也是,毕竟是第一次“面世”,早知道他也该“装个逼”的。 系统:也是,你业务熟练,是准备打雷还是弄祥云啊? [你走!别回来了!] 杨冰生得清绝独世,大概是在古墓里待得太久,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清冷感,她或许不是在场最美的那个女孩子,却绝对是让人印象最深刻的那一个。 从她出现,便让人难以忘记。 “姑娘,这里可不是小女孩过家家的地方,还是快些离去吧。” 所以说嘛,人长得好,总是占便宜的,如果台上站着的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恐怕已经是铁剑飞镖招呼上去了。只可惜,这点儿便宜,杨冰并不屑去占,她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这些人留一个,这样一比,与谭昭相处时的冷然有礼,已经算是十足的优待了。 “喂——六师兄,你为什么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殷梨亭一脸的“师弟你果然是个大会破坏器”的神情,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闯入,简直比什么乌鸦嘴李半仙还要灵验:“什么?你看错了。” “……”哎,这世道连小哭包师兄都变了,人心呐! 系统:还概叹呢!人姑娘们都打起来了! 谭昭抬头一看,嚯哟,还真是,而且这次杨冰使的百分百都是九阴真经里的功夫,若她昨日对阵圆真时使出来,绝不会败得那般快。 系统:你觉得谁会赢? [有赌注吗?下一百年时间那种?] 系统:呵!宿主! 谭昭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就斜倚靠在看台上,眼睛也不知道聚焦在何处。 “无忌拜见七师叔。” “哦,小无忌啊,什么事?” 轻描淡写,即便是面对武当大师伯宋远桥时,张无忌都未曾有过这般的警戒:“无忌有一事不解,还请七师叔解惑。” 张无忌得到莫声谷的回应,便接下去说:“昨日我与义父彻夜交谈,他说……他说……”到了这当口,张无忌突然就丧失了说下去的勇气。 “他是不是说,他早已知道是周掌门拿的刀剑陷害赵郡主?” 张无忌一瞬抬头,简直分毫不差:“七师叔,你怎么会……” “猜到的。” “为、为什么?义父他从小教导我要正直善良、匡扶正义,他为什么要……还有蛛儿,他分明知道……”张无忌说话明显有些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但谭昭也算是听懂了。 “他不说,你难道就不会看吗?” 很简单的事情,不信任有时候比诬陷更可怕,殷离同他讲过所谓的灵蛇岛经历,一行数人,恐怕周芷若自始至终蒙骗的,只有张无忌一人。 谭昭有点替那元朝郡主不值,虽说那小郡主人蛮横不讲理了些,但掏心掏肺的对一人,这人至始至终都没信过她,这感觉……挺糟心的。不过嘛,那姑娘心窍生得跟黄蓉似的,估计早就感觉到,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为什么?”张无忌满脸痛苦。 谭昭低声一叹:“你自己不也猜到了吗,你是反元大军的领袖,是武林明教的教主,倘若你与峨眉联姻,那自是只要好处没有坏处,峨眉得了刀剑中的秘密,最后也会是你的,但赵郡主不同,你若同她在一处,如何服众!如果坐稳教主之位!于你义父而言,赵郡主再好,也是敌人。” “可敏敏他已经为了我背弃汝阳王府了,她已经不是……七叔,我该怎么做?” 你问他他怎么知道?总不能让你七师叔一把年纪还接过你的位置干个老年造反事业吧?想都不要想好吗,鱼与熊掌兼得,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张无忌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此时场上杨冰刚好一掌掌风将周芷若扫落,随后九阴神爪出手,直取周芷若心口,张无忌想都没想,直接冲上去就是一个乾坤大挪移。 谭昭:……佩服佩服,厉害厉害,少年骚操作啊! “莫七侠,你武当之人,是否都如张无忌这般心慈手软、反反复复?” 赵敏不知何处出现在看台角落里,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她的气质却沉静得可怕,显然易见,这幕场景刺激到了她。 谭昭摸了摸鼻尖,不置可否。 “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赵敏自问心计,却没想到自己被个瞎子骗得这般深,当初谢逊被成昆师徒抓住时,她还傻乎乎去见人要救他出去,当真是可笑,“莫七侠是否觉得我特别可笑?” 为了一个男人,背弃自己的家族,背弃自己的信仰,可到头来她所追逐的…… “并没有,姑娘早已权衡过利弊,不过是求仁得仁,何之可笑。” 赵敏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说这样的话:“他若有你这般眼界,明教早已入他彀中了。” 谢谢,不需要:)。 “你说谢逊若是不同意我与张无忌在一起,他会不会真放弃我?”赵敏忽然笑了起来,狡黠得像一只小狐狸,“我多希望谢逊死在周芷若掌下啊。” 这样,张无忌永生永世都不会再瞧周芷若一眼了,小昭去了波斯,蛛儿已经死心,到最后,只有她。 “郡主在我看来,是个聪明人。” “所以呢?” “所以不该做糊涂事。” 本质上来说,这位赵郡主与宋青书是有些相像的,只是前者聪明,手段高杆,而后者笨拙,以为陪伴就是最好的告白,同是痴情人,人聪明点总是更幸运的。 系统:豁哟,你还会归纳总结了! “多谢莫七侠教诲,可我愿意做个蠢人。” 结果,谢逊没死,周芷若没死,张无忌自然也没死,杨冰本就没打算杀人,她扬了威,肃清了“九阴真经”假冒伪劣产品的周边,便带着侍女们撒花而去了。 怎么说呢,她虽没报山门,但……和昨天桃花岛传人那套路怎么就这么像?!说好的吗,一个个隐世门派都现世,这是要武林崛起还是风雨欲来? 哎,等下山后,是去探访桃花岛呢还是去寻觅仙女呢?好难抉择哦。 “不出去吗?” 赵敏摇头:“听闻莫七侠乃桃花岛传人?” “……不是,只是祖上有些渊源而已。” 此时,场上已经宣布张无忌获胜,谢逊也交由他处置,而谢逊却并不愿意同义子离开。 “我想知道倚天屠龙的秘密。”赵敏忽而开口。 “今日之后,你问无忌,他定会告诉你,何必问我?” 张无忌跪下请求谢逊离开,可谢逊一身武功尽废,双眼已瞎,已经决心皈依佛门了,任是义子如何劝说,都不出山洞。 “怪道谢逊对我残忍,他对自己更残忍,六根未净遁入空门,好!” “倚天与屠龙相斥。” “什么?原来如此!”所谓的秘密,竟是如此简单粗暴! 谭昭原先是不知道倚天剑和屠龙刀到底藏了什么了,他也不太关心这个,后来他与杨冰偶然说起这个,杨冰姑娘随口就说倚天剑和屠龙刀乃是她祖父杨过的佩刀与君子玉女剑重铸,刀身里藏着武穆遗书和降龙十八掌,而剑中藏的是九阴真经和一些旁门,以待后人发现,驱除跶虏,重建汉人江山。 “多谢莫七侠告知,这个秘密我追寻多年,并不想从周芷若口中得知。此间事了,赵敏告辞。” 说完,赵敏最后看了一眼擂台,随后转身离去。 擂台上的张无忌似有感应一般,他回头一望,只看到微笑从容的七师叔一人,他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处理事情。 哎,便宜侄儿是风光喽,他就惨了,不仅回山要接受“灵魂拷问”,还要应付层出不穷的江湖人,光想想他就头大,谭昭摸着下巴,他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啊? 宋远桥准备带重伤的宋青书回山,宋青书没摇头也没点头,只说想再见一眼芷若,他拖着伤迟迟不肯喝药,最后谭昭就成了那个跑腿的。 幸好此次,周芷若终于放下了她的傲慢见了他。其实那么多人诟病周芷若偷盗刀剑,谭昭却是觉得没什么,那屠龙刀原本就不是谢逊的,只是他拿的时间比较长而已,至于倚天,原本就是峨眉的东西,哪里来的偷。 “宋青书要见我?” 谭昭点头。 “不见,让他走吧,和离书我会请人送上武当的。”周芷若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坚决。 “他可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 周芷若皱眉:“并无。” “既是如此,周掌门有什么好理直气壮的!” “你——” 周芷若冷着一张脸,声音仿若要凝冰一般:“莫七侠,你该知道,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 第273章 谣言止于昭(二十九) 到最后,武当派众人离开少室山,周芷若都没有现身,倒是殷离,在临行前的晚上跑来找谭昭,说她想学医术。 谭昭对此有些震惊,他还以为对方要学毒。 “你可不要小瞧我,这是我娘还活着时,对我的期望。” “行吧,在下近日要返回武当山,殷姑娘可拿着此物,去嘉兴城等一位姓杨的姑娘。” 殷离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姓杨的姑娘?” 谁知谭昭根本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径直解惑:“对,人群里最出尘脱俗的那位,便是了。” “……不会认错?” “不会,喏,这也算是你的弟子信物,后会有期。” 殷离:……不用拜师?不用行礼?不用敬茶?这么草率的吗? 翻了日,武当一行人天未亮就下了山,宋青书脸色郁郁,但好在他已经肯喝药了,这会儿和另一个病号李长空一起呆在马车里,气氛颇有几分凝重。 谭昭本来在外头骑马,后来实在受不了宋远桥的说教和小哭包师兄的死亡凝视,就弃马钻进了马车里,谁知道呢,马车里气氛更加……诡异。 “小长空,怎么了?难得看你板着一张脸?”谭昭本是悄声问的,可马车就这点儿空间,宋青书自然也听到了,他心里头也有些难受,以前、以前七叔从来都是第一个关心他的,这李长空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小长空简直气秃了,他虽然经常被七师叔说得哑口无言,但他最喜欢七师叔了,这宋青书怎么回事……他压下心头的气:“七师叔,我没事。” 宋青书:心机狗!小白莲! “七叔,芷若她……当真不愿见我?” 谭昭开始反思自己,他是不是到这个世界之后,为了契合武当精神和原身的身份,太过压抑自己的本性了,这才让人觉得他好像没什么脾气一样。 他沉思的功夫,李长空却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将七师叔的行为解读为失望伤心,当下心头的火就压抑不住了:“宋青书,我真替你感到羞耻!你为什么还有脸问这样的话!” “李长空你——” “我如何!我一秒钟都不愿意同你呆在一辆马车里了,你让我觉得恶心!”说完,就要扯着谭昭一同下去,可他手脚都还没好全,一动就疼,谭昭赶紧把人拉住,提溜着塞回原位,这才坐到中间,挡在两人之间。 “七叔……” “青书,太难看了。” 谭昭说完,直接撩开门帘出去,不知他同宋远桥说了什么,等到了下一个小镇时,两位病号就得到了单独的看护,如此一路也算是相安无事。 直到快到武当山时,殷梨亭先走一步,谭昭大概能猜到对方焦躁的心情,也大概能猜到对方急着回山是为了什么,既是如此,他反倒不那么着急了。 “七师叔,你说师祖他会原谅宋青书吗?” 谭昭反问:“你觉得呢?” “不会。” “刚好,你七师叔也觉得不会。”隔代的徒孙,哪有小徒弟亲,张真人年轻时如何杀伐果断,他恐怕都不会让宋青书上山门,但这个,就没必要讲出来了。 “七师叔,你……是不是要走?” 这小孩子真的出乎意料的敏感,他确实不太想在武当山待下去了,这种清规戒律的道士生活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慢性自杀一样,武当派弟子人都挺好的,可惜跟他不太合得来。 “别想太多,你可是要当大侠的人。” 李长空有些懊恼:“七师叔,你别老摸我的头,长空愿意同你一起离开,真的。”包子脸都出来了,气嘟嘟的,一团孩子气。 “不当武当山火头师傅了?” “……”转过身,不想理人了。 正是此时,外头传来宋远桥的厉喝声:“阁下是何人,何故拦我武当弟子去路!” 谭昭闻言,撩开车帘隔着缝隙便看到一拄着拐杖的老头子,这老头子已经很老了,老得脸上的褶子皮都要掉下来了,可谁也不敢小瞧他,因为他绝对是个绝顶高手。 宋远桥已经算是江湖第一流的高手,可在他面前,老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冲着谭昭所在的马车开口,声音浑像是阴沟里捞出来的一样:“这位小友,是老朽请你出来,还是自己出来?” 来者不善! “七师叔?” 谭昭冲着李长空摇了摇头,这才下了马车:“请倒是不必,毕竟老人家您一把年纪了,多不好啊。” “老七!”宋远桥显然对自家师弟这个措辞不太满意,但外人面前,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这位小友,果然是好个性,像是黄老邪的徒孙!” ……怎么听着,好似跟老黄很熟一样?谭昭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老得跟陈皮一样的老头还是没什么印象。 “带老朽去桃花岛,我饶这些人一命,否则……你不会想知道的。” 谭昭心头忽而一动:“倘若,晚辈想知道呢?” 宋远桥已经动手了,但他俯一动手,便明白对方绝对不是中原的高手,而对方武功之高他竟只在对阵师父时有过,不过二十招,就已落了下风。 他利剑拄着地,脸上显然十分凝重,此地距离武当并不远,若此时发讯号,或恐…… “答应也可以。”谭昭衡量了一下敌我之间的察觉,若要搏命,他不是没有赢面,但赢得太惨烈还要牵动心上的伤口,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你有什么条件?” 谭昭:“放我大师兄他们离开,放心,我不会耍赖逃走的。” 这老头思考了一下,很是痛快地点头:“可以,不过你要留下,他们也要有一人留下。” 这老东西真是贼精啊!这人目的性这么明确,武功到了这般地步,桃花岛武艺实在已经没什么诱惑力了,所以……谭昭大胆猜测一下,破碎虚空? “老七!” “大师兄,你带着人先走。”谭昭说完,转向长空,“长空愿意留下来陪师叔吗?” 李长空想也没想就点头:“长空愿意。” 宋远桥哪里肯答应,他是武当派的大师兄,他既在场,如何好让小师弟出头的,怎料老七话音刚落,那阴沉的老人就直接卷起一阵大风,带着人直接遁走了。他欲追,却发现对方连踪迹都没留下。 “立刻回山!” 等宋远桥一行人到武当山时,已经是入夜子时左右,宋青书被安排在山脚下,宋远桥则是一路快步到了后山,他正欲推门进去,便听到了里头老六和师父的声音。 “老六,知道太多,有时候并不好受。” 殷梨亭显得很沉默,他眼前是一盏苦茶,可苦到心头,再苦的茶也没了味道:“师父,我明白,但我还是想知道,还请师父告知。” “哎,冤孽啊!你七师弟确实已不是你熟悉的七师弟了。” 宋远桥瞬间,浑身冰凉。 里头的人还在说话,说着他听不懂也无法理解的话,什么叫做老七临死之前托人?什么叫做……不是老七?老七不是刚刚…… 门外的人沉默,门内的人更沉默,等到一盏茶喝完,殷梨亭的声音才响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说完,径直就倒在了茶桌上,眼角犹带着泪水。 张真人也不太好受,许久,他吸了口气,才开口:“远桥,进来吧。” 宋远桥已经绷着身体站了足足半个时辰,他进来时,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着难得有些狼狈。 “都听到了?” 宋远桥点头。 “可明白了?” 宋远桥再次点头。 张三丰难得有些疲惫,他捏了捏眉心,望着后头黑魆魆的深夜:“他人呢?” 宋远桥此时才惊醒,已顾不得刚才骇人听闻的消息,道:“师父,老七与长空被人劫走了。” “什么?”张三丰顿时坐不住了,“什么人,竟打得过他?” “不是,老七是为了我,才束手就擒的。”虽然已经知道,但宋远桥一时半刻还是无法改口。 “走!带路!” 只可惜,张三丰终究也没找到人,整个武林都知道,武当莫七侠在被曝光是桃花岛后人传人后,离奇失踪了。 “你信?反正我是不信,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偏偏这个时候,不过是武当派的说辞罢了。”酒肆里,有个贼眉鼠眼的江湖人砸着酒碗吹着大牛。 “我也不信,谁说我信了,可你有胆你上武当啊!在我这里撒什么火,也不瞧瞧你什么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找打是不是!” 谭昭被这番邦老头推进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段话,他想……他信啊!他就是被人掳走失踪的,和他可怜的长空师侄一起~ “喂,老头儿,这都到嘉兴城了,你也知道我不会跑了,要不你把我长空师侄放了呗?” 第274章 谣言止于昭(三十) 老头从来沉默得像一尊佛像一样,人活到这种境界还有什么活头,反正谭昭是不太理解江湖人对武道的追求,他正欲进去,却没料这老头竟然开了口。 “他如此污蔑你,你杀了他,我就放了你宝贝师侄。” 谭昭顿时一噎:“不好吧,被人说两句,又不会少一块肉。” 随后,谭昭就收到了老头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似乎他这么做,一点儿都不黄老邪让他很失望,事实上,也是如此,只听的人开口:“若黄老邪在此,绝不是此番光景。” 随后,他拐杖一拄,便要出手,谭昭一个漂移赶紧拦在前头,同时手中弹指神通一出,那贼眉鼠眼的小个子嘴巴被击中,顿时一口黄牙跟“保龄球”似的倒伏一半,人也直接倒飞出去,见此,他才开口:“这般,如何?” 老头子眼皮都没掀一下,拄着拐杖往前了一步,又悠悠慢慢地往楼梯方向走去。 谭昭一声叹,这才转身去马车里把小长空推出来,当然了,他也不是走不了,但这老头实在太难缠,大抵是在他俩身上下了什么追踪的药粉,让人烦不胜烦。 索性这老头好似无意伤他性命,既是如此,不如顺其自然也好。 “七师叔……” “没事的,算命的说我至少要活到八十八。” 系统:呵呵!天桥下装瞎的假神仙吧,还八十八,你能不能活过今年都是未知数! [统统,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万一……见鬼了呢?] 系统:不存在的,谢谢。 “真哒?” 某师叔毫无负罪感地点头:“自然是真的。” 进了酒楼,直到了里头掌柜处,谭昭才见到了柜台下很小的一个浅淡的桃花印记,他微微抿了抿嘴,倒是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做。 这嘉兴城是桃花岛上岸的渡口,黄药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在这里置上几分产业,事实上江浙一带有不少桃花岛的产业,只是后来郭黄夫妇支援爱国主义事业变卖了不少家财,后来又是战死沙场,杨家后人虽说代为打理,但你看看杨冰姑娘那通身的气质,你觉得像是能做大家业的样子吗? 多少年前者酒楼何等清雅,如今……已经变成江湖下九流常来之所了,哎,岁月无情啊。 付了住店钱,谭昭才又推着轮椅往里头,他本在想事情,小长空一声小心,他下意识地回撤三步,一根铁刺只扎他眼睛而来。 额,现在江湖人用的兵器,真的越来越不讲究了,他就这几个月,见过镰刀样的剑,见过拿小铁锤小榔头的,这会儿又见到……铁杵磨成针的半成品? 这头也忒尖了!这要被刺一下,怕不是要破伤风? “刚刚就是你打的爷爷!”这小眼睛还挺横,他嘴里的血沫已经吐干净了,这会儿说话虽然有些漏风,话倒还算清楚:“要么留下一堆招子!要么留下你的小命!” “倘若我两样都不选呢?” “那爷爷就受点累,替你选了!” 那铁刺端的是锋利无比,上头隐隐还能透出血腥味,甚至这小眼睛还挺奸诈,针尖并非冲着他而来,而是朝着轮椅上的小长空而去。 李长空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么安静,为什么要针对他!下一刻,他坐的轮椅就被人大力往后推了一把,头顶一个暗色飞过,他定睛一看,原是七师叔翻身而过。随后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七师叔已经将人点在了原地。 “都说哪个都不选,明白吗?” “掌柜的,让人好好站着,清醒一下,明白吗?” 掌柜的从柜台后头钻出来,刚要摇头,只瞧见对方甩着一枚桃色的玉符,他心头一惊,脸上瞬间恭敬了起来:“明白,主……客官您请上楼。” 大堂里乱糟糟的,可原本和气生财的掌柜却突然硬气了起来,那小眼睛被点在原地,也不是没有他一同来吃酒的朋友上前尝试解穴,却是怎么也解不开。这天底下点穴截脉的功夫,哪家不是大相径庭,竟有如此诡异的点穴手法? 本来大家都是吃瓜江湖人的,后来一个个跃跃欲试,只可惜直到小眼睛的穴道自动解开,都没人能将穴道解开,而置于小眼睛本人……已经连夜奔袭出城逃难去了。 “你倒是聪明。” 谭昭一进门,老头儿就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就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哪有,前辈谬赞了。” “不过何必用这样的法子试探老夫,你要往武当送信,大可去送。”一副老夫若是拦你,就从这里跳下去,死外面,眉毛都不会皱一下的模样。 惯常这时候,小长空总是安静如鸡当着一个合格的吃空气群众,甚至会下意识地收紧呼吸,他总觉得像他这样的江湖垫底存在和两位大佬共处一室,令人窒息得要命。 “前辈怎知道晚辈没送过?”谭昭将轮椅卡好,这才抽开凳子自己也坐下,“至于试探,老头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他和小长空都没什么杀意,骨子里却带着极端的凉薄,仿佛这世上什么人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一样,唯有在说起黄药师五绝等人时,才会流露出某种孤高的唏嘘。 “你这么聪明,还没猜到吗?” 谭昭摇头:“猜不到,以前辈的武功,桃花岛的功夫不过是锦上添花,至于其他医药、天文、八卦、五行,晚辈猜前辈定志不在此,前辈看着也不像桃花岛旧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说来听听。” “前辈吃饱了撑的,活得太长闲的。” “你——” 李长空心都揪起来了,掌风已经扫到了他的耳梢,就算老头掌风直击七师叔面门时,七师叔开口了:“……想破碎虚空。” 掌风瞬间消失,李长空心往下放了一寸,却突然骇然:什么?破碎虚空? “你果然知道,看来老夫这回,的确没有找错人。” 谭昭却不禁露出一个苦笑,他很早就知道破碎虚空了,甚至他还曾经尝试过破碎虚空个跳脱轮回,但……很难,非常难,就他所知,一个向雨田,还有一个就是疑似成功的黄药师,可破碎虚空去了何处,他一概不知。 “知道归知道,若知道的人都能做到,恐怕百年以来不会只有黄药师一人做到了。” 老头人脸皮都皱起来了,看起来确实厚得紧:“无需狡辩,后生狡诈得紧,不必激怒老夫,这桃花岛,老夫是去定了。” 要早些年,他绝不会这般好脾气任由一个后生试探他,当真也是黄老邪的运气……不对! “你叫黄老邪什么?” 谭昭眨巴眨巴了眼睛,露出一个堪称无辜的微笑:“黄药师啊~” 老头子心里头嘎登一声,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只还未等他将这点思绪抓住,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面带惊喜地冲了进来:“莫贤弟,果然是你,我一听那些江湖人如何形容,便知是你了!” 谭昭:…… “贤弟怎这般表情,是不欢迎大哥吗?” 刘基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看不清房内的形势。 “……如果我说不欢迎,大哥会现在马上离开吗?” 刘基脸皮子多厚啊,小心思多灵啊,当下就朝着主位上的老人家瞄了一眼,这个好家伙,这面相,简直比莫贤弟的面相还要奇特。这奇特自然不是说贵重,而是……他看到了两副面相。 这……简直闻所未闻! 一副流于外,似是要挣脱束缚而消散,而另一副嵌于内,阴沉内敛,像是猛烈的暴风雨浓缩于一人之身一样。 刘基当即倒抽一楞凉气,心里也泛起一点儿悔意,但这点儿悔意还远远比不上好友的救命之恩,他假做伤心,拉住莫贤弟,道:“离开就离开,你可别后悔!” 手却在莫贤弟的掌心快速写下六个字:双魂双面,小心! 谭昭不喜与人接触,原想抽回手,却不聊刘基竟写下了这样六个字,双魂?什么叫做双魂?两个魂魄的人?两副面孔做人? 刘基有阴阳眼?你倒是说清楚一点啊! 系统:宿主,真的,有空就多读书,少酿酒,长命百岁一万年。 [哪里来的野鸡毒鸡汤,不喝!] 只是刘基一打眼就能看透老头儿的面相,那么……他呢?他这种乱穿过很多世,还做过皇帝,扛过大剑,干过大事,藏着和氏璧的人,遭了,他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系统:嗨呷,你放心好啦,你的面相就是普普通通自我折射,我都帮你遮掩好啦~ 不,听了你的话,更加不祥了,谢谢。 第275章 谣言止于昭(三十一) 谭昭实在算不得什么诗酒风流的公子,可每当他踏上桃花岛这片土地时,他都下意识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像模像样一些。 他又刻意穿的上青色直缀,外头搭了一条米青色的罩衫,海边那小风一吹,就差一根青翠的竹笛,也有那么几分黄药师的意思了。 连老头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才从船上纵身跃上渡口,等他拄着拐杖进了桃林,其他人才一一下来,船是客栈老板准备的,掌舵的是掌柜的二儿子,谭昭跟他沟通的两句,船便飘到了深水区停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岛啊!当真是落英缤纷,繁盛馥美啊!” 刘基不由地赞叹道,他那日进了客栈,就被迫上了贼船,心里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把家里的那只小萝卜带出来,否则……恐怕有的闹。 “七师叔,这里好美啊!” 一路过来,已是快入秋的季节,嘉兴城即便偏南方,也早已落叶满地,可桃花岛繁盛如此,花开花落似乎是在日夜不停地进行着,不知疲倦一般。 “如此人间仙境,竟只有我等几人看见,当真是可惜了。” 谭昭也走进桃林,却是摇了摇头:“有些地方人多了,反而不美。” 刘基不置可否,他欲踏足深入,却是眼前景色瞬间变化,若非是被人从后头提了一下,怕是要入了花障了。 “刘大哥,替我照顾一下小长空,我去唤人。” 见到刘基点头,谭昭直接一脚踏入阵法,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在岛上待了三天,闲着无聊就在桃林里加了一个“水平电梯”,海岛风力资源丰富,靠着系统的接济,他还搞了个照明装置,不过很是简陋就是了。 等到了传输尽头,谭昭果然瞧见了老头儿,他心里嘿地笑了一声,这才收拾好表情走过去:“晚辈不知,前辈竟还懂得五行八卦,前辈不进去吗?” 尽头便是精舍书房,显然这老头对桃花岛的阵法熟得很,可明明这么熟悉,却不记得来桃花岛的路,这让谭昭心中原本逐渐清晰的猜想又模糊了起来。 系统:宿主,花钱可以解决的问题,何必要费脑子呢! 嘿,他还真就不信了,他就不愿意花这冤枉钱!谭昭直接开怼,或许是上了桃花岛,这老头儿看着莫名沧桑了许多,本来就耷拉的眼皮看着竟像是要垂到地上一样,谭昭看着都有种对方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感觉。 “你先进去。” 谭昭双手一反,整个人直接靠在了旁边的翠竹之上:“这里我进过无数次,没甚兴趣,前辈可只是要晚辈带路桃花岛,可不包括这里。”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不怕。” “你竟是不怕死?” “不,我很怕死,只是晚辈有那么点儿自信罢了。” 好生狂妄的小子,老头子拐杖一杵,地上的青砖都翻了起来,谭昭狠狠一用力,背后的青竹忽然猛烈地弯折起来,他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射了出去,老头的招式自然没了攻击对象。 “前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破碎虚空可不是一朝一日可以做到的,前辈这般大动干戈,小心身体承受不住啊!” 这小子果然忒得聪明,可他若是不动,倒像是他怕了一般,他这辈子包括上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做过,可他从未服过软。 这次也是。 掌风激起,带起地上发慌的竹叶,这竹叶浑象是长了眼睛一般,根根叶尖冲着谭昭而来,似暴雨梨花一般,谭昭狠道一声好,整个人扶风踏叶,他不知从哪里取了一柄竹剑,青翠异常,活像是能滴翠一般。 本是轻易就能折断的东西,却像是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任是你如何抵挡,这竹剑愣是能从四面八方而来。 绵而不软,是为太极。 “好剑法!” 可这不是桃花岛的功夫,是武当派的太极:“这武当的功夫你倒是使得溜,就不知你这桃花岛的功夫如何了!” “前辈何必激我,你若想知道,试试便知!” 或许男人天生骨子里都带着好战,一旦打起来,谭昭哪里还顾得上心脏不心脏,那都全凭阿曜和阿和两只小可爱撑着,他自己——打架才是真事! 到这个世界以来,除了张三丰,他竟是连个对手都找不到,他又不能天天跟张真人打架,再说对方也不会出全力跟他打,没什么意思。 难得能畅快地干上一架,小朋友们又都在外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皆是全力以赴,谭昭甚至只凭本能出招,竹剑在他手中,便如臂指使一般。 这人—— 殷离听到渡头的声音,眼睛便是一喜。当日她决定南下,便没有多在路上浪费时间,等她走到嘉兴城,刚不过红叶霜染。 嘉兴城她曾经和金花婆婆来过一回,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约定的客栈,出示玉阙后却没有等到人,她心下有些焦急,又有些害怕莫七侠是骗她的。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那人不会,她又有什么好骗的,值得一位江湖大侠赔上名声。想了想,她决定住上三天再说,若不然,她就直接上武当找人! 也幸好,她等到第二日,就等到了人。 果然啊,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殷离忍不住腹诽,这不是屠狮大会那位一掌劈断周芷若指甲的那一位嘛!她喜欢,如果现在拜入这位姐姐的门派,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啊? 事实上,来不太急了。 杨冰实在是个很冷的姑娘,她也很少与外人沟通,似乎同不同人说话,需不需要朋友,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若可以,她可以一个人长长久久地待上许久。没过多久,殷离就有些无聊。 好在船行的速度非常快,殷离原先住在灵蛇岛,也见过无数的岛屿,她原以为这天底下的岛都生的一样,见了桃花岛才发现……服了服了,贫穷限制了她贫瘠的想象力。 她以为金花婆婆那山谷已经足够精致,当初银叶先生何等清雅之人,如今比起来……岛比岛气死岛啊,建造这里的人,得是多么有才啊! 殷离就怀着一样的心,住到了这座美轮美奂的桃花岛上。 杨冰在带她来的第三日就坐船离开,说是有急事要处理,两人原本就交流很少,殷离就开始了自己的“孤岛”生活。 幸好,岛上有足够的食材,她厨艺不如何,至少也饿不死自己。 可岛上来了人,她终究是十分开心的,而且能来桃花岛之人—— “怎么是你们?莫七侠呢?” 卧槽怎么有个漂亮姑娘!X2! “我认得你,你是莫七侠的师侄,对与不对?” 李长空赶紧回了个道礼:“在下李长空,见过这位姑娘。” 殷离摆了摆手:“好说好说,我叫殷离,这位大叔你又是谁啊?” 大叔?刘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只能认下这个称呼:“老朽刘基,见过殷姑娘。” 原来不是大叔,是大爷? 殷离有些古怪地盯着二人看了许久,直把两人看的都有些窘迫(可能还有害羞),这才开口:“莫七侠呢?” “姑娘何出此问,七师叔不是去找……不好!”李长空的反应难得的快,“殷姑娘,劳烦你带路,可以吗?” 殷离点头:“好!” 说罢,她就推起李长空的轮椅,又示意刘基跟上,这桃花岛的阵法很是繁复,殷离并没有全然弄懂,只是记住了如何走通的法子,明明法子是对的,可偏偏越走越偏,明明朝着里头走,出口却到了海边,这是怎么回事? “本姑娘就不信了!” 殷离欲再试一次,李长空及时制止了她:“别试了,定是世叔改了阵法,他若要支开我们,必是不需要我们在场。” 刘基原本当着合格的背景板,这小道士生得好,心性也好,不过在他看来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好人命格,可此时此刻,这小子竟如同褪去尘土的珍珠一般发起光来,难怪莫贤弟对此子如此看重了。 “那我们怎么办?你们路上究竟遇见了什么?”殷离实在不懂,“还是这岛上有什么外人不能进入的地方啊?” 正是此时,远处的山尖之上忽然惊起一阵飞鸟声,三人极目望去,只讲那头的树梢都比旁边之所摇曳许多。 李长空立刻转头问殷离:“那里是什么地方?” “我、我也刚来没几天,不知道啊!那里我从没去过,杨姐姐也没提过。” 这是要急死个人了,殷离跺了跺脚,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拔足狂奔,一路轻功,没过多久就抱着一个卷轴喘着气过来:“这是杨姐姐交给我的岛上阵法图,我对八卦五行一窍不通,你看看能不能找找路。” 李长空闻言,迅速接过,翻找起来。 第276章 谣言止于昭(三十二) “喂——你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了没有啊?”殷离性子急,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忍不住就开口道。 李长空在武当确实学过一些关于五行八卦的皮毛,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很有可能学的假五行,这完全看不懂啊:“对不起,小道才疏学浅,这图……” “这图老朽,倒是看懂了一些。” 两小年轻本来都凑在卷轴前,闻言齐齐转头:“刘先生,可是当真?” 刘基抚须而笑:“自是当然。”多读书,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刘基从不吹牛,他说能看懂一些,就真的是能看懂一些:“你们看,这里应该就是殷姑娘带着我们走的路,这路应是正确的,只要这一处关卡没开的时候。” 他说吧,手指又点到上头:“可若是此处开了,就又是另一番说头了,这样的关窍,足有十六个之多,若要我来破解,恐怕只能一个个试过了。” “那还说什么说,试啊!”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个手脚还在养伤的暂时性三等残废,还有个方向感不太好的少女,这配置实在做不到分头行动,而且他们运气实在是差,都试了十个了,各个都走到渡口,也是令人惊奇。 而另一头,精舍竹林前,两人已打得昏天黑地,放开了打的后果,就是破坏力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强,至少周围一圈的竹林,已经基本处于倒伏状态了。 “这不可能,你如此年纪,绝不可能有如此高绝的内力,你究竟是谁!” “晚辈也很想问这个问题,蛤蟆功早已失传,前辈可是来自西域白驼山?” 平心而论,要硬说莫声谷是桃花岛传人,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人在最拼命的状态下,永远会用出最得意的功夫,莫声谷用的剑。 剑是好剑,非是杀人剑,也非是仁义之剑,这是一柄随心使用的逍遥剑,这与桃花岛功法颇有些相似,但这显然是两种东西。可要说不是,为何此人对桃花岛如此熟稔,又为何此人…… 老头反复回想了一番,可记忆却是越想越模糊,好不容易记起来的东西转头就忘,他明明该记得怎么来桃花岛的,可他偏偏却不记得了。他明明不记得如何走通桃花岛上阵法的,却出乎意料地记得。 “啊——说!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模样状若癫狂,浑象是羊癫疯要发作一般。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啊?谭昭心道一惊,对方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谭昭握剑的手很稳,他抬头就直接挡住了对方的蛤蟆功,气劲一触,两人皆是倒退十步。 “再来!” 再来就再来,谭昭运气如虹,竹剑的碧色愈发透亮起来,仿佛剑中又被注入了生机一般,这股生机甚至绵延开来,带动剑神周围的风小旋一样地转悠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剑招出手,对方却忽然像是卡壳的机器一样顿在了原地,老头子双眼里全是错愕,像是被人狠狠敲了天灵盖一样震惊,谭昭收招不及,即便已收了不少势,有那么一小撮旋风还是砸在了老头的头上。 “老头,你……没事……” “老夫,知道你是谁了。” 老头挨了这一下,竟像是不知疼痛一样,他眼睛前所未有地明亮,像是透过对方看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一样:“你是谭昭,不你是赵竑,你是前朝的废太子,对不对!” “华山一别,赵太子别来无恙啊!” 毛骨悚然,谭昭执剑的手都冒起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他甚至都顾不及后头凌乱的脚步声,心里狂呼系统! [系统,你给老子出来!就这消息,你还要卖钱,你良心呢!] 系统:红红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 系统:红红,这跟你我关系真的……不大,如果你一定要扯上关系的话,应该怪你的。 [……哦,是吗?] 系统:谁让你没事去点拨人黄药师的,人破碎虚空后,这个时空就有了一个小口子,这些微的灵魂碎片掉进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宿主,你要知道,这些世界都是不可操控的,你我的进入不过匆匆过客,能影响的或许有,但你我又不是神,哪里管得到这么多。 不,谭昭觉得自己需要静静,可显然……现在想静静的人,不止他一人。 老头子似乎难得的清明,他就直接盘腿坐在原地,也不等谭昭的回应,忽然就进入了顿悟状态,而找出路终于找到的三人…… 李长空是陷入了一种七师叔果然不是以前七师叔的荒诞感和了悟感,殷离是觉得赵竑这名字既不耳熟又不出名,还废太子,怕不是这人脑子有病的? 而真正需要静静的刘基刘伯温,就真的有点儿扶不住了。 幸好,他还可以靠在轮椅上缓一缓。作为一位熟读史书、通晓古今的文士,刘基自然知道废太子赵竑是何人,甚至他都能对其经历如数家珍,据史料记载,赵竑极善琴,醉心音乐,又追求权势,可奈何眼光短浅,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可……你跟他说莫贤弟是那个赵竑?开什么玩笑,那赵竑太子若有莫贤弟这般才能,怎么可能落到被个文士毒杀的下场。 不不不,他要冷静一下。 刘基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欢畅的笑容,其实他想忍住的,可他却没有忍住,这天下盼一个明主已经有够久了,他并没有什么民族个人之见,但事实证明元人实在不是当皇室的料,穷奢极欲、贪图享乐,以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简直笑话! 前朝太子,血统纯正,汉人大兴矣。 刘基忍不住摸出怀里的龟壳算了一卦,卦象似明非明,似暗非暗,却不是早前的黯淡之色。 “刘先生?刘先生!刘先生你怎么了?” 殷离忍无可忍,轻轻推了一把刘基,刘基这才回过神,将龟甲放回怀中,怀揣着激动的小心脏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殷离见他回神,立刻就丢下两人跑上前:“莫七侠,这人谁啊?” 谭昭的目光有些杳渺,不过他还是开了口:“你们怎么进来了?没事,这是岛主曾经一故人之后,放心。” 殷离:“你管这叫没事?”一地狼藉,竹叶满地,还有倒地的竹子花草,就跟暴风雨席卷过似的。 谭昭十分坦然地点头:“真没事,若有事,你们几个也抵不上什么大用,我饿了,有饭吃吗?” “……没有。”不说实话,还能好说话! 话虽如此,殷离还是点了点头,走到桃林口,她又不记得怎么走了,上前推了李长空就走,小长空也没拒绝,顺遂地被人推入了桃林。 “此地凌乱,刘大哥不如往点翠亭坐会儿吧。” 谭昭是要等老头醒来的,他原先觉得这老褶子皮老头是西毒欧阳锋,说实话他与欧阳锋打的交道并不多,当初他曾经上华山论剑,与五绝干架,可真正意义上来说,他只同其中三位动手,欧阳锋一露面,就被郭靖撵着不见了。 后来他就觉得不对了,欧阳锋虽不算桃花岛的常客,但他绝对是认识来桃花岛的路的,可偏偏对方不记得,甚至还要挟持他而来。 不记得怎么来,却记得桃花岛的阵法,这可就令人不解了。 直到刚才,系统提起灵魂碎片,谭昭才摸到了石头的边缘。或许,这具枯老身体里如今主宰的,不是完整的欧阳锋,而是几块碎片拼凑起来的残缺灵魂? 刘基看着眉头深皱的人,终究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疑问,他告诉自己不要急,人就在这里,是不会长翅膀飞走的。上天既是如此安排,定有深意。 他要做的,不过一个等字,甚至不需要等许久。 “好,我在半山的点翠亭等你。” 谭昭颔首,直到人入桃林而不见,这才衔起一根竹叶蹲在老头面前,脸上难得有些颓然:“老头儿老头儿,这下我可被你害惨喽,你倒是好了……” “我如何好了?” “你……这是要破碎虚空了?” 老头的橘子老皮突然龟裂起来,难得竟有那么几分圆润贯通的感觉:“不是,是回该回的地方去。” “哎,早知道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情,我早就做了!” “这是我白驼山的蛤蟆功和毒功,既然你都替黄老邪找传人了,便也替我找上一个吧。” 谭昭摇头:“不好,我同你可没什么交情。” “刚才那小姑娘不错。” “那不行,她是我给黄兄选的。” 或许是穿越时间长了,谭昭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将死之人身上生机的消散,眼看着最后一丝灵魂碎片死死扒着身体不走,他才开口:“我让她自己选,这下总可以了吧。” 他话音刚落,灵魂碎片整个脱身而出,而原地那老褶子老头啪地一声倒地,这哪里是个活人,分明就是一具死了许久的腐尸。 谭昭:“!!!” 第277章 谣言止于昭(三十三) 腐尸很快就融化成一滩恶臭的水,谭昭捂着鼻子看了两眼,心道这小半个西毒就这么毒啊,自己用过的身体还给人祸祸了,他还得给人收拾残局。 认命地给人收拾好,谭昭擦了擦额头的汗,换了身衣服才端着茶盏上了半山腰的点翠亭。此时已到了落日余晖的时候,海上的落日总是别样地壮观,不论看多少次,都足够让人赞叹。 很多人都说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是听潮声演绎而来,其实不全是,潮声有一部分,桃花岛的落日也有一部分,这碧海连天的潮声,人听得久了,便是顽石,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感悟的。 “桃花仙境,看潮涨潮落,确实恣意,莫贤弟也喜欢这般的生活?” 谭昭不禁扬眉,他其实是个不太耐得住寂寞的人,这桃花岛虽好,可让他一个人憋着,还真的可能会憋坏的:“自然喜欢,这乱世,有谁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刘基一叹:“可这样的生活,又有多少人能拥有!如今元人统治,百姓名不聊生,苛捐杂税,人分三等,贤弟为何不看看那些百姓的生活!” 他就知道,自从知道刘基就是那个刘伯温之后,谭昭对着人就没那么放得开了,怎么说呢,他本身并不是什么爱民如子、忧国忧民的人,但对方是啊,他不禁有些头大:“我看到了又如何?” “你……” “我叫莫声谷,武当张真人门下七弟子,不过一江湖人耳。”谭昭极目望去,远处那一轮圆日正不断下坠着,“刘大哥,我知你的心意,但我……活不长的。” “怎么可能!” “人命有穷尽,便是武功再高,亦无法脱逃。”谭昭干脆光棍地承认,“我确实是赵竑,前朝的废太子,曾经的前朝血脉。” 刘基方才在亭中,已经想了许许多多的可能,万没有想到对方会这般坦诚,坦诚到他准备好的“一腔热血”无处释放。 “贤弟如此高才,为何会……” “高才不高才,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大哥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功夫,我心口这一道伤,指不定哪天……噗——” 与欧阳锋一战,谭昭到底妄动了气劲,他强撑惯了,却不料气劲突然崩开,他一口心头血吐出来,直溅了有三米远。 有一部分还落在了刘基的裙摆上,刘基哪想会有这般场景,立刻上前扶住人:“贤弟,贤弟你怎么了?” “贤弟”吐了口血,然后……晕了过去。 可怜刘基一介读书人,将人生生从半山腰背了下来,殷离刚到下面准备叫两人吃饭呢,一见两人“血刺啦胡”的,也是吓了一跳,折腾了好久,才堪堪给人喂了药,妥善安置好。 “刘先生,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七师叔的旧伤本就未愈,若非是师公用气劲封住了伤口……” “他竟受了如此重的伤?谁伤啊!”谁跟着天下万民过不去啊!刘基一个读书人,都想提刀砍人了!这不耽误事嘛! 李长空噎了一下,还是殷离心直口快:“那还有谁,宋青书呗!狼心狗肺,人头猪脑!” 刘基前段时间也打听了一些江湖消息,难得竟知道宋青书此人,要说此时此刻最痛恨宋青书的人,那绝对是刘伯温先生没跑了:“此等竖子,不堪大用!” 如果宋青书站在他面前,估计就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上一整天了! “那这伤现在无碍吧?可于寿数有碍?” 刘基这话,刚好就问在了坎上,李长空第一次下山前,师公张真人将他叫到跟前,再三嘱咐他要跟紧他七师叔,告诉他七师叔身上的伤一直未愈,需得悉心照料,可是……“是长空没用,是长空没用!” 逞强一时爽,事后……心肝脾肺肾都疼啊,谭昭也没晕太久,他体内到底有阿和撑着,这一睁开眼就看到小可怜师侄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哟,这是被谁欺负了,告诉七师叔,七师叔替你教训他!” 李长空立刻抹了眼泪:“七师叔,你醒啦,药都熬好了,您等一下!” 然后谭昭就被灌了一肚子的苦药汤,简直是要把人给苦死过去,吃了两颗糖渍桃片才将将对付过去。 殷离和李长空见两人有事要谈,虽然不太放心,但还是端着东西离开了。 “抱歉吓到你了。” 刘基摇了摇头,他心中难免颓丧,但对方就这身体素质,他也实在做不出逼人上梁山的举动:“没有,是我该说抱歉。” “其实刘先生不必如此沮丧,这天下的明主显然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此话何解?” “这天下明主,早已现世,不是我,也会有他人,不出三年,汉室大兴。” 刘基走了,他独自一人离开了桃花岛,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谭昭看过之后,就把书信烧了,里头写了什么,恐怕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了。 “七师叔,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出来吹风!” 这会儿李长空的手脚终于算是好利索了,至少不用倚靠轮椅走路了,桃花岛的空气又好,对恢复身体还是十分不错的,住了不到一个月,小伙子看着精神了不少,甚至九阴真经都练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早就好了,我又不是琉璃搭成的,小长空你再这样下去,就比你师叔我都要老了!” “那也得管您,您平日里太放纵了,总不干正经事。” 谭昭气笑了:“嘿,你这小兔崽子,学了两天武功就翅膀硬了,敢管起你七师叔的闲事来了,殷离那丫头呢,她那医毒双休都祸祸多少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我要把她打包送去白陀山庄!” “不清楚,大概在后山试药吧。”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难怪老黄后期不想收徒弟呢,说不定是嫌烦,谭昭遥遥瞧着外头的景致,此时已是入了冬,桃花岛四季如春,气温到底还是稍微有些低:“诶,对了,这月的船应该来了吧,我让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昨日就来了,七师叔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谭昭外衣一披:“自然是酿酒,我与你师公做了约定的,只要我酿出来的酒,就能带上武当山的。” “……”不信,坚决不信,师公那么正直的人。 然而李长空不信,也无法阻止自家任性的七叔,好在不过是酿酒而已,他也知道自己最近有点儿矫枉过正,虽然抢着干力气活,但阻止的话就没再说了。 谭昭前两日在书库翻书看,偶尔翻到一本黄药师的酿酒手札,其中一种叫做“月光酿”,取的是后山石壁一处冷泉的泉水,非要桃花岛入冬以后的桃蕊,细细研磨、发酵,等一切好后,再埋到冷泉的泉眼之下,镇上三年,酒水会如月光一般清澈。 他最近闲工夫甚多,还有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苦力,做这等废功夫的酒反而没那么费力,两人折腾了足足二十一天,才折腾出十坛子新酿,挑了个好天,由小长空带到后山冷泉埋了起来。 “这埋得有够深的,可你别忘了,等酒成了,给你师公贺寿时带上两坛。” “弟子必定铭记在心。” 李长空抬手扫落脸上的泉水,他最近内力有成,便是气温冷些也不打紧,如果不是师叔阻止,他还想下去游上两圈的:“七师叔,我……” “莫大叔,不好啦,杨姐姐写了求救信!” “……殷离,咱打得商量,能不能不喊莫大叔,平白把我叫老了。” 系统:要点脸吧,她叫你爷爷,她爷爷都比你→_→! “不行,信在此处。” 谭昭接过信,上头写得简洁明了,全是……倚天屠龙给闹的。那日少室山后,虽然极少部分的人知道倚天屠龙的秘密,但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峨眉有重宝一事,很快传遍整个武林。 当初杨冰那么快离开桃花岛,便是收到了丐帮的急报,她对峨眉如今的做派不太满意,但峨眉一派到底也算出自桃花岛,郭襄祖师又与她先祖有些关系,袖手旁观却是做不到的。 她原以为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却发现……这天底下最可怕的不是内力高深的决定高手,而是—— 贪婪的人心。 很快,峨眉重宝是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的消息就传了开来,这下连丐帮也坐不住了,谁都知道降龙十八掌是丐帮的不传之秘,怎么好被别人知晓的! 甚至还传出了武穆遗书的影子,这下连元廷都惊动了,此时明教正欲元军激战,武穆遗书已经被传得似模似样,双方都欲争抢,这个时候,张无忌这个教主说话……就没什么分量了。 张无忌和赵敏原准备隐退去海外,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何还走得脱。 谭昭合上信,叹了口气:“小长空,咱们得出岛了。”他就说,怎么一个来桃花岛找茬的人都没有呢! 第278章 谣言止于昭(三十四) “我就不去了,我武功不好,干脆留在桃花岛替你们看家,不过可说好,你们要早些回来,否则……仔细你冷泉下面的酒!” 殷离言语间有些不舍,不过还是威胁居多,分明出身富贵,她却过得很是坎坷,幼年父母的经历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金花婆婆虽收养了她,可却并不如何在乎她,可以说活到如今,第一份不求回报的温暖来自张无忌,第二份……是桃花岛。 相比前一份的短暂与迷幻,桃花岛来得真真切切许多,她并不怕寂寞,只怕如影随形的孤独。 “姑奶奶,您可住手吧!事情办完了,自然回来。” 谭昭说完,手一扬,风帆猛地胀了起来,倏而便飘出了港口,朝着远方的陆地驶去。 三日后,船在嘉兴靠岸,此时嘉兴城已然入了冬,路上没几个人,荒凉得不像是富饶的江南水乡。 谭昭自然知晓这半年以来,明教联合了不少人抗元,加上去岁红巾军的大势崛起,元军腹背受敌,可遭了秧的,却是百姓。 兴兵祸事,这是不可避免的,江南已算是好的,再往淮阴徐州走,估计情况更差,李长空长到如今,这是他第一次出山,见的便是如此人间颓唐模样。 “七师叔,你说明教真的能行吗?” 谭昭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但倘若不行,你我又能做什么?” 系统:你还可以振臂一呼,搞造反啊,你老本行啊~ “七师叔,您是不是不太开心。”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李长空摇了摇头,两人赶路的功夫,忽然就聊起了这么沉重的话题:“我也不知道,就是这么觉得,虽然七师叔一个人背负了很多东西,不不不七师叔你别这么看着我,其实也就是随便瞎猜猜,如果猜错了,我道歉,我……” “你没猜错。” 谭昭伸手拧了拧眉心,这个世界里,处处都有曾经朋友们的消息,可他们却又不是他曾经生死与共的朋友,他曾经为之努力的一切,皆是虚幻。似乎一切都在遵循着轨迹活着,而他独自一人清醒地前行。 他的武功已经独步江湖,他所拥有的很多东西都是许多人梦寐以求还得不到的。当初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为何会接受系统的邀请呢? 估计还是想活,否则他又何必去忍受病痛的剧烈折磨呢。 “你也听到了吧,那老头儿叫我赵竑,其实我确实是前朝废太子赵竑,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不,七……” “听我说吧,小长空你赤子之心,应该早有些感觉吧,我啊,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谭昭说这话时,漫不经心极了,整个人寡淡地像是要乘风而去一样,“小长空,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初初穿越,尚且肆无忌惮,挥霍无度,可时间越久,他反而越惜命,从前他无所顾忌对人掏心掏肺,也与朋友嬉笑怒骂做着朋友的拖油瓶,可后来他越来越强,越来越有能力,也成为了别人的依靠,过得却……反而没那么开心了。 谭昭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挺恣意妄为,可莫名其妙他就是有点儿提不起劲的不开心,人的情绪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他想不通,自然无法欢畅。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人活着,就要好好的活着,没有谁想死,也没有谁嫌命长,师叔,长空不管您究竟是谁,长空只知道站在我眼前的人,是您,您是个好人,就足够了。” 这是典型的活在当下啊! [系统,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故意选的这个世界?] 系统:…… [统统,其实我比较想见七童他们。] 系统:……我怕你见到垂老的七童,哭得绷都绷不住! ……光想想就让人难受,记忆里连玉罗刹的脸都亲切友善起来,倘若如今的他对上玉罗刹,他早已不用那般搏命的法子,可他现在想来,却更喜欢从前那种感觉。 哎,人果然是不会满足的动物,难怪那些隐士高人都不出山了,估计……是活腻歪了?谭昭托着下巴想了想,忽然问了一个很惊悚的问题:“小长空,你想不想当皇帝老子?” 李长空原本正在啃馒头呢,听了这话当下馒头都吓掉了:“七七七七七……” “吃吃吃吃什么啊?” “七师叔,这种话不能乱讲啊!”就算您是前朝皇族,那也是您的事情啊,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他家里三代贫农,老子娘还因为大旱饿死了,他他他他…… “心怀仁义,君子端方,长空,你不要妄自菲薄,红尘客还是世外人……算了算了,就当七师叔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七师叔你要吓死人了,说的你好像能让谁当就谁当一样。” 系统:瞧你把人孩子吓的,红红,其实你已经算好了,至少你还算拥有底线。 [那如果没有底线呢?] 系统:很早以前,系统与宿主签订的协议里,其实是没有不能杀人这条规矩的。 谭昭瞬间就懂了,拥有太强的能力,人在凝望深渊久了,就容易被深渊吞噬,唯有远离深渊,才能有效地控制住。难怪当了皇帝生机就会渐渐消散,估计也是某种保护措施的机制吧。 他以前不曾深想,如今想来,倒有些感激那些曾经濒临深渊的“前辈们”。 系统:哎呀,你这么苟,他们比你刚多了。 [统统,你再说一遍试试!] 谭昭无意去探究那些曾经掉入深渊“前辈们”的下场,就在他沉迷思考人生重大问题的时候,两人抵达了峨眉。 峨眉与武当向来同气连枝,这次峨眉引了这么多贪婪之辈,武当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又因消息似是从少林传出去的,故而少林也遣了高僧前来助阵,至于昆仑其他三派,倒是没什么动静。 上门而来的,最有分量的门派,当属丐帮。丐帮来得,也很是名正言顺,峨眉没有理由拒绝丐帮的到来。 降龙十八掌是丐帮的不传之秘,当年洪七公将之传给郭靖郭大侠,那是因为洪七公收其为徒,可峨眉派算哪门子的关系,这要是流传到江湖上,丐帮如何立足! 不要以为乞丐就没有雄心,要知道近些日子明教打仗不少消息都是丐帮在传递,峨眉看在同为抗元联盟,自然不能冷脸相待。 可要把降龙十八掌拱手让人,连个存件都不能留,一帮峨眉弟子就觉得这帮老叫花欺人太甚了。他们凭本事拿到的东西,凭什么拿出来! 本来嘛,也是两个帮派之间的问题,杨冰是作为调停人士去的峨眉,可等她到了峨眉,武穆遗书现世峨眉的消息突然就流传开来。 一本可夺世的兵法,若能者得之,足矣号令天下,这雄心勃勃之人,如何能放过!各路枭雄那是纷纷下场,就谭昭所知,除了元廷的汝阳王来了之外,明教也有、红巾军也有,连云贵一带的那些小势力都来人想着捡漏,可以说是天下枭雄汇聚了。 这背后要没个推手,谁信呢。 这搅弄风雨的能力,怎么就那么像搅屎棍圆真呢?可是成昆已死,陈友谅也死了,究竟是谁呢? “现在怎么办?兵书绝对不能落入歹人之手,峨眉倘若护不住,就是天下万民的灾难了。” 到了地方,李长空才发觉事情被他想得太简单了,这里斥候遍地,各大势力似乎都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似乎是已经决定攻占峨眉后,再论上下,当然,这个势力并不包括汝阳王府。 “事情还没到这么悲观的时候,联系到杨姑娘了吗?” 李长空摇头:“没有,信号已经发出去两个时辰了,可是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那她估计就在山上,这山下人太多了,江湖高手就是再厉害,也做不到将人杀光。”谭昭说得很是冷静,“你杨姐姐当真给人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兵不血刃的法子,谁都想,可毁了武穆遗书?谁知道是不是毁全了,有没有谁誊抄,那么硬来?……李长空把脑子都要想炸了,也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法子嘛,倒不是没有,但能把自己摘干净的法子,却是没有,说起来武穆遗书他也有,外头吹得神乎其神,其实说实话真没有到神仙兵法的地步。 可要如何扭转别人对武穆遗书的看法呢?抑或着……干脆干一票大的?说不定发泄发泄,他的心情就好了呢? “我就知道,莫贤弟定是闲不住的人,桃花岛看潮涨潮落虽好,却到底不如这十里江山千娇百媚。” ……怎么哪哪都有你!还阴魂不散了! 第279章 谣言止于昭(三十五) 谭昭闻言,心里忍不住一动,要说当今世上,最能发挥武穆遗书作用的,舍刘伯温其谁啊!东西嘛,交到正确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最好的作用。 “那可未必,多好的风景,若是看不到,都是白瞎,刘大哥不必拿话激我,大哥此来定是为了武穆遗书,对吗?” 大概是稍微想通了一些,谭昭也不再跟人拐弯抹角,当皇帝压抑太久,还不许他稍微任性放纵一些嘛。 刘基一愣,只觉得眼前的人些微有些不同了:“不错。” “刘先生觉得,如何样的人物,才能当得起天定之子的称号?”谭昭就懒散地靠在树上,有阳光斜斜漏下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光,“能谋善断?仁者之心?抑或是野心勃勃?” 对方连称呼都变了,刘基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他心里明白他心中的夙愿是在强人所难,可天下如此,他等得,天下万民却等不得!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便是做个十足的坏人,事后被清查,那又如何! “公子你这样的。”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果然系统这个家伙就是不靠谱,什么掩盖面相,简直就是瞎扯淡,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否则以刘基的才智,怎么可能轻易就仅凭“赵竑”这一个名字,就对他百般试探呢。 无所谓,就算他不是赵竑,刘基心中都有点数。 可他心里没数啊,他现在就一江湖闲散人,皇位,爱谁谁,毕竟刘伯温再厉害,这天下也不是对方说了算的:“我倒是觉得,先生这样的更不错。” “刘先生,我们赌一把,如何?” 这还是刘基第一次看到莫声谷抑或是赵竑认真的模样,有那么一刹那他突然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但很快他发现这可能只是他的错觉:“怎么赌?” “就赌这天下,武穆遗书做个添头,如何?” 李长空就趴在隔壁的树梢上,这神仙对话听得他耳朵都直了,甚至越听越觉得自己……可能是乡下来的土娃子,什么东西?天下?他师叔不是两袖清风连个住店钱都要他出吗? “你竟有武穆遗书?” 谭昭一双眼睛深深望着对方:“刘先生,别装了,千年的狐狸装得跟小白兔似的,你都上了桃花岛,焉能猜不到桃花岛上有什么!” 说着,谭昭就从宽袖里掏出一本折得乱七八糟的书,他随手展平,只见封皮上写着“武穆遗书”四个大字。 “喏,拿去,慢慢看,怎么样,赌不赌?” 这是要玩火啊,刘基心都跳平了,这辈子他曾经做过无数个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样,而这一次……他觉得他是在倚天剑上跳舞了。 他下意识伸手一接,书册很薄,但这本书的分量绝对十足:“好,我赌了,莫公子要我如何去做?” 谭昭忽然弯了弯眉眼,笑得那叫一个纯真爽朗:“那自然,是要先生发挥一下好口才了。” “好。” “这个也给先生,奔波劳累,保命用的。” 一波骚操作,刘基拿着武穆遗书离开,谭昭垂眸站在树杈上思考人生,头脑一热就想搞事情,冷静下来想想还是蛮爽的。 “小长空,怎么这个表情看着师叔啊,是师叔今天又帅了吗?”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一个颇为“和善”的笑容。 今天七师叔家的脸皮,依然不在家呢~ “七师叔,那我们还上山吗?”武穆遗书原来是大街上的白菜吗,怎么七师叔送人的样子,那么漫不经心呢,这山下围攻的枭雄怕不是假的吧? “上!来都来了,不上去看看峨眉金顶,多亏啊。” ……合着七师叔你是来峨眉旅游的吗? 谭昭还真没来过峨眉山,只是这大军压境的模样,白日里还真不太好行动,两人原路返回,却在山脚下遇上了两位熟人。 “七师叔,长空师弟。” “无忌啊,你是代表明教前来的吗?” 张无忌脸上有些郁色,但他秉性真诚,做不出欺瞒的事情:“实不相瞒,无忌已经不是明教的教主了。” 伐元战役日益吃紧,明教上下突然爆出了他与元朝郡主将成婚的消息,他为了稳定军心,便卸任了教主之位。况且他本就不恋栈权位,如此也好。 可他想得好,却万没想到峨眉怀璧其罪,遭了难,同为武林正道,于情于理,他都该来走上一趟。 “……”谭昭难得有些无语,转过去看赵敏,果然这位郡主脸上神色郁郁。听闻此次来围攻峨眉的元人军队来自汝阳王府,那似乎是:“赵郡主,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赵敏对莫声谷一向提防,聪明人总是会更敏感一些,对方一说此话,她就察觉到了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什么交易?” “你说服汝阳王退兵,我许你一个条件。” “我已叛出汝阳王府。” 谭昭摇头,这话也就骗骗他傻便宜侄子:“我以为赵郡主是个聪明人。” 赵敏脸上有些狐疑:“什么条件都可以?若我想要武穆遗书呢?” “自然可以,只要你拿的住。” 元朝大势已去,赵敏自己很清楚,她从小出入元廷,见多了朝廷勋贵醉生梦死的生活,七王爷权欲熏心,却目光短浅,她出来前就曾跟父王说早做打算,可父王与她不同,到底还是想最后拼上一回。 她也没料到,父王拼的最后一回,会是峨眉派所拥有的武穆遗书。 “我很好奇,莫七侠到底意欲何为?” “这么说,赵郡主是答应了。” 赵敏点头,她原本就是要去劝父王撤兵的,这还白得一个条件,傻子才不答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就在方才,我与人打了一个赌。” 知道某个赌内容的李长空神色莫名:……七师叔真的为人很淡定呢。 谭昭说完,转过头看了一眼便宜侄儿,忽而开口:“无忌,听说你武功最近又精进不少?” “七师叔谬赞了,无忌愧不敢当。” 谭昭拍了拍人肩膀:“当得起当得起,无忌你武功高强,可以帮七师叔办一件小事情吗?” 而此时的峨眉金顶之上,已经吵得祖师郭襄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周芷若自从回了峨眉之后,就一直闭关修炼,门内一应事务都教给了静玄来打理。 静玄武功平凡得紧,管理事务却很是得心应手,此次若非有她在,峨眉怕是早被江湖众势力啃食殆尽了。可即便没有如此,丐帮的到来,还是让她有些心力交瘁。 “杨姑娘,不是我派不答应,而是此物乃先祖所传,若是此般送了出去,日后峨眉该如何立足!我峨眉皆是女弟子,练不得这刚猛有余的功法,我已禀报过掌门,会将功法封禁在禁地之中,绝不会泄露半分,丐帮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你说得轻巧,峨眉近些年确实没什么声明鹊起的男弟子,可早年也不是没收过男弟子,难道我丐帮要等你峨眉人练成了,再来兴师问罪不成?” 丐帮来的主事是个小老头,精瘦精瘦的,旁边是丐帮帮主史红石,只她垂髫年纪并不懂这些,只依偎在杨冰怀中,可见她对杨冰十分信赖孺慕。 杨冰:……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吵来吵去。 事情依然十分纠结,山下来讨武穆遗书的已经开始陆续结盟,山下的势力也有了心里的小九九,正是这种时候,谭昭带着李长空上了峨眉金顶。 “前辈,山下的人都走了?” 谭昭一听,没好气地开口:“杨姑娘,你真当我神仙吗?” 杨冰:……一脸你难道不是的表情。 “山下那群人,无所谓求的无上兵法武穆遗书,如今情势急迫,他们定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你们周旋,不出三日,便会打上来的。” “那要怎么办?峨眉弟子不是数百人,加上丐帮武当少林,两百人都不到,便是打了,也是以卵击石。” “杨姑娘,当真想好了?我的承诺,虽然算不得稀罕,但也挺少的,将承诺用于峨眉,不会后悔?” 杨冰摇了摇头:“不会,峨眉是峨眉,周芷若是周芷若,不以言的。” “好,此事我已经着手去做了。” 杨冰脸上这才有些笑意:“多谢赵前辈。” 两人谈话的功夫,峨眉与丐帮又吵了起来,那精瘦老头的声音都要逼仄成音波功了,终于是将闭关多日的周芷若逼了出来。 而周芷若俯一进入厅中,谭昭就感觉到了对方澎湃而盈散的内力。 这周芷若不是说废了武功重修,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内力又高歌猛进了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还是这天下还有比小长空修炼九阴正经更加绝佳的存在?! 第280章 谣言止于昭(完) “这位长老,我峨眉做事向来光明磊落,顶天立地,说不练便不练,此乃先祖遗物,断不能就此送人,这位长老若是还要胡搅蛮缠,是欺我峨眉无人吗?” 周芷若一番话,连消带打,此时的她已经将掌门信物铁指环交出,也没有的以往的咄咄逼人,可她一开口,所有的峨眉弟子都默契地站在她的身后。 这精瘦老头被气劲一逼,险些站不住,他是真为丐帮好,哪有本派武功寄存他派的道理,这传将出去,丐帮的脸面置于何地!本来丐帮八岁帮主的事情就已经够被人耻笑了,如今再加上这么一遭,这江湖上焉还能有丐帮的立足之地啊! 这一步,绝计不能退。 “我看你们峨眉才是欺我丐帮无人!倚天之中的九阴真经,你们拿了,江湖上无人敢有意见,但屠龙刀呢!简直令人耻笑,屠龙刀又非是你峨眉的宝物,要论归属,他也该属于桃花岛,若他桃花岛来人,我丐帮亦无话可说!” 这是比惨大会吗?! 显然,这老头很是擅长偷换概念,当日屠狮大会,那桃花岛弟子摆明了对屠龙刀没甚兴趣,如今不过是拿着桃花岛来激峨眉派而已。可偏偏,他说得也实在不算错,因为屠龙刀当年确实不属于峨眉。 “既是如此,小长空,快去跟周掌门讨要屠龙刀和其中宝物。” 双方又是僵持不下时,忽得一把轻缓的声音刺破焦灼的空气,显然没有人想到此时关口,还有人这般漫不经心地说话。众人纷纷回头,这才发现消失许久的武当莫七侠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峨眉。 他的脸色较之以往有些难掩的苍白,但他的眼睛却十分明亮,明亮得像是黑夜中的星子一样,李长空原本正在细细听,猛地被点名,讷讷就应了一声:“弟子明白。” 实际上来说,李长空半点都不明白。 “莫七侠,这是我派与峨眉只见的瓜葛,还请莫七侠……”精瘦老头讲到一半,这才记起这位莫七侠好像是……桃花岛门人后人?!卧槽,他这嘴巴什么时候这么灵验了? “长空,还不快点。” “你……”周芷若对莫声谷的观看十分复杂,她并不怀疑对方桃花岛后人的身份,因为当初在光明顶之下,是对方一口点出她所修炼的功法如何,只是她还有一个疑问,“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问题。” 谭昭点头:“什么问题?” “当初我与谢逊在明教凤阳分坛遇难,是你救了我并且留下字条的,对吗?” 这姑娘果然聪明,对此谭昭也无需隐瞒:“确实是我。” 周芷若闻言,不由有些释然:“多谢告知,也多谢莫七侠当初的救命之恩,来人,将东西取来。” “掌门!” “去吧,峨眉留不住的东西,不如交给正确的人。” 周芷若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谭昭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心境有如此大的变化,连功力都突飞猛进,他忍不住踹了小长空一脚,意思大概就是你看看人家。 小长空觉得自己很无辜,摸了摸小腿肚,委屈巴巴地接过了峨眉弟子递过来的铁盒子。 入手分量有些吃手,那精瘦老头一见这铁盒,脖子抻得老长了,若非是他知道自己武功不济打不过这许多人,说不定就要直接动手抢了。 “打开吧。” “是,七师叔。” 铁盒打开,里头是一柄断裂的宝刀,底下则是一卷锦帛并一册铁卷,锦帛上写的功法,正是丐帮不传之秘降龙十八掌,而铁卷上所刻录的,便是山下众人做梦都想要的武穆遗书了。 虽然听闻许久,但众人看到,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谭昭伸手将里头的锦帛拿出来,也不打开,随手递到杨冰面前:“喏,你替这小姑娘收着吧,放我这里,也无甚用。” 杨冰并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对方递了,她就接了,史红石如今孤弱,她少不得就得多看护一番:“多谢。” 那丐帮精瘦长老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长鸡似的,半晌都没听到他出气的声音,但他的目的已经算达到,也不好再强自出头。 此时,盒子里还有两样东西,谭昭伸手抚摸着刀口断裂的地方,宝刀有灵,在他拂过的时候发出些微的蜂鸣声,他并不懂刀,但还算懂剑,这宝剑断裂,终究令人惆怅:“江湖上,可有人会修复此等宝刀?” 没有人回答他,不过他有的是时间,要不要花点时间学个锻造?谭昭抛开断剑,这才将它后头的铁卷拿了出来,随手翻了一下,果然是武穆遗书。 “这可真是个烫手山芋啊。” 谁说不是呢,可山下无论谁得了,都不会觉得它烫手,反而有了武穆遗书,征战天下,不是指日可待吗! “周掌门,山下之事我会解决,还请贵派等上三日。” “好,三日,倘若三日还未退,我峨眉虽都是女弟子,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谭昭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众位,告辞!” 带走了烫手山芋,峨眉派与丐帮也吵不起来了,殷梨亭带着武当弟子在山下刺探消息,他紧赶慢赶回来,却终究还是没赶上。 “可有看到我师弟莫声谷?” “莫七侠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殷梨亭不由有些颓唐,他总觉得这一面若是见不到,怕是……此生都难见了。 “殷六侠,不必太过担心,莫七侠武功高强,又才智出众,他定无事的。” 殷梨亭不由得点了点头,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三日一晃而过,再有两个时辰太阳就要下山了,峨眉山顶的江湖人都齐齐提着一颗心,直到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刺探消息的峨眉弟子终于带来了第一个好消息: “报告掌门,山下那汝阳王的军队,退了。” “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 还未等众人分享完这个好消息,又一盏茶过去,明教的军队也退了,甚至到了此时许多人才发现,明教的军队根本就是虚晃一枪,说有千人,或许连百人都没有也未可知。 明教有猫腻?! 江湖人搞不明白,那些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势力已经直接骂娘了,卧槽明教这群龟孙子,原来早就得了武穆遗书,妈了个巴子,听说还是那小白脸教主张无忌施的美男计,好一出调虎离山! 围什么围!大本营都要被人打穿了! 而事实上来说,有些势力已经被打穿了,三日前刘基带着武穆遗书星夜狂奔,又给曾经的同僚们统统送了一封信,这种时候,文人谋士的强大就显现出来了。 刘基不愧是明史上最明亮的那一颗星,有了武穆遗书的他,简直如虎添翼,谭昭赌的就是对方的能力,而事实是,他赌对了。 “事已办成,莫七侠几时兑换条件?”赵敏不由开口道。 “随时都可以。” “那好,我想要莫七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做我和无忌的证婚人,过几日……” 谭昭庆幸自己没在喝酒:“不,你再说一遍,今天儿的风有些喧嚣,我可能老了,耳朵不打灵光了。” “我想请莫七侠,做我和张无忌成亲的见证人。” 谭昭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这才开口:“可以,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 浪费!浪费!一个两个都不把他的承诺当回事,他可是要皇位就给人摘皇位的大佬,追求能不能高一点。 “多谢莫七侠成全。” 谭昭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张无忌是在半月后回归的,他从七师叔处得到了武穆遗书送去明教前线,甚至陪着打了一场战役,这才卸任回来。 从此以后,天下间便再也没有张大教主了。 “敏敏。” “无忌哥,莫七侠已经答应替我们主婚了。” 谭昭:……不,并不是这样的好吗,还有狗粮并不好吃,请你们出去撒好吗,他一个老头子心脏不好,狗粮吃多了容易得厌食症,小长空你那一脸欣慰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了,九阴真经练好了没有啊! 然后三日后,第一回 当证婚人的谭某人磕磕绊绊地走完了流程,还真别说,他穿越了这么多世界,还是第一回替人主持小登科,感觉……还挺别致的。 “七师叔,你怎么了?是不是心口的伤又痛了?” 谭昭摆了摆手:“小题大做,死不了,我只是觉得活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是自然,等明日,咱们就可以回桃花岛了。”说起这个,李长空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七师叔,冷泉下的酒,该是能喝了。” 谭昭有些错愕:“不回武当了?” 谁知小家伙突然洒脱起来:“我写信回武当说过了,师公说让我跟着您就成,您可千万别嫌我烦。” 谭昭一顿,不由得失笑:“行吧,喝过这杯,明日就启程回桃花岛吧。” 第281章 长空番外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七师叔曾经问过他,他的名字是不是出自这句诗?当时他难得有些遮掩,长空一名,是他死去的爹取的,当时老李家的走廊又长又空,家里穷得叮当响,他爹没钱请村里有文化的老秀才取名,就囫囵取了“长空”二字。 哪里有什么美好寓意,七师叔总是喜欢逗着他玩。 “我说你是不是傻脑筋,这冷泉下的酒,足够你喝上八辈子了,你再埋下去,说不准哪日这冷泉就变成冷酒泉了。” 时光匆匆过了十年,殷离也已经是豆蔻少女长得了飒爽英姿的女侠,可大概是在桃花岛放肆久了,她脾气倒是不减反增,按照底下弟子的议论,都说这世上除了好脾气的李师叔能忍受她。 “那也挺好的,不是吗?” 就是这幅模样,越来越像某人了,真的是好的不学,专学坏的:“那刘老头又来了,你这阵法学得真是有够稀巴烂的,什么时候能管点用啊?” 李长空一顿,很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来便来,你又何必跟他置气。” “我、我跟他置气,我没毒死他已经是不错了!”说起这个,殷离就一肚子的火,“当初我就该跟你们一起出岛的,他现在倒好,功名利禄甩手就走,还不是怕被清算!早知今日,他何必当初啊!” 明明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可殷离提起来,还是火气十足:“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 “算了,不跟你说了!眼不见为净,老娘去后山给你摘山核桃去!” 殷离气冲冲来,又是气冲冲地走,李长空慢条斯理地封好酒坛,这才回屋换了一身青色长衫出去见刘基。 五年前,七师叔因心口的剑伤病逝,遵照七师叔的遗愿,他扶棺回武当,大抵是离开太久,连守山门的弟子都已不认得他,那时候他才有些恍惚,武当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了。 只是彼时他悲伤难以自抑,一连串的葬礼下来,直到七师叔入了武当长老祠,他才考虑今后的去留问题。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花白胡子的师公望着他,开口:“长空,当初我让你去照顾老七,如今……可还要回来?” 回来武当吗? 李长空只记得他当初连犹豫都没有一下,摇头跪地便道:“师公,弟子鲁钝,妄受武当教导,今日弟子自逐山门,从今以后,武当再无李长空此人,还请师公答应。” “好,好。” “师公,这是今年的酒。” 张真人接下酒,然后他就下了山,一入江湖两年,他到过极北之地的雪山,也往深山蔽日之处走过,等走到累了,他就回了桃花岛。 七师叔想看的山河安稳,他可以帮他看。 “李岛主,你来了。” “何必呢,来与不来,又有何分别,踏上这里,你心里难道就会好受一些吗?” 刘基老了,十年前他还是注重养生的翩翩帅大叔,可如今宦海浮沉,又是行军打仗又是尔虞我诈,岁月催人老,半点不由人,但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悔:“不会,只会更加难受。” “那又何必来。” “若我不来,若当年我不来……” “他并不怪你。” “但你怪我。” 李长空摇了摇头:“不,其实我也不怪你。” 他当初上武当,连对宋青书的杀意都忍下了,又如何忍不下刘基的谋划,说到底,七师叔这人实在是个妙人。 他知道,七师叔并不是原先的七师叔,从前他在武当山虽然不是亲传弟子,但也不是没遇上过七师叔,七师叔对小弟子向来十分稳重,绝不是后来那般模样。 刘基不由有些颓唐,他这一路走来,唯一愧疚的人已经英年早逝入了土:“但老夫怪我自己。” 当年他带着武穆遗书入了乱世,原是想要辅佐明君逐鹿中原的,几场胜仗下来,他不由得有些飘忽。于是他写了信往桃花岛,莫声谷向来是个很守承认的人,当初的赌约算是两厢获胜,双方各自承诺了对方一个合理的条件。 他说了条件,不出七日,对方就到了川渝之地的青山城。 也是在这里,他吃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败仗。武穆遗书不是万能的,他赢就赢在岳将军的巧心思,赢就赢在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可便是如此,也抵不上一场对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战役。 他原本想要莫声谷看看不选他的后果,然后……因为这点儿可笑的卖弄,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这才有了后来的刘军师,也加剧了莫声谷身上的伤。 “他救了我两次,我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桃花岛了。” 刘基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可新君多疑,已经有小人不断在新君面前进言,称他的武穆遗书来路不正,并不出自桃花岛,或与前朝余孽有关。 大多是捕风捉影的传闻,真不真其实无甚关系,新君信了,便是真的。他在民间的声望如日中天,新君已容不下他了。 当初他曾发誓,便是新君登基后容不下他,他也甘愿如此,可如今灾祸临头,却仍旧心酸苦楚,或许方到此时,他才明白莫声谷看着他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 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或许从一开始,便没有入对方的眼,否则以对方的能耐,又哪里需要他的辅佐。 刘基的语气太淡了,李长空已听了出来:“你来托孤?以先生的聪慧,如今远还没走到这一步吧。” “不,我是来送回这个的。” 刘基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无名字碑前,这里是殷离和李长空特意为谭昭设的衣冠冢。海风一吹,将上头包着的布吹开,只露出“武穆遗书”四个大字。 海风猎猎,将刘基的衣角吹得飞扬起来,不久就消失在了渡口。 李长空就直接盘腿坐在坟前,也不说话,兀自掏出一盅小酒喝了起来,他的酒量并不好,喝上三盏就有些晕晕乎乎,故而殷离才说冷泉下头的酒够他喝上八辈子了。 今日他酒量更差,喝了一盏,就有些上头。 “别人的酒量,都是越喝越好,怎的你越喝越差。他走了?” “嗯。”李长空低低应了一声。 “我其实刚才都听到了。” “我知道。”李长空又应了一声。 殷离就有些恼了:“我说你这个人,木鱼脑袋吗,我真想撬开里头看一下!武功高了不起啊,老娘照样……” “阿离,我有些难过。” 殷离一顿,本就不盛的火气瞬间就泄了:“他并不希望你难过。” 不是这样的,李长空心里否定道,他其实早在离开武当的时候,就知道七师叔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当初张真人都与他说了,他也应了,七师叔也从未隐瞒他。 “你们这些人,心里想的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拿出来同人说一下,憋着难道就不累得慌吗!”殷离的火气又上来了,“你难过也好,内疚也罢,就不能说出来吗?” “当初,七师叔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人为什么要活着,我当时心里害怕,害怕七师叔伤重不想活了,便假装云淡风轻地跟他胡乱说了一些大道理……” 殷离忽然也有些难过了。 “你说他这么好,为什么老天爷不能让他活着!外头那么些人,杀人纵火五毒俱全,凭什么仍然逍遥法外!这不公平!” 李长空难得激愤,抑或是这样的话藏在他心里已经许久了,七师叔死前曾说他并没有死去,只是不能再陪他酿酒玩了,他信,可他还是有些难过。 “长空,哭吧,哭出来能好受一些。” 江湖上锋芒毕露的长空剑客,此时哭得却像个孩子一样。夜里,李长空难得睡得很沉,甚至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七师叔果然又活了过来,继续在江湖上悠闲度日。 他拿着长剑,在一个悠闲的夏日,同七师叔坐在一张茶桌上。 他听到自己开口:“兄台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七师叔果然答不上来,讨好般地给他斟了一杯茶,茶色清浅,像是冷泉下头埋着的月光酿一般,他接过一口饮下,这才开口:“是为了遇见更好的人,更好的风景,七师叔,只要心怀希望,活着便是希望,无需有任何负累的。” “七师叔,长空有些想你了。” 之后,一夜无梦,李长空扶着脑袋醒来,睁开眼,看到枕边竟然有一个茶碗,茶碗跟梦里的茶碗一模一样,可里头盛的却不是路边的清茶,而是清冽的月光酿。 “七师叔!” 李长空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就像心里守候的花朵忽然开放了一样,他拿起枕边的茶碗一饮而尽,脸上哪有半分醉意。 哎,七师叔也真是,放在枕边,万一他起猛了,打翻了可怎么办? 第282章 聊赠一柄刀(一) 窗外雨霖铃,空月当枝,有人一梦惊醒,眉间难掩惆怅,眼睛却带着些微的笑意,只听得他咕哝了一声,男人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一杯凉茶下肚,足矣令人清醒,男人托着腮,望着四角都被牢牢锁死的房间出神。 [统统,我梦到小长空了。] [我看他可怜兮兮,就送了他一盏月光。] [你说我如果现在破门出去,你觉得如何?] 系统:以你现在身高一米八,体重不过百的“伟岸”身躯? [统统,我为什么会这样,你心里没点数吗?] 要说这位原主,那也真的是让谭昭叹为观止了,如果上一个莫声谷让谭昭敬佩,那么这一位,只能用无语来形容了。 真的,怎一个无语了得,谭昭活了九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也不知道系统从哪里访来的。原主姓石,名小福,石小福出身簪缨世家,且是长子嫡孙,按照当下的规矩,那天生就是站在起跑线上的。 奈何,石小福母亲因生他而死,他生来便体弱多病,这才取了小福二字当名,也算是石父对他的期望。只可惜石小福因为早产,行为较之常人有些迟钝,他智力其实没问题,但外人可不管你这个。 石父因此带着石小福去关外就职,然后……石父就战死沙场了。 这就很尴尬了,石小福扶灵回京,京中就有他天煞孤星的传闻了,石家老太太迷信得很,又真怕老大家绝了后,等石小福一到年纪便为他配了一位良妻。 然后,石小福的妻子常氏也因此难产去世了,这消息一出,天煞孤星的称号那绝对是没跑了。石小福嘴皮子又笨,加上怀念妻子,从此连门都不踏了,也就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让他继续支撑着。 可石家老太太怕这孙子的命格太硬克了曾孙,做主就将石小福的儿子养在身边,石小福其实也有些自我怀疑,就应下了。他以为他儿子一直被石家老太太精细养着,才将父亲一脉的人脉利益尽数交付二房,谁知道他儿子未满一岁,就被丢弃到了西北大漠之地!要知道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十六年了! 石小福当下就接受不住了,他身体本就不好,又常年不见太阳,虚得喘口气胸腔都疼,这么刺激来一下,石小福就有些撑不住了,系统来与他谈条件,石小福什么条件都没有,只求能找到他唯一的儿子,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系统:宿主,这可是我反省过的,注孤生,完全为你纯24K度身定制的。 [滚蛋!那石家老太太为什么好好的,把人儿子丢了?她不是要给石家长房留后吗?] 系统:这个是因为石小福的儿子在十一个月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按照现代医学来说,就是小儿麻痹症,人是救回来了,一只脚却跛了,石家是簪缨世家,石家老太太的行为,你可以理解为及时止损。 [那把人丢去关外,也太心狠了吧,找个殷实家庭养起来不好吗?] 系统:哎呀,这个你就自己去查了,不过我可以友情提示一点,石家老太太十分迷信,很迷信,非常迷信。 那行吧,你这么说他就懂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养身体,养好了给人找娃去。 系统:红红,你可以直接花点钱,我帮你找呀~ [统统,你每次坑我钱的时候,总是特别的兴奋,不过这回,这钱我花了!] 事情都过去十六年了,石小福日子过得糊涂,外头的人却不糊涂,一个不足一周岁的孩子,要么早就死了,要么已经长成了英气少年郎。 无论是哪一点,都不好找人,简单来说,他对大海捞针这一项活动并不十分感兴趣。 石小福如今在石家,就是一个十足的透明人,与世隔绝久了,他自己动手把房子的四角都封了起来,只允许下人将一应用具和吃食从小门里递进来。而他在京中,已经是个十足的死人了,包括他还未取大名的儿子。 人生过成这样,谭昭也不知道石小福的死去是悲伤还是解脱了。 想得多了,谭昭不由地又有些乏,然后他就顺遂地又躺了回去,只待睡到满足,再起来练功,强身健体。 谭昭向来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一个人呆久了,他会觉得憋闷,会烦躁,但奈何这次身体条件不允许,他足足养了三月,又靠着阿曜“催熟”内力,这才将长生诀的功法迅速提起来。 只是身体到底是伤了底子,能做的大概就是苟一苟,多活一日是一日。 系统:可以啦,我找到人了!还真没死,而且还长成了冷峻小刀客~~ [运气这么好?] 系统:……不,应该说他运气十分不好,说实话,我再没见过石家父子运气这么差的人了,他们竟然比你的运气还差,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说话就说话,运气差怎么了,运气差的男孩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半月后,谭昭披着一层风沙,在漫天的沙海里,见到了石小福的亲儿子。石小福瘦骨嶙嶙,即便现在也是清瘦得紧,但他长得并不丑,否则常家姑娘也不会在他父母双亡的名声下嫁过来,或者说他长得清俊异常,配上石小福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该唬人的时候还是能唬住人的。 石小福的儿子与石小福有七分相似,任是谁看了两人,都会觉得两人有血缘关系。谭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同样也这么觉得。 漫天的黄沙吹得人眼睛都眯了起来,谭昭裹紧身上的轻裘,足尖一点,飞快掠到了人的面前。 他扯下自己口鼻上掩着的纱巾,在对方警惕又惊讶的眼神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石小福,是你的父亲,以后请多关照。” 傅红雪:……这人脑子怕不是有猫病?! 第283章 聊赠一柄刀(二) 傅红雪从不关注自己的外貌,他甚至从来没好好看过自己一眼,可这个男人的眼睛太亮了,亮到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对方眼中略有些狼狈的自己。 他们竟长得如此相似? “你是谁?”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刀,他的刀是一柄黑色的刀,不管吃饭睡觉,他都一直握着它,就像这把刀长在他的身体上一样。 谭昭好似没看到对方的警惕一样,他仍然伸着手,道:“我叫石小福,是你的父亲。” 傅红雪活了十七年,从有记忆开始,他的生活除了刀就是复仇,他冷静得可怕,又或者他根本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让开。” “不让。”谭昭忽然开始卖惨,“我从顺天府一路寻亲而来,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你,我是不会离开的。” “我的父亲不叫石小福,若你再不让开,我的刀……” “你要杀了我吗?”谭昭特意伸长了脖子,他瘦得很,便显得脖子格外地修长,傅红雪甚至能看到对方脖子皮肤下跳动的血脉,他握刀的手不由地又紧了紧,“我不杀你,你走吧。” 谭昭就不信邪了:“你为什么那般笃定我不是你父亲?我与你生得这般相似,你为何一点儿也不好奇?” 傅红雪又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对方,确实生得很相似,但那又如何?这世上生得相似却无血缘的人并不少:“不好奇。” 说完,他终于绕过了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径直往前走。天快黑了,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在沙漠里过夜。 [统统,他真是石小福的儿子?] 系统:千真万确,请宿主对系统多一些信任,少一些套路。 那可真是难办了,谭昭又忍不住追了上去,反正先缠上去再说。到了这时,谭昭才察觉到对方走路的姿势,先是左脚跨出去,右脚再拖行出去,然后不停地重复。 谭昭的步子顿了顿,眼看着人就要消失在黄沙深处,立刻掩上口鼻,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接壤草原的一家客栈里。 客栈没有名字,简陋得很,如果让谭昭选择,他说不定会多走两步路找个小镇歇脚,但傅红雪不在乎。 十七岁的少年郎,半点儿没有少年气,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就像他手中那把黑色的刀一样。谭昭看着傅红雪在角落里坐下,叫了一壶水和一叠馒头,手里仍然握着那把刀,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老板娘,捡你这儿最好的上。”这出口,活像是京城里打马游街的纨绔子弟,谭昭说得又大声,引得客栈里的江湖人不由地侧目,心说哪里来的小白脸,竟跑到沙漠里来撑场面来了,简直笑话。 但这些人里头,并不包括傅红雪,他仍然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就像客栈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老板娘也是一楞,但傻子才不挣钱,送上门的肥羊,她抬起挂满笑容的脸盘便道:“好勒客官,你往这边坐。” 说着便要引他去上头,谭昭却摆了摆手,指了指角落里的位置:“不用,我坐那儿就成,动作快些。” 这时候,老板娘才注意到角落里的人,她来回看了好几回,才按捺下心思,又是穿花蝴蝶般走了。 此时,谭昭已经在傅红雪的对面坐了下来。 “小雪,光吃馒头是长不高的。” “……”拔刀的手,跃跃欲试。 谭昭连忙阻止:“哎哎哎,有话好好说,你老父亲我一把年纪了,打不过你的,你到底怎样才相信我是你父亲?” 这真的是个奇怪的人,傅红雪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有些出神地望着对方,无疑,这是一个很俊朗的男人,即便他身形瘦削,风一吹就跟要把人吹跑一样,他甚至有些羡慕对方。 “来了来了,客官菜都上齐了,您请慢用,诚惠二十两银子。” 这当真是家黑店啊,摆明了把他当小肥羊宰,谭小肥羊摸了摸,顺遂地从怀里摸出了二十两银子丢过去,小二得了银子,跑起来足下生风。 “来来来,吃菜吃菜!” 热情得像是外头还未冷却的沙漠一样,傅红雪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他太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站了起来,径直往客栈外走,这人太奇怪了,他出来是来复仇的,不能有任何差池。 系统:哈哈哈哈!碰壁了吧,活该了吧! 谭昭已经走了一天了,肚子也好饿,所以他决定吃了饭再出去追人,身体不如从前,总是该多珍惜一些的。他拿起筷子,便看到对方的位置又有人坐了下来。 不是傅红雪。 “他不吃,可以请我吃吗?实不相瞒,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饭了。” 同样是一位少年郎,却与傅红雪截然不同,他脸上带着暖融融的笑意,像是从生下来就没有烦恼一般,看着人的时候,真挚极了。 “如果我说不呢?” 对方一笑:“那我就只能继续饿肚子了。” 少年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谭昭又非是铁石心肠,明知道对方是在玩小心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啊,我请你吃饭。” 然后两人就吃饭了,吃得又快又干净,直到桌上的东西全吃完,少年郎放下筷子,脸上是全然的餮足:“多谢前辈,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好名字。” 叶开笑得更开心了:“前辈好眼光,我也这么觉得。” 谭昭就有些奇怪:“为什么叫我前辈?我并不是江湖人。” “你儿子是江湖人,前辈难道不是?”叶开点了点外头深深的夜色,十分地讲道理。 “你当真觉得我与他是父子?” 叶开点头。 “可他不信。好了,有缘再见。” 谭昭站了起来,外头是无边的夜色。行了行了,千里追儿子去喽! 他走出了客栈,外头黄沙上的足迹已经完全被掩盖了,但没关系,从这里走,只能通往一个地方。 “小雪,我可算是追上你了。” 半夜,月亮挂得老高老高,草原上的月亮总是显得格外地孤傲,傅红雪有些难以置信,他抬起头,声音竟是从上头传来的。 这不可能,他为了把人甩掉,已用了十足的轻功赶路,天底下怎会有人……他看到了一个圆鼓鼓的东西飘在半空中,下头缀着个大篮子,篮子里有个人拼命朝着他挥手。 傅红雪的眼睛极好,甚至他可以在黑夜里看的极清楚,那分明就是那个叫做石小福的怪人。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刀身微微有些蜂鸣,显然是有些急不可耐。 傅红雪不再动了,直到那东西降落到他头顶两三米的距离,他忽然左脚足尖一点,整个人像是一片柳叶一般飘了上去,一个轻巧的借力,翻身便上了大竹篮。 大竹篮晃了晃,谭昭刚扶着边缘转过身来,一柄带鞘的黑刀就直接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究竟是何人?有什么目的?” “哎,轻点,我叫石小福,京城人士,来关东寻亲,如果你不信,我怀里还有你出生的文书、图鉴和官府的名录,你的左腰下头有一个小刀一样的胎记,对与不对?” 傅红雪的刀一颤,这…… 他腰上的胎记,除了从小照顾他的老婆子,便是连他母亲都不知道,老婆子早两年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有人知晓! 热气球渐渐又升到了半空中,这么高的距离,便是谭昭都不敢轻易往下跳,傅红雪自然也不敢,他并不怕死,只是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他已经收了他的黑刀,就拄着黑刀靠在篮子的一侧,神色莫名。 谭昭也学他,盘腿坐在地上,默默从怀里掏出各种身份证明,这些东西寻常人家是没有的,可偏巧石家是簪缨世家,连小时候的画像都有。 傅红雪并不想信,但他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 黑夜,沉寂的无边,傅红雪忽然黑刀一扫,所有的证明都如同雪花一样四散开来,他脸上又恢复了冷峻,说的话亦冷极了:“你走吧,别来了。” “我……” “你从未养我,今后也并不需要,请你离开。” 谭昭站了起来:“那你要去做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 就像一颗硬邦邦的石头一样,谭昭不由地有些头疼,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竟能把自己的孩子养成这般模样:“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父母死了,妻子也死了,我以为找到了你,就不再孤独,谁知道你不认我,我不如跳下去死了算了。” 说罢,谭昭就纵身一跃,他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下一刻左手的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又稳又用力,谭昭本来就很轻,对方轻轻一用力,他就被直接甩在了大篮子。 傅红雪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第284章 聊赠一柄刀(三) 可他的心里,却是开心的。 是那种心上密密匝匝的开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无比地快,也前所未有的响亮,可这与他那不堪的病症发作不一样,那种感觉让人生不如死,可他现在,竟有种鲜活活着的感觉。 这世上,第一次有人把他看得这般重要,虽然这很卑劣,但他确实因此而开心。 “你救了我,那我可就要一直跟着你了。” 傅红雪稳定了一下心绪,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 “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而已。” “我现在就过得很好。”傅红雪尝试着辩驳。 谭昭这时已经蹭着边缘站了起来,语气有点儿莫名:“小雪,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不够好,叫做你爹觉得你过得不够好。” 这对话,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了。 但谭昭还是成功地赖上了便宜儿子傅红雪,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上的草原还有野狼出没,经历了方才一遭,傅红雪已没有那么抵触,甚至还吃了谭昭递过去的吃食。 “这么多年,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夜晚总是容易滋生一些毛茸茸的小情绪,傅红雪并不是一个喜欢探求别人生活的人,但一个突如其来的父亲,着实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或许明日睁开眼睛,这一切都会回归本来吧,所以他顺遂地问了。 谭昭却有些欣喜若狂,妈耶,是他终于融化小冰山了吗:“嗯。” “你没有其他亲人?” 傅红雪以为对方会点头,可对方偏偏却摇了摇头:“有,而且还不少。” “那你为何不去找他们?” “你若是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或许会想杀了他们。”谭昭想想石小福的经历,就有些难过,“不过杀人不好,我还是希望小雪能过得快快乐乐。” 傅红雪就不问了,他闭上了眼睛,草原上的夜风轻轻拂过他的眉间,就像吹散了久久不散的阴郁一样,他说只希望他过得快乐。 他唇边忽然扯出一个弧度,忽然又全部放了下去,傅红雪想起自己的任务,他不该这般掉以轻心的。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名字里也带雪,他爹总叫他雪儿,我朋友就会拔剑。” 傅红雪:……说实话,他也挺想拔刀。 “很多人说他为剑道而生,他出剑时必见血,所以他不该有朋友。” 傅红雪不禁有些惊讶:“所以他有?” “他不光有,甚至不止一个。”谭昭见人果然有兴趣,便接着讲下去,“所以小雪,不要管他人怎么想,你要自私一些。” 没头没尾的鸡汤,傅红雪自然不吃,即便他已经有七八分相信石小福的身份,但他还是要去复仇的。 谭昭也没法子了,傅红雪已经不是五六岁给块糖就能轻易骗骗的小孩子了,他已经十七,有了自己的世界观,不论好坏,对方都有权利决定自己该做什么,而他能做的……大概只能跟着便宜儿子捣捣乱? 天边,不知几时开始透亮,等热气球完全降落之时,太阳已经从地平线整个跳了出来,红彤彤的,看着就令人开心。 “走,爹带你去吃好吃的。” 傅红雪有些不大习惯,他挣开了谭昭的手,人倒是跟了上去。然后,他才知道这世上……有人能过得这么精致。 没错,读书不太多的傅红雪大概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新跳出来的便宜父亲了。不过半个时辰,他全身上下就换了一身行头,连头发都被修剪了一下,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多苍白冷峻,走路的姿势又太过奇怪,俨然是一位翩翩少年郎了。 当然,在谭昭看来就是,至于跛脚就等系统分析的体检报告了。 “你怎么这么有钱?”傅红雪忍不住小声问了一个问题。 谭昭一楞,继而才笑了起来,这小子不会是在担心他撒钱撒太多没钱了吧,他立刻超小声宽慰道:“没事,咱家超有钱的。” 傅红雪:“……”默默吃饭。 这算是两人之间的第一顿饭,吃的是边城小镇的粗犷美食,硕大的扁食配上喷香的胡饼,谭昭吃了一个,忽然就有些想念开封府的臊子面。 “等你办完了事,我就带你去开封如何,那里的面食特别好吃,你定会喜欢的。” 跟他完全不一样,热气氤氲,傅红雪紧了紧手中的黑刀,胡乱吞了一个扁食,烫得他舌头发麻,却到底没舍得吐出来。 这孩子内秀,谭昭忽然有些心疼对方,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长到这般大的,但从系统寥寥数语的概括,已初见其经历有多困苦。 “前辈,我们又见面了,你们和好啦?” 一个年轻欢快的声音忽然响起,此时正是早市,便是关外之地,也显得格外热闹,充满了生活的味道。 叶开不由地有些羡慕,心道有爹就是好,这昨日还一身破烂,今日就拾掇得这般光鲜亮丽了,只可惜他爹早死了,养父母也……一瞬的悲伤,但他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前辈,我又饿了。” 这是赖上他了不成?他记得石小福就一个孩子,没生双胞胎吧? 但最终,谭昭还是请这个奇怪的少年又吃了一顿饭,少年吃完又踩着他破破烂烂的鞋子离开,感觉像是把他当冤大头宰了。 谭昭回过头来,忽然对上便宜儿子的目光,莫名的,怎么觉得这目光有点儿幽怨?错觉吧,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刚要开口说话,难得被对方截了话头: “你一定很想要这样的儿子吧。”而不是像他这样冷硬、卑劣,身体残疾,还带着难以言说的隐疾。 “可是我觉得小雪比较可爱诶。” 傅红雪、傅红雪无话可说,他气得转头就走,谭昭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红红的小耳尖。怎么莫名有种欺负老实孩子的感觉,有点小内疚。 “小雪,你走慢些。” “小雪,阿雪,阿红,雪雪……” 喊道第四个小名的时候,傅红雪终于有些气急败坏地停了下来:“不要这么叫我!” “好的,小雪。” “……”真的,圣人都能给逼出脾气来。 关东万马堂,位于一座不太大的边城山城之中,这里大半个城的人都仰仗万马堂生活,万马堂堂主马空群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他可以在这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石小福从未踏足江湖,自然也没听过万马堂的名声,倒是曾经他随石父上任,在边疆听说过神刀堂的名头,只是如今似乎已没有了神刀堂。 江湖尔虞我诈,便是天下第一都会无端陨落,谭昭对此早已并不稀奇,他有些新鲜地打量着这一座山城,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小雪,你怕不是要来杀马空群的?” 系统还是那个很抠门的系统,谭昭倒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然而系统说那是另外的价钱,他除了知道傅红雪是被一个叫做花白凤的女人养大之外,其他……一律不知。 系统:宿主,收费标准严格按照规矩,合情合理,从不店大宰客。 傅红雪深深看了人一眼,轻微地点了点头。 谭昭:“为什么要杀他?” 傅红雪不说话了,他总不能说是杀父之仇,相处也有些日子,这种说辞倘若说了,他定是要被这人烦死的。他一直觉得这人比别人多生了两张嘴巴,只要醒着就能不断地同他说话,都不知道累的。 两人进了城,作为土豪爸爸,谭昭立刻找到了当地最大的客栈。 客栈无名,可招牌却做得老大,谭昭进去一楼,不少马师与江湖人都在此喝酒吹牛,而在一楼楼梯口,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手里抚弄着骨牌,眼睛不知道盯在何处。 “小二,住店!” 两人就住了下来,直到晚间,谭昭才知道原来这无名小店还兼职做风月生意,可以可以,关东民风彪悍,了不得了不得。 所以想了想,他还是敲响了便宜儿子的房门。 傅红雪刚好沐浴完,他披散着头发,手里仍然握着那把黑刀,谭昭都怀疑这把刀是不是长在对方的手上。 西门吹雪也号称剑不离手,但据某只陆小鸡冒着性命偷窥所得,据说西门庄主洗澡时,剑是放在旁边的。 “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谈谈心吗?” 傅红雪忍不住直言:“你都烦了我一整天了,竟还有话要讲?” 虽说如此,但傅红雪还是把人放进来了,大概越多了某个底线,他就对人实在没法子了。他并不迟钝,甚至在人对他的感官上,异常地敏感,石小福对他并无歹意,甚至拼了命地对他好,他便是铁石心肠,也难以招架。 更何况,他并不是。 第285章 聊赠一柄刀(四) “小雪,我突然发现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闻言,傅红雪对此表示沉默,一个十七年后突然跑出来认儿子还认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实在称不上称职,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对方的态度。 他虽然满身污泥,但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可怜和内疚。 谭昭见对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又继续开口:“我不该带你住这家店的,这是家黑店。” “……” 系统:宿主,我真怕你把人儿子教成“凭本事单身”系列。 胡说八道,谭昭绝不承认:“所以明日,我们就去复仇吧。”语气平淡,像是说外头天气一般,从没有人将复仇说得这般平静自如。 傅红雪这些日子,其实内心并不平静,相反他是一个很容易想太多的人,假若石小福当真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么白天羽便绝不可能是他的父亲。 那么,他这十七年来所坚持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他想了很多天都没有想通,所以他决定继续复仇,白天羽不管是不是他的生身父亲,都是顶天立地的江湖英侠,他母亲将他养大,便是希望他替白天羽复仇。 这总归是不出错的。 “此事本与你无关,你没必要掺和进来。” 傅红雪本是为了人好,谁知道人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小雪,为父有些不开心。”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不开心。”见人又不说话了,谭昭复又开口。 傅红雪从善如流:“为什么?” “因为你又要撇下老父亲,一个人去冒险了。” 这话题真是没完没了了,傅红雪完全招架不住,便开口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只要我知道,都会如实回答。” 这话显然愉悦到了傅红雪,他想了想,这才开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十七年来,他一直都在黑暗中喁喁而行,从未出过江湖,他甚至都不太懂人与人该如何相处,他母亲只要他拼命练功,只要他杀了马空群。可以说,他的过往,乏善可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太知道自己到底活在怎么样的地方。 这可实在把谭昭问住了,难道要他说是系统帮忙找到的,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你与我长得很像。” 傅红雪点头,他知道对方还有话要讲。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漠北石将军的名声?” 傅红雪摇头,他并没有听说过。 谭昭搜刮了一下记忆里的碎片,这才开口:“他是你祖父,他一生战功赫赫,镇守边关,便是死去多年,漠北仍然有他的旧部。一个半月前,你凭空出现在了漠北。” “他是个英雄。” 这点谭昭并不否认:“他确实是个英雄。” “那为何我会与你分开?” 傅红雪心跳得有些快,甚至对方诡异的沉默将他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对方看得这般重,然后他就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这都怪我,若你愿意,同我去一趟京城,你便知道了。” “好。”傅红雪听到自己的声音答应道。 窗外不知几时,飘起了细密密的雨丝,格外地阴冷,楼下的大厅摆了一锅热汤,上好的牛肉熬了足足六个时辰,凡是住店的,都能得到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谭昭和傅红雪也不例外。 方是喝过牛肉汤,外头忽然就跑进来一个人,谭昭往那一瞧,嘿,这姓叶的小子怕不是踩着饭点来找他的! “啊,前辈我们又见面了,真巧!”爽朗的少年郎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今天我有钱,请前辈和令公子喝酒吧。” 傅红雪的脸不由地板了起来,虽然他平时脸上就没什么表情,苍白得像是一张纸一样,但谭昭就是看出来了,然后心里莫名有点儿小开心。 叶开实在是个自来熟的人,还没等两人开口,就直接招呼人上了酒。 “前辈,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游玩吗?不如带上我如何?” “不好。”说这话的不是谭昭,而是傅红雪,甚至他说完,径直就站了起来往楼上去,走之前还微微瞥了一眼谭昭,至于桌上的酒,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叶开:“……”难道是他最近真的太讨人厌了? “前辈不去追吗?他好像有点生气。” 谭昭奇异地摇了摇头:“不追,倘若我追上去了,有些人就追不上他了。”从一进这座城,他就能感觉到有好几拨人在监视着他或者傅红雪,他便宜儿子来复仇,明明占理还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傅红雪初出江湖什么都不懂,他却很懂。 叶开忍不住放下了酒碗,这时他才发现眼前的男人有一双极淡极好看的眸子,这样的眸子他只在师父身上看到过,如今,他又看到了第二双:“你与他,当真是父子?” “千真万确。” 叶开不由地有些奇怪:“可他姓傅。” 叶开刚说完,大堂里忽然喧哗了起来,他抬头,便见到楼梯转弯处走下来一位美貌动人的少女,她生得实在是好看极了,一双眸子含水,仿若会说话一般。 “翠浓姑娘。” 他听到有人这么喊她,然后他再转过头来时,旁边的石前辈却没了踪影。 人呢? 傅红雪有些不开心,这种不开心来得没有缘由却迅疾又猛,他握着刀坐在房间里,足足等了十息也没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脚步声,反而……是一阵香气吹灭了房间里的蜡烛。 今日阴雨天,光线本就不好,没有了蜡烛的照明,房间里昏暗得紧。 一个馨香柔软的身体,忽然就从背后贴了过来,傅红雪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拿剑一挡,冷厉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傅红雪,是来杀人的人。” 他离开花白凤时,花白凤曾对他说,你到了万马堂,自然有人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傅红雪如今等到了这个人,可他却奇异地有些厌恶这个人。 刚巧,谭昭也有些厌恶。 所以他现身了,手里还握着一个灯盏,灯盏将整个房间照亮,也露出了女人美丽的容颜和她脸上仓皇的表情。 “这不可能,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翠浓的青睐。” 谭昭摊了摊手:“那只能证明,我……” “你不是个男人。” “我是个有节操有底线的男人,如果什么人对我投怀送抱我都接受,那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这人的嘴巴,为什么还没被人缝起来。 “来来来,小雪,到为父这里来。” 然后,女人就眼睁睁看着傅红雪走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身边,气得她修养全无:“傅红雪,你难道忘记你母亲的教导了吗!你对得起你爹的在天之灵吗!你——” “抱歉,打断一下,我还没死,现在就很有灵气。” 一切,就像是突然无序了一样,某些计划开始失格,然后……不行!这绝对不行!倘若如此,那她十七年来的卧薪尝胆,又有什么意义! “傅红雪,你宁可相信这样一个油嘴滑舌的男人,也不相信你的母亲吗!你爹如何侠肝义胆,你却竟要当个懦夫!” “我会杀了马空群。” 傅红雪开口,冷冷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不,你该先杀了他。”女人染着鲜红豆蔻的手指指向举着灯盏的男人,到此时,女人才转过头来好好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然后惊讶,布满她的脸庞,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两人并肩站在一块儿,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 “不。”傅红雪拒绝了,甚至拒绝得快到他都没有思考一下,“你走吧,我会杀了马空群的。” 女人接受不住,终于还是走了。 谭昭走上前,将房间里的蜡烛点燃,整个房间更加亮堂了,可他的心里却并不多么开心:“小雪,我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杀不了马空群?” 谭昭摇了摇头:“不,我担心你压力太大。”担心这份被迫加注在你身上的仇恨,终有一日会吞噬你。 这份仇恨太纯粹,也太黑暗,即便他的出现,也无法消磨这份仇恨。 傅红雪的眉眼瞬间就柔和了起来,他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不会的,我的刀很快。” 但你的刀,没有杀过人,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少年这个年纪就握一把染血的刀。 “那我们下午就去踢馆吧,杀上门去。” 傅红雪:“……” “不去吗?那你要怎么做?”谭昭一副很有道理的模样,“你要替白天羽复仇,他既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侠,被小人杀了,这小人既爱权势名声,又爱财富美人,你就该正大光明地打上门去,好教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如何卑鄙无耻才是。” 傅红雪有些懵:“是这样的吗?” 第286章 聊赠一柄刀(五) 谭昭理直气壮地点头:“自然是这样的,你堂堂正正地上去送战书,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若他逃了,他便是懦夫,你自可去追杀他,他若应了,不是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了他。” “难道小雪觉得自己杀不了他?” “不,我自然可以。”傅红雪知道自己的刀有多快,所以他也有这个自信,这也是他唯一的自信,“当年梅花庵一战,数二十高手围杀白天羽,除马空群外,还有七人脱逃。” “其中一人将消息告诉了花白凤,但他并没有说其他六人的下落。” “我也要杀了他们。” 意思大概就是倘若杀了马空群,他就找不到其他杀人凶手了,傅红雪的意思谭昭明白,但他并不这么觉得:“小雪,你太实心眼了。” “唔?” “做过亏心事的人,大多都会心虚的。你只要放出消息,他们绝对坐不住的。” 傅红雪一楞,他有些奇异地看着石小福,突然就笑了起来,微微的勾起唇角那种,轻易就泄露了他的小情绪:“好,那我们下午就去。” 到了下午,雨忽然就停了,阳光从山的那头透过来,照进这座威武霸气的万马堂里。可今日的万马堂,却实在不大宁静。 谭昭与傅红雪站在万马堂巨大的石碑前,两人穿着同样的一身黑衣,一个清俊瘦削,一个苍白冷酷,分明是南辕北辙的人,却偏偏奇异地融合。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们两眼,只因这两人,生得实在是好看又相似。 “诶,前辈,你俩原来在这儿啊,万马堂的人送请柬来,邀……” 叶开的话还未讲完,就被一声巨鼓声震碎,咚咚咚,像是要敲得地动山摇一样,倘若里头的人没死,定是能够听到。 马空群自然没死,所以他很快就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那是他身边最得力的结拜兄弟公孙断和两个场主花满天和云在天。 “尔等何人,胆敢在万马堂门前喧哗!” 出声的人是公孙断,他本就是个莽汉,力气奇大无比,使得一手好刀法。 “来杀马空群的人。” 谭昭看到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上午刚刚在无名店里痛骂了傅红雪一顿,如今却站在马空群身边小意温柔。 谭昭:这个世界,有点让人看不懂。 系统:你本来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单身狗,还能咋地! 不能咋地,谭昭就站在傅红雪身后半寸的地方,然后听着便宜儿子大大方方地下了一份战书。 “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跛子!哈哈哈哈哈哈!”公孙断放肆地笑了起来,就像电视剧里笑得十分肆意的反派一样。 傅红雪很能忍,他只是来杀马空群的,所以他即便握紧了手里的黑刀,也并没有要拔刀的意思,可谭昭不能忍,他左手中指轻轻一扣,弹指神通瞬发。 公孙断只觉得一道刚猛的气劲直冲他而来,他竟是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中了嘴巴,当下他就感觉到两颗门牙被击落,他吐出一口血沫,怒气更盛:“何方鼠辈!” “可不就是你这个鼠辈!” “是你。”牙齿还漏风,公孙断深恨,说罢便拔出刀砍了过去,谭昭还未动,傅红雪却动了,他的眼神格外地冷:“你可以辱骂我,但你不能伤他。” 妈呀,老父亲这颗心哟,瞬间就被暖得服服帖帖了。 “老四,回来。” “三哥!” “回来。”出声的是马空群,他今年已经快五十了,但他并不老,相反他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眼力也跟以前一样好,此人看着羸弱不堪,却能无形之中以气伤人,便足见其功力深厚。 公孙断有些悻悻地瞪了谭昭一眼,转身便要离去,可骂了人,万没有连句道歉都不说就回去的,怎么?当他谭昭纸糊的吗! “想走?道歉!” “什么?爷爷弄死你!” 傅红雪一把将人挡下,半分不退,他只听到后头的人开口说着:“似你这般拿别人的弱处肆意嘲讽的人,再没有如你这般低劣丑陋的人了。” “你——有种就别躲在这小子后面,咱俩单挑!” 傅红雪这才知道,石小福嘴巴是真的很厉害,对着他的时候能够口若悬河一整天,而对着别人时,可以把人说得活活气死过去。 “你再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你。” 公孙断就不信邪了,他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是全然的耀武扬威,傅红雪方要拔刀,却有一人,动作竟比他还快。 是石小福。 公孙断抱着自己的右腿哀嚎,傅红雪离得近,甚至能够听到骨节清脆移位的声音。这份伤,若是不养个三个月,是好不了的。 公孙断终于知道怕了,他很快就被人抬了下去,脸上再没有任何的耀武扬威。 “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要与我万马堂作对!” 马空群的眼睛像是鹰隼一样盯着两人,他知道白天羽的后人要来拿他的性命,但眼前这两人……他有些吃不准。 毕竟这两人,生得太像了。 “好说,在下石小福,江湖无名小卒。” 围观吃瓜群众:卧槽骗谁呢!就这武功,公孙断难道是纸糊的不成?现在的江湖人,已经谦虚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份战书,是谁让你送的?” 傅红雪开口:“是我送的,三日之后,城外五柳亭,若你还记得白家血仇,便同我一战。” 人群中,叶开一楞,他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马空群,当年你设计围杀白家十一口人命,梅花庵外,不知你可记得?” 大庭广众之下,悠悠众口,马空群便是立刻用权势将两人困杀在此处,也难保江湖上不会传出这个消息。当年白天羽对不起很多人,却也对得起更多人,难道不会有人得到消息来万马堂复仇。 他内心做着剧烈的思想挣扎,他很早就知道花白凤在培养她的儿子来刺杀他,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用这么方式来复仇。 这一点儿也不像花白凤那个女人的风格,同样也不像沈三娘的风格。 这种单刀直入的方式,他应与不应,摆在他面前的都是天坑,今日过后,万马堂的名声必定受损,除非……马空群看着面前的两人:“你是何人!如此用心,都冲着我来,与万马堂无关!” 傅红雪有些不懂,这与万马堂有什么关系:“三日后,我等你,若你不来,我便上门来杀你。” 说完,他便要走。 马空群哪里容得他走,若是就这般放人走了,三日后他不管做什么,都是名声扫地。 他立刻让人出手,伴在他左右的花漫天和云在天迅速会意,云在天的速度非常快,他的轻功已经练到了极致,他一手便要按在傅红雪的左臂上,下一刻右手便抓空,而且他发现自己竟追不上两人了。 “战书已下,来与不来,便看马堂主自己了。” 马空群没有动手,花漫天和云在天根本追不上人,只留门口一张大鼓,鼓上是一张烫金的红色书帖,上头战书二字,锋芒毕露,直刺马空群的心头。 沈三娘也看见了,她心头一抖,忽然有些庆幸上午没有与那叫做石小福的人动手。她根本打不过他,或许连一招都撑不住。 这个石小福,究竟是何人? 傅红雪第一次被人抱着飞,他的轻功很快,但他发现石小福的轻功更快。 他一直以为石小福武功很普通的,没想到并不是。但刚才那一场维护,已让他并不在乎这点儿隐瞒。 “这样,便行了吗?” 谭昭点头:“大抵是可以了。” 听了这话,傅红雪就不吱声了,他其实有些饿了,然后他面前就出现了两个红彤彤的果子,他伸手只拿了一个,又抬眼看对方。 “小雪,你是小朋友吗?” “……” 然后父子俩就蹲在路边吃果子了,果子很甜,能甜到心里那种,傅红雪从未吃过这么甜的果子,往常他在黑屋里练功,每日练四个时辰,挥刀一万两千下,他娘给的果子,永远是山野里苦涩酸倒牙的无名果子。 叶开追着两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此时草原上,斜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打在两人身上,就像是为两人披上了一层漂亮的神装一般,便是那冷硬的傅红雪,也看上去温软和善起来。 真好,他想。 “傅红雪,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叶开听到自己走上前开口,然后傅红雪抬起了头,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大概就是这点儿困惑给了他足够的勇气,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没有错的话,我才是白天羽和花白凤的儿子,所以,三日后的比斗,能换我上吗?” 谭昭:……马空群,你好好反思一下吧,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杀你! 第287章 聊赠一柄刀(六) 傅红雪眸子的疑惑已经变成了惊诧与警惕,他手里还拿着半个红彤彤的果子,身上的柔和却瞬间消散了。 “这不可能。” 可这普天之下,本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大概是最难开口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叶开也蹲了下来,他知道傅红雪此时紧握黑刀的手有多么地紧,但他并不怕,对方本就不是那种随意杀人的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再说吧。” 傅红雪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谭昭就蹲在他身边,轻易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颤抖,他立刻伸出手握在对方的肩膀上,平缓人心的内力像是这和煦的阳光一样。 傅红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冰雪一样寒冷,他的手又开始颤抖,他想控制住但无法控制,所以他想要逃离,可下一刻,一股暖流从肩膀处四散开来,它仿佛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轻易便能让人沉溺其中。 他听到有人开口:“可以,你跟我来。” 不知是同谁说的,他们很快就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说是安全,不如说是僻静,他顺从地由着人领了进去,等他回头,身后的黄沙与草原却都不见了。 “前辈好生厉害的阵法。”这是叶开的声音。 傅红雪还握着那半个果子,果子的边缘已经开始氧化发黄了,谭昭伸手戳了戳他,人小孩子似的,抱着果子吭哧吭哧几口就啃完了,这才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叶开。 叶开一叹,便开口诉说:“当年白天羽与花白凤相恋,花白凤乃是魔教教主的独生女儿,可魔教这些年独居关外,乃是因为白天羽与之一战打败了魔教教主,魔教深恨白天羽,自然不会同意花白凤与白天羽在一起。” 谭昭心想,这难道是武侠版本的梁祝,古代版本的又一罗密欧与朱丽叶,然而他听下去,就觉得这个故事真的……太特么狗血了。 只听得叶开继续讲着,他眼中也没多少神采:“但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花白凤为了白天羽叛出了魔教,甘心当了他的外室。” “不不不不,你等等,外室?”妈呀,合着是大侠婚内出轨啊? 叶开点了点头,显然他知道得比傅红雪多得多的多:“他们彼此相爱,很快就有了孩子,此事很快就被白夫人知道了。” “……”家、家庭伦理剧? 傅红雪满眼都是震惊,这些事情,他从来都不知道,花白凤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她只会痛苦地同他说白天羽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光明磊落,却从不会谈及这些。 “白夫人知道白天羽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但他对他的孩子却很好,所以她买通接生婆,在花白凤生产当日,将孩子偷换了出来,交给了她的好友叶氏夫妇抚养。”叶开一顿,这才继续说道,“我养母临死前,告诉我——那个孩子就是我。” 然后他抬头,看向双目微微有些赤红的傅红雪:“而我今日,知道那换过去的孩子,就是你。” 这真的就有些说不清了,谭昭没想到里头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虽非我愿,但是……对不起,傅红雪。” “你不用道歉。” 傅红雪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掌心的果核就像要钉近他的肉里一样,但他知道,这并不是叶开的错,十七年前,对方也只是一个在襁褓里的孩子。 “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我必须杀了马空群。” 傅红雪是一个十分执拗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分明已经知道这并不是他该背负的命运,该背负这份命运的人就站在他的眼前,可他不知道除了复仇,还能做什么。 “小雪,松手。” 谭昭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孩子,事实上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经也被仇恨占据生命的人,他伸手将傅红雪的左手掰开,掌心已经一团血红,叶开看见,眼中歉意更深。 这一切,原本该是他来承受的,却累得一个无辜的人受这般的苦楚。 “疼吗?” 傅红雪低头,他看到人细细地拿药水冲干净了他的伤口,又细细地敷了药,这才用干净的纱布包起来,包得又稳妥又好,这不过是小伤,却比从前他伤得要死时,都要被人重视。 原来,这就是亲情,这就是被人关爱的感觉? “疼。” 傅红雪从不喊疼的,或许很早以前会吧,但黑暗里的日子总是过得太慢,以至于那么久远的时光,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叶开有些羡慕,他养父母早死,很早以前他就在江湖上流浪,等他被师父找到时,他已经十四岁了,太早尝尽人间艰辛,有时候他也会渴望亲情,比如此时。 “知道疼,就好好爱惜自己,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小雪,你没有错。” “……真的吗?” 谭昭并不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但此时此刻,他毫不犹豫地给了便宜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对,没有。” 和煦的拥抱,仿佛像是救命灵药一样,傅红雪难得有些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千年干涩的眼睛都有些微微的湿润,他尝试着回应,终于发现,原来一个人的体温,可以暖到这种程度。 他张了张口,想要叫一声爹,可到底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叶开有些感动,他本就是个感情十分丰沛的人,相拥的父子没有落泪,他却悄悄落了泪,还偷偷的擦眼泪。 “你哭什么?” “我替你高兴。” “那你应该笑。” 叶开觉得傅红雪就是一根木头:“你不知道有种情绪,叫做喜极而泣吗?” 傅红雪摇头:“不知道。”然后他又转头问石小福:“是这样吗?” 老父亲老怀安慰,偏心偏到没边:“没有,他瞎胡说闹你玩呢,你快打他!” 叶开:……溜了溜了,不能爱了,你们父子俩合起伙来欺负人!气秃! 叶开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滑稽了,要哭不哭的小委屈,傅红雪又不是真木头人,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眉眼弯弯,笑得实在很含蓄。 但常年不笑的人忽然笑了起来,就像是春回大地一样,便是他苍白的脸,也变得十分生动起来了。 “小雪,你笑起来真好看。” 傅红雪立刻就不笑了,谭昭就逗他:“和我笑起来一样好看。” 然后小可爱小雪忽然就又压抑不住唇角,又含蓄地弯起了眉眼,然后假委屈的叶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日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叶开是个厚脸皮,他原本该进城打探消息的,但他忽然就又懒得去了,非要赖着两人,直到最后一日,他才进了城,到了那家喝酒的无名店。 楼梯口,还是那个玩着骨牌的轮椅男人,他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可这并不能影响男人的俊美:“老板,那日的酒没喝完,今日能补上吗?” “别人不可以,你倒是可以。” 叶开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好看?这多不好意思啊。” 那男人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你知道傅红雪的下落,若你将他的下落告诉我,这里的酒你尽管去喝。” 叶开忽然就不想喝酒了:“若你知晓了,你会如何?” “你不是早已猜到了。” “明日就是对战的时候了,便是你知道了,也没法子杀了他。”叶开说得很平淡,但这是他对石大叔的自信,他虽未见过石小福的武功,却见过对方的阵法,诡异莫测,半点都不像他人那般无害。 “但我还是想要一试。” 男人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传来人群惊恐的声音,一声叠过一声:“着火啦!着火啦!万马堂着火了!” 男人手中的骨牌瞬间被捏碎,叶开已经冲了出去。 谭昭和傅红雪是第二日清晨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告诉他们消息的人是叶开,他提着一袋子羊肉包子,手里还拎着一壶酒。 傅红雪听了,便提着刀要走,叶开脚下一动,赶紧拦了上去:“你现在去,只能看到一堆烧焦的废墟。” “为什么?” 叶开一叹,马空群绝不是被个战术就吓到烧家产的人:“因为这三天,万马堂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什么大事?” “吃包子,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谭昭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他对包子却很感兴趣,他拿的时候,还替傅红雪也拿了一个,然后傅红雪接了,他咬了一口,复又抬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开。 叶开将酒放下,叹了口气,活像是活了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似地开口:“万马堂的两位大场主花满天和云在天反叛了,公孙断因护着马空群而死,马空群便杀了两位场主。他一把火烧了整个万马堂,然后……” “然后什么?” 叶开道:“然后他消失了。” 他刚说完,外头忽得传来一把声音,沧桑而熟悉:“傅公子,萧某但求一见。” 第288章 聊赠一柄刀(七) 万马堂所在的山城并不大,这里姓萧的人并不多,而拥有这样一把声音的人,只有一个,他就是无名小店的老板萧别离。 萧别离是个腿脚不太方便的男人,他拄着一根手杖,脸上的疤痕被风一吹,似乎更加深刻了三分。 这显然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谭昭看出来了,叶开也看出来了,傅红雪自然也看出来了。 “你带他来的?” 叶开点了点头:“万马堂付之一炬后,他同我说了他的身份,我想不管如何,傅红雪都该与他见上一面。” 傅红雪已经吃完了包子,他的手里除了刀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是谁?” “西门春。” 抱歉,不认识呢,谭昭转头看儿子,然后傅红雪也转头看他,父子俩都眨了眨眼睛,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叶开:…… “西门春,也被人称作无骨蛇,同时他也是断肠人杜婆婆,江湖上都说西门春是千面人的衣钵传人。” 谭昭忍不住伸手打断:“不不不,你等等,千面人又是谁?” ……怎么?当他江湖百晓生了!叶开却笑不出来:“他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千面人被白天羽杀了,西门春是千面人的儿子,所以他参与了那次梅花庵的刺杀。” 傅红雪握剑的手有一瞬的松动,但他很快又握紧了,比方才更紧。 谭昭一直都知道这个江湖远没有看上去的平和,甚至它惊心动魄得像是海啸来袭时的沙滩一样,可他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替父报仇,然后又替父报仇,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成为死循环了。 傅红雪推开门走了出去,他逆着清晨的阳光,一步步走出了石小福设下的高明阵法,他明明可以躲在里面不面对这些的,但他绝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傅红雪,你终于出来了。” 傅红雪点了点头。 萧别离脸上竟带着微微的笑意:“马老板走了,但我答应过他,要保护他的性命。”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 萧别离点了点头,可他这幅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活腻歪了来送死的。 “你杀不了我。” 萧别离手杖一拄,只听得咚地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 傅红雪突然就开口,三天的时间,他已想得足够清楚了:“我并不是白天羽的亲生儿子。” 他话音刚落,萧别离的脸上满是惊诧,可他手杖里的毒针,却已出手了,他惊诧的眼眸里倒映出了两个人,两个人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一样,前后扯着傅红雪躲过了绵密的毒针雨。 “你们做什么,我能躲过的。” 下意识跑出来的谭昭和叶开抬头望天:……唔,今天天气还是相当不错的。 傅红雪的心,忽然就飘上了一层,他再转过头,萧别离的手杖已经摔在了地上:“若你不是,那谁是!” 他刚说完,忽而福至心灵,他抬头望向旁边清朗的叶姓少年郎:“是你!” 叶开怜悯地点了点头:“是我。” 萧别离只觉得今日清晨的风格外地凉,一口吸进肺管子里,轻易就能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冻结起来:“你们杀了我吧。” 叶开没有动手,傅红雪也没有拔刀,至于谭昭……这关他毛事。 ** 万马堂果然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早上的时候叶开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了,现在他又来了一次,区别在于,这次他是同傅红雪和石小福一起来的。 “马空群走了,那他的家人呢?”难道被烧死了?若是没死,二十年后又要再来一遍复仇之路? 叶开摇了摇头:“其他人我不知道,我早上来的时候,只看到马空群六岁的儿子小虎子,我已将他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谭昭忽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叶开养成这样的性子,他怎么隐约觉得有那么一点儿熟悉呢?错觉吧。 看过了废墟,这座山城显然也不太欢迎他们三人,很快三人就出了山城,往东南方向走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去找马空群吗?” 傅红雪摇了摇头,他似乎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不,我想带你去见花白凤。” 叶开诡异地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脸上已没有了那种从容的笑意,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七的少年而已。 过了很久,他终于点了点头:“好。” 两个少年各自下了一番巨大的决心,叶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复又开口:“在离开之前,我想再去一个地方。” 等到了地方,谭昭才知道草原的尽头,便是白家十一口人的墓地。 只是有人,显然比他们更早到。 傅红雪握刀的手倏而一紧,他看到了站在墓前的那个女人,谭昭只觉得身边的人在发冷地颤抖,颤抖着颤抖着忽然就蜷缩了起来,他的刀握不稳了,甚至连站也站不住了。 谭昭当即大骇:“小雪!小雪!小雪,你怎么了!” 只是此时,傅红雪已经不能给出任何的回应了,他的刀已经脱了手,浑身僵直,甚至嘴巴里已经出现了絮状的白沫! 谭昭眼睛剧烈地一下收缩,他忽然有些想杀人了。 系统:红红,红红你冷静一点! 叶开也吓坏了,好好的人突然就倒地,他从小流浪江湖,什么样的病症没有见过,怎么会……他倒退了一步,差点跌落在沙地里。 这是癫痫。 谭昭一边将长生诀生生不息的内力缓缓注入傅红雪的体内,好缓解他此时的疼痛,一边开始回忆石家的病历史。 像是石家这样的簪缨石家,嫡系每月都会有平安脉诊断,所有的病情都会纪录在案,哪怕石小福这样的,也一并书写着,不可能会将癫痫遗传隐瞒着。 癫痫这种病,遗传或有,后天也有,小儿麻痹症虽然很厉害,但绝不可能会导致癫痫。只有后天不断地刺激、恐惧,才能做到。 谭昭的手握得很紧,怎么会有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没用的东西!我是让你来杀马空群的,不是让你来逞英雄的!”女人的声音并不难听,却冷厉得可怕,也出奇地让人厌恶。 叶开抬头,看到一个人裹在一身黑色的纱衣里,一双眼睛望着这边,全无感情。他浑身的血都仿佛不再流动了,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你应该庆幸我不杀人。” 傅红雪其实已经恢复了意识,他无法想象自己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摊在了石小福的面前,他会不会厌恶他?然后用看阴沟里脏老鼠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让他不要出现?彻底远离他? 他瑟缩了一下,谭昭同样也感觉到了,他脱下身上的大氅,把人整个包好,这才温声安抚:“小雪别怕,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就像阴雨天,一束阳光穿云破雨而来。 “你又是谁!傅红雪,你给我跪下!”女人嚣张的态度成功地刺激到了在场所有的人。 “我是他的父亲,你说我是谁!” “父亲?”女人话里全是讥诮,她甚至连正眼都没看两人一样,就像傅红雪的存在,是她人生的污点一般,“我也很希望你是他的父亲,这样他就不会辱没他身体里属于白家的血脉了。” 显然易见,花白凤厌恶这个儿子,一个跛子,还患有那般难以言说的病症,如果不是那绝佳的学武天赋,她一定会把他掐死的。 这不是她所盼望的孩子。 “那你可以如愿了。” 男人的语气太过肯定,到了此时,花白凤才抬起眼睛看了一下两人,而这一下,终于让她不复镇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谭昭扶着傅红雪,眼神从未有过的冷:“你要为白天羽报仇,明明可以自己去做,你也可以刻苦努力练刀,每日挥刀一万两千下,这并不可耻,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做?难道你对白天羽的情义,只能让你磋磨一个孩子吗?我真看不起你。” “不!不!不是这样的!” “你自己都不想做的事情,却加注在一个孩子身上,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只有被戳中的痛脚的人,才会变得歇斯底里地重复同一句话,“马空群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必须死在白家血脉的刀法之下!” 叶开的手脚,突然变得冰冷无比,太阳明明照在他的身上,却好像透过他整个人,直接照到了地上一样。 “还给我!还给我!既然你不是,把刀还给我!” 傅红雪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刀了,因为他的刀,就在刚才,被花白凤一把抢走抱在了怀里。 感受到怀里人的瑟缩,谭昭又催了催内力安抚,这才开口:“不怕小雪,爹爹回去就给你铸一把刀,比这什么破白家的黑刀,好上一万倍。” 傅红雪只觉得眼睛里的酸涩再也抑制不住了,但他仍然闭着眼,谭昭只听到对方很小声很小声的问了一句:“真的吗?” 第289章 聊赠一柄刀(八) 谭昭狠狠地点了点头:“真的。” 花白凤的情绪已经有些崩溃,她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前头十七年,她每一天都在想,要是傅红雪不是她与白天羽的孩子就好了,可现在她愿望成真了,却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开心。 她不甘心。 如果是这样,那她这十七年来的努力,岂非都白费了! “不!你们不能走,傅红雪,你要是这样走了,对得起我这些年的培养吗!你要走可以,把你的一身武功留下!” 对于一个江湖人而言,一身武功,几乎就是一条命了。叶开瞪大了眼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几乎是立刻冲了上去挡在了傅红雪的面前:“让他们走,我留下。” “你又是谁!” 其实花白凤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她虽然藏得很好,但并不代表她充耳不闻,这个年轻人叫叶开,他很聪明,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叶开的眼神目露悲悯,或许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在教他飞刀之前先教会他宽恕了:“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这名字,是白夫人将我从您身边抱走时,我的养母替我取的。” “你……才是我的儿子?”花白凤抱着刀,她一双眼睛里终于有了别样的神采,她将叶开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竟从眉目里,看出了几分白天羽的相似之处。 叶开点了点头:“是。” 叶开承认的刹那,傅红雪忽然从大氅里挣脱出来,他没有了刀,身形难免也有些狼狈,但他还是坚定地拖着右脚站在了叶开的旁边,他的声音并不洪亮,但足够撼动人心:“好。” 他说完,忽然运掌如风击打在了胸口,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叶开站得最近,他扑过去接住坠落的傅红雪,凸出的骨骼几乎能将他的掌心戳穿。 原来这个人,这么瘦。 “小叶,不要哭。” 叶开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了泪,他看到石小福给傅红雪喂了药,又输了内力替人平抚血脉,石小福低着头,他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和煦的话语,“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叶开胡乱擦了擦脸,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划得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的,可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实在算不上好看的笑容,然后他看到石小福抱着傅红雪离开,很快消失在草原尽头。 但他还是笑着的,因为石前辈离开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小叶,如果不开心,可以来京城找我们玩。” 然而当他抬头看花白凤时,他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 他很幸运,没有在小时候遇上自己的亲生母亲,但他同样也知道,这是建立在傅红雪的不幸之上的。以前的事他无法改变,但至少现在,他还能替傅红雪做一点事情。 ** 寒夜微光,有人倚在床头就着火烛看着什么,傅红雪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动了动,身上并没有任何的疼痛。 “小雪,你终于醒啦,你要再睡下去,都要睡成睡美人了。” 傅红雪本来要起身的,闻言手一松,差点又摔了回去,好在他虽然没了内力,力气还是有一些的。 诶?内力! 傅红雪惊讶极了,他闭上眼睛,循着曾经的运功路线,分明就感觉到了一丝温煦却奇异的内力缓缓地在他的体内游走。 “咦,小雪这么快就发现啦!” 谭昭其实也挺惊讶的,当日傅红雪自废武功,他拦都拦不住,将人抱回来之后,他等到了系统姗姗来迟的体检报告。 实话来讲,就是勋贵人家锻造死士也做不出将人这般折磨的,傅红雪无疑是个坚强的人,但能将一个人生生逼出癫痫,可见花白凤的手段令人胆寒,他甚至有些后悔没给人上一针跗骨针。 “这内力……你给我的?” 谭昭摇了摇头:“不是,这也算爹爹的家传功法,小七,出来跟你侄子打个招呼呗。” 或许是放下了某些很沉重的东西,傅红雪看着竟然有些懵懵的,有股特别的可爱,小七其实一直钻在被子底下,闻言立刻从缝隙里跳出来,一跳一跳的,像是在邀请人戳戳它一样。 然后,傅红雪就伸处手指,戳了戳对方,小七一下就跑远了,躲到了谭昭的后头。 “这是什么?活的?” 谭昭伸手从后头把小七捏过来,团吧团吧塞到便宜儿子手里,傅红雪感觉到手里东西碰碰撞撞的,差点丢了出去,好在还有理智尚存,小心翼翼捧着听人回答:“它叫小七,大名呢叫长生诀,小七你展开来,让小雪看看。” 小七立刻跳起来,七幅精妙的功法图站在了傅红雪的面前。他从头看到尾,却仅能看懂一幅,可仔细盯久了,却连这唯一一幅都有些看不太懂了。 他赶紧收回了心神,压了压气血,这才平静下来。 小七趁着此时,已经又把自己团了起来,非常乖巧地落到了傅红雪的手中,傅红雪小心翼翼捧着,久了还伸出拇指摸了摸,感受到指尖的触感,藏在头发根里的耳垂都有点红了。 “这是‘善’图。” “唔?” 谭昭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只练过“生”,且只能练“生”,就像寇仲和徐子陵的一静一动,原本他是准备掏九阴真经的,反正九阴的疗伤篇也挺管用,却没想到小七自己突然跑出来,抓着人练了“善”图。 可见小七这般做功法的,轻易不找人传承,但只要出现合适的,都是先下手为强的,想想当初的他,谭昭也不再觉得意外了。 谭昭从后头的红泥小火炉上端来清粥,一边看着人,一边给人科普长生诀。等粥吃完,差不多也讲完了。 “那……您练的哪一幅图?” 这称呼,谭昭也不点破,很是自如地抢过对方手中的碗:“第一幅,‘生’图。” 傅红雪回忆了一下,半天没回忆起来,只记得那副图是所有图录里面,最为复杂最为高深的一幅。 “我……” 他就坐在床上,刚开口说了个字,石小福却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盒子是很普通的原木,上头却有一个挺精致的锁扣。 小七已经从他的手中溜走了,他只听得人开口:“小雪这么聪明,猜猜里头是什么?” 是什么?他已经猜到了。 “是……刀吗?” 傅红雪摊开自己的手,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没了刀便不能活,可如今他没了刀,却活得比有刀时更好。 或许,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即便他身处黑暗,内心依然向往光明。 “真聪明,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爹爹再去重铸便是。” 上一个世界后几年闲得无聊,可外头都在打仗,他身体不好也提不起兴致出门,便拉着小长空一起开了个炉学锻造,黄药师的藏书十分丰富,古法锻造都有,磨了四五年的功夫,也算学得还成了。 傅红雪的手有些颤抖,他的手本该是最稳的,可这时候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上头的红梅扣一掰就开,打开盒子,一股冷厉而温和的气息铺面而来。 这是一柄好刀,傅红雪几乎在他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确定了。 “您也用刀?” 谭昭摇了摇头:“我不会用刀,如果一定要说,我学剑。” “那您的剑呢?” 谭昭示意对方将刀接下,这才开口:“我觉得一直拿着剑,有点重。” “……”让人难以置信的理由,傅红雪的脸有那么一刹那的扭曲。或许他该好好练刀,若是江湖上学剑的人知道有人这样说剑,或许都会提着剑来追杀石小福的。 刀一入手,便觉微凉,可这种感觉并不夺人,傅红雪伸手拂过上头的花纹,一路往上,便看到了一簇红梅白雪。除此之外,并无赘物。 “好看吗?当初你母亲生你时,院子里的梅花开得很漂亮。”谭昭温和地讲着,“红梅白雪知,我希望我家小雪以后,也能找到这样的知音。” 这种时候,言语实在太过苍白,傅红雪托着刀,一滴滴晶莹的泪水坠在刀身上,也落到那一簇红梅上。 妈呀妈呀,又又又把人惹哭了,谭昭有些手足无措,他刚要做点什么,便听到一个细小却又坚定的声音:“谢谢……爹。” 妈呀,老父亲的这颗心哟:“没事,小雪给这柄刀取个名字吧。” 傅红雪耳朵微微有些红,闻言小幅度地抬头:“它没有名字吗?” “没有。”或许有,但屠龙刀这个名字,太土太直接了。 傅红雪摸着上头栩栩如生的红梅白雪,终于开口:“那不如,就叫吟寒刀吧。”只有经历过最极致的寒冷,红梅和白雪才能相知。 “好,小雪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290章 聊赠一柄刀(九) “我已决定不再使用白家刀法。” 谭昭看着面前执刀的傅红雪,点了点头:“不后悔?” 傅红雪摇头:“不后悔,它本就不属于我。” 傅红雪实在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决定要断,就把所有的都抛弃,石小福既然愿意在看过他那样的窘迫后仍然对他一如往昔,那么他必也要还对方一片真心的。 “那小雪就要辛苦一些了,不过别人的刀法,总是比不上自己的刀法的。”谭昭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小雪,爹爹看好你哟~” “……” 傅红雪的耳垂又有点微红,即便距离他从草原出来已经有一月之久,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过比一月之前,总是有那么些许变化的:“那您学剑呢?您的剑法,也是自己自创的吗?” “不用总说敬称,小雪就是太客气啦。”看着后背挺得笔直的儿子,再看看自己歪倒在竹椅上的姿势,谭某人心里完全没觉得一点儿不对,“差不多吧,其实我并不会什么剑法,剑就是剑,当我拿剑的时候,我就会用剑了。但当我手里无剑时,我也觉得还行。” 傅红雪一愣,然后我握着刀,在屋外站了一天一夜,不管谭昭怎么喊,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他说什么了?这么刺激? 等傅红雪从顿悟中出来,谭昭正端着红泥小火炉喝黄酒呢,这便听到:“多谢爹爹教诲。” 噗——差点喷出来,但好在他忍不住了,没有让老父亲伟岸的形象崩盘。 “来来来,菜都替你温着呢,快洗个手吃饭。” 傅红雪点了点头,顺遂地走过去坐下,这才将吟寒刀放下,端起了饭碗。他吃饭时特别认真,谭昭每次都觉得对方像是在办什么人生大事一样。 “不?不对呀,小雪你怎么不拿着刀吃饭了?是不喜欢……” 谭昭话还没说完呢,傅红雪立刻否认:“不,不是,我很喜欢。” “那这是……”谭昭眼睛一亮,“好事啊,来来来,小雪你肯定没喝过酒吧,瞧你的样子就知道了,这黄汤也什么酒气,喝一盏温温身体,等哪日咱回了京城,我再给你酿红雪酿白梅盏,怎么样?” 平白被人塞了一盏酒,倘若是别人,傅红雪肯定扭头就走了,可塞酒的人是石小福,所以傅红雪想都没想,一口饮酒。 这酒,果然不烈,绵软入里,丝丝入扣,像是内力一般,直烧到人的心窝里。 傅红雪醉了,但他醉得特别地乖巧,乖巧到谭昭差点就么发现,直到人乖乖巧巧地吃完饭,拿着刀走出去,这才看到……同手同脚啦? “小雪。”谭昭认不出出手戳了戳对方的刀。 傅红雪立刻飞快藏好,脸上还一脸郑重:“你是谁!不许碰我的刀!这刀是我父亲为我铸的,天底下只有我一人能碰。” 哎哟,小孩子独占心这么强啊! “很喜欢?” 喝醉酒的孩子,总是诚实许多的,傅红雪狠狠点了点头:“喜欢,最喜欢。” 第二日,傅红雪醒来,天边尚且微微亮,他扶着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有些人喝酒喝断片,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而有些人……会记得清清楚楚。不巧的是,傅红雪刚好是后面一种。 清晨父子的餐桌上,儿子傅红雪宣告:“从此,我必不会再碰酒了。” 谭昭托着腮,一脸意犹未尽:“那当真是世上最可惜的事情。” 傅红雪提刀就走,他的脚虽然不太好,却走得比正常人快上许多,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处了。 [统统,你说小雪的脚,还能治好吗?你那头有没有什么法子?] 系统:宿主,那你可就问对人了,不过他的左脚已经坏了太久了,你还记得花满楼的眼睛吗? 意思就是不好治了,谭昭自然记得。 系统:长生诀几乎是武林道法天花板级别的功法了,修炼至大成,或可脱胎换骨也未可知。 [那……癫痫呢?] 系统:红红,癫痫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更偏向于一种精神疾病,商城有抑制和改善的药物,但要根除,这不是药物所能做到的。或许,换个脑子也许可以。 [……统统,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能有:)。] 气秃统了! 这里其实还算边城,石小福还算不是太傻,他虽然拿出了大部分的东西给石老太太让其代为照顾儿子,但还是留了一部分,准备将这一部分在儿子成年时当做成年礼物交给儿子。 现在,这一部分东西到了谭昭手里,往后,自然都是傅红雪的。 “来来来,小雪,这些就是你祖父的旧部,来认认人。” 往日里偏僻的山居,忽然就多了百号人,傅红雪握着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好,只得点了点头,以作示意。 谁知这些人得了示意,立刻跪地:“参见小少主。” 傅红雪立刻有些不太自在,谭昭立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抚。 堂下的一群大部分都是石家的老兵,还有一部分是这些老兵培养的继承人,见到石小福自然很是高兴:“少主,您可终于来漠北了,这些年石家那群人在军中肆意安插钉子,这会儿您来了,卑职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那他就快要喘不上气了,不过如今边境安宁,谭昭这才敢带着傅红雪过来:“时军师您也不是不知道我,我不行的,今次是来让小雪认人,顺便……叩拜。” 时军师立刻恭敬起来,忙命人去准备了。 傅红雪原本有些不大明白,等到了地方,他就明白了,这里是漠北石将军与当年三千英灵的墓地,也是边城子民的守护神们。 这里葬的,都是英雄,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热血,直烧到了他的脑子里,此时,他已经跪在了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场大礼。 “小雪,我们走吧。” 傅红雪深深地再鞠了一躬,这才同人并肩离去。他的祖父是个守护百姓的大英雄,他不是什么孬种,也不会是。 “禀报军师,那原本要打的龙虎寨,被人屠戮殆尽了。” “什么?竟有此事?谁做的?” 谭昭带着傅红雪来告辞,就听到这样的对话,他不想听的,但奈何耳朵太好,时军师见他二人进来,竟也没避讳,直接让属下接下去说。 “三月前,龙虎寨来了一对中年夫妇,经探子调查,那两人并不是一对夫妇,那男的是山城万马堂的堂主马空群,而那女的是他的小妾沈三娘。” 傅红雪原本镇定的呼吸瞬间一窒,谭昭立刻就明白,便道:“所以,是马空群杀了龙虎寨所有人?” “是。” 这于边关守军,自然是无足轻重的消息,但对于傅红雪来说,却是一根刺。这根刺或许已经拔除了一半,但有时碰到,还是会隐隐作用。 “小雪,我们去找马空群吧。” 傅红雪原本要摇头的,但对上父亲明亮的眸子,摇头就变成了沉默的点头。有些事情,总是需要面对的,很多东西执着太久,总是要有个了断的。 两人往龙虎寨走,走了三日,还没找到马空群,竟先是遇上了一个人。 一个傅红雪完全不认识,但谭昭……认识的人。 街边简陋的酒肆里,一白衣短打的男子正在喝酒,他腰间别了根铁棍,活像是火房出来的火工的一般,可他气定神闲的气场,却让人不敢小瞧他。 谭昭……哪里敢小瞧对方,他走还不急呢,妈呀,统统你出来,你给老子出来这是几个鬼情况!这特别不是那小破孩阿飞吗! 怎么?桃花岛不够,还来!统统,你给老子出来! 然后系统打定主意装死,就是装成小鹌鹑蛋,那也努力地装了。谭昭没法子,揪起傅红雪的袖子就要离开。 但他这样做,实在太突兀了。这百米之内,都是黄土,根本没什么人,如此动作,很难不惊扰已经江湖成神的飞剑客。 阿飞本来在喝酒,他原本不太爱喝酒,但他有个朋友极爱喝酒,待在一起时间久了,酒量自然就上来了。但他即便喝酒后,眼睛也是很亮的。 所以他看到人的第一眼,端着酒的手就一紧,不太结实的酒碗瞬间碎成了齑粉,他拍桌而起,转瞬就已到了数米之外。 “他果然没有说错,似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那般就轻易死了。”阿飞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卧槽卧槽卧槽,这不好的预感就这么成为了现实! “你应过我,要与我比一场剑,如今虽然迟了这么多年,但我总算是等到了。” 谭昭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这位阁下,您肯定是认错人了,我叫石小福,从……” 阿飞的心情很好,当他心情很好时,话也难免会多一些:“你不要忘了我有一个不太想认的舅舅,他的易容术在江湖上若称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而我为了能认出他,便学了一门看眼睛认人的本事。” “……”谭昭颓然垂头,妈呀,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小可爱阿飞了! 第291章 聊赠一柄刀(十) 傅红雪并不是一个很擅长脑补的人,但架不住他有一个戏精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的父亲。所以蛮多时候,他都忍不住会多想一些。 比如眼前,他就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用这么熟稔而亲近的语气说话?是父亲从前认识的朋友吗?他邀父亲比剑,难道是以前的宿敌? 想到此时,傅红雪握刀的手忍不住一紧,此时,他便听到缩成一团的父亲开口:“这门本事一点儿没不好,你学会之后,是不是再也交不到朋友了。” 阿飞虽然长大了,但他仍然是那个阿飞:“这很好,我已交到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就这么对他?谭昭嘴角抽了抽,终日打雁,没想到在这里跌了一跤,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都怪系统:“你……便宜舅舅和李大哥还好吗?” 阿飞奇异地看了一眼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此时,黄土漫漫处,忽然又走来了一个人,一个拿刀的人。等人走近了,谭昭才认出此人。 这是叶开。 他脸上已没有了那种轻松自如的笑意,而他的手里还握着那柄漆黑的刀,此时,叶开抬头,恰好落入傅红雪漆黑又明亮的眸子里。 有那么一刹那,傅红雪看到了自己。 “叶开。”这是傅红雪第一次叫叶开的名字,叶开难得有些微楞,便只听得人继续说着,“这柄刀,不适合你。” 叶开嘴巴里发苦,他不过与花白凤相处一月,便觉精神郁郁,他已无脸见傅红雪,却在此时又见到了对方。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傅红雪手中的刀,果真是一柄好刀,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不,它属于我。” 他说完,唇角又荡了回去,转过头,对着阿飞开口:“我是来杀你的。” 阿飞听完,眼神更加奇异了,他看了一眼叶开,又看了一眼谭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有人跟我说,只要杀了你,就能知道马空群的下落。” 叶开果然答应了花白凤替白天羽复仇,傅红雪上前一步,他就挡在阿飞面前:“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这下轮到叶开懵逼了,卧槽我飞叔叔竟还有朋友了?他咋什么都不知道哩? 但他脸上仍然不动声色,演戏演到一半笑崩是几个意思啊:“不行。” 傅红雪:“倘若我告诉你马空群的下落呢?” 叶开的脸色,终于变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阿飞已经迅速退到了谭昭身边,都是顶尖高手,有的是瞒住小辈的法子:“听说你现在叫石小福?” “……” “这名字很好听。这是你亲儿子吗?谭大娘若是知道,定会开心的。” 谭昭一楞,很多回忆都被勾了起来,他低低应了一声,这才转移话题:“你认识叶开?” 阿飞又给了他一个奇异而莫名的眼神,随后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前头两个少年郎已经说完了话。 他明白此时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机会,在这个江湖上飘荡太久了,久别重逢实在是一件人生喜事,但知道朋友还活着,便已足够了。就像他与李寻欢,他们是挚友,也不过一年见一面而已。 “我答应了别人要去江南办一件事情,等事情完了,再来找你比剑。” 倘若上个世界没经历那么一遭,说不得他现在真的哭到泪奔,谭昭没点头,只道:“一路顺风。” 叶开对飞剑客并不陌生,阿飞没有姓,江湖上谁都可以叫他阿飞,可这人只会对一个人笑得开怀,这个人就是他的师父李寻欢。可如今,他却知道,这世上竟还有第二个人能让飞剑客畅怀。 石小福,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倘若此时他不是走在复仇的路上,他或许会拉住飞叔叔,问个彻底不可。 阿飞走了,谭昭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这才重新挽起笑容,对着两小伙开口:“你们商量好了,准备给马空群抹脖子?” “……” 三人赶到龙虎寨,马空群的头发都没看到一根,但好在,他们找到了沈三娘。 沈三娘快死了,她身上有一把飞刀,一把缀着金色流苏的飞刀。 “小李飞刀?!”谭昭的嘴巴快得不得了。 卧槽?谭昭立刻转头四望,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叶开奇异的眼神,但好在他的智商回笼得还算迅速:“不,这不是小李飞刀。” “为什么?”叶开自然清楚这不是什么小李飞刀,但石小福为什么会这么熟稔,他可以确定他师父并没有一个姓石的好友。 按说往常,谭昭肯定能察觉到些微的不对,但此时他被飞刀一个刺激,难免有些失了水准:“形挺像,功力却没到家,这出手的是个年轻人。” 叶开点了点头,此时进气多出气少的沈三娘已经醒转了过来,这飞刀并没有切中要害,她失血过多,但不至于当场去世:“是……你。” 也不知是对着谁说的,她说完,就又晕了过去。 三人:…… 叶开无法,只得就近找了个地方安置沈三娘,他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也想从沈三娘口中得知马空群的下落。 边城野店,已是入了夜,外头风沙不止,萧条得紧。这里的酒自然称不上多好,甚至还带着些微米色的沉淀物,可叶开并不在乎,他挑剔起来,只想喝天下第一的状元红。不挑的时候,也能喝最劣的酒。 刚好这种时候,他不太挑。 “傅红雪,你不该回来的。” 傅红雪没开口。 叶开便喝了一碗,又继续开口:“你的刀真好看,红梅白雪,真好看。” “谢谢夸奖。”傅红雪说这话的时候,略略有些压着的骄矜,但叶开能听出对方的喜意,因为倘若他是对方,他或许会开心到睡不着觉,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这刀的来历。 “叶开,我们……是朋友吗?” 叶开的酒碗差点端不住,然后他就有些开心:“当然是。” “所以我来了。” 叶开没有任何话来反驳,因为如果他俩的位置调换,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来:“可是这不一样,你的武功……” “我爹将家传功法教给了我。” “……”妈呀,有爹了不起啊!叶开觉得自己不是圣人,所以微微有些小嫉妒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天底下这么宠儿子的爹,真的不太多。 “我的刀,依然很快。” “……”再说朋友没的做知道吗! “你说,我们是朋友的。” 叶开就没法子拒绝了,他实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于是他忍不住又多吃了两碗酒,大抵是酒意上头,他趁着石小福不在,悄悄打探消息:“傅红雪,你爹怎么会同那人认识的?” 傅红雪先开始没反应过来那人是谁,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对方说的是白日里那个腰间别着铁棍的人:“不知道,不过他们应是极好的朋友。” ……那可真是见了鬼了,叶开忍不住扶了扶额头,若是明日有人告诉他,石小福同他师父也是旧相识,或许他都不会太惊讶了。 谭昭换了身衣服下来,就看到两个少年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老父亲想了想,决定不去…… “哎,前辈,这里这里!你家小雪好过分哦,怎么劝都不喝酒!” 你要是真成功了,他敬你是条英雄,谭某人半点没有“罪恶之源”的自知之明,闻言也走过去坐下:“小雪,干得漂亮。” 傅红雪微微抿了抿唇,显然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喝醉酒干的蠢事,于是脸上更加冷了。 “……”总觉得石前辈干了什么大事。 “前辈不喝酒吗?” 谭昭摆了摆手:“老了老了,喝不动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少喝二两酒,活到九十九。” 叶开满脸冷漠:“抱歉,没听说过。” “现在你听过了。” 让人无力反驳,一个人喝酒就有些没意思了,叶开也放下了酒碗:“前辈是不是见过小李飞刀啊?” 系统也装死了一天了,谭昭也想打探打探江湖消息,便模棱两可地开口:“我只是觉得,小李飞刀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杀一个女人。” 李寻欢这人臭毛病一大堆,嘴巴有时候也挺毒,但他的飞刀出手必伤人,像沈三娘这样的,说句大实话,杀鸡焉用牛刀啊。 他师父自然不会,但飞刀却是真的,这点叶开也想不通。 “确实,他老人家已许久不出世,定不会是他。” ……老人家三个字,瞬间戳中某人的老膝盖,谭昭摸了摸自己插满箭的膝盖,忍不住又问:“即是如此,那他……老人家可有传人?” 叶开心思回转,最后决定坦诚相待,他是绝对信得过两人的:“实不相瞒,我就是小李飞刀的传人。” 谭昭:……那真的好巧,其实他也会来着。 第292章 聊赠一柄刀(十一) 叶开实在没必要说这样的谎话骗人,因为这样的谎话,实在很容易被人戳穿。 谭昭听了,猛然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早该在叶开将马空群儿子小虎子妥善安排时,就应该猜到天底下能教出像叶开这样的人,实在不多。 刚好,李二实在算一个。 “前辈不信?” 谭昭摇了摇头:“不,我信的,你很像他。” “前辈果然认识小李飞刀?”叶开脸上一喜,忙问道。 “你为什么不叫他师父?”谭昭有些惊讶。 叶开倒是看得很开:“我是在十四岁那年才被他老人家找到的,他老人家曾经与白氏夫妇交好,答应白天羽将飞刀绝技交给白家的第三个儿子。” ……你们贵圈真乱,谭昭一想,小叶果然是个奸诈的孩子:“所以白日里,你是在演戏?当日我带小雪离开,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傅红雪的眼神也转了过来,于他而言,小李飞刀是谁,小李飞刀的传人是谁都不太重要,但叶开是他的朋友,甚至此事还与……花白凤有关。 “嗯。”叶开点了点头,他随便几句带过了花白凤要他执黑刀杀马空群的要求,这才说起后头发生的事情,“我离开她之后,便去寻找马空群的下落,只可惜他躲得太好,我实在找不到,便去找了一个江湖上消息十分灵通的人。” “谁?” “金疯子,一个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疯子。” 傅红雪忍不住猜测:“所以他告诉你,只要你杀了白日里那人,就将马空群的消息予你?” 叶开点了点头:“我原先不明白为什么金疯子一定要我杀了人再将消息告诉我,等我见到了要杀的人是谁,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傅红雪不太明白。 谭昭开口:“有人算计你,想让你死?” “嗯,我便是长了十七八颗心窍,也胜不了江湖盛名的飞剑客。”叶开忍不住一笑,“好在我运气还算好,他们若是找了荆无命,我恐怕就真的要变成一片树叶了。” 那他也不用掉马了,谭昭倒宁愿是荆无命来着:“那你不回去找人?既然这个时候算计你,必定与杀害白大侠的凶手有关。” “这个不急,既然有了马空群的下落,先找马空群要紧。” 三人聊天,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第二日午间时分,沈三娘终于醒了过来。 沈三娘以前不叫沈三娘,她曾经是魔教大公主花白凤的贴身大侍女,也见证了花白凤与白天羽之间的爱情,她为什么会自愿忍辱负重当人小妾呢,不过就是当年少女春心萌动。 她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长到没有尽头,她跑得累了,跌了一跤,然后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傅红雪和叶开站在她的床头。 “马空群在哪里?”这话,显然是傅红雪问的。 沈三娘只是失血过多,飞刀造成的伤口并不大,她撑起来靠在床头,有些吃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是谁伤了你?” 沈三娘又摇了摇头。 “那你那句‘是你’,指的又是谁?” 沈三娘猛然抬头,两只眼睛直盯着叶开,就像是要将对方整个人洞穿一般,然后她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叶开手中的黑刀上:“是你。” “你才是他的儿子,对不对?” 这在江湖上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否则也不会有人会算计叶开:“没错,我已见过花白凤。” 沈三娘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抽疼了伤口她依然大笑,直笑到没有力气,她才歪在床上,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地开口:“我这一生,竟是个笑话!” 许久,房间里响起沈三娘低低的声音:“马空群似乎要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不知道。” “……” 这排除法,也就是排除了世界上一半的人而已:)。 “谁!” 一柄飞刀,破空而来,它尾端坠着的流苏已经被劲风拉得极长,可见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傅红雪与叶开同时出手,竟都没有拦下这柄飞刀。 两人惊恐地看向飞刀所去的方向,那是沈三娘! 叶开拼命往前一扑,他已决定替沈三娘挡上这一击飞刀,可他还未动,电光火石之间,有一人身形快得非常,他几乎没有看清对方的身影,只觉得眼前刀光一闪,那柄迅疾的飞刀竟是已被人双指轻轻夹住了。 看上去,就像夹住桌上的菜肴一样简单。 “还不快追!” 叶开和傅红雪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破窗而走,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 沈三娘犹然惊魂未定,她并不是无知的妇孺,身在江湖有谁不认得小李飞刀,她原本已心存死志,可当她在死亡边缘时,她忽然就害怕了。 她或许,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想死。 “谢谢你。” 她轻轻低低地说了一声,沈三娘对石小福是有些畏惧的,对方的武功已到了这种地步,空手接小李飞刀?倘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的。 “不用。” 谭昭翻手将飞刀转过来,又从怀里将那一柄伤了沈三娘的飞刀取出来,两相对比,果然一模一样,世上能做到这般工艺的工匠,本就不多。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随手摆了个阵法,谭昭这才轻点足尖,循着足迹追儿子去了。 直追了大概数百米便听到了打斗声,谭昭就停在了树梢上,山风吹来,竟有股莫名的湿润感,似是山雨欲来。 他低头,叶开正在与黑衣人缠斗。 这黑衣人蒙着面,露出一双年轻的眼睛,这样的一双眼睛,绝对不属于李寻欢,这点叶开知道,谭昭自然也知道。 他轻巧一跃,落在傅红雪身边。 “小雪,看出什么来了吗?” 傅红雪肃着脸,摇了摇头:“我不认得他。” “你瞧。”谭昭说着,将手中的两柄飞刀递过去,一柄微微透着血腥气,一柄寒光微露,傅红雪接过一瞧,便明白了:“他是伤沈三娘的人。” 谭昭颔首:“没错,所以他要么是马空群的人,要么就是马空群的仇人。” 正是此时,叶开一个挑射将黑衣人的面纱揭开,黑衣人露出他的真面容,竟是一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他此时脸上带着一丝血痕,大抵是没了蒙面,他开口道:“叶开,我与你一样,同马空群有仇,我是在帮你。” 叶开的脸色却不太好:“我认得你,你是丁家三少丁灵中。” 这就很奇怪了,丁家与万马堂隔着这么远,两方从未有过任何的交集,可丁三少却口口声声与马空群有仇,甚至为了掩盖丁家武功,用了小李飞刀,叶开直抓重点:“你怎么会小李飞刀?” “这不是重点。” 但在叶开心里,李寻欢的分量比花白凤和白天羽高上不知多少:“这就是重点,我绝不容许有人敢亵渎他老人家在江湖中的名声,谁也不行!” 丁灵中也是江湖大少,他当下就开口:“这与你何干!” “好一个与我何干!”叶开接过傅红雪递过来的两把飞刀,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刀尖,这姿势他做得纯熟无比,就像他曾千千万万次做过一般,“我有没有说过我叫什么?” “叶开,你在做什么!”忽的,一个娇俏的女声从旁边斜插进来,只听得她娇喝一声,便又对着丁灵中开口,“三哥,你怎会在此处?” “我……”丁灵中立刻脸色一变,他已决定不再与叶开多言,他迅速后退,此时丁灵琳正好过来挡住了叶开,丁灵中眼看着就要飞遁,却不料一柄寒刀直冲他的脸而来。 “你还没回答他的问题,还不能走。”傅红雪的声音没有什么平仄,但却出乎意料地骇人,他本就是一个天生用刀的人。 丁灵中急速往右一偏,刀鞘擦着他的耳朵而过,耳边旋起一股强劲的风,他已顾不上其他,旋身便要拔剑,却是未料他剑未出,一柄利剑凭空而现! “还不快走!” 傅红雪往后一个翻转,他的腿虽然跛了,轻功却比许多人都高,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来人的剑,却也出乎意料地快。 一剑一刀,迅速缠斗在一处,丁灵中一见,立刻转头就走。 然后他刚走了两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小朋友,看来今日,你是走不脱了。” 谭昭话音刚落,叶开就摆脱了丁灵琳的纠缠赶了过来,他手中仍然拿着那两柄飞刀,等走到丁灵中面前时,他竟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柄飞刀,这柄飞刀也带着黄色的穗,同样的冷,同样的锋利:“丁三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质问你了吧。” 丁灵中在见到第三柄飞刀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了,他光知道小李飞刀绝迹江湖,却未曾料到小李飞刀也会有传人,而这传人……竟刚好是白天羽和花白凤的儿子。 第293章 聊赠一柄刀(十二) 这江湖,见过小李飞刀出手的人很少,但奇怪的是,只要你见到那柄飞刀,你就会认出它就该是小李飞刀的模样了。 丁灵琳从未见过小李飞刀,但她显然已经猜到了,便是因此,她才满脸惊讶,好半晌,她对着无声的丁灵中才开口:“三哥,叶开的话是什么意思?” 丁灵中倒也硬气:“是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三哥!”丁灵琳有些急,她认识叶开这么久,见过叶开嬉皮笑脸的模样,也见过人强颜欢笑的样子,可这样严肃,却是头一回。她知道,叶开生气了。 可叶开确实有理由生气,倘若她是小李飞刀的传人,也会对冒充师门的人深恶痛绝。 可是,现如今冒充的人是她三哥。 “叶开,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三哥他一定……”丁灵琳急于解释,可她越说越没话说,不过幸好,有人替她补全了接下来的话语。 “叶开,丁灵中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谭昭原本靠在树上欣赏自家便宜儿子潇洒的刀法,唔,不愧是他锻造的刀,配上小雪的刀法,那真是……卧槽?!他刚刚是不是少听了什么大八卦? 此话一出,傅红雪进攻的步伐瞬间停止,而说话的人也停了下来,叶开转过去,方是认出来人:“路小佳。” “没错,是我。” “你刚才说,丁灵中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你有何证据?” 路小佳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三分嘲讽,三分淡然,四分畅快:“我,就是证据。” 这显然,又是另外一个狗血而狗血的故事了。 一行人又回到了野店,沈三娘也刚从床上爬起来,一起听了一个非常之狗血的故事。却原来,白天羽白大侠……是一位十分十分多情的大侠。 白天羽娶了白夫人,却仍然对外面的彩旗十分向往,当然他也付诸了行动。花白凤是一个,丁家白云仙子丁白云也是一个。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那还真的不好说。当初丁白云出关偶遇白天羽,两人一见钟情,然后就……闹出了人命丁灵中。只是后来白天羽对丁白云始乱终弃,丁家家主丁乘风为了妹妹的声誉,将自己刚出生的三儿子托付给荆无命照顾,而将妹妹的孩子记作了丁家三少。 白天羽,一个大写的渣男。 但是,丁家家主丁乘风这一手,又是什么骚操作?你不会说是双胞胎吗? 在场一共七个人,最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的人,竟是丁灵中。他听着这个消息,竟是瞪大了眼睛,似是完全不知道这个消息一样。 “三……”丁灵琳想要安慰丁灵中,刚要开口才发现称呼……她迅速看了一眼望着窗外的路小佳,对这个情况也非常震惊。 倒是叶开,他出乎意料地冷静:“可你还是没说清楚这飞刀的来历。” 路小佳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年小李飞刀曾与白氏夫妇一个要求,并给出一柄飞刀作为信物,这柄飞刀自白家人死后消失无踪,恐怕是当年白天羽送给了白云仙子。” 真的是这样吗? “不,这不合情理。”叶开开口,“当年那柄飞刀,其实是小李飞刀许诺给白夫人的。”白天羽纵然滥情,也做不出拿夫人恩惠给予别人的。 叶开已经感觉到自己离真相很近了,沈三娘说马空群要去找一个女人,那么他大胆猜测一下,这个女人……会不会是白云仙子丁白云? 无论如何,他都要上丁家天心楼一趟。 “我陪你去。” 叶开转头看傅红雪,二人四目相对,稍显凝滞的气氛终于温软了两分。 谭昭老父亲的心忍不住有些欣慰,两个少年郎,先后被上一辈的恩怨仇恨所笼罩,但所幸他来得不算太晚,石小福的愿望并没有落空。 “小雪,爹爹也陪你去。” 感受到肩上和煦的温度,傅红雪的唇角忍不住弯了弯,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瞬间就平复了许多。没错,他如今已不是一个人了,他还有父亲,也有朋友。 “嗯。” 叶开:……有爹了不起啊! 他转过头,选择眼不见为净:“路小佳,你去吗?” 这其实是个蛮残忍的问题,傅红雪和叶开的调换是旁人的一己之私,那么路小佳和丁灵中……明明父母亲眷都在,却是有家不得回,有人占据他的身份,而他只能江湖浪荡,吃着花生,当着一个杀人的剑客。 路小佳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从未去过丁家,倘若不是知道丁灵中用小李飞刀伤人,他或许连现身都不会现。 理所当然,他摇了摇头:“不去。” 说完,他足尖一点,竟是看都未看丁家兄妹一眼,便迅速消失了。 见路小佳离去,丁灵中忽然清醒,他一把将丁灵琳甩出窗外,横剑站在三人面前:“我是绝不会让你们上天心楼的,要走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叶开望着满目凶狠的丁灵中,有些惆怅:“你……又是何必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此事与丁家无关,若你还要娶我三妹,便不该继续复仇。马空群,我会替你杀了他。” 都是白家的儿子,丁灵中这话说得也并不出错,但叶开实在是个聪明人,他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忽而问了一个问题:“金疯子,是你找来对付我的,是吗?” 他刚问完,也不等丁灵中回答,径直说着:“看来不是,你知道的,似乎也并没有比我多多少,或许路小佳都比你知道的多。” “今日,我必要上天心楼。” 叶开已准备动手了,两人原本是兄弟,却非要这般兵戎相见。只是很显然,叶开并没有杀心,谭昭一叹,左手运气,弹指神通瞬发。 丁灵中正在将动未动之时,然后……他就再也动不了了。 隔空点穴! 系统:红红,你有本事你可以用飞刀啊! [终于不装死了,我以为你已经病毒入体,救不回来了呢。] 系统:……宿主,我可以解释的。 [那你解释吧。] 系统:这个不能长话短说,要不等你便宜儿子解开心结,我再同你解释? [呵呵!] 丁灵中被点了穴,叶开直接找了根绳索将人捆了起来,扛上人下楼,丁灵琳正在外头的阵法里打转,一见人立刻冲了上来:“叶开,你对我三哥做了什么!” “放心,点了穴而已。” 丁灵琳就站在三米之外,她心中狂乱极了,但她相信自己的家人:“好,既然你要上天心楼,你放了我三哥,我带你去。” 叶开本就无意伤害丁灵中,闻言点了点头,将丁灵中塞到马车上,让丁氏兄妹同乘马车,而他与傅红雪三人上了快马,一路往东而去。 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一行人终于上了天心楼。 丁灵琳是天心楼的大小姐,一路进去自是畅通无阻。 很快,叶开就见到了丁家家主丁乘风,作为江湖鳌头,丁乘风气势十足,他坐在那里,却比常人站着更有威势。 “晚辈叶开,拜见丁前辈。” 丁乘风忽然语出惊人:“今日你来,可是上我丁家提亲来的?” “……” 饶是脸皮厚如叶开,也有点刚不住这话,索性丁乘风并不是这个意思:“倘若不是,还请叶少侠同诸位一同离开,今日丁家有事,请恕丁某无法招待几位。” 叶开忽然有一刹那明白路小佳为何不想回丁家了。 “好,晚辈告辞。” 直到下了天心楼,傅红雪才狐疑地问:“你气势汹汹地要来,怎么这般轻易就走了?” “人家不欢迎咱们,难道咱们还要厚着脸皮留下来不成?”叶开撇了撇嘴,“丁乘风态度那么明显,留下来不过是自讨没趣,别忘了,咱们其实是来找马空群的。” 他说完,又对着石小福道:“前辈,方才在里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种小狐狸精心窍是不是比旁人多生那么十七八个啊,谭昭忍不住一笑:“你怎么看出来的?算了算了,不想知道,发现谈不上,我只看出了一点。” “什么?” “丁乘风受了伤,并且还是陈年老伤。” 傅红雪一听,忍不住猜测:“难道他就是当年梅花庵围攻白天羽的刺客之一?” “不是,他不是。”路小佳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把花生,脚边已经有一地的花生壳了,“十七年前,丁乘风同我师父比武伤了腿,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梅花庵。” “那他为何……” 叶开忽然福至心灵:“因为他要维护一个人,一个他无论如何都要维护的人。” 他要维护什么人呢?丁乘风愿意放弃自己亲生的儿子,将侄子当亲儿子养,那么势必…… “丁白云?” 路小佳的眼神微动,很快便有恢复古井无波。 第294章 聊赠一柄刀(十三) 二十年前,江湖上多少青年侠客拜倒在丁白云的石榴裙下,但她一个都看不见,甚至曾放出话来,说非真英雄不嫁。 她生得美,姿容又好,出身武林世家,样样都是顶尖的,只可惜一年一年过去,她依然如冰雪一样站在山巅之上,久而久之,便淡出了江湖。但如果有人提起她,定还是会心生向往,只因丁白云便该是一位活在武林云端的女子。 只是江湖传闻到底只是江湖传闻,丁白云不仅已经有了心上人,甚至……早已有了孩子。 这实在让人唏嘘,甚至她或许还与……白天羽的死有关。 谭昭乍听这个套路总觉得十分耳熟,他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到底是哪里耳熟了。倘若将白天羽换成快活王,那就真的……非常相近了。 当初他曾听王怜花说起曾经往事,与白天羽相比,快活王柴玉关活得更加肆无忌惮,他武功高强,又生得好,与无数美人有过情缘,可在浓情之后又十分绝情,搞得女孩子们一个个黑化要杀他,王怜花便是云梦仙子和快活王的孩子,也是“复仇者”的主力军。 如果叶开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位白云仙子可比云梦仙子厉害多了,君既无意我便杀,也是狠人了。 不过现下这些都只是猜测,若想要将猜测判定成事实,还需要当事人的承认。 “路小佳,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路小佳仍然在吃花生,他的剑无鞘,他就这么抱着剑,一手拢着一把花生,一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捻着花生,他吃得细致,花生的红衣一点点捻干净,才高高抛弃落入嘴中,等他将花生全部吃完,他才朝着叶开道:“你还未走,我定也不会走。” “所以,你也要阻止我去找丁白云吗?” 路小佳却摇了摇头:“不,我是来找人比剑的。”他说完,越过叶开和傅红雪,站在了谭昭的面前,眼中带着某种神圣:“听说你习剑?” 这句话怎么就那么耳熟呢?这不是西门吹雪每次杀人前的必备台词吗,怎么有种莫名酸爽的感觉,谭昭有些奇异的目光看向路小佳,这无疑也是一位出色的后起之秀,而他手中的剑虽然稚嫩,却已有了自己的道:“如果一定要这么说,也行。” “那你的剑呢?” 谭昭指了指心口:“剑在心中。” “好,我想与你比剑。” 谭昭一点儿没有前辈包袱,颇为无赖地摇头:“可我不想同你比剑,我的剑,也不是学来同人比剑的。” 或许一开始路小佳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但这一番新奇的言论足矣吸引他这样的剑痴:“那你为何学剑?” 那还不是因为内力被废只能学剑,但谭昭自然不会这么说:“我想学,便学了,若我学剑是为了江湖出名,抑或是杀人越货,你觉得此时江湖上会没有我的名声?” 这话着实说得狂放,但在场的人都没有笑,因为这是事实,石小福的武功何等之高三人都曾见过。一个普通人想出名很难,但一个高手想成名却十分容易,区别只在于他想不想出名而已。 “晚辈佩服。”路小佳一拱手,却急言道。“倘若我一定要向前辈讨教呢?” 傅红雪立刻执刀挡了一下,他还未开口,便听到自家老父亲开口:“小雪,没事,想不想看看爹爹的剑法?” 说实话,是有些想看的,包括叶开,其实也挺想看。 傅红雪退了一步,谭昭便看向路小佳:“那你,自可来试试。” 路小佳出剑了,他习的杀人剑,所以出道后,做的杀人买卖,别人给钱,他替别人杀人。当然他其实是个比较挑剔的人,即便江湖上多的是人捧着金子来求他杀人,他也只杀自己想杀的人。 而要习杀人剑,他的手便要快。 他出师已经三年,三年间他同一百零九十八位剑客比过剑,他以为自己的剑自己足够地快,甚至为了最快地出剑,他舍弃了剑鞘。 然而……惊天一剑! 路小佳只能看到自己的剑光,他这一剑本是冲着人的咽喉而去的,他有这个自信,江湖山九成九的人都躲不过他这一剑,可石小福躲过了。甚至在躲过的时候,还折了一枝松木,松木还带着清新的松香,快速的移动让淡淡的幽香迅速扩散。 路小佳只觉咽喉一凉,他的剑方转刺出,对方的松木已经点在了他的要害之上。 他丝毫不怀疑这截松木的杀伤力,所以路小佳停住了,眼睛里带着某种淋漓尽致的佩服与骇然:“晚辈,甘拜下风。” 明明没有任何的杀气,但剑就是剑,只要够快,足矣让人胆寒。 谭昭闻言,松枝气劲一松,他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也变得惫懒起来,整个人懒洋洋地揪着松枝的树皮,一边揪还一边朝着傅红雪说话:“小雪小雪,爹爹的剑法怎么样?” 傅红雪的眼神十分认真,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刚才他是路小佳,也绝躲不开这一剑:“很厉害,比我厉害。” 他说完,又说了一句:“我会努力的。” 谭昭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像是春日的暖阳一样:“好,我会一直陪着小雪成长的。” 傅红雪耳朵又微微有些红,父亲怎么总是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他微微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轻易弯起的弧度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叶开&路小佳:……要不是打不过,非得上前切磋一顿不可! 相比路小佳的剑道冲击,叶开反而对石小福的高手设定接受得非常快,毕竟是跟他师父和飞叔叔相识的好友,武功这么好完全没毛病。 “我输了,你们可以自便。” 叶开瞬间就明白路小佳的心思了,他虽从小被送走,但他身体里仍然流着丁家血脉,他来是从心而来,如今输了也是尽了全力,修剑如修心,当真如是。 “如此,告辞。” 路小佳提着剑转身,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难掩的萧瑟,就如同地上那一堆花生壳一样,谭昭忽而出口:“小朋友,剑法随心,杀人剑不是无情剑,花生吃多了,容易上火。” 路小佳停顿了一下,背对着挥了挥剑,这才步伐快速地离开。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叶开本是光明正大的浪子,但今夜他决定做一个星夜行走的登徒子,登徒子专探香闺,今夜他要探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白云仙子香闺。 “傅红雪,你觉得我能活着回来吗?” 傅红雪一脸冷漠,他上前拍了拍叶开的肩膀:“放心,你死了,我会替你报仇的。” “哈哈哈哈哈哈!小叶,没想到吧,我家小雪还会讲冷笑话哩!” 叶开抹了一把脸,随后一脸冷漠地将两人推开:“算了算了,这尘世间简直令人伤心,小子去也。” 说吧,他便踩着高高的屋脊一路扶风而走了。 傅红雪看着人消失在夜色之中,才转过头来:“我没有在说笑话。” “……”谭昭脸上的笑意瞬间被人遏住了喉咙,“好吧,这没有什么好笑的。走吧,我们也跟上去替小叶放风。” 傅红雪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也融进了夜色,消失在了原地。 叶开并不知道丁白云住在哪里,但总归是在天心楼没有错,等他在丁家翻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天心楼的后山找到了丁白云的住所。 他一路猫进去,便在烛影微动的房间里看到了两个身影,一个高点,一个作女子发髻。叶开耳力极好,便听到那女子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低沉喑哑:“哥哥,是妹妹不好。” “不,要怪就怪他白天羽欺人太甚,那叶开今日带着中儿上门,定是来者不善。以防万一,等下你就带着中儿去江南避一段时日,至于……他,妹妹若是相信我,便交给哥哥处置,如何?” 这人,显然是丁家家主丁乘风。 难道这女声竟是丁白云?江湖有名的仙子怎么可能声音这般难听?叶开眼里错愕一闪而过,便又听到人开口:“不,我已决定不走了。” “你……谁!” 叶开这才发现自己听得入神碰到了布在四周的银铃,他急速后退,但丁乘风的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难怪丁灵琳说她的三为兄长已是江湖新秀,但若论武功,却没有丁乘风的十分之一。 即便如今的丁乘风还伤着腿。 “是你!” 叶开翻身一低躲过:“晚辈叶开,拜见丁前辈。” “就你一人,竟敢夜闯天心楼!”丁乘风很是生气,他原以为叶开至少是个君子,但显然对方并不是。 叶开:“没错,就我一人。” 丁乘风还欲开口,却未料叶开并未看他,反是看向了后面出来的丁白云,此时此刻丁白云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匕首就架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 些微的烛光掩映,轻易便能让叶开看清楚男人的脸。 是马空群。 第295章 聊赠一柄刀(十四) 是马空群,却与他见过的马空群完全不一样。 马空群是个枭雄,即便他已经五十多岁,但他的眼睛还是像草原上的雄鹰一样锐利,可现在的他……混沌如未开蒙的稚子,即便被人用匕首指着喉咙,也全无反抗,活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 丁白云穿了一身白衣,却是从头遮到了尾,脸上戴着一层厚厚的白纱,独一双眼睛古井无波,看着叶开的眼神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一样。 “你果然来了。” 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但无疑丁白云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叶开对姑娘家总是会温柔两分:“你知道我要来?” “你同他生得并不像,这很好。” 丁白云一步一步地走出来,丁乘风欲阻止她,却被她避开了,或许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你是来杀他,还是来杀我的?” 叶开看向马空群,他手里握着那柄黑刀,似有些蠢蠢欲动:“有什么区别?” “自然没什么区别。”丁白云的声音忽而有些飘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问出你想问的问题吧。” 这话,其实已经等同于默认了,但叶开开始遵循对方的意愿问了一遍:“十七年前,梅花庵外,你也参与了,是吗?” 丁白云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又猛地戛然而止,她忽然抬高了声音:“不是,是我组织了那场谋杀。马空群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蝇营狗苟贪图富贵声明的狗东西,他就是生了十七八个胆,也不敢想这种事情!是我,是我给了他这个胆子!” 叶开察觉到无波的马空群忽然有一刹那的情绪,可他确实十分惊讶,惊讶于一个女人的筹谋与仇恨。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悔过吗?” 丁白云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她扯掉脸上的面纱,露出沟壑不平的脸:“不!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这些疤痕,就是证据,我每天每夜都在恨他,恨不得他在地狱下油锅滚刀山,像他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活在这世上不过是糟蹋漂亮姑娘!” “叶开,你知道君子柳东来吗?”丁白云似乎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出口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他啊也参与了,你猜他是为了什么?” 叶开有点不大敢想。 “他心爱的女人,被白天羽那个混蛋强占了!你说他是不是很该死!” 叶开忍不住苦笑。 “最可笑就是你的母亲花白凤了,哈哈哈哈哈简直要笑死我了!”丁白云此刻脸上狰狞无比,话语里却是畅快极了,“她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爱,为了他还叛出魔教,可她不知道她怀孕的时候,白天羽又出去勾搭漂亮小姑娘了!” “他,就是一个没心的男人,你说,似他这样的男人,活着做什么!”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黑夜里,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情绪激动地扑向丁白云,丁白云虽然情绪也十分激动,却轻巧地避过了:“花白凤?你竟还敢出来!” “你胡说,白郎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说过……” “他说过的话,就跟狗屁一样!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什么吗?”丁白云的气势,简直carry全场,“我最恨自己生得这么漂亮,若非如此,我何至于遇上他!” 丁乘风听得心酸无比,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妹妹,却被一个男人生生毁了。 叶开手里的黑刀,有点提不太动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江湖闻名的白天羽大侠,私生活竟然如此令人诟病,在江湖人看来他或许是个大侠,但他却不是一个良人。 花白凤受了刺激,她出掌击向丁白云,却被丁乘风阻拦,正是此时,原本受制于人的马空群忽然挣脱了丁白云的束缚,他一掌反打丁白云,一掌向着叶开而去。 这么近的距离,如他这样的武林高手是绝对不可能会落空的。 叶开早已发现马空群的不对,但他显然没料到还算光明磊落的马空群竟然变得如此卑劣,幸好他早有准备,他微微避开要害,即便受了此掌,也不会受太大的伤。 却是未料破空一声刺裂声穿云逐日而来,他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但好在他的身体素质十分出众,硬生生稳定住了,而下一刻,一柄带着黄色穗子的飞刀刺入马空群的掌心。 飞刀刀身全部没入掌心,独留黄色的穗子飘荡在空中。 “啊——” 马空群整个人都被恐惧与疼痛笼罩,飞刀从掌心一直刺入到他的手腕处,他捧着手连动都不敢动,却仍然疼得要死。 这是他的惯用手,这一下,已废了他的大半的武功。 一个刀客若没有了手,便只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了。 “师父?不,不是!” “中儿?不,不是!” 叶开与丁白云相继喊了一声,又迅速自己推翻了自己的判断,后者是因为知道丁灵中飞刀的水平,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精准的位置,丁灵中远远还没达到,而前者……叶开现在有些混乱,此人飞刀使得绝对在他之上,但他是见过小李飞刀的,作为一个合格的迷弟,即便是细微的错差他都能感觉到。 这柄飞刀,决计不是他师父所发出。 但,那又是谁呢? 但马空群忍不住来,他已笃定了是小李飞刀亲自来了。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马空群已经跪在了地上,他手上鲜血不止,但他仍然舍不得死。 皓月当空,夜风习习,却没有任何人走来的脚步声。 一个都没有。 花白凤却好似疯了一样,她一把夺过叶开手里的黑刀,轻易就将黑刀送进了马空群的心口,到死为止,马空群都难以相信他竟然会死在花白凤这种女人身上。 他瞪大了眼睛,然后永久地停止了呼吸。 “哈哈哈哈哈哈,白郎,你看见了吗!我替你报仇了!我替你报仇了!我替你报仇了!” 她举着刀,不断地走远,没有人阻止她,只叶开坠在她后面,无声地保护着她。 丁白云忽然放声大哭,她或许并没有那么想死,丁乘风抚着妹妹的发心,一时也难受极了。 “小雪,别看了,我们走吧。” 傅红雪的眼睛却仿佛含了血一样,他没想到十七年的夙愿,马空群却这般轻易就死了。死得轻巧而卑微,他或许远没有花白凤想象中的强大。 他只觉得连握刀的手都是颤抖的,可他触见刀身的红梅白雪,忽然就顿住了。是了是了,他已经不是只背负仇恨而活的傅红雪了,他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会说好多话安慰他,会关心他,会替他铸刀。 上天,终究还是怜悯他的。 让他舍了仇恨,断了过往,又给了他一段新生。 谭昭差点都以为傅红雪又钻牛角尖了,却见便宜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堪称天使般的笑容:“爹,带我去京城吧。” 妈耶犯规,某人捂紧老父亲的心脏,点头道:“好。”然后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小雪,你笑起来真好看。” 黑色掩映,倘若谭昭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某位便宜儿子的脖子,一路红到了耳朵尖都有些止不住。 马空群的死,就像是给傅红雪的仇恨画下了休止符一样。 谭昭发现傅红雪有些变了,变得会笑,会开比较冷的小玩笑,也会默默地替他做一些小事情,如果他做得过分,也会气嘟嘟地不同他说话,只是—— “小雪,不要假装听不到,快来练字了。” 傅红雪前头十七年,大部分的时光都用来练功练功练功,花白凤从不教他多余的东西,识字也就是囫囵教一下,能通读武功心法就足够了,所以写出来的字……就跟三岁小儿似的。 谭昭原本还不知道,直至某一日他跟叶开通信,傅红雪悄咪咪用着略含小嫉妒小诡异的眼神看他,便开口道:“小雪也要写吗?来来来!” 傅红雪自然不愿,但奈何不住某人戏精上身,然后他就……写了。 “爹爹教你呀,放心,爹爹不会嘲笑你的,爹爹觉得小雪的字超可爱,都收藏起来啦!” “拿出来。” “……不行。” 傅红雪忍不住有些头痛:“你拿出来,我写。” 谭昭痛快地就将裱好的字拿了出来。 傅红雪:……有时候,真的很想提刀,算了,他不想! 一路从边城到顺天府,两人走了大概两个月的功夫,进城门的时候,刚好是除夕了。值得一提的是,傅红雪的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他原本就聪慧,又下了苦工,他的字就像他的刀一样,锋芒毕露。 谭昭拿着今天的作业点了点头,冷不丁地,突然就被个问题砸了个懵圈,只听得傅红雪开口:“爹,你那日在天心楼使的,可是小李飞刀?” 他明明偷偷使的,怎么会被人看到了?小雪你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实诚孩子了! 第296章 聊赠一柄刀(十五) 事实上,这也怪不得傅红雪能发现。 谭昭出招时,特意挑了黑暗的角度,一般人是绝对不会发现的,可傅红雪……不是一般人。他从小在黑暗中长大,长时间的黑暗让他的眼睛发生了一些异变,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导致他在黑暗中视物与白日无异。 只是当时傅红雪心里比较乱,后来他又有些犹豫,直等到京城,他终于问出了口。 “小雪看到了啊。” 傅红雪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的手笼在袖子里,拳头却攥得死紧,可见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表这般平静。他骗了你,他不是只有你一个依靠,他还有许多要好的朋友,即便没有他,也能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他嫉妒那些人,疯狂地嫉妒,明明……他是他一个人的父亲。 谭昭心里也挺乱的,他没想到会是李二的这个世界,都怪系统:“小雪,对不起,这么晚才找到你,都是爹爹的错。” “其实,我与阿飞,已经有近二十年没见了。” 傅红雪猛然抬头,眼睛里的惊讶与疑惑再也无法藏匿。 都来到京城了,谭昭也知道石家的那堆烂事也藏不住了:“小雪,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石家的事情吗?现在我就告诉你。” 傅红雪陡然明白,或许石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好。然而,他还是太高估了人性。 “他们怎么敢——” 傅红雪太明白一个人独处黑暗时的感觉了,那种仿佛全世界都背弃的孤独感几乎能将一个人逼疯,他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在他被黑暗侵蚀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同他一样抱着一点熹微的火光活着,他的手又有些颤抖,谭昭一见对方似又要发作的样子,立刻伸手,内力一送,傅红雪才红着眼睛转过头:“爹,您不是天煞孤星!您是小雪的福星!” 他才不信什么命理之说,那不过江湖术士用来招摇撞骗的说辞,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石小福离开他,绝对不信。 “爹,我们离开京城吧,从今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他们不要您,我要您,您说得对,他们根本就不配做您的亲人,那种人……”傅红雪越说越激动,他的眼睛有些赤红,若没有那些人,他根本不必过那样黑暗的童年,他的父亲也不用为了他枯守十七年。 他恨!可他知道,他的父亲是天底下最旷达乐观的人,不愿意看到他活在仇恨与悔痛之中,他并不想让对方失望。如果石小福想要全世界,他愿意拼尽全力将全世界捧到对方面前。 谭昭一向知道傅红雪是个十分固执或者说偏执的人,这样的人容易成功,却也很容易钻牛角尖,他一叹,伸手将人扯回来:“小雪,他们只是少数,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他们的孩子平安喜乐,一生安康,我也希望小雪可以为自己而活,有自己的朋友、理想,不负本心。但我也不想你活成圣人模样,就这么走了,岂非太便宜他们了!” 傅红雪:??? “那些东西本来都是小雪的,他们强占了十八年,现在……也该是他们还的时候了。” 谭昭重返京城,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自从与阿飞相遇后,他就一直在思考倘若再遇上旧人该如何,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该如何。保定城他是有些怂,但京城还是敢来一来的。 今日是除夕夜,街上已经少有行人了,除了巡逻的官兵外,便是一些大食肆店铺还开着,天色尚早,谭昭领着傅红雪一路走到了临江仙。 临江仙还是那一座临江仙,位于京城最好的地段上,往来大多都是士族。真的是有些令人怀念啊:“走,爹带你去吃好吃的。” 傅红雪以前觉得能吃个热食就很幸福了,对吃食从来不挑的,但奈何他有个极会享受的父亲,这一路走来,他几乎把天南地北的美食都吃了个遍,人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很难,傅红雪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勤勉朴素的傅红雪了。 “哟,二位客官,要点什么?今夜是除夕夜,小店特供八珍宴,送白梅酿,客官要不要来上一桌?” 小二生了伶俐的嘴巴,像是临江仙的小二,那绝对比小地方掌柜还要厉害,一双眼睛多厉啊,什么人什么样的出身,看一眼便明了,这位白色锦衣男子一看就出身簪缨世家,生的丰神俊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风流公子,而这一位黑衣少年郎随着行走有异,看上去倒是不太像,不过看两人生得如此相像,想来定是亲戚关系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笑容又浓了两分,今日的八珍宴点了他可是有钱拿的,方是想到这里,那白衣男子就开口了:“行吧,你家的羊肉煲还有吗?” 小二一听:“那赶巧了,今日多备了几份,还有最后一份,客官要吗?” “行吧,就这些。”随手扔了颗碎银子,“喏,提前祝你新年安康。” 小二瞬间就熨帖了,这客官定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听着就让人舒服,“好勒,客官您等着,小的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小二脚步轻快地离开,等走出包厢还用牙花子咬了咬银子,见到豁口,这才开心地往厨房跑,哎,要伺候的客人都如楼上那位这般阔绰又好说话就好了。 麻溜地吩咐上厨房,小二又像个陀螺一样去送茶点,今日是除夕,即便是临江仙也没有多少客人,故而只有他一个小二,累得他够呛。好不容易歇一会儿,前头又来了客人,他一见,还是为熟客。 只是这位熟客并不招人喜欢,可谁让人家出身好,有地位呢。 小二只得陪着笑脸迎了上去:“石小将军来了,里边请!” 被称石小将军的青年满脸傲慢,用鼻孔看人,见小二那满脸油腻的笑容,满脸的厌恶,他没说话,倒是后头的家丁发了话:“去,也不看看今儿个什么日子,喏,去打包一份羊肉煲,越快越好!”说罢拿出一小锭银角扔在地上。 小二一听,脸上的笑容有些瞬间僵硬,这位石小将军可不是讲理的人,可楼上那两位绝对也不是轻易能得罪的,况且……“石小将军,不是小的不卖您,是后厨已经卖完了,要不明日……” “混账!这不还有嘛!赶紧打包,本少爷急着回家呢!” 小二被狠狠踢了一脚窝心,当下疼痛难忍,他蜷缩着,仍然坚持开口:“那是楼上客人点的,不……” “不什么不,本少爷出两倍价钱,今儿个除夕,算你走运!”这位石小将军果然脾气十分暴躁,他广袖一挥,索性让家丁自己动手打包。 那家丁得了命令,无礼惯了,立刻傲慢地上前,那帮厨正捧着羊肉煲左右为难,那家丁手刚要强抢,一根筷子从天而降从他的掌心一穿而过。 “啊——” 他疼得蜷缩起来,比小二叫得还要惨,这位石小将军半点不看家丁,只顾自己颜面:“谁!竟敢惹我石天赐!有种就出来!” “我。” 傅红雪提着刀站在二楼,他一身黑衣,端的是冷峻无比,石天赐一见,就觉得此人十分令人讨厌。 换句话来说,他讨厌比他帅的人。而天子脚下的士族子弟,就没几个丑的。石天赐的祖父,便是石家老太太的二儿子石荣保,也就是石小福爹的亲弟。石荣保生得就是平凡武夫模样,他娶的夫人是石老太太的侄女,模样也并不出挑,只生了一个嫡子,就是石天赐的父亲石虎青。石虎青比石小福大上七岁,早早娶妻,连生了八个女儿,才得了石天赐一个。石天赐生的又十分像其祖父,自是受宠无比。 石天赐从小在石家被捧着长大,横行无忌,在他看来,石家的家业迟早会落到他的手中,行事自然很是狂妄。 “你好大的胆子,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少爷我是谁!今天你要是跪下给少爷磕三个响头,兴许少爷心情好了,便饶过你。” 谭昭有些怀疑自己,就冲石家这么作,他都不用出手,估计就作完了。 “你也配!” 傅红雪正是心里窝火的时候,他知道京城地界不能随意杀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出手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小二捂着胸口看得痛快,心里却实在害怕,他想要出声劝告两句,却见那位白衣公子站在他面前将他扶了起来:“拿着去看看大夫吧,放心,他过了今日,恐怕就没有闲功夫来临江仙了。” 小二木愣愣地接过,等他反应过来,大堂里哪里还有旁人的身影。 半柱香后,石家府宅里,正是忙碌布置的时候,女眷们聚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男人们难得轻松,说些轻快的话题,正是一团和乐。 便是此时,有个家丁一脸惊恐地跑进来:“老爷,老太太,不好了,有人把天赐少爷打了挂在外头的牌匾上!” “!!!” 第297章 聊赠一柄刀(十六) 这大吉大利的日子,谁敢动老太太的心头肉啊!怕不是活腻歪了吧,谁不知道石家老大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当今皇上体恤臣子,给了大脸面与石老太太,这京城地界的,便是背地里有人看不惯,那面上绝对都好声好气的。 那石天赐小小年纪胡作非为,鱼肉乡里,还不是因为石老太太惯的,石家满门忠烈,如今石家嫡系二房能力一般,当今乐得博一个体恤忠烈的美名。 这谁啊,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石老太太当即就冻了脸,旁边伺候着的石天赐母亲石少夫人姚氏亦是满脸怒容:“娘的天赐!” 一行人如鱼贯一般涌了出去,石老太太也坐不住,由贴身此后的丫头扶了出去,穿过二门,便见到虎威将军府的御赐牌匾旁挂了一个人。 “我的乖天赐哟~” 姚氏心疼无比,对着下人愈发厉起来:“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把你们少爷放下来!” 家丁一听,脸上一苦,方是此时,石天赐听到亲人的声音,立刻大吵大叫起来:“曾祖母,娘,好疼!快救救我!” “哎,天赐别怕,娘这就让人来救你!”姚氏温言说着,转头就冲着家丁厉喝一声,“还不快去!” 家丁只能苦着脸上去,还没等他跨过门槛,就被人一脚踹了回来,那姚氏登时一怒,还未等她发怒,那人就一脚跨进了府中。 白色点墨的直缀,偏生此人穿得潇洒风流,其人脸上还带着三分笑容,甚至近前,还行了个礼,只听得此人开口:“孙儿,拜见祖母。” “!!!” 姚氏一下惊恐看向婆婆,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婆婆震怒的表情,可她却发现……婆婆脸上是满脸的惊骇与不可置信,怎么回事? 她再转向石老太太,石老太太也是一脸的惊吓,不过好在石老太太人老成精,尚且稳得住,她定了定心神,便道:“是你打了天赐。” 谭昭十分坦然地承认:“是我。” “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似这般不忠不义不仁不尊长辈的无礼小子,我一个做叔叔的,管教他一番,难道还有错不成!”谭昭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你——你怎么出来了!你可别忘了你那催命的……,你是想害死……” 谭昭忽而近前,一双眼睛亮堂得像是天上的星子一般:“害死谁?我儿吗?我儿,不是早就被你们害死了吗!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一看,里头是不是跟你的脸一样黑!” 卧槽石老太太最恨别人说她黑了,她以前随石老太爷在边关吹了二十年的厉风,即便后来回京精细养着,也捂不白了,那时她根基不稳,出去交际那些舌根子长的女人总在背地里叫她黑煞婆,气得她哟:“你这孽障!浑说什么,还不快住嘴!” “你让我住嘴便住嘴,那我多没有面子呀。”谭昭才不怕气死人老太太呢,这老太太最是惜命得紧,他都看着呢,准保死不了。 “你——来人,来人!” “打人了!打人了!石家老封君打人了!” 谭昭立刻往外一跑,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石家住在勋贵大道上,路过的百姓没有,可这些勋贵都爱看热闹啊,原本石天赐被人挂外头牌匾上了就有人翻在墙头瞧着呢,这大声一嚷嚷,那看热闹的又多了一大波。 “还不快抓住他!把你们天赐少爷放下来!” 一群家丁四十来个倾巢而出,只可惜他,谭昭就跟那滑不留手的活鱼似的,活生生给人上演了一场神走位,甚至他还有余力阻止旁人去解开石天赐的绳索,一边跑,还一边嚷嚷:“来人啊!救命啊!” 声声凄厉,原本站在廊下的傅红雪差点没认出来那是他的父亲。 但……认都认了还能扔出去咋地,傅红雪提着刀,一路踹翻无数,终于站在了大门口,谭昭一见,脸上露出一个好险好险的笑容便扑了过去:“小雪,就是他们欺负你爹爹,你放心,只要不打死,爹爹替你撑腰!” 傅红雪最听石小福的话了,他也没拔刀,毕竟就这种货色,拔刀都辱没了他的吟寒。 眼瞅着傅红雪独自一人把所有人都打倒在地,石天赐急了,刚好谭昭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登时破口大骂:“无耻小人!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我又是何人!” 谭昭轻飘飘抬了抬眼,随后又兀自欣赏自家便宜儿子的风姿:“不感兴趣。” “呵!说出来吓死你,这是虎威将军府,我大爷爷可是为国捐躯的……” 谭昭双指一弹,立刻将人住了嘴:“小朋友,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石天赐满眼痛恨,却听的人冷漠地开口:“你口中为国捐躯的石老将军,是我爹。” 石天赐满眼的难以置信! “小雪你真棒,来来来,到爹爹这里来。” 傅红雪走路已经比从前好上许多了,谭昭鬼主意最多,他找人特意定做了靴子,穿起来舒服还走路不累脚,脚底还加了按摩垫,这段时间下来,傅红雪觉得跛脚舒服多了,走路的姿势自然顺畅许多。 可即便如此,他走路的姿势还是轻易能让人看出来的,石老太太此时此刻哪里不明白,这早早同他离心的孙子——是来复仇的。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她当即两眼一翻,晕倒了过去。托着她的丫鬟是她的心腹丫鬟,立刻便喊了起来:“来人呢,不好了,老太太被气晕了!还不快请大夫!” 本朝重孝,长辈为大,不论长辈做错了什么,只要小辈对长辈有半点儿不敬,那就是小辈不好,传扬出去,声名有污不说,这辈子如果没有奇遇,入仕当官那是想都不要想了,石老太太这一晕,便是算准了这扫把星不敢这般放肆,他自己不在意,这不还有个小的嘛! 只要入了府,关上门,她有的是法子治了他们! 然而,谭昭偏偏是个不按常理不出牌的人,他双指一弹,轻易就点了小丫鬟的哑穴:“装,接着装,你以为我回来,还会在乎这些虚名?我啊,巴不得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啊,闹得你二儿子大孙子身上的乌纱帽不保,这样我才最开心!”而且他家小雪也不在乎声名,既然没打算入朝为官,声名就是个累赘玩意儿。 “你——”石老太太本来拼命装晕,她对这项业务熟悉得很,可这回不知是怎么的,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控制她一样,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站起来指着人的鼻子说话了。 卧槽这下乐子可大发了哟!看戏的勋贵们越来越多,有那小辈已经趴在墙头嗑瓜子了,他们可没听说过什么石家大房,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站这对父子啊,这石天赐武不成文不就的,天天仗着死人的荣耀招摇过市,你瞧瞧你瞧瞧,人亲儿子亲孙子都回来了,看他以后还敢得瑟! 不过你还真别说,这石家大房长得真叫一个俊朗不凡,这跟二房这些倭瓜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怪了,丑人多作怪啊! “哎哟,祖母您这是演的哪一出啊,这兴致这般好,咱们刚好去顺天府尹那头说道说道吧。” 谭昭刚说完,外头一队卫兵小跑着过来,打头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兵将,他正要同石老太太行礼,因为将军,他们一群旧部对石老太太那都是打心眼里的尊重,可他这一抬头,行礼的方向就偏了三十度:“小将军,您终于出来了!” “李茂大哥?”谭昭搜刮了一下记忆,这才想起了对方的名字,李茂曾是原主在边疆时认识的朋友,两人年纪差了几岁,平辈相交,关系十分好。 李茂一个粗汉子,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将军,您看到了吗,小将军没有被打倒,他还坚强地活着,他擦了擦眼眶,十分激动地走上前:“一别快二十年了,能再见到小将军……” 谭昭却摇了摇头:“我已不是什么小将军了。哦对了大哥,给你介绍我儿子小雪,是不是同我生得很像?” 李茂如今统领着皇城的治安,心思比以前细腻许多,这一听便知道里头有些东西他或许不知道,便顺着人说:“是个好孩子!” 他这才收拾了心情,朝着老太太微微行了个礼:“石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石老太太简直恨毒了石小福,果然这个孙子就是个扫把星,十几年都没出事,偏巧除夕夜来找不痛快,她登时就要开口,却未料这扫把星竟敢抢她的话头:“李将军,草民有冤,欲陈情陛下,还请将军通传。” 谭昭说完,便将怀中的一枚破碎的刀鞘双手托举呈上去。 第298章 聊赠一柄刀(十七) 今日是除夕,宫里头早就封了印,西边的金乌已经遥遥地坠在地平线上,这样的时候进宫陈情?怕不是要招了帝皇的厌弃。 李茂自然认得这块破碎的刀鞘,石家军的每一个将士都认得这个图案,因为认得,他才必须拒绝,他一把拉过石小福,悄声道:“小将军,今日是除夕,除非事关国家存亡的大事,否则当今是不会见你的。听大哥一句劝,等来年开了朝,大哥定带你进去。” 谭昭自然知道今日不是告御状的好时候,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石家二房的头顶挂上一柄达摩克利斯剑,恐惧将落未落时,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放心。”谭昭说完,又轻轻耳语了一句,“大哥,推开我!” 李茂不解,但他仍然照做了,谭昭一个趔趄就倒在了傅红雪身上,小眼神那个幽怨哟:“大哥,我没想到你……我明白了。”简直声声凄厉。 傅红雪不善的眼神立刻冲着李茂而去,也就是现在的李茂心眼多了,要搁二十年前,这戏绝对演崩:“小将军,今日是什么日子,将军绝不想看到此情此景的。” “不必再说!便是不靠你,我也能够办到!”谭昭恨恨地捶了挂在上头的石天赐一拳,这才转头,“小雪,我们走!” 傅红雪明白亲爹这是在演戏,但他心中的怒火还是忍不住烧了起来,这些穿金戴银的人竟都是他们的亲人,可这些亲人看着他们父子,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的温度,仿佛他们就是洪水猛兽一样,这何其让人心凉:“嗯。” “小福!”石老太太立刻慈悲而焦急地开口,“李将军,赶紧拦下他,今日是除夕,合该一块儿……” 她还未说完呢,傅红雪就不耐烦地带着自家老父亲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院墙之上。 李茂:……我这侄儿有点儿牛逼啊。 一场闹剧莫名其妙地结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已,今天石小福看在李茂的面子上没有搅闹下去,但显然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不行,一定不能让石小福坏了石家的名声! 这个天煞的,果然刑克六亲,加上那小地煞,一对父子怎么就这么命硬呢! 石老太太一脸肃杀,拄着拐杖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可见她心里是害怕的,她上前与李茂说了会儿话,后头的家丁已经爬起来将石天赐放了下来,石天赐的腿都软了,啪地一声掉地上,可把一群太太们心疼坏了。 可这般一闹,这年夜饭,谁还吃得香啊! 谭昭和傅红雪就吃得挺想的,两人回到了临江仙,果然小二还给他们留着菜肴呢,包括那份羊肉煲,一块儿都在呢,甚至下头还放了碳火煨着,咕嘟咕嘟还冒着热气呢。 “客官,您终于回来了,这要再晚些,这些就要撤了。”小二显然没去看大夫,像他这样的,钱能攒一点儿是一点儿,等他攒够了钱就去京城下头的小镇开个客栈,比不上京中繁华,但好歹没这么辛苦了。 “谢谢,这是伤药,敷在外伤处,三日便可痊愈了。” 小二收了药,一溜烟就跑了,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又送了两碗热腾腾的水饺上来:“二位客官,请慢用。” 还没等谭昭问他饺子哪来的,就抱着托盘跑了。 傅红雪有些不解:“他请咱们吃面?为什么?我看他脚上的鞋子都破了,衣服虽平整,但也浆洗得发白,可见这小二应不是什么大方阔绰之人,这临江仙的……” “那或许是你爹我人见人爱吧。” “……”我爹这脸皮,真的越来越厚了。 痛快淋漓地吃了一顿除夕宴,外头的锦江之上已经放起了灿烂的烟火,外边已有不少人声,显然都是出来看热闹的。这些烟火都是户部拨钱给礼部置办的,每年的除夕都会连续放上半盏茶的功夫,谭昭半倚在窗边瞧着外头,一半的眼神落在傅红雪身上。 傅红雪从未见过烟花,或者说他没有见过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这一路以来他看到了太多新奇的东西。这些东西或许并不难发现,但当眼睛被东西蒙住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幸好,就在他彻底要被蒙住之前,有人一把揭开了这层黑色的布。 “很好看。” 谭昭晃着酒杯,笑着点头赞同:“是很好看。” 傅红雪忽而抬头,眉眼都弯起来了:“爹,新年快乐。”他刚开口,外头的钟声就敲响了,大编钟沉重悠远的声音晕荡开来,同时也带来的又一个新年。 “新年快乐。”谭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他是一个俗气的爸爸,就喜欢给儿子包大红包。 “这是什么?”傅红雪看着面前包得齐整的红纸包,有些不太明白。 他刚问出口,外头街上伶俐的孩子已经冲着父母要红封了,一句句吉祥话张口就来,哄得长辈们红包给得顺溜得不得了。 “喏,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我家小雪也要有。” 傅红雪一脸严肃:“我已经长大了。”十八岁,手中的刀也很快,不是小孩子了。 谭昭手中的红封再往前一送:“我不管,小雪在爹爹心里永远都是小朋友,你可以任性一点,自私一点,以后每一年,爹爹都会给你包红封的。” “……”心里悄悄开心,然后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收了红封。 “这就对了,等小雪你以后有了孩子,也要给的,小孩子……” “噗——” “小雪,别这么激动,你看人小叶,未来媳妇都找好了,你……” 傅红雪默默将自己的刀藏好,他觉得如果不藏好,他或许要在十八岁的第一天干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 “宝宝乖,宝宝乖,娘带你去吃小圆圆~” 宽大的马车里,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子抱着个襁褓哄着,她生得漂亮极了,是那种一眼就令人惊艳的漂亮,只她一双眼睛全是幼稚,破坏了这份国色天香的美丽。可即便是如此,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否认她的美丽。 她说完,就直接闹着要出去,不管马车在不在行驶,抱着孩子就要跳下去,幸好坐在车夫位置上的男人眼疾手快,手掌一推,就将人推了回去,他的声音实在有些无奈:“你乖一些,现在还没有到地方呢。” “可是宝宝饿了,宝宝饿了就要吃饭!” “乖,你瞧他,他睡着呢,等他睡醒了,就可以吃饭了。” 男人又哄了两声,这才将这漂亮女子劝住了,这时车子已经驶到了锦江旁,抬头就是临江仙大大的招牌,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跑出来的小二:“住店,一间上房。” 小二忙不迭应了,车上的女子也下来了,她戴着白色的斗笠,风一扬,露出美丽的半边脸,小二顿时就愣住了。这南来北往他见过多少漂亮姑娘啊,这般漂亮的却是头一回。 这男人也不管小二,兀自带着人进去了,那漂亮女子还在哄小孩,男人虽然站在她身边,却离得并不近,像是丈夫,却又不像丈夫。 谭昭是个好享乐啊,住的是临江仙最好的屋子,开窗就能瞧见烟波浩渺的湖,瞧着便让人开心。 “小雪,你猜石家人什么时候过来?” 傅红雪哪里知道,他很聪明,但显然无意去思考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我猜啊,最迟下午。” “石小福?”外头忽然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谭昭站起来推开门,便瞧见阿飞一身褐色短打,前头竟还有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个孩子,一心一意哄着。 “……阿飞,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阿飞。” 不过算算时间,应该也没什么惊讶的,只是当年连说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孩都娶妻生子了,他还……不,他也有孩子,而且还长得又帅又可爱。 系统:红红,你清醒一点吧。 阿飞:“……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就不该耳朵那么好,就不该叫人的,就不该…… “啊,相公,相公你终于来找奴家了!”一个桃色的身影瞬间冲了过来,谭昭躲了一下,便见到女子垂眸哭泣,“相公,你怎么不认得奴家了,宝宝,快叫爹爹!” “……”妈呀,喜当爹啊他这是!一回还不够吗! 傅红雪当即就往前拦了三步:“夫人,还请自重。” 这女子一身桃色的纱裙,外头的大氅上绣着满山遍野的山桃花,似雾非雾,一番春日景象,谭昭总觉得这衣服看着有些眼熟,直到这女子抱着孩子竟躲开了傅红雪的阻挡,一把冲到了他的面前:“谭郎,奴家终于寻到你了!” 声音轻巧若鸿毛,却甜得仿佛能掐出蜜来。 第299章 聊赠一柄刀(十八) 谭昭举着手后退了两步,他这不祥的预感哟,这个世界怎么就失控了,开什么门呀,关起门来安静如鸡不好吗? “我真的不认识……” “郎君,奴家穿这身衣服,美吗?”漂亮的女子,就是套个麻袋都是美的,更何况做工精致的锦衣粉裙,上边的山桃花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就跟真的一样。 谭昭记性不差,他本就觉得这身衣服看着眼熟,这猛地福至心灵,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你……” “喔喔喔,宝宝饿啦,宝宝要吃小圆圆啦!走咯!”女子忽然扯开了嗓子,一脸焦急地拉开怀中小孩的襁褓,众人一瞧,这哪里是个孩子,分明就是个泥娃娃啊!她笑着焦急着往前跑去,像个智商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一般。 ……年纪轻轻是个傻子,难怪——你个头啊! 谭昭的鸡皮疙瘩全线崩溃,他迅速抬头看了一眼阿飞,对方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冲着他点了点头,便冲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爹,她……” 谭昭摇了摇头:“放心,我跟她没关系的。” 然后,谭某人很快就被打脸了。中午小憩的功夫,他这人活得懒散,傅红雪在下头练刀,他就倚在二楼的廊檐下半阖着眼眯觉,这睡到半梦半醒时,忽而鼻尖一阵清淡的女人香飘过,谭昭一睁开眼睛,便落入了一双极其明亮而惑人的眸子里。 “是你。” 女人一见,脸上的笑意陡然浓郁三分:“谭郎不愧是谭郎,可是认出奴家了?” 此时,女人被妥帖包裹在一身白衣里,手里也没有了那个诡异的泥娃娃,她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分傻气:“状元郎何故用这般的眼神看着奴家,这天底下,就许状元郎能活两世,就不许奴家这样的漂亮姑娘多活一世吗?怎么,状元郎还要抓了奴家去投大牢不成?” 如果刚才只是猜测,那般现在谭昭已经百分百确认了。 “林仙儿。” 女子一听,脸上果然开心无比,可她却又很快变脸,姿容优雅地也顺着廊檐坐了下来:“不对,奴家啊,现在唤作上官小仙。” “……”你是跟人“仙”字有仇吧。 不过谭昭无欲与女人讲道理:“上官姑娘,在下石小福,不是什么谭郎,也不是什么状元郎。” 上官小仙遮着脸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奴家明白,只当年石郎锦绣年纪,如今再见,石郎都已有了孩子,奴家倒是好生羡慕石夫人啊。”这语气分明含了蜜似的,却莫名有股阴冷的调调,像是某种阴损的蛇类在攀附什么一般。 “你不该羡慕她的。” 上官小仙俏脸一凝:“为何?” 谭昭望着下面毫无所察的儿子,轻轻开口:“她若好运,也不会芳华早逝了。” 上官小仙一听,瞬间就笑了,以她的手段,自然早已瞧过了石小福的过往生平,她已收拢了金钱帮的全部实力,打听几个京城的没落子弟,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她还是嫉妒啊,此人明明是她先遇上的,老天爷都给了她机会转世重生,她都已决定安安分分做个好人,为何还不允她这点小小的心愿。 “原是如此,那倒是奴家触及郎君伤心事了。” 谭昭的睡意早就跑没了,倘若阿飞的出现让他以为这是他曾经待过的世界,那么现在林仙儿的出现……又让他有些不太确认了,想起那日阿飞欲言又止的莫名神情,他忍不住开口:“上官姑娘这一世,该过得快乐一些。” 上官小仙一愣,既而一笑,笑容里显然多了几分真情:“郎君果然好心,不过郎君可想知道奴家这一世的父母,是何人?” 谭昭忽然有些不太想听了,这不祥的预感来得有些晚了吧。 “是不是觉得奴家同从前生得十分相似?”上官小仙显然对自己的容貌很是欢喜,她抵着弧度优美的下巴,声音却清冷得紧,“奴家啊,是林仙儿的女儿呢!” “!!!”自己当了自己的女儿? 不不不不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林仙儿不是早死了吗?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时候林仙儿才八岁吧,系统,你给老子出来!长话一万字论文你也给老子说下去! 系统:……好红红,你冷静一点儿。 [要不下个世界,你来当一回宿主,我来接任你的位置?] 系统:红红,你冷静一点! [你以为我不知道商城最角落里有个宿主系统一键置换的东西,虽然我买不起,但统统啊,我这些年这么累,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也要……] 系统:我说说说说,宿主你冷静,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上个世界莫声谷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太久,所以很早以前系统就开始给宿主找合适的身体了,找来找去,就找了“石小福”。 可此“石小福”不是彼石小福啊,它也没想到磁场时空的扰乱会让…… 系统:宿主,你相信我,我本来是准备给你个惊喜见见以前的熟人的,虽然我不是很懂你们人类的感情,但我想你应该挺想见见曾经的挚友,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我就帮你争取了。 [所以,这就是你争取后的结果?] 系统:这都是命运啊!不过你看这也是错有错着,朋友这不还是见到了嘛。 [苟绿绿,你可真行!] 谭昭的态度显然有所软化,系统当然是乘胜追击了:至于这林仙儿,免费赠送你一个消息,上官小仙是从前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和林仙儿的女儿,这个世界没有宿主的干预,林仙儿逃脱了罪责,李寻欢辞官而去,后来又是一番牵扯……林仙儿喜欢李寻欢,但和阿飞谈了恋爱,又跟上官金虹生了女儿。 谭昭:……可以,这很林仙儿。 “所以按照辈分,我应该给你个侄女见面礼?” 上官小仙早知道状元郎时常语出惊人,然而她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她一愣,这才勉强笑了出来:“好哇,奴家想要你的心,郎君可愿给奴家?” “上官姑娘,人没有心会死的,在下其实还是挺惜命的。” 上官小仙显然不欲被这般搪塞,她方要开口,下头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行人无视拦住的小二直冲了进来,此时傅红雪方收刀,就见石天赐带了约四十壮汉嚣张而来:“侄儿,特来请二叔回府。” 语气,嚣张得跟他家里有皇位能继承似的。 不知所谓,上官小仙平生最看不起笨男人、蠢男人、无能的男人,这下头这个,三点占了个全,偏生得又丑,让人不忍卒看。她立刻戴上素纱,声音若婉转的黄莺啼叫一般:“石郎,此人是谁,竟对你如此无礼,奴家好怕哦!” ……女人翻脸翻起来,估计连她自己都怕吧。 谭昭微微退了两寸,他并不喜欢同别人的肢体接触,两人自然是没有碰到的,但下头的人瞧过来,却是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这女子端的生了把勾人的声音,清冷却勾人,一双眼睛就像要把人的魂魄勾走一般,石天赐当下就嫉妒了。 这些贱皮子,见了皮相好的就都走不动道,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二叔,二婶如此待你,你竟在此处寻欢问柳,二婶在天之灵,恐怕都会——啊!” 只听得石天赐一声惨叫,他捂着后槽牙,一口的血沫:“你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伤人,纵使你是我叔叔……啊!” 谭昭推开上官小仙,就直接趴在扶手上:“别叔叔叔叔叫得这么亲热,昨天之前,怕是石小将军还不知有我这号人呢!我可没有这福分领你这一声叔叔,还有,谁看到我伤人了,这么远的距离,天赐少爷的眼睛,怕是不太好了吧?”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来人,还不快把他们抓了送去刑部问罪!”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啊,难怪晌午刚过就来了呢,没意思,谭昭懒懒地趴在上头,冲着下头喊了一句:“小雪,快保护爹爹。” 傅红雪正生气呢,这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闻言还是寒刀入鞘,一脚窝心踹了上去。 他学武时十分认真,同人打斗自然也格外认真,上官小仙看着下头傅红雪游刃有余地撂倒数十人,忍不住惊叹:“方才若非奴家仗着他轻敌不敢近奴家的身,恐怕都到不了郎君身边呢。” “只是郎君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般心慈手软,若你飞刀出手,这些人哪里……” 谭昭转头,眼睛里已经收起了惫懒:“林姑娘,难得有幸,不如怜取当下,你已看到‘林仙儿’下场,执着太多,反而误己。” 上官小仙一下站了起来,她眼睛里也没了那份轻佻:“如果,我说一定要呢?” 第300章 聊赠一柄刀(十九) “你会像上一次一样,阻止我吗?” “不会。”谭昭果断地摇头,“你与我本就没有关系,我又不是正义的卫道士,不管那许多。你要如何,我哪里管得到。” 上官小仙的脸色有些难看:“其实我也想学好的,我真嫉妒他。” 她说这话时,一双眼睛直盯着下头身姿翻飞的傅红雪,都是黑暗里滋生的生命,凭什么都比她幸运,她比李寻欢迟她认了,可这回分明是她更早! “那很好啊,你可以试着当一个好人,底线一退再退便没有底线了,堕入深渊的人想再爬起来……” “算了,既然你不愿,这旧也就叙到此处了。”上官小仙裙摆一扬,一个蹁跹就消失在了二楼上。也是此时,傅红雪将下头的人全部摁在了地上,他一把提着石天赐,足尖轻点,一眨眼便落在了谭昭面前。 石天赐就是个仗势欺人的货,只要别人比他强,他就怂得一比,两回都栽在一个人手里,他吓得直接就怂成一团了,二叔叫得比刚才利索多了。 “听说你想送我们父子进刑部衙门?” 谭昭手里拿着个烟杆,他当然不抽烟,就是上午逛早市时瞧着新鲜才买回来的,退可装逼,进可敲人,拿着比剑好玩多了。他一烟杆敲在石天赐头顶,说话却轻声细语的。 石天赐当即就怕,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跛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门功夫,竟是比京城最厉害的打手都厉害,四十个人打一个还打不过,这……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纨绔界混下去。 “不不不,二叔您误会了,侄儿……侄儿只是跟您闹着玩的,闹着玩的!”石天赐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这么些年,他何曾当过孙子啊。 “闹着玩?好哇,小雪,咱们也同这位天赐侄儿好好玩一玩吧。” 傅红雪艰难地点了点头。 谭昭烟杆一扔,双掌一合,显然是准备搞事情了。 石天赐本能地发足要跑,但以他三等废柴的体力,哪里跑得脱,转眼就被按在镜子面前,他怕得双腿都在发抖,谭昭觉得自己必须是个好叔叔:“别怕,叔叔不杀人的,叔叔啊,就是跟你闹着玩呀~” 傅红雪:……我爹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沉稳可靠的爹果然是错觉吧?! “放心,易容不痛的,来来来,二叔知道天赐侄儿喜好姝色……” 谭昭自然不会什么易容术,就算他有那个几个易容大佬当朋友,但这种精细活他实在懒得做,不过他有系统啊!一键换脸,多棒啊~ 系统:宿主,我发现你真的有点可怕。不过话说回来,你要给人换张什么脸啊? [那自然是要一张能搅弄风雨的脸了。] 系统:石观音? [……你这个猜想十分大胆,但显然并不是,我只是想验证一点儿东西而已。] “好了,是不是不痛?” 石天赐什么都没听清,他全程都闭着眼,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量消失,他想都没想,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傅红雪有些呆愣:“他这张脸……”是女人吧? “是不是很好看?她是你母亲。”常氏身体康健,怀胎月份也很足,虽说妇人怀胎本就九死一生,但原身却连常氏最后一面都没瞧见,这显然不合常理。理由用的还是什么冲撞,反正谭昭是不太相信的。 他本人穿越来穿越去,但对这种命理怪诞之说,还是不太相信的。 “爹,你不会是怀疑……”傅红雪满眼震惊,这怎么可能。 谭昭拍了怕傅红雪的肩膀:“希望是我相岔了。” 然而很多事情,自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石天赐跑下去的时候,那群哎哎哟哟的打手早就跑没了,他发挥了自己骨子里所有的力气一路奔回了石家,门口的家丁认得少爷的衣服,连拦都没拦。 直等到石天赐一路冲击了老太太的院子,他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冲着堂屋走进去。 可这会儿他的脸已经完全露了出来,洒扫的婆子突然“啊——”地一声鬼叫刺破天空,用一种像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石天赐当即大怒,只他身上实在没有力气,狠狠地瞪了一眼婆子,那婆子却觉得是那冤鬼索命来了,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有病吧? 这时候,因为婆子的尖叫已经引得堂屋的人出来,里头侍奉着的人撩开帘子来查看,一见石天赐,脸上也是惊恐和害怕,帘子一扔,连句话都没有。 石天赐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不对啊,脸上的东西他早就洗掉了,这些人鬼吼鬼叫个什么!他脸上一横,配上常氏那张温柔如水的面孔,却有股诡异的阴森感。 他一把掀开帘子走进去,登时坐在堂上的石老太太、石大太太全部凝视过来,眼睛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他看不懂的恐惧,石天赐看向自己的曾祖母和祖母,脸上也有点惊吓:“曾祖母,祖母,你们……怎么这么看着天赐啊?” 石大太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倒是石老太太人老成精,秉持住了,可即便如此,她苍老的声音也是颤抖无比:“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你是谁!”声音猛然增大,吓得石天赐忍不住心头滚跳。他就是个混迹京中的纨绔子弟,你问他什么好玩,他能说出一溜儿来,也能哄得太太们高兴,但要说正经事,他何曾见过这样的老太太啊。 还没说完,底气就少了三分:“曾祖母,我是天赐啊,您的心肝宝贝天赐啊!” 黛眉雪肤,朱颜玉秀,这是那早死的常氏啊! 可石天赐的声音,石老太太还是认得的:“天赐?” “对对对,我是天赐啊,您看看我,我这回去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曾祖母……” 曾祖母不想看,石大太太则是心虚到根本不敢看,两人的反应都落在谭昭和傅红雪的眼里,心里那点儿猜测……恐怕是要成了真。 石天赐唱独角戏唱了老半天,石老太太才开口:“你这脸怎么回事?还不赶紧去洗干净再来!” 石小福果然是翅膀硬了,她早该知道这天煞与常人不同,当初她就不该念着血缘心慈手软,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差池。 石天赐很快被人带下去洗脸,屋内此时只有石老太太和她侄女石大夫人了。 “现在这般做什么!当初既是做了,如今就该拿出你当年的狠心来!不过是些江湖左道,竟也吓住了你!” “儿媳……儿媳明白。” 然而……并不是,石老太太很快就被打了脸,石天赐的脸不管是用什么香胰子来洗,都洗不脱一点儿脂粉来,脸上也没有任何人皮面具的痕迹,就像是……活生生长在脸上一样。 “慌什么!去,拿我的帖子去六花胡同找那人,就说欠的人情,是时候该还了。” 侍奉的婆子吓得两手都在发抖,但她还是麻溜地去办了。 外头石天赐还在鬼哭狼嚎说不洗脸了,脸皮都洗破了,可里头主事的太太,却一个都没唤人停下来。 “走。” 谭昭指了指门口,傅红雪依言跟了上去。 六花胡同口,经过一番伪装的婆子敲响了一间二进宅院的门,足足敲了十下,每下间隔差不多两个呼吸,这才听到里头吱嘎一声被人打开,谭昭一瞧,四个身量不足四尺的小萝卜头。 “这是信物。” “进来吧。” 门很快被关上,谭昭做了个手势,父子俩方要跃进墙头,却是一脚还未跨就直接跌进了阵法之中。 “小雪,跟紧我。” 傅红雪这几天也学了点阵法,他对阵法确有几分天分与兴趣,这会儿虽看不太懂,却是直觉很准,走得并不算艰难。倒是谭昭,越走越觉得这阵法熟悉,直走到生门处,是一个挂满丝缎的亭子。 亭子摆放着石桌石椅,桌上摆了一局残棋,一位你说不出她哪里漂亮但就是一眼让人移不开的女子倚靠在石桌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手中的黑子。 行了,他这回是自己送上门的。 谭昭转身就要走,可如今要走,却已是晚了。 “这天底下,能破我这藏龙阵的人,不出一手之数,而能这么快的,不过两人。”女子声音清冷,却似带着勾子一般,“见过阿飞那臭小子了吧。” “……” 傅红雪觉得自家爹真的太不省心了,有他娘一个还不够吗,昨天一个妖妖娆娆的女人喊郎君,今天又有一个漂亮女人,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谭昭……谭昭对上便宜儿子清凌凌的目光,一时有些心虚,其实他可以解释的小雪!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第301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 “怎么不说话?见到故人,都不表示一下欢喜吗?” 女子体态曼妙,他已是站了起来,倚靠在亭柱上,一双眼睛带着某种悠长的怀念,看得谭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王前辈,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扮小姑娘啊。” “……讨厌鬼,这就是咱儿子吧,长得可真好,来,这是见面礼。” 傅红雪自然不会接,但他还未动作,手里就被塞了一个锦囊,他刚要送回去,却听到自己父亲耳语:“收下吧,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 “什么咱儿子,我家小雪可跟你不熟。”然后某爹转头就不讲情面了。 某前辈笑得更起劲了:“当年你母亲可是很属意奴家的,若非你……咱俩的儿子,说不得都能跟在阿飞后头……” “……吹,吹,使劲吹。” 傅红雪有些莫名的生气,他本来就是个感情十分直白的人,他不喜欢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什么一样,手中锦囊急射而出,随后就直接拉着石小福欲离开,他开始后悔来京城了。 从前他没什么亲人,如今他也只需要石小福一个亲人,管旁人做什么。 谭昭明显感觉到傅红雪的情绪又不太对,这小孩生长环境与常人不同,赤子之心犹在,感情却很是稚嫩,他立刻一用力,将人拉了回来,随后指着凉亭里的大美女开口:“小雪,他是个男人。” ……讲道理,这是傅红雪第一次不信自家爹爹,毕竟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毫无……咦?真是男人! “你这儿子可比你好骗多了,小雪,我可以这么叫你吗?”王怜花一边给自己换了张脸,一边调笑着开口。当然了,这也不是他的脸。 这世上见过千面公子真容的人,恐怕不出一手之数。 “不可以,小雪只有我这个爹能叫。”谭昭看出傅红雪的不好意思,便插话道,“话说前辈怎会在此处?莫不是还与石家有些渊源?” 既是作了男子打扮,王怜花转头换了身一副才招呼两人坐下:“半点没有,只是有些人学了点手艺,以为我死绝了,就用了我的名号行事罢了。” “……”那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谁这么大胆?”不过说起来,易容界确实很容易冒名顶替前辈的名头,毕竟谁也没见过谁的真容,只要舆论造得大,便是假的也能吹成真的。 “这个宅子的主人。” 猜到一二了。 王怜花托着腮,他这幅容貌并不出众,可却自成风流:“这小辈似是出自千面人的门下,学了点儿皮毛,也知道他师父名声臭,便敢用我的名号了!” 谭昭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这里的主人去了何处。 千面人?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谭昭想了想,又觉得不太重要抛之脑后:“这天下冒用你名头的人还少,他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跑来京城?” 王怜花闻言就笑了:“他没有,但你有啊,石小将军~” 阿飞!你再也不是他记忆里纯洁无垢的少年了,谭昭一叹,他有心想问这个世界与几人的关系,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偏偏出现在了这个世界里,可小雪还在,他到底有些掣肘,从心里来讲,他不太希望小雪知道他从前的事情。 这孩子从前过得太苦,学的是生存和仇恨,如今他想教对方生活与乐趣,实在需要很长的事情。 想到此,他再次挑开话头:“这宅子的主人是否与石家老太太有些渊源,前头她已经差人过来,你打算如何应付?” 王怜花这人活得够久,也是放浪形骸其外,半点不按规则行事的:“应付?打出去便是,她一个老太太,还能耐我何!不过若是小将军想玩一玩,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心里终究是有些愧疚的,当初他答应了谭昭要替对方延长寿数,只可惜……难得交上这样一个朋友却无力挽回,终究是人生一件憾事。不过这回老天爷做事还算地道,身虽死,人犹在,如此岂不美哉。 “那就多谢前辈美意了。” 两人也是坑人老搭档了,耳语一番,王怜花送了谭昭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便又换了张脸唤着仆从出门去了。 望着人消失的墙角,傅红雪神色有些莫名。 “小雪是不是在猜他是谁?” 傅红雪一愣,继而点了点头。 “他是爹爹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他成名之时,如今冠盖江湖的小李飞刀尚且还未成名,他也是如今江湖闻名的飞剑客之舅,所以如果论辈分,他当得起整个江湖的一句前辈。” “……”傅红雪不得不佩服这位王前辈的保养能力。 “小雪你不要这么可爱,他的易容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几乎没人见过他真容的,刚才的也不是。” “……爹爹也没见过?” 谭昭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应是见过的。” 傅红雪不太明白这个表述。 “他性子恶劣,喜欢看人出洋相,用这真容说易容,用易容说真容,真真假假,谁平白有那么多的力气去分辨,那日阿飞不说为了分辨他便宜舅舅,特意练了一门靠眼睛识人的本是。” 傅红雪:……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之人?是他孤陋寡闻了。 谭昭见他眉间舒展,这才续了杯茶,开口:“那么小雪,我们来聊聊你这段时间的反常吧,哎,先别否认,你这闷葫芦的性子,想让你开口说实话,比你爹我喝十坛酒都难。” “爹。” “不喜欢爹曾经这些朋友吗?” 傅红雪扪心自问,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希望爹一直陪在你身边?” 迅速点头。 “所以不想爹再娶?” ……傅红雪没有反应了,他于情爱之上的知识,几乎都来自于花白凤,花白凤的爱情偏激执着,他虽然不认同,但潜意识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她们都不是真心对您的。”傅红雪一脸认真,“那日临江仙,那女子对您分明没有半分爱意。” 谭昭忍不住伸手轻轻敲了傅红雪脑袋一下:“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爱意了,操心那么多做什么,放心,爹爹不会再娶的。” 系统:……对再娶这两个字生理性不适,某人不是万年单身狗,凭本事独身吗? [你给老子闭嘴!] 傅红雪闻言更加内疚了:“不是这样的,我希望爹能够幸福,不用为了我……” “不是,小雪,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般好。”谭昭摇了摇头,他若不想做的事情,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做的,而他想做的事情,委曲求全也必定会做下去,“别忘了,你爹是习剑的,习剑之人诚于心,诚于剑,诚于己,小雪,为他们而活是很累的。” 傅红雪已经明白石小福的意思了。 他从前为仇恨而活,马空群死后,仇恨烟消云散,他无处可寄,便将这一腔全放在了石小福他的父亲身上,他明白这样不好,就像爹说的那样,他应该自私一点,为自己而活,寻找这方天地里他想要的东西。 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不过嘛,小雪这么关心爹爹,爹爹还是超开心的,喏,这是今年份的红包,不许拒绝。” 傅红雪只得收下。 天上不知几时,竟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雪下得并不大,落在地上就直接化成了水珠,傅红雪撑着伞出来,难得一个人走在街上。 他想给爹爹准备一份新年礼物。 临江仙的小院子里,谭昭就瘫在二楼上看雪,旁边放着炭火盆,倒是有些像附庸风雅的名仕,只是如果他不是在二楼支了个烧烤架的话,会更完美一些。 “如今你倒是不怕冷了,活着是不是很好?” 谭昭挑着肉串,随意附和着:“自然,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你呢?” 王怜花就倒在旁边的长椅上,他自来不沾这些料理之事的:“我查过,与李二同届的那个状元郎,中状元第二日便死了。” “他不是我。”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 “知道什么?” 王怜花折扇一合,像这种大冬天还用折扇的,也不知道图什么:“我还知道除了我、阿飞、李二,还有一人也来了。” 谭昭却是心头一跳:“李二也来了?” “原来你不知道啊。”王怜花笑得满脸不怀好意,也不说剩下那一人是谁了,直接调侃起了李寻欢,“你也知道我与阿飞孤家寡人,李二可不同,他如今正满世界找法子回去见他家表妹呢~” “……” “关键啊,此方世界他也有家室,儿子都跟你家小雪一般大了,还要替前头那位收拾各种烂摊子,真是苦命的人哟~” “……”已经完全能想象到了。 第302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一) “自你走后,我就离开保定出海去了,大概过了十来年,本座良心发现准备去祭奠你一下,这才返回了中土。” 谭昭一脸你肯定瞎说的表情:“……是不是李二给你发信让你回去喝我酿的酒了?” “你这么说就无甚意思了,好吧,本座承认有那么几分。”王大佬承认得十分痛快,“可等本座上了岸才发现,这里有些微妙的不同。” 聪明人办聪明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王怜花就去保定城堵人了,李二总是跑不脱的,他到了李园,然后就见到了十分焦躁的李二。 了解过后他才知道,李二这小子的人生简直不要精彩。 “本座还是第一次看六如公子那般脸色,若再早几年,恐怕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谭昭听罢,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那如今他在何处?总不能抛家弃小跑了吧?” 李寻欢当然不是这种人,你才办得出这种事情,王怜花没好气地开口:“李二是个君子,他与这一世的夫人孙小红摊牌,言说他并不是她的丈夫,并且保证会将她的丈夫替对方找回来。” “他夫人也算好性,只让李二答应一定要瞒住其他人,包括两人的儿子李曼青。”王怜花这人就没什么世俗感,倘若是他,绝不会去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不过他也佩服李寻欢的敢作敢当,“这一找,便已经找了三年了。” 不知为何,谭昭莫名有点儿心虚,他们穿越不会跟他有关吧? 系统:宿主,请不要进行这种无理的猜想,你才来多久,三年前你还在桃花岛铸剑呢。 “不过呢,他这人最好管闲事,又帮人收徒弟教飞刀,又替人管教儿子,听说他那儿子少有才智,如今却不如何,前段时间好像同上官金虹的女儿许了白首,后……” “噗——你说谁?”谭昭吃烧烤差点没噎死,“上官小仙?那可是……” 王怜花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林仙儿,对吧?看来你已见过她了。” “这也太……刺激了吧,李二没炸?” “你想到哪里去了,上官金虹又不是这一个女儿,他还有个女儿,叫做上官小玉,年方十七。” “……”卧槽?逗他很好玩吗?谭昭狠狠咬了一口烤串,又呷了一口热酒,这才平复下来,“这男欢女爱不是十分正常,李二也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啊。” 说到此处,王怜花又忍不住笑了,他许久都没有同人坐下来这般轻松地聊天了,即便是这种没什么意思的话题,也很是令人开心:“你手艺看上去进步不小,以前你可是把知府厨房都烧黑了的人。” “喂喂喂——说人说不黑历史,还能愉快做朋友!” “李二当然不是,但他儿子李曼青似乎不是这么想的。”王怜花是不太理解他们正人君子的原则,“那小子情窦初开招惹了人姑娘,等人姑娘用情至深了,又说他们身份不同不能够在一起,也是新鲜得紧。” “……”为李二点蜡。 说起儿子,王怜花撑着额头,忍不住调侃:“你俩倒是挺有缘,当初一届的举子,这会儿都得了个儿子,不过还是你运气好些。” “那是,我家小雪多可爱啊。”完全一副傻爹儿子吹,“说起来,小雪他同你,是有几分相似的。” 要其他人说这样的人,王大佬反手一个毒药让人长长记性,也就是他搁心里头的朋友,才能如此调侃还全须全尾着:“是有那么几分相似,可惜了,若他长于你之手,定是个能江湖翻云覆雨之辈。” 谭昭不服:“现在也不迟。” “你不懂。”王怜花的声音淡淡的,但显然他话里的意思都是真的,“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仇恨是一样能消磨人斗志的东西,而一旦放下,人就好像失去了光明一样。当初我远遁海外,其实不过只是逃避罢了。” 谭昭没想到对方这般坦诚,甚至坦诚得这般自然。 “这些事如今想起来,都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王怜花的声音飘散在寒风中,“也别太沮丧,小雪是咱儿子,本座会替你好好教的,放心!” “……更加担心了。”谭昭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赫然是那个王怜花随手送给傅红雪那个,只见他拆开后,里头落出一块黑色的药玉,带着一股清冷的药香味,“这药玉长期佩戴,有凝神静气的效果,你知道了?” 王怜花点头。 “那……有的治吗?” “没有。” ** 傅红雪撑着伞,一路已经逛了五家店铺了,包括玉器店,古董行,兵器店在内,都没有一样东西合他心意。他虽没有见过太多好东西,直觉里却觉得那些俗物都配不上他爹。 等走到朱雀街的街尾,抬头是一家叫做吉祥斋的店,店面不大,却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飘来,似是清冷的木香,又带着点其他的味道。 傅红雪抬脚走了进去,等进到里面,香气更加馥郁了,不过这样的香气,并不恼人。 柜台上已经有一个顾客了,店面小,就一个小二,他正欲离开,那顾客竟然转过来了,并且一脸欣喜地冲着他打招呼:“傅红雪,原来你当真来了京城啊!” “……叶开?”怎么换了张脸?这年头都流行换脸吗? 叶开放下手下的东西走过来,哥俩好地架着傅红雪的肩膀:“小声点儿,你看我这脸,保密的。” “……那你喊我做什么?” 叶开觉得朋友这一根筋的性子简直了:“哦对了,伯父呢?大年初一一个人,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 叶开歪头:“如何?” 傅红雪敲小声地开口:“我想替我爹择一礼物。” 叶开许久无声,傅红雪便有些尴尬,他方挣开要走,叶开却是一拍脑袋,拉着他就上了柜台,喊道:“老板,快来大主顾了,把你那锁柜子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我朋友可不差钱,快快快!” 却原来,这是店里的老板。 老板一脸无语,不过看傅红雪的穿着,还是诶了一声去后头取东西,没过一会儿,老板就抱着一个漆黑的盒子出来。 “可瞧仔细了,这可不是外头那些烂俗货!” 辅一打开,便有股奇异的香味散开来,老板带上细软的手套,这才将东西托起来:“这可是百年香檀木木心,且是极冷之地的雪山赤檀,我也只得了这样一方,此物若长时间佩戴,据说有驻颜的功效,送去首饰坊做一套簪子,定能俘获心上人的欢心。” 傅红雪忍不住有些心动:“当真?” “什么真不真,一听就是假的,这可是天子脚下,能驻颜的东西便是价值千金也早被那些太太小姐们抢走了,哪还让你小子藏到现在!”叶开戳穿起来,半点不费劲。 “这可不能这么说啊,红口白牙的,这颜色这么深沉,太太小姐们也不爱啊。”当初想得好,想靠这东西盘个位置好些的店面,他光想着噱头足,却没想到这京城里的太太小姐们这般肤浅,就喜欢那花式好看的。 这黑红的赤檀,可不就砸手里了。 “多少钱?” 老板当下一喜:“诚惠,一百两黄金。” 傅红雪转身就走,连个让老板拉人的机会都没给,叶开一见,也跟了出来。 “难得看你这么机灵,那老板就是看你爽快宰你呢,那木头那么小一段,一百两顶天了。还黄金,也不怕没命花!” “不是。” 叶开不太懂:“什么不是?” “我准备去赚钱,一百两黄金。” “喂——傅红雪,你清醒一点!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啊!”反正卖了他,他都不值那么多钱。 傅红雪对金钱确实没什么概念,他忽然停了下来:“一百两黄金,很多吗?” 叶开狠狠点头:“一千两银子,都够一家三口在京城生活一辈子还有余,就买那么一块木头,未免太过不值。” 傅红雪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锦囊,展开,是一大叠银票,叶开自然认得,那是大通商行印发的大面额银票,全国各地都能兑换,如假包换,一张一百两。 最近十分贫穷连酒都快喝不起的叶开嫉妒了,他也好想有个有钱的爹爹啊:“傅红雪,你快放好,不然我会嫉妒的,如果我嫉妒,可能就会想做一些坏事。” “……” “不过既然你有钱,为何不买?”有钱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本质上来说,叶开同样也是一个败家子,有钱就花掉,从来不存钱。 傅红雪抿了抿唇,这是他爹给他的,不是他挣的,哪有拿别人的钱再送别人礼物的道理。他要送的礼物,须得他自己得来的才行。 两人就展在路上,雪花不知何时下得大了起来,忽然一个襁褓从天而降,沿街的楼上,有个女声仓皇响起:“宝宝,我的宝宝!” 第303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二) 叶开一个跃起,像一只轻巧的仙鹤一般接住了急速落下的襁褓,他的轻功当得上十分高明了,京城的街上总有那么几个江湖人,但在场无一不对其轻功表示赞叹。 而有人,已经认出了叶开这张易容过的脸。 “风郎中丁麟!” 叶开又轻巧落地,他急忙查探怀里的小孩,扯开襁褓却发现是个泥塑的娃娃,他满脸错愕,方才焦急的女声竟已从楼上跑下来了,她一把夺过他怀中的襁褓,温声细语地安抚起来,就像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母亲一样。 这是……叶开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却见傅红雪这个从不乱管闲事的人走到了女子面前,脸上严肃得像是在谈一桩一百万两的生意一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装疯卖傻,但请你不要再去纠缠我爹,否则我的刀,不会留情。” 女子依然忘我地哄着孩子,似是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明白一样,又是过了一会儿,女子似是已经哄好了孩子,她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往回走,叶开已经有些错乱了:“喂——傅红雪,你认识她?” 傅红雪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他也抬步走了进去,叶开一琢磨,便也疾步跟了上去。穿过临江仙略微拥挤的大堂,走过鹅软石铺就的小道,很快他就看到一栋小楼。 这是临江仙为有钱人设的客舍,叶开自然也住过,他虽然是个穷人,偶尔也会有比较有钱的朋友接济他,只是此时……那位该不会是…… 叶开觉得这个人间变得也未免太玄幻了一些,若他师父已是传说中的人物,那这位必定已是神话中的神仙了,他也就碰上过一回,这位的脾气可实在算不得好,对着他师父也颐指气使,这会儿看着……竟有些柔和? 叶开揉了揉眼睛,差点儿以为今日聪明伶俐的叶开小狐狸被城外的小丫头吸了精气,连眼睛都瞧不利索了。 “诶诶诶傅红雪你等等我。”叶开一把拉住傅红雪,傅红雪也不太适应和人接触,但叶开是他第一个朋友,总是有些特权的,所以他并没有挣开对方,甚至还微微侧头以示疑问,叶开一见,心里微微也有些开心,便悄声道,“你可知道楼上那位是谁?” 傅红雪不明就里,知道啊,江湖老前辈嘛,遂点头。 “你知道还这么淡定?” “不然呢?他是我爹的朋友。” 不知为何,叶开突然就秒懂了,他是我爹的朋友,我爹和他一样牛逼,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儿子的有什么好惊讶的……是这样吧,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然而傅红雪并没有这个意思,他虽然是爹吹,但他对江湖上的前辈实在没什么了解,无知则无惧,石小福教过他尊重别人,尊重自己,便是对上皇帝老子,也无需卑躬屈膝、过分尊崇。 “也是,只是……” 两人站得足够远,叶开已经尽量用最小的声音说话了,但仍然没什么卵用。小话说到一半,上头就飘来了一句话:“哟,是小叶子来了呀,几年不见,瞧着人是伶俐了些。” “……” 叶开很快站到了二楼上,这亭台上还有烧烤残余的夺人香气,他已经一日没吃东西了,实在折磨人得紧:“叶开,拜见王前辈。” “小叶这易容学得不错嘛。” “前辈您这不是寒掺晚辈嘛,谁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啊!”叶开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要知道这位在,他哪里还敢易容啊,麻溜地跑才是王道了。但他实在不能跑,他答应了飞叔叔要替他护送一位姑娘去长安的。 没劲,王大佬舒展了一下身姿,又懒懒地倚了回去:“哦对了,你师父或许要来,小叶子可要好好表现哟~” “!!!” 叶开脚踩着云朵走了,谭昭也忍不住有些好奇:“李二真要来?” “骗骗小孩子的。” “……” “不过李二若知道你在京城,定会快马加鞭而来的。” 谭昭、谭昭选择转移话题:“你刚刚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做过知府的人就是不一样,察言观色啊。”王怜花捻了捻手指,道,“招惹了某些难缠的东西,不过无伤大雅,要不了命的。” 晚间,王怜花又换了张脸,换的……还是谭昭以前当状元郎时的那张病弱脸,穿了身苍青色的鹤氅,一副弱不禁风,随时都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我说,你这是膈应我呢还是膈应林仙儿啊?” 大佬一脸老子高兴,有本事来打老子的表情,然后就咳嗽了两声,喝起了小酒。谭昭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这天气又冷了起来,他干脆叫了个锅子,就支在二楼平台上。 叶开不知道去了何处,连阿飞都找不到人影,至于林仙儿……谭昭还没闲到这个地步,再过上几日,处理完石家的事情他就离开京城。 “来,小雪,多吃点肉,又不是兔子,哪能一直只吃蔬菜啊!” 傅红雪看着自己冒小山的碗,默默地吃起了肉。旁边王怜花就看不惯别人父慈子孝,碗一敲就喊了起来:“不行,我也要!” 双标狗如是回答:“你身体这么弱,多吃青菜补充维生素,来,给你一大勺!” 虽然听不懂什么维生素,但……好气哦! “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外头忽然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女子声音完全沙哑,从声音便能听到她身体的疲惫,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仍然喊得响亮,甚至越喊越大声,已是将临江仙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不去看看?” “不了,在其位谋其事,我已不当大佬很多年。” 傅红雪表示完全听不懂自家老父亲在吹什么,同样真大佬对此嗤之以鼻。 但他们不去招惹事情,事情却会自己送上门来,今日值班的小二看着面生,他过来告罪,后头还跟着个勉强压抑着自己的年轻姑娘。 “几位客官,不知几位有没有见过天子二十号房的客人?” 上官小仙和阿飞就住在天子二十号房,谭昭摇了摇头:“今日还未曾见过,我与他确实是朋友,不知他如何得罪了姑娘?” 那姑娘听他承认,当下难以自抑:“那女人呢!她怀里的孩子呢!把孩子还给我!” 傅红雪听得奇怪,他今日还见过:“那孩子分明是个泥塑娃娃,可是姑娘你的?” “不是不是不是!不对不对!”她忽然放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我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他是活生生的,不是什么泥塑娃娃!” 林仙儿到底又做了什么? “不行,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你们把我的孩子藏哪里去了!”女人的眼神逐渐疯狂,她原本是个端庄秀美的姑娘,可失去孩子的她变得歇斯底里,“是不是你们,你们都是坏人!你们一个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道貌岸然,简直可恶!” 她显然会武,甚至武功并不低,一跃便上了平台,傅红雪推掌一送,原本冲着谭昭而来的招数便被化解,女子一招不成,便又第二招,傅红雪立刻迎了上去。 后头二位大爷,连动都未动。 “你是不是认得她?” 王怜花心想状元郎这鬼机灵也是没谁了:“她姓上官。” “!!!”谭昭好险羊肉没卡在喉咙里,“所以,孩子是李二的孙子?” “这谁又知道呢。” 这真是……看来李二这一世过得很是辛苦啊。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吵死了!”王怜花有些不耐,随手一拂,人便软倒在了旁边的长椅上。 小二已经一溜烟跑了,显然是去找管事的人了。 管事的匆匆而来,谭昭也无意为难人,开了间房让人把人姑娘扶进去,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楼。 此时,小楼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隐约,还能听到男人醇厚的嗓音:“前辈,你能不能换一张脸,这……” “不行,他本人都没意见。” “李兄,许久不见。”谭昭听到自己的嗓音略带欣喜激动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李寻欢转头,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可这样的语气又是如此地熟悉,熟悉到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怀疑:“好久不见。” ……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惊讶,一点儿都不怀疑,一点儿都不害怕,他这马甲接受得也未免太快了吧,他不服。 “你还活着,这当真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情。” 李寻欢还是那样,无论他如何地落魄,如何地疲于江湖事,他永远都拥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岁月未曾让他老去,他依然是江湖里最明媚的那一颗星。 “喝酒吗?朋友。” 第304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三) 谭昭其实有些开心,或者说十分开心,他乡遇故知,不愧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更何况他这种情况,能够见到,喝上一口酒,便是欢喜了。 “敬你。” “敬你。” 酒杯一碰,一饮而尽,便胜却千言万语。江湖人潇洒意气,便在此处体现了出来。李寻欢已是坐了下来,他脸上仍然带着笑容,轻易便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欢喜。 李寻欢,就是这样一位坦诚的朋友。 “李兄可是在此处寻一位复姓上官的年轻姑娘?” 李寻欢闻言便知王前辈定已将事情告诉了谭兄,他点了点头,便道:“没错,只……我与上官家有些龃龉,那上官姑娘并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他说的比较模糊,实际来说,更多的可能是他李曼青父亲这个身份让人如此抗拒。虽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其实不算是李曼青的父亲。 “李兄放心,那位上官姑娘现下正在临江仙的客房中,外头我已设了阵法,应是无碍的。”谭昭安抚道,看得出李寻欢近日有些疲惫,眼下都带着微微的青黑色。 李寻欢听了,果然略略松了一口气,也有了几分兴致喝酒,酒本来就温在小火炉上,锅子也一直烧热着,他也算蹭了一顿好酒饭。他自来是个十分妥帖的人,也早已注意到桌上下首坐着的少年郎,这少年郎甚至还生了一张与谭兄相似的面孔:“这位少侠是?” “那当然是石小福这厮的儿子傅红雪了,这老小子如今有了儿子,可不比从前喽~”这话,显然出自于王大佬之口。 原来谭兄如今名唤石小福,李寻欢心里明白,便赞:“石兄的儿子,果然是人中龙凤。”说吧,便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块玉阙递了过去,全作见面礼。 傅红雪得到父亲的示意,恭恭敬敬地接过,道:“晚辈傅红雪,拜见李前辈。” 李寻欢笑着点头:“好孩子,我与你父亲是至交,当年你父亲曾救过我的性命,不介意的话,唤我一声伯父也可。” 傅红雪如今对别人的善意已经懂得如何回应:“李伯父。” 又是坐了一会儿,傅红雪明白父亲与朋友们有话要说,便放下筷子离开。他说要去找叶开有些事情,谭昭便由着他去了。 等傅红雪离开,李寻欢脸上才显出几分落寞来。谭昭和王怜花对李二实在也算了解,一看就知道对方又在思念诗音表妹了。 “放心,肯定可以回去的。”就算李二找不到,他也会助对方回去的。 “嗯,一定会回去的。”诗音在等他,而他一直都坚信他能回去。 想到此,李寻欢脸上又多了几分松快,能有朋友陪着,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谭兄可知我为何要来京城?” “不是找方才那位上官姑娘?” “是也不是。”李寻欢的神色莫名,“此间事情想必王前辈已经说了吧。”将谭昭点头,他才继续说下去。 说来李寻欢实在不是什么严父,对于孩子的教导也是放养为主,无论是哪个世界的李寻欢都是如此,李曼青就是这样被教养长大的。李家是簪缨世家,又是江湖名门,小李飞刀已成神,江湖便对李家有种格外的神化。 李曼青听多了这样的言论,日久便不自觉以此来约束自己。作为小李飞刀和天机老人的后代,李曼青生来就得天独厚,他少时聪颖,长大便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没错,李曼青是有原配的,然后他又去招惹了别的姑娘,还……生了一个孩子。 当然,要真只是如此,或许李寻欢也不会多管,毕竟孩子的感情事,严格意义上也不是他的孩子,要管也没法管。可上官小玉离开李曼青后,生了一个小孩,这个小孩还被人偷走了。 一个小姑娘奔波寻子,于情于理李寻欢都不能不管。 “孩子是上官小仙抱走的?” 李寻欢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上官姑娘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讲道理,谭昭有些不太明白:“李曼青呢?” 李寻欢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哎,这天底下当父亲的都不容易啊,谭昭好兄弟般地拍了拍李寻欢,王大佬不乐意了:“你俩这英雄惜英雄的,不想知道那孩子的下落了?” “前辈知道?” 王怜花敲了敲酒盅,李寻欢从善如流地给斟了酒,某大佬才开口:“长安。” 林仙儿不傻,相反她很聪明,她也很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重活一世,她有了更高的资本,也有了更广阔的舞台。可她却也明白这世上不只她一个聪明人,谭昭和王怜花都来了,既然不能为她所用,便只能远离此二人。 所以她略施小计,便让阿飞迅速带她离开了临江仙,交托给叶开带她往长安而去。若不是上官小玉的出现,她或许就成功了,谭昭与王怜花,绝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王怜花话音刚落,外头的阵法就被人触及,谭昭几个起落到了院子门口,却见阿飞提着根木棍靠在门口。 “阿飞,上官小仙呢?” 阿飞有些不太明白,因着原身与林仙儿有些瓜葛,他才掺和到这件事里的,只他不擅处理俗事,这才托师侄叶开去办:“她已是走了,前辈要寻她做什么?” “走吧,进里面细说。” 然后,阿飞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上官小仙竟是林仙儿这件事。他与林仙儿实在不太熟,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一眼,没认出来也不算奇怪。 不过知道人去了长安,还有叶开在旁,倒也不算太多难找。 “既是小叶在,我倒是不太担心了。”李寻欢如是道,他说完,才开口解释,“谭兄,小叶是我在这个世界收的徒弟,名叫叶开。” 李寻欢这才觉得傅红雪这名字耳熟,竟没想到两人还有这般的渊源。 喝酒直深夜,李寻欢便决定离开往长安而去,至于上官小玉,阿飞自觉是自己没了解明白,已是答应暗中护送人去长安。 第二日谭昭再起来时,小楼里除了王怜花,便只有傅红雪了。 “昨晚没找到叶开吧?” 傅红雪点了点头:“嗯,有人见他出城去了。” 父子俩吃着早餐,今日外头难得出了大太阳,谭查看了看外头,忍不住开口:“今日,恐怕石家就要来人了。” 那日王怜花替他跑了一趟石府,为的是石天赐脸上的易容。 可那又不是易容,便是易容大佬王怜花也没法子,按照两人商量的,王大佬见人说了一通鬼话,类似于“冤有头,债有主”,此为怨念,必定要原主方可化解。 说的比唱的还要离奇,看着不像是混江湖的,反而像是跳大神的。 然而……石老太太就是吃这一套,当年她为何算计石小福,那不就是因为他所谓天煞孤星的命格吗,如今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很公平。 那老太太纵使心里再难受,再膈应,也绝对不会放任石天赐这根独苗苗这般模样。一副女儿家的姿容,还说哪家的人愿意将女儿嫁进来。在她心里,便是皇上的公主,她家天赐都娶得,逢场作戏又算得了什么。 这说曹操啊,曹操就到了。 这回来的,就不是什么无理的小辈,也不是什么夫人太太,而是二房老爷石荣保。按照伦理纲常,谭昭该叫对方一声小叔。 石荣保如今领着二品虎威将军的虚职,品阶虽高,却无实权,当然凭着石家老大的面,他在京中也很有些脸面,加之他与人应酬,总同人概叹大哥如何好,他如何想重振石家,不免也惹人同情。 毕竟如今皇上虽然不太理俗世,但基本制衡之道放在那头,石家军一日在,石家老二决计没有出头的时候。 赞扬的话听多了,石荣保自然也有些虚荣,他今日得了老太太的嘱咐,心里头自然是十分不开心的,他一个长辈来请个晚辈,像什么样子,再加上那日除夕一闹,他孙儿如今又那副模样,便觉得有些邪性,因为他特意找了个力士让人跟着才过来。 辅一见面,他便乐呵呵地开口:“小福侄儿,今日家中祭祖,母亲特意让我来请你回去一起。”这个请字,他说的既重又响亮。 “即使如此,那便往吧。” 答应得这么快?不会有什么猫腻吧?石荣保心里微微有点打鼓,又想到到了石家还不是任由母亲磋磨,家中也已准备好了,务必要将这妖孽拿下的。 他想到此,脸上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一行人,很快出了临江仙。小半个时辰,便已到达石家门口。 依旧是朱墙黑瓦,只这次谭昭却没闹,石荣保已防备着这邪性侄儿呢,却没成想这般老实。 他心里一紧,总觉得……今日怕是要落不着好了。 第305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四) 要说跳大神、搞封建迷信,他绝对也算老祖宗级别的人物了吧,甭管是佛家还是道家,他自问都不输面前这看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老头子好不好。 谭昭对石家也不是什么调查都没做,好歹也是簪缨世家,即便当今沉迷佛道之事,也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所以当年到底是谁一口断言石小福父子孤煞命格的呢? 自然是有人的,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二十余年,要刨根问底地找自然也行,但显然引蛇出洞更为方便,只要人怕了,自然就有人迫不及待要请“真神仙”出来捉拿妖孽了不是。 谭昭和傅红雪一脚踏进石府,后头的大门就被人吱嘎一声关上了,两人高的大门后头,贴满了黄符,寒风一吹,还能呼呼作响。 “……爹。”傅红雪闻到空气里的味道,塞了一物过去。 “没事,别怕,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谭昭接过,却未打开。 傅红雪已是笃定主意要提起一百二十分的心来保护父亲。 “二叔,不是说要祭祖,这些却是何故?”谭昭双眉一挑,眼中带着股莫名的调侃,石荣保强撑底气,并且在几个家丁的保护下迅速后退:“贤侄,你可别怪二叔!”要怪,就怪你们父子俩命不好! “何方妖孽,还不速速显形!” 这干瘦老头套在一身黄色的宽大道袍里,不知何时天井里刮起了劲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远远瞧着,竟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捉妖伏魔的架子。 老头持一柄桃木剑,显然会些功夫,或者说他功夫并不低,人活得老了,功力自然能增加,便是年轻时不太出名,只要坚持,等老了武功也不会太低,江湖一二流的样子总是有的。江湖上很有那么一批人,仗着武功不错,倚老卖老当着传闻中的江湖大佬,谭昭没见过,却也听说过。 倒是未曾知道,竟有人这么另辟蹊径,竟然搞副业挣钱,还这么良心搞售后服务追踪的,谭昭都有些不忍心戳穿他了呢。 “我看你才是老妖孽吧,拿桃木剑的手势都不对,还好意思跑江湖,我都替你丢脸!”好歹也混过宫廷道士,花架子谭昭自然懂。 老道果然气煞,心道今日必要手刃这小子,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嚣张地同他说话了,不过一世家弃子,哪里来的底气,呵! 想到此,他心里的气又平复,出剑的速度却是足足快了一辈,然后……剑被夹住了,只听得人开口:“太慢了,你是秀坊里舞剑舞的歌姬吗?” “!!!这妖孽端的是厉害,且看老道降来!” 老道简直要气死了,他知道暗中肯定有不少人关注着,这回他狮子大开口,要了石家十分之一的金银,若这趟成了,他今后的生活可就全都有着落了。想到此,他右手狠一使劲,可原本如臂指使的剑竟像是粘在人手指中间一般,全然不动了。 尴尬,在此时突然蔓延。 还是谭昭觉得这老道功夫还算不错,手指一抬,给儿子找了个不错的陪练。 傅红雪立刻会意,如今他正在创造属于自己的刀法,吟寒也越来越与他相合,如今正缺一对手,他自然求之不得。甚至这老道还与他忧愁,他自然是要“讨教”一番的。 老道已经后悔了,悔得场子都黑了,这石家的人不老实,这哪里是什么普通人,这分明就是不世出的江湖绝顶高手!难怪那么多银钱都痛快给了,原是这个原因! 气煞人!他已经决定要走,可到了如今,他如何还走得脱。 谭昭看了一眼两人,见儿子并未落在下风,长驱直入到了厅堂。厅堂里自然一个人都没有,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么粗重的呼吸声,他实在很难忽略啊。 “都出来吧,在里头看多不自在啊,放心,我来,是想与祖母好好谈条件的,不是来血洗石家满门的。” “啧,是要我请你们出来吗!”好声好气你们不听,非要他下狠手,谭昭见石老太太被人扶出来,忍不住一个嗤笑。 “你竟敢对活神仙不利,菩萨绝饶不了你!”老太太很是气愤,而信仰看着也足够虔诚,即便到了此刻,仍然也坚信着。 “老太太果然是老了,那老头穿的是道袍,菩萨那是佛教的,佛道又不是一家,就跟京兆府尹和大理寺卿似的,说不定互相推诿,才让孙儿和孙儿的儿子活得如此好!” 要说气人,实在没有比这石小福更会气人的了。 “好一张伶牙利嘴,今日你回了石家,便回自己的院子呆着吧。”老太太显然气得要命,但显然她有恃无恐。 谭昭捻了捻厅堂的地,忽然抚掌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花都要掉出来,这才收起了拙劣的演技:“就凭这小小的软筋散?” 满意地看到人剧烈收缩的瞳孔,谭昭忽然歪头:“你们是不是对江湖人有什么误解?软筋散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它是有解药的呀~”况且他有系统,某种意义上来说,百毒不侵来着。 至于他家小雪,进门就察觉到了,这小子玩毒的手段,比他不知高明多少。 “不过呢你们放心,我这人呢不是很记仇的,石家呢我们父子俩是没命呆了,今日不是刚好祭祖,祖母该懂我的意思吧。” 老太太听了这话,就跟剜心似的:“你要如何才肯放过你二叔?” 这老太太其实并不糊涂,谭昭站了起来:“很简单,让我儿入族谱,然后分家,我拿回属于我父亲的东西,二房我分毫不动。” “这不可能!我还没死,你休想……” 谭昭听了,又懒懒地坐了回去:“那也行,看是您老活得长还是我们父子活得长,哦对了,天赐侄儿嫁人的时候,还请通知孙儿,孙儿作为他叔叔,总要备份礼的。” “你——个孽障!早知……”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老太太有空在这儿生气,不如还是早作打算。”谭昭托着腮,一副我十分好商量的模样,“外头那妖道,孙儿就替祖母料理了。” 这事儿,谭昭压根就没准备闹到宫里头里,除夕那一闹,不过是让京城的人都知晓罢了,他好歹也当过几年官,对这位当今不说十分了解,那也就七八分了。这位性情就不是什么帮人主持大局的样子,外头随意闹,只要不闹大,他都无所谓,等到最后只要结果合理,他是绝不会过问的。 “诶,别打感情牌,我这人心硬如铁,别白费功夫,条件我都摆在这儿了,是要香火还是要脸,祖母可要想好了。” 石老太太果然迟疑,里头的大太太心里也急,她恨不得出来一刀捅了这石小福,可她办不到,只能用眼神狠狠地瞪人,这石家都是天赐的,绝不能让别人夺走! “娘,您可千万别答应他!天赐……” 谭昭见人反驳自己,还蛮开心的:“好呀好呀,我见天赐侄儿如今,可比他从前顺眼多了!” “你——” “住口!让荣保过来,去请族长。” “娘!” “你还想不想要天赐回来了!” 大夫人果然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她可不想什么贱皮子生的庶子拿走她孙子的东西,即便她心中万分不甘,还是去了。 “这般便好了,老太太知晓大义,说不得还能在京中博个美名呢。” 恨不得撕了这小子的嘴! 石家的族长住在京郊,一来一回已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已经足够傅红雪将老道修理一顿,然后捆了挂在外头贴满黄符的二门口了。 这事情,人一旦配合,就好办许多了。 虽说石家请人来居心不良,但祭祖这事儿是真的,簪缨世家一般孩子满了周岁才会被记入宗祠,傅红雪当初自然没入。 只是傅这个姓不行,所以他应该给儿子取个什么有美好寓意的名字呢? 系统: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石大福?] 系统:红红,我劝你善良,而且小福这个名字好听又好记,多好呀。 那还劝他善良,大福不是更好,不过以免父子阋墙,谭昭还是大笔一挥,定下石红雪三字。 等三日后,繁琐的入宗仪式结束,分家一事便马不停蹄地续上。 其实按照常理,当年石家老太爷逝去时,就该分家的。只是当初石家老太太怜惜幼子,不同意分家。石小福他爹又驻守边疆,故而才没有分成。 如今谭昭要分,也不算违制。只是分容易,如何分才是最大的问题。 对于石老太太一行人来说,分家简直等于割肉剜心,若不是对方……老太太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我呢,要的也不多,按照当今律法,一般嫡长子占大头,多是六四分,不过老太太与我不甚亲厚,我愿意拿出一成与二叔,好侍奉祖母安享晚年。” “……这不可能!”分一成都剜心,这分一半简直是要他们的命! 第306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五) 谭昭一敲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二婶这一说,我倒是记起一桩事来了,我母亲和我夫人的嫁妆,要先清出来,族长,您说是不是?” 族长最近这心情简直不要太糟心,他活剐了这老妇人的心都有了,娶妻娶贤,这娶的什么糟心玩意儿,连他们石家血脉都敢谋害,好在只是入祠分家,不是叛离家族,否则他当真要动族规了。 闻言,他立刻点头:“这个自然,我石家断还没有贪墨妇人嫁妆的道理。” “如此甚好,此乃清单,还望族长拨个人,清点一二。” “不!不!不不不不行!”老夫人简直要气死了,她如何能不气,她姑母是石家老封君,她嫁进石家就是做低伏小讨姑母欢心,好不容易她做掉常氏得到掌家大权,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凭什么分给这贱小子! 要知道如今石家已经在走倒退路了,即便是簪缨世家,也没有一直长久不衰的道理,自从石小福的父亲去世后,石家在朝中就缺了中流砥柱,可石荣保不甘,那怎么办,只能交际啊,怎么交际,砸钱啊。 今天送上峰这个,明日宴请各位好友,看着热热闹闹,这钱花下去不过听个水声,这十多年前,石家大半的钱都用来上下打点,石家的地位却是每况愈下。 这么多钱,她哪里舍得自己掏,自然是公中走一笔,其余的拿大房那两短命鬼的嫁妆填上,这些年,那些嫁妆已经全部填进去了。 她已是决定,咬死不承认,捉贼还拿赃,东西都花用掉了,谅这两小子也查不出来。 “二婶这话,侄儿怎么听不明白呢?”谭昭自然知道对方把钱全花了,这没关系啊,花在谁身上从谁身上掏不就是了,“二婶可要想清楚了,一个贪墨侄儿母亲、夫人嫁妆的将军,这以后走出去,名声可不见得多么好听。我劝二婶还是眼光放长远一些,切莫因小失大,否则侄儿若是疯起来,可是要去出去同父亲的部下们说道说道的。”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有被发现的觉悟,你们该多谢系统,否则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见血了。 系统:红红,你真棒,请继续保持! “你——” “若是短缺,便拿同等分量的东西补上,我这人一向极好说话,二婶不必见外。” 然后,生生就把人气晕了过去。 族长人老成精,哪里没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嫁妆定是被这无知妇人贪了来补贴丈夫了,糊涂,糊涂啊!他见此,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成功气翻一个,因嫁妆之故,分家推迟三天,谭昭就喜欢看别人打不死他气得要命的样子,还和族长十分好心地说可以宽限三天。 谭昭闹了一场给儿子上了个族谱,便又回临江仙的小院等消息了。 “你就不怕石家的人不老实?” 谭昭摇头:“不怕啊,无欲则刚,石家二房这群人个个胸怀大志,哪在乎这旁的细枝末节呀。银钱没了还能再赚,名声没了,可就不好找回来喽~” 王怜花叹服,论掌控人心,还是这些读书人最为可怕。 傅红雪不太明白,他一直握着刀站在院中,已是练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刀了,汗从他鼻尖落到刀背上,就像是刀身上刻着的白雪融化在了梅花枝头一般。 他收了刀,整个人站得笔直,傅红雪忽然走得飞快,直走到石小福的门口,咚咚咚敲了三下门。 “小雪,来擦擦汗,等会儿就能用饭了。” “爹,我不是很明白。” 倘若是以前的傅红雪,他绝对不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但现在他已不同了,石小福教他的,他都用心在学,私心里,他很想成为像石小福一样的人。 “石家?”见便宜儿子点头,谭昭这才继续开口,“是不是觉得爹爹锱铢必报,觉得无甚必要,若是当真痛恨,何必这般麻烦,是也不是?” 傅红雪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家小雪是个不慕名利,不贪钱财的好孩子,但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若你不争不抢,别人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就像一个人空有无上武力却不用,仍然是徒劳。”谭昭尽量讲得大方一些,实际上来说,他就是想软刀子割人而已,“江湖事有江湖的规矩,普通人有普通的规矩,你娘若在天有灵,也绝对希望她的东西能用在你的身上。小雪,我想你知道,武力并不是你所有的依仗,你的心,你的底线,同样也是。” “我明白了。” 谭昭将孩子哄好,刚好饭菜也送到,等傅红雪吃完饭去读书习字,王大佬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 “你当真要放过石家的人?” 谭昭笑笑,却没说话,这隔着一条人命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不牵扯旁人,但不无辜的人,自有律法来惩戒,不是吗? 三日过后,石家宗祠,石家人不情不愿地将嫁妆送了过来,足足清点了一日,还有几样短缺,补上银钱,谭昭才签收,然后转头就送给了傅红雪,气得石家人敢怒不敢言。 撕下大半的肥肉,剩下的谭昭还要分走一半,简直肉痛到不行。 要知道石荣保虽然就石天赐一个嫡孙,却还有不老少庶子了,他虽然嫡庶分明,可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对这个嫡孙已经有了怨念。 不过他到底拗不过老太太,该分还得分,只是怎么分,那些是好东西,就由不得石小福决定了。 谭昭手里拿着一列清单,说实话这些东西加起来可能还没有这两份嫁妆值钱,给的地面积虽大,却都在贫瘠之地,田产如此,店铺宅子也是如此,他相信嫁妆里那些店铺估计也早就被人掏空了,小聪明。 “小福侄儿,这分法……” 谭昭摇了摇头:“族长,算了,祖母年纪也大了,拿回母亲与夫人的嫁妆我已是庆幸,这些旁的,便算作父亲最后的孝义吧。” 哎,是个好孩子啊,若非被这些妇人寒了心,未必不是个好苗子啊,族长想罢,拍了拍石小福的肩膀:“好孩子,族长定替你做主。” 族长说的做主,就是又给石家现在这块本就不太肥的肉又来了一刀,虽则一方万分不愿,但签字画押,过了府衙的档案,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了。 “石小福,老身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你的呢?” 谭昭将户籍证明收好,这才开口:“老太太回府一观,便知晓了。哦对了,如今咱们分了家,我与老太太也算是断了关系,想必我这天煞孤星的命格,是再也影响不到您了,可心中欢喜?” 老太太差点气死,前几日那“活神仙”在石家大门口嚷嚷着自己是个骗子,是个无用的江湖骗子,石家人轻信江湖骗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顺天府,她心里如何能不气! “你,很好!”老太太很是硬气,“回府!” 谭昭摆了摆手,这才邀请族长去临江仙搓一顿,等酒酣过后将人送走,才有些懒懒地翻着手中的家业。 “财迷,这么些东西还翻这么久,你如今可真够穷的。” “不及王公子祖产丰厚啊。”谭昭一边将东西分类,一边开口,“可查到了?” 王怜花从怀中拿出一叠纸,随手扔了过去:“大户人家的阴私,做得还算隐蔽,当年的稳婆和丫鬟都死了。” “这么说,死无对证?” “不,有。” 谭昭翻了一下,果然在中间翻到石家有一老婆子姓姜,原是外院的洒扫,当初并不是伺候里头的,只是那日恰好有事,正瞧见有人在常氏路过的地方泼了香油,导致常氏早产。 姜婆子心里直突突,她认得那小丫鬟,说是二房太太跟前得力的大丫鬟,她怕事,心里头又过意不去,便准备去瞧瞧,却是瞧见有人在常氏催产的鸡汤里下了藏红花。 这可真是歹毒啊,就为了这点儿权柄:“那婆子如今何在?” “她原在石府之中,我的人找上她时,她正心虚发噩梦喊话呢,否则也找不到这漏网之鱼。” 谭昭心中一动:“她是石老太院里伺候的?” “你怎知道?” 看来他这换脸钱花得不亏:“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也是巧合。” “那倒真是巧合了。”不过说起这个,王怜花忍不住有些好奇了,“你那易容到底是如何做的,竟是连我都看不明白?你可是答应了的,若我查明真相,便将法子教给我。” 谭某人脸皮厚到出奇:“什么?风太大听不清楚,有这么回事吗?” “……”这种人的脸皮,撕下来可以有那么百张易容面具了吧? 第307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六) 今天是顺天府衙开印的第二日,大家都忙于整理资料,签发积累的公务,一上午的功夫,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在大家准备松松筋骨去吃个午饭再战时,外头的鸣冤鼓忽然响了起来。 击鼓的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郎,生得冷然俊秀,手中还提着一柄寒刀。你说也怪,顺天府的衙役也算是见多识广,这江湖人和普通人,一眼就能分辨,这位却给人一种说不上的感觉,你说他是江湖人,缺了点什么,若说是普通人,那便是个笑话了。 不过,这人总归不大好招惹就是了。 “来者何人,有何冤屈,还不速速说来!” “草民石红雪,状告石家主母石邱氏草菅人命,杀害草民生母石常氏,还望大人明鉴。”傅红雪说吧,便从怀中取出诉状呈于堂前。 顺天府尹一听还没反应过来,这诉状一瞧,忍不住就有些脑阔疼。 这些勋贵能不能不天天给他找事做!顺天府尹也算是秉公执法,他这个位置不好坐,要做只能当个圆润的纯臣,要扯上什么权势大的,他少不得要考虑再三。不过石家嘛,运作得好,他说不定还能博个美名。 想到此,顺天府尹冯大人脸上露出适当地痛惜:“原是石公的后人,还不快快请起,贤侄放心,本大人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傅红雪:……你仿佛在逗我?! 衙役们得了信,立刻便点上人手往石家而去了,等候的功夫,傅红雪被邀进内间同冯大人坐在一块儿。作为顺天府尹,冯大人的消息自然是很灵通的,他为人虽圆滑,却并不妨碍他佩服那些风骨傲然的人,石公此般为人,已当得上顶天立地。 早在除夕之夜,他就听到了一些风声,如今倒是都想了起来:“贤侄怎一个人来?听闻石小将军也入了京,今日怎不见?” 傅红雪十分耿直:“爹今日不宜出门。” “……”这什么鬼奇葩理由? 冯大人略略抽了抽嘴角,忍不住还了话题:“贤侄这刀瞧着便令人透骨生寒,当得上世上宝刀了。” 刚好聊到心坎上,傅红雪微微抿了抿唇,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小微笑,气氛才终于没有那么尴尬了。 而此时,顺天府衙对面的茶楼里,谭昭捂着脸不想见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跟王怜花做朋友了。然而他还只能求着大佬把他脸上的易容去掉。 “大哥,大佬,您就不觉得辣眼睛吗?行行好,把小的脸上这易容去了吧!”声音听着,竟尖细了许多。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哈,俗称的不作不死,红红你认命吧!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系统商城吗! 王怜花脸上那笑容,别提有多灿烂了:“不觉得,本公子觉得小姐生得甚是美丽,颇有几分沉鱼落雁之色呢。” “……你说,怎么样才能取掉?”谭昭一脸冷漠。 “我们打个赌吧。” “不……你说。”后头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王大佬一副你真上道的模样:“好说好说,咱们来赌你儿子小雪,会不会拔刀,如何?” 谭昭的头仍然埋着,说实话女装大佬这事儿搁自己身上,心里头总是有点儿过不去的:“好哇,我赌小雪不会。” “行,那本座就赌他会。” “我稳赢。” 王怜花瞅了一眼谭鸵鸟,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那可未必。” “未必你个鬼!你这鬼易容什么构造,变脸还变声音的,你不会给我吃了什么变声药吧?”谭昭摸着自己的嗓音,都要哭了。 “状元郎就是聪明。”王怜花越看越开心,“你不认账,本座却是很宽容的,你不教,只能本座来教教你喽~你看你多美,大家都在看你呢~” 明知道没人看,但……想死:(。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一群衙役“请”了石邱氏到来,石荣保到底也是二品武将,即便他这是靠着荫庇得来的,那也是二品,石邱氏身有诰命,若非是冯大人派去石府的人颇为强硬,都没法子将人带出来。 石邱氏是坐轿子来的,但她脸上难掩怒气,显然她没想到会被人这么对待,她骄傲了一辈子,也算是熬出头了,平白被分了一波家产不算,竟还如此!这太欺负人了,这京城里多大点儿风都能吹进所有人的耳朵里,即便她日后全须全尾从顺天府衙出来了,也再也说不清楚了。 好个石小福!当初她就不该只下点儿慢性毒药的。 “石二夫人,请。” 衙役说的客气,可面上也实在算不得多少客气,进了公堂,石邱氏诰命在身自然不用行礼,她态度傲慢,当初的事情她做得虽不是十分妥帖,但后来姑母知道后已将尾巴都扫了干净,谅他两个无知小儿也伸不到后宅院里头来。 她进了堂内,丝毫没将顺天府尹放在眼里,率先发难:“石红雪,便是分了家我也是你二祖母,你竟听信旁人污蔑于我,枉为石家子嗣!” 傅红雪太熟悉这样的语气了,当初花白凤也是这样的指责,说他如何如何不好,枉为白家子嗣,而事实证明,他也不是白大侠的血脉,可如今——他不容许别人这么说他,说石小福! “我问心无愧。”他沉沉地说完,才转头行了一个礼,“还望大人替草民做主。” 冯大人一听,惊堂木一排,审案也要按照基本法,一番陈述,石邱氏自然满口否认,即便姜婆子指正,她也表明自己一身清白,不过是下人管教不严,生了二心。 她满口否认,神情桀骜,算准了事情过去太久,就是有证据也早已湮灭了,就说常氏生子的那座院子都已经推倒成了小花园,至于丫鬟稳婆也早已入了土,死无对证,她傻了才会认。 “你——” 傅红雪最恨别人如此,当下便难忍怒意:“你敢说你没杀我娘!若不是你买通稳婆,我娘会死!” 石邱氏有些害怕,但她仍然挺起了腰杆:“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这什么态度!生产本就是一脚踏在鬼门关的事情,是她常氏自己无福,竟还赖到我头上来了!冯大人,您可要看清楚,治他个不尊之罪。” 嚣张,傲慢,傅红雪再也难以忍耐,律法不能给的,他的刀可以,是这个女人害得你没了娘,让你前半生孤苦,让爹幽居十八年,可这个女人呢,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她凭什么!不过一杀人犯耳! 只要拿起刀,杀了她,你就—— “小雪,我想你知道,武力并不是你所有的依仗,你的心,你的底线,同样也是。” 傅红雪拔刀的手忽而一顿,不可以,他摇了摇头,手上的指甲却深深陷进了掌心。有鲜血从他指缝里落下,滴到地上,溅起尘土,又落到了他的心里。 “今日我不杀你,来日……” 谭昭觉得自己赢了,或许又没赢,或许他不应该将孩子拘在身边的,这样反而困住了傅红雪,虽然能保孩子平安,但……总归是要一个人的。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王怜花折扇一开,悠然笑着,他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得靠在窗边,努了努嘴便道:“你的脸,便是证人。喏,这是证词和过往,便宜你了。” 谭昭接过,一目十行看完,不得不叹服某姜活得老,就是比较辣。 “易容?” “等你回来给你取掉。” 谭昭摸了摸对方的可信度,最后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再相信对方一次。 石邱氏此时正耀武扬威要冯大人惩戒傅红雪呢,忽然后头传来一把沧桑的女声:“二夫人,可曾还记得奴婢?” 这声音半点儿都不熟悉,可石邱氏一转头,眼睛里那惊讶,活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抑或着对于她而言,就是见了鬼。 “二夫人你当真好狠的心啊,当初二夫人可是说了,说秋儿只要把事儿办成,便给奴婢开脸给少爷做姨娘的,二夫人你难道忘了吗?”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谭昭觉得这台词简直要老命了:“秋儿自然是人了,二夫人还没死,奴婢怎么甘心去死呢!” “你——” “当初您谋害大夫人,那香油还是奴婢去泼的呢,奴婢死不足惜,还有那藏红花,是奴婢的长兄去买的,票据都还留着呢,二夫人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满口胡言!冯大人,此人扰乱公堂,还不将她拖出去!” 冯大人当然不听:“让她说下去。” 谭昭一听,便要继续,刚一转头呢,就对上自家儿子充满恨意的眼睛,那一刹那,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王怜花要搞这出戏了。 第308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七) 一个人生活在仇恨中日久,对仇恨就会习以为常。但当一个人从仇恨中脱胎出来,他会对外面的世界不适应,对一切都会变得敏感起来。 而再回过头面对仇恨,便不再习以为常了。一个人尝过甘,如何再能忍受苦,即便傅红雪心性较之常人异常坚定,他如今也不过十八的少年郎。 是他太想当然了,以为马空群死了就对人没影响了,可仇恨一物,哪里是那么容易从心头拔除的,他不曾仇恨过,王怜花到底比他看得透。 谭昭能感受到傅红雪在忍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很难忍,除非踩过底线,他能一忍再忍。可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对方能发泄出来。 公堂拔刀又如何?左右他能摆平。 “回大人的话,奴婢乃是石家二夫人身边曾经贴身伺候的丫鬟,当初……”谭昭一字一句将“罪行”交代完,言及自己已经悔过,这些年虽为人所救却一直被良心折磨,有贵人找她作证,便答应过来,好全了良心。 “你胡说!满口谎言!”石邱氏仍然否认,“冯大人,仅凭这一张口,便能定人的罪吗?” 这确实是不能,谭昭顶着自家儿子火热的仇恨目光,幽幽地冲怀中掏出一物:“大人容禀,奴婢有证据。” “呈上来。” “此物乃二夫人用来收买奴婢的金钗,另一物乃是当初购买藏红花的药单,奴婢的长兄因此暴毙,但证据却被长兄藏了起来。” “她”这话一出,冯大人就明白不是什么良心发现了,而是要替兄报仇,他心中一定,转头便收了情绪:“石夫人,可还要话要说?” “大人,奴婢此言,句句发自肺腑,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石邱氏已是盛怒难耐,她没想到竟在这贱皮子阴沟里翻了船,一脚窝心就踢了上去,谭昭躲都没躲,还悄咪咪看了看儿子的反应,然后再淡定装死。 “大人,没气了。”衙役上前检查,道。 “什么?这不可能!” “石邱氏,你竟敢当堂行凶,试图掩盖罪行,简直胆大包天!” 傅红雪就一直握着刀站在尸体旁边,他垂着眸,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唯有他握着刀的左手上竖起的青筋,表露着他内心的激荡。 很快,谭昭就被衙役拖到了后院的停尸房,等人走了,谭昭立刻坐起来,还没等他讲王大佬藏好的尸体对换,有人推门进来了。 傅红雪冷着脸提刀关门,他的眼睛带着仇恨,仿佛一把利刃刺了过来。 “你果然是装死。” 谭昭:“……”爸爸无话可说。 他刚要表明身份,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摸了摸脸上粗糙的皱纹和岁月的痕迹,某爸爸包袱一吨重的人张开了口又把话咽了回去,再看看自己的手,立刻垂下手拢好,沉默以对。 “我本可以杀了你。”傅红雪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他的刀却比他的声音更冷,凌冽的刀锋几乎要刺破他的鼻尖,却在后一刹那收了回去,“我不杀你,但你不能走。” 说罢,便直接堵在了门口,他双手抱刀,俨然一副看守罪犯的模样。 “罪犯”本犯:……爹爹心里苦,但是爹爹不说。 谭昭忍不住叹了口气,以他的武功,就是十个傅红雪都拦不住他,可傅红雪……是他儿子,他若是这么跑了,这小子定能记“她”一辈子,说不定还要天南地北地追杀人。 何苦来哉啊!王怜花老子跟你没完! “王怜花,我知道你在,出来!” 傅红雪:0.0!什么意思? “小雪,我是你爹啊。”谭昭想都知道自己一脸苦相,简直了,都是女装大佬给闹的。 嗯?傅红雪抱着刀的力气都松了一度,声音仍然是那把尖细的声音,不过……此时的谭昭已经全无掩饰,他的一双眼睛很是独特,明亮通透却带着某种岁月的痕迹,这样的眼睛绝不可能长在一个三四十岁的丫鬟身上:“爹?” 既是漏了底,谭昭也破罐子破摔了:“还不是王怜花那厮,小雪你以后可千万别学他,他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如何?” 声音阴森森的,显然带着某种威胁意味。 谭昭一个激灵,好话就跟不要钱一样地出口:“前辈这样的,光风霁月,材质多谋,又有急智,武功高强,实乃当世大侠之典范啊!小雪,你说对不对?” 傅红雪默默转过了身,辣眼睛,他爹这个扮相……无怪他认不出来,太…… 少年郎秉持着最后的倔强:“……你肯定不是我爹。” “哇——小雪,你不要笑,你们、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红红你是真的要笑死我吗! 石邱氏被收押,三人回到临江仙后,谭某人气得晚饭都没吃,按照他本人的说法是,即便他脸上的易容已经卸掉,但他心里的创伤难以愈合,他要肚子疗一会儿伤,三日内不想见人。 傅红雪端着饭菜,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摇了摇头敲门,忽得后头就传来王怜花的声音,这会儿功夫,王怜花脸上还是谭昭状元郎时期的脸:“小雪,让他作,走,世叔带你去个好地方。” 傅红雪纹丝不动,他对王怜花显然没几分亲近。 “是你爹的意思。” 傅红雪看了一眼门口,这么近的距离,已他爹的功力自然能够听到,不阻止便是默认。傅红雪放下饭菜,默默提刀跟了上去。 王怜花带着傅红雪到了顺天府衙的监狱,石邱氏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中似乎还振振有词,就不知她在念什么了。 “想杀了她吗?” 黑夜里,人总是比白天要诚实许多的,傅红雪就站在杀母仇人的面前,而她也是他人生一切悲剧的根源,他恨极了她,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对方。 “好孩子就该诚实一些,你想杀,可你爹不让你动手,对不对?” 傅红雪忽然觉得不应该来,他转头就想走,可他此时此刻才感觉到这位王前辈的武功之高,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就被强硬地按在了原地。 “他不想让你的手上沾染不必要的鲜血,甚至他那个人迂腐得要死,他这一生都未杀过人,那你呢?”王怜花的声音,陡然像是恶鬼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引诱一般,傅红雪只觉得双脚被人握住了一样,再也无法往前走一步。 “我……” “杀了她,拔刀!用你爹替你铸造的神兵,杀了她!杀了她,你母亲……” “不!不!你错了!我不会拔刀!我已决定不再拔刀!”傅红雪忽然就喊了起来,可奇怪的是,他即便喊得十分大声,也没有惊扰到外头的狱卒。 过往的一切突然就翻滚到了眼前,他在黑暗中挥刀,在黑暗中发作,像一只蜷缩的丑陋老鼠一样,被人任意谩骂,被人肆意嘲讽,就像阴沟的老鼠一样,因为他的武功畏惧他,却因他的跛脚、因他的病嘲讽他。 他以为他一辈子都要这样了,可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原本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他本该有和善的母亲,温煦的父亲,有一个温暖的家,而非……苦痛的仇恨深渊。 可那些他都已经失去了,母亲走了,脚也废了,可父亲还是来了,他给了他温暖,给了他一个家,一个温暖而令人眷恋的地方。 他怎么舍得就此离去。 傅红雪深深看了一眼牢里的女人,这个女人注定要死,要死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死在他的手上。 “我不会杀她。” 肩膀上的力道不知几时已经消失了,王怜花的声音却在他背后响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我与你一样,也是被一个女人抚养长大,她是我的母亲,从小到大,她都告诉我一定要杀了一个人,你猜,那个人是谁?” “是谁?” “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坏到全江湖的人都想杀他,他却是全江湖武功最高的人,但他最后还是死了,你猜他死在谁的手上?” 傅红雪脸上有些动容。 “你猜错了,不是我,也不是旁人,是我娘。” 要说王怜花这辈子最佩服的人,绝不会是沈浪,也不会是李寻欢或者谭昭,而是他的母亲云梦仙子:“他们同归于尽了,却让我好好活下去,你觉得如何?” “她定是很爱你的。”真好。 前一秒还在煽情,下一秒王怜花的声音却又轻快了起来:“如此,小雪可明白了?” 傅红雪一愣,忽得眼前天翻地覆,他坐在明亮的房间里,桌上是冒着热气的锅子和温着的雪里酿。 一切,如大梦初醒,又若开雾见青天。 他明白了。 “我能喝一盏酒吗?” 第309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八) 谭昭很快就感觉到傅红雪有些不同了,但真要说哪里不同,又有些说不出来。 石邱氏问斩的哪天,一行三人出了京城。除却杀人的罪名,石邱氏为了填补家中的财政空缺,把主意打到了皇家御赐之物的头上。 虽说很悲哀,但对御赐之物不敬的罪名远比杀人更重,石老太太心硬异常,第二日就让儿子写了休妻书,还是以石邱氏不孝为理由,邱家也同样不理,石邱氏死后,或许连块干净的墓地都没有。 石家经此一役,必定会渐渐衰败,石家人早被荣华浮了眼,这样必定比让他们死还要难受。 如此,已经是足够了。 “你是准备赖上我父子俩了吗?” 谭昭有些没好气地开口,偏生女装大佬武力值高,要真打也不是打不过,就是他这具身体亏空多年,后劲有点儿提不上。 系统:你承认吧,其实就是打不过。 [你闭嘴吧。] 王怜花又是一副女儿家打扮,不过这回他梳了妇人髻,粉面桃腮,三人行在一处,旁人只会觉得这是一家三口。 去……你王八羔子的一家三口! “不行吗?老友多年不见,你就这般着急赶奴家走啊?” “……你正常一点,老友。” 傅红雪在一旁忍俊不禁,他爹皮得很,性子跟个孩子没两样,却是少有人能让他吃瘪,这位王前辈却是个例外,某些时候,他还是比较大逆不道想看看父亲如何吃瘪的。唔,这个就不用说出来告诉他爹了。 “爹,前面就是长安城了。” 王怜花仍不住叹了口气:“我说你也真是瞎操闲心,以李二的武功才智,漫说是一个林仙儿,纵使是十个林仙儿,也决计讨不到任何好处的。” 谭昭转头:“谁说他担心他了,我只是来瞧瞧罢了。” 口是心非!王怜花敲着扇子不理他,马车晃晃悠悠地进了长安城。如今尚在冬日,即便不落雪,天气也是十分寒冷的。 长安城是旧朝古都,即便如今不再为国都,也自有一番气度。此处世家林立,兼也有武林势力,街上自是热闹异常。 “京城的临江仙,长安城的冷香园,那可是顶顶有名的,只可惜近些日子冷香园被一位贵人包下了,顶好的鸿宾客栈,据说有位姑娘已花了重金包下办婚宴,几位客官若是真想住好,不如考虑租个院子?” 谭昭回头:“你觉得呢?” “奴家不依,奴家就要住最好的冷香园,郎君可是答应了奴家的!” 谭昭一脸……交友不慎的表情,而傅红雪默默转过了头,带路的向导也是听得牙酸,不过这小娘子声音如此动听,也难怪敢对着官人有恃无恐了,若他得了……做什么百日梦呢! “既是如此,便带路冷香园吧。” 向导带路到冷香园,得了银钱溜得飞快,谭昭看着门口还有江湖人在把守,忍不住一叹:“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王怜花扇子一扔,也有些不开心:“你可知道冷香园的主人是谁?” 这个问法套路:“你的产业?” “石小将军果然聪慧过人,来小雪,替世叔去叫个门。” 傅红雪就坐在前头,闻言便跳了下去,一个人从仇恨中做出来,整体面貌自然会有些不同,此时即便是花白凤在此处,都会不得不承认傅红雪的优秀,即便他走路的姿势仍然较常人有些怪异。 “多谢。” “光言语多无力,若当真感谢,不如帮奴家将这些霸占奴家家财的人赶出去,如何?” 谭昭立刻反口:“就当小的刚才风大闪了舌头。” 两人斗嘴的功夫,傅红雪已经回来,他只说了四个字:“东海玉箫。” “东海玉箫?”谭昭翻了翻脑子里久远的记忆,终于翻出了很久之前的兵器谱,“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他是不是兵器谱上排……算了,想不起来了。” “末流之辈,何必过耳!” 谭昭一瞧这人嘚瑟的模样,心里头的气儿就不顺,不过人好歹也是帮了忙,他便站起来:“大爷,您可瞧好喽!走,小雪,咱们踢馆去!” 哎,人间不值得啊,这都什么朋友。 “又是你这小子!” 守门的是一对双胞胎,生得一般无二,刚要再出口,只觉得眼前身影一晃,两人的剑只拔除半寸,就被人点在了原地。 “小雪,走,咱们进去。” 傅红雪其实走在前头,一进里面,前头的大厅空荡荡的,显然这么大的园子只住几十号人,是住不满的,多的都住在后头的院子里。 谭昭也不废话,直接开口:“久闻玉箫道人善音律,如今看来,音律不知真假,倒是这脸皮,厚得着实有些骇人。” 傅红雪:…… “如今竟还做上鼠辈了,可见这兵器谱上,也全非是……” 正说到此处,幽幽怨怨的萧声忽地响起,这绝不是男人吹箫的声音,果然还未等谭昭再开口,一个阴柔略带着火气的男声响起:“敢问阁下是何人?如此口出狂言,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谭昭就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格外地拉仇恨,这萧声里明明带着某种蛊惑意味,偏偏却被这笑声压得半点不是,直待他笑够了,才开口:“鸠占鹊巢的鸠,也好意思来问鹊是谁?小雪,你说这话,好笑不好笑?” 傅红雪木着脸:“好笑。” “……”你们这是看不起我玉箫道人! 玉箫道人火了,他怎么都是兵器谱上排名第十的高手,除却小李飞刀外,他是唯一一个排名前十还活着的高手,近些年更是在东海一带无敌手,如此被些个小辈指着鼻子骂,哪里还能忍得,当即就玉箫一出,若波涛翻卷而来。 谭昭微微侧开一步,傅红雪已经拔刀迎了上去,他的刀法脱胎于白家刀法,却又不是白家刀法,当然谭昭经常给儿子喂招,他剑法以快为准,自然或多或少有受影响。 可以说,俯一交手,玉箫道人脸上的怒意就凝重了两分。 他虽自傲,却并不过分自大,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活到此时。可他并非光明磊落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玉箫道人便手中微动发出讯号,下一刻,如怨如诉的萧声像是蜘蛛网一样地将父子俩网住。 这一招围杀,玉箫道人无往而不利,世人皆有欲,有欲则生忧怖,生了怖,人的武功再高,也有了破绽。 但很可惜的是,他遇上了一个错的对手。 终日打雁,势必要有一朝被雁啄的准备,玉箫道人或许有,但他显然没料到这只大雁来得这般快。 以音律来蛊惑人心,一来是靠曲调,二呢则是内力。 不巧的是,他上个世界实在是太闲了,黄药师又将桃花岛的功法都给了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就稍微学了点。所以,朋友,碧海潮生曲了解一下? 此时场间傅红雪与玉箫道人斗得不相上下,凭借着萧声,傅红雪的刀微微有些滞涩,但他自来心性坚定,守护的更是他唯一的亲人,这点儿音律实在不足以动摇他的信念。 玉箫道人自然也察觉到了,故而他又做了一个手势,萧声忽然变得绮丽繁复起来,似有人在用最纤细的发丝撩拨你的心弦一般。 这法子,原是玉箫道人创来撩拨道姑和尚的,换句话说,连出家人……他脸上的笑容顷刻间裂在了脸上,只听得一萧声横空出世,似海上的无间浪涛一样蛮横不讲理,瞬间就冲翻了漂泊在海上的大船。 他自己也是玩萧的行家,自然能听出这萧声的厉害,其萧不在于蛊惑,而在于使人共鸣,玉箫道人心里一突,他手中玉箫陡然翻转,三枚透骨钉横飞而出。 此时,玉箫距离傅红雪不过半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任是神仙来,也是不可能接得住的。 玉箫道人已做好了撤退的准备,长安城中忽然来了如此高手,且正好克他,已不是他能抵挡的了,不过能拿下这一条命,已—— 只听得叮叮叮三声,透骨钉竟是被人击落了!玉箫道人骇然望去,只见一柄飞刀扎进了平展的地砖之上,那上头迎风飘扬的穗儿,他已不是第一次见了。 “小小小……李飞刀?叶开?不!” 此时,大门口忽然走进来以为头戴斗笠的姑娘,她身姿较一般的姑娘高挑许多,但逆着光,便觉得其清丽异常,只听得她说着:“你的飞刀倒是使得比从前好上那么些了,若是李二在此,他也该夸你一句不错了。” “……”那他还真是荣幸呢。 “不过就是这准头不如何,若是准些,这飞刀就该插在这老朽的脖子上。” 玉箫道人只觉眼前一花,只对上一双眼睛,他该如何形容这样一双眼睛呢,他平生从未见过,因为这样的眼睛,根本不该属于人间。 第310章 聊赠一柄刀(二十九) “奴家的冷香园,住得可还舒适?” 玉箫道人已经吓得完全不敢开口,这声音响在他耳边仿若鬼怪索命一般,他不敢动,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动,他的脖子和脑袋就要分家了。 “可是奴家不开心啊,这冷香园打开门做生意,若住店都如客官这样蛮横,奴家少不得就要行一些非常手段了。” 谭昭……谭昭已经有些难忍地撇过了头,妈呀,朋友总是不正常,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王怜花的性子可以称得上恶劣,若是他看得过眼,那还好说,不过但凡有人有半点惹他不顺,他可是从不知道心慈手软怎么写的。他已经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连个褶子都没有,就像刚才弯身恐吓人的不是他一样:“既然你也觉得应该如此,那奴家就不客气了。” 他并没有杀了玉箫道人,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活着才能对人进行惩罚。 一上午的功夫,玉箫道人的弟子全部被清,他本人也被废了武功,以前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卑微。他本可以去死,但人总是不愿意去死的。 冷香园被清了空,王大佬又说要去换身行头,也是奇了怪了,这人也没多少行李,偏偏一直都在换脸换装,还不带重复了,谭昭都要怀疑这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随身空间一样的存在了。 如今厅堂里空落落的,大门也已经关了起来,以前冷香园的伙计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谭昭只能自己去厨房找了水泡了茶,这才有些乏困地坐了下来:“小雪,你怎么了?” 傅红雪的刀已经放在了桌上,他刚才与玉箫一战颇有些心得,这东海玉箫为人卑劣,为何要放人离开? 他这般想,也问了出来。 谭昭……难道要他说王大佬不杀人比杀人更可怕吗?不不不不绝对不行,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于是老父亲想了想,开口:“这东海玉箫声名在外,他武功虽是不错,却性喜渔色,这些年不知伤害了多少良家小姑娘,杀这样的人,确实可以称得上救人,但你站在王怜花的角度看,这玉箫道人只是强占了他的客栈而已,这并不足以让他杀人。” 系统:2333,可以,红红你真的很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再言之,他没了武功和控制人心的手段,他要死,也该死在苦主手中。” 傅红雪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王怜花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帮伙计管事出来,厅堂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只是王大佬似乎气不顺,不许人打开门做生意,他这会儿倒是穿得风流倜傥,一身浅色云锦,搭着丝质外衣,走出去,就是活脱脱以为长安贵公子。 “哟,这不是王公子嘛,多年未见,风姿愈发啊!”谭昭忍不住打趣他。 王公子折扇一摇,接下这句好话:“这话爷爱听,多说两句,通体舒畅!” 谭昭拉着自家儿子就愤愤离开,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如今这长安城里,不知猫了多少江湖人,有冲着金钱帮的宝藏而来,也有冲着江湖高手的博弈而来,而唯一相同的一点是——他们都是一群消息十分灵通的江湖人。 所以不出两个时辰,他们就都知道玉箫道人的事情,说是冷香园的主人回来了,不仅出手将玉箫废了,甚至还有传言说这冷香园的主人是小李飞刀。 这传言就有些过分了,小李飞刀谁啊,那就是江湖的传说,若是小李飞刀出手,那他们还玩个球,早点回家种田也能发家致富啊。 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不会是小李飞刀,况且如今这长安城中,还有一人也会小李飞刀。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是叶开废了玉箫。 当然,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上官小仙自不必说,丁灵琳却是十分惊喜的,她来长安城本是为了帮助叶开,却没料自己被玉箫抓住,抓住不说还被玉箫下了暗示,不仅杀死了叶开,还害得叶开的好友郭定为了救她身受重伤。 郭定伤得太重了,她知道郭定喜欢她,叶开告诉过她,如果有人给了垂死之人希望,那么这人就会努力活下来,于是她告诉郭定她要嫁给他,他一定要好起来,否则她就要变成没人要的寡妇了。 很欣喜的是,郭定一直撑着一口气。 今天是他们的好日子,但就在丁灵琳采买嫁衣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如死灰一样的心瞬间就复燃了,她的心在可怕地松动。 郭定自然发现了,他再三相问,丁灵琳就说了。郭定的反应要比想象中平淡许多:“兴许,叶开他并没有死。” 丁灵琳却摇了摇头:“不,若他没有死,定是会来找我的。”可叶开没有来,反而是去了冷香园,还装作冷香园的主人废了玉箫,这说不通。更甚至能废了玉箫,还能让玉箫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逃走的…… “你去冷香园吧。” 丁灵琳没有去,她觉得那人或许是真正的小李飞刀,她错杀了叶开,没有脸去见叶开的师父。 但她再次出门的时候,却遇上了一个人。 “傅红雪?” 丁灵琳不由得有些惊叹,因为此时此刻的傅红雪与她印象中的样子实在相差有些大,不过数月没见,这阴沉的少年竟变了模样,到底是叶开会看人。想到此,她心头又涌起了悲伤。 傅红雪没想到会被一个姑娘叫住,他想了想,才记起对方是谁。也多亏他爹总是提小叶有个媳妇的事情,否则他一下子或许还反应不过来。 “你好。” “你是来找叶开的吗?” 傅红雪倒不是特意来找叶开的,他从京城离开的时候,去镖行接了单生意,这会儿刚刚交完镖回来,他想着再做上一段时日,就能回京把那根檀木买下了。 “你知道他在何处?” 丁灵琳的悲伤已经溢出来了:“对不起,叶开他……” “叶开他如何?” “叶开他死了,是我杀了他!若不是为了我,他绝不会死的。” 傅红雪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可丁灵琳的样子实在是太悲伤了,完全不像是假的:“你……别哭了,你就是哭,他也不会回来的。” ……可以说是非常不会安慰人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 傅红雪退了两步:“但我觉得他还没有死,叶开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叶开是他第一个朋友,在他心里有着非常特别的含义,他说完,又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他绝没有死,也不会死。” 傅红雪的样子实在是太笃定了,他的神情冰凉,可他的眼睛却带着满满的信任感,这种感觉能影响人,连丁灵琳……都有些不太确定了。 “你……” 傅红雪反口还教起人来:“丁姑娘,你该多相信他一些。” 丁灵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于是她把傅红雪带到了鸿宾客栈,今晚是她与郭定拜堂成亲的日子,可她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欢喜。 郭定就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是白纸一样,傅红雪有些不太明白:“你不是喜欢叶开,为何又要与此人成亲?” “我……” “他是谁?” 搞了老半天,傅红雪才明白丁灵琳要嫁给这个叫做郭定的人是因为要救对方的命,虽然他完全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因果关系,但出于对叶开的朋友情谊,他还是觉得自己要替叶开做点儿什么,于是他开口说道:“你不能嫁给他。” “如果要救他的命,我可以帮你。” 丁灵琳当即喜道:“当真?” 傅红雪却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这锦囊是王怜花前辈送给他的见面礼,后来被他爹又送了回来,甚至还打开告诉他里头的药瓶都装了什么,他辨认了一下,从里头掏出个红色木塞的小玉瓶,打开倒出一颗棕色药丸递过去:“给他服下。” 傅红雪的表情实在令人信任,对方又是叶开的朋友,丁灵琳半点不疑便给郭定服下,半柱香后,郭定呕出一口污血,再把脉时,气脉竟都平顺了起来。 丁灵琳知道,郭定的命,保住了。 她心里一松,直接就坐在了地上,眼眶里忽然爆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哭得难以自抑。 正是此时,天黑了,外头第一个贺喜的人,提着礼物上门了。 丁灵琳并没有出面,于是傅红雪推开门出去,他并不认识送礼的人,也没有兴趣知道:“这里的婚礼已经不办了,礼物请你带回去吧。” 来人脸上也是一愣,下一刻他手中的礼盒一扔,飞一般地逃走了。 而礼盒落地,被外力震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那里头装的——赫然就是不久前仓皇逃走的玉箫头颅了,那双眼睛瞪得巨大,显然是死不瞑目。 第311章 聊赠一柄刀(三十) 玉箫的头颅就滚在地上,他死亡时间绝不超过一刻钟,傅红雪忽然有些头疼,掌柜的和小二已经吓得都逃走了,他快步走到柜台上拿起记账用的毛笔,大手一挥写下四个字,也没吹干墨迹,直接贴在了大门口,这才哐当一下,直接将大门关上了。 此时若有人路过,便会看到鸿宾客栈客栈门口贴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婚礼取消。 “啊——这怎么回事?他怎么死了?” 丁灵琳哭够了,跑出来就对上玉箫死不瞑目的眼睛,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好在她胆识过人,克制住了心中的恐惧道。 傅红雪摇头,他总觉得……今晚可能不会安生,或许他不应该多管闲事的。但叶开总归是他朋友,若重来一回,他或许还是会管的。 “这是有人送给你的成亲礼。” 即便是不讲究规矩的江湖人,也绝不会用别人的头来当贺礼的,这哪是祝福,分明就是诅咒啊,即便玉箫道人可以算是丁灵琳的仇人了。她俏脸凝重,也同样感觉到了一股不太好的气息。 “谢谢你救了郭定,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你的。趁着天还未黑透,你快走吧,最好离开长安,叶开他若是活着,也不希望你出事。”丁灵琳自然知道,若是傅红雪留下来,她可以少许多担惊受怕的时候,但她不能这么自私。 傅红雪深深地看了一眼丁灵琳,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只开口问了一个问题:“叶开惹了大麻烦?” 丁灵琳凝重地点了点头:“天大的麻烦,他被人骗了,现在全长安的江湖人都想找到他,他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这就有点儿惊讶了:“谁能骗得了他?”不说远的,就最近碰上,叶开还跟他说自己是千年的狐狸修成的精怪,傅红雪虽然不置可否,但叶开确实就有这个吹嘘的本事。 丁灵琳的眼睛不由地迸发仇恨:“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为什么有种毫无意外的感觉,所以丁灵琳杀叶开,是情杀?傅红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多管闲事了,果然,多管闲事不是一件…… “她叫上官小仙,曾经是个七岁傻子。” “上官小仙?你确定你没有记错?” 丁灵琳立刻反驳:“我记错任何的人名字,也不会记错她的名字,她是这世界上最会蛊惑人心的女人,连叶开他……都没有逃过。” 傅红雪:……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叶开绝对没有死了。 当日他与叶开在京城街头相遇,曾经遇上上官小仙,当时他正心神不宁,故而当街警告了上官小仙,当时叶开就在他身边,以叶开的谨慎,绝对不可能不怀疑的。 上官小仙的演技,绝对没有骗过叶开。 况且爹爹说小李飞刀李前辈早已到了长安城,他绝不会看着弟子落入陷阱而视若无睹的,或许叶开被困住了,暂时逃脱不得,傅红雪这样想。 不过这事既然叶开没说,他也不会多嘴:“既然如此,不如丁姑娘随我搬去冷香园吧,今晚鸿宾客栈怕是不安生。” 丁灵琳别无选择,她即便自己无碍,郭定也拖不起。所以丁灵琳刚要点头,忽而惊讶:“你住在冷香园?” 傅红雪点头。 “所以你是同叶开的师父一起来的?” 傅红雪摇头:“不是。” 那……用小李飞刀的人究竟是谁?难不成当成是叶开没死!丁灵琳的心忽的雀跃起来,两人架着郭定迅速从后门离开,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冷香园。 傅红雪是翻墙出来的,同样也翻墙回去,他一落定,就瞧见院中晚枫亭中对弈喝茶的父亲和王前辈,唔,有种偷溜被抓的局促感。 “哟,小雪回来了呀,还带了朋友回来,好好好!”说话的自然是王怜花,他托着腮,明明他的面容已经算不得年轻了,但他一举一动,就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丁灵琳有些难以控制地看他,直到人收回视线,她也心惊肉跳地低头。 “爹,我回来了。” 谭昭难得看到儿子有些略微局促的模样,忍不住就多看了一会儿,这才和蔼地开口:“嗯,回来就好,这二位是?” 他爹也是够够的了,明明一直提见面却不记得人了,他一脸无奈地给人做了介绍。 “郭定?”王怜花看着少年虚弱却还握着的铁剑,道,“嵩阳铁剑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兄。” 王怜花挑了挑眉,拍了拍手让奴仆过来,让人安排人住下。 “怎么?没见过本公子大发善心的样子吗?” 谭昭很是诚实地摇了摇头:“还真没见过。” “找打是不是!”王怜花拿起黑子就是一个围杀,“他兄长郭嵩阳,是条汉子。” 没想到活得久了还能看到王大佬动恻隐之心,果然古人诚不欺我,活得长长的见识就是多。 丁灵琳有心想问问关于小李飞刀的事情,但半夜郭定烧了起来,她一顿忙活,根本抽不出时间去问。也是好在她没问,否则她就要失望了。 同样失望的还有一个夜探冷香园的人。 正敲过子时的更声,谭昭布在冷香园外头的阵法却动了。习武之人警觉异常,几乎是同一时间,父子俩就冲了出去,倒是王怜花慢慢悠悠,等到谭昭将来人点在原地,才施施然地到达战场,可以说大佬风范十足了。 来人似乎很有自信,连蒙面都未蒙,谭昭有些纳闷对方的业务水平。 “咦?是你。” 谭昭转头:“你认得他?” 王怜花点了点头:“我应该同你说过吧,李二有个‘儿子’的事情。” 谭昭猛然转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几乎是要将来人看出朵花开了,也没瞧出对方半点与李二的相似之处来:“你没有跟我开玩笑?” “千真万确。” “……”李二这基因,突变得有些厉害啊,不过也有可能是外甥像舅,说不定比较像李夫人的兄长也未可知,他不能以貌取人。至于像他娘,这可不是姑娘家的五官,谭昭自问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谭昭伸手就要给人解穴道,却被一只保养甚好的手拦住了,这只手的主人自然是王大佬,只见他上前踏了两步,道:“可认得我?” 点头。 “是你爹让你来长安城的吧?” 再次点头。 王怜花打了个哈欠:“即使如此,那你就站在此处,打扰了我睡觉,纵使你爹在,也是这个待遇。”说完,便施施然回房了,不要说太任性哦。 傅红雪……傅红雪忽然觉得这位王前辈对他简直态度不要太和蔼,有对比就有幸福感,他也提着刀回了。 第二日傅红雪醒来,那人竟当真还站着,即便穴道解开了,仍然站得挺拔,纹丝不动,他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到了院子里开始练刀。 谭昭就坐在桌上等早餐,旁边稳重异常的李少年依然站着,平心而论,这位李姓少年长得并不差,端方俊秀,也是一等一的好看,只是端方过了头,难免给人一种超越年龄的老成感,说句实话,这种老成他在李二身上都没见过。 这儿子到底咋养出来的啊? 谭昭有些不解:“你是李二的孩子?” 李曼青已经站了许久了,他的手脚已经麻了,但是他得罪了前辈,除非前辈发话,他是不会动的,只是这人……他从未见过,可与那位前辈熟识,又称他爹为李二,应也是那个年代的人物,便答道:“晚辈李曼青,拜见前辈。” “这倒不必多礼,我姓石。” “石前辈。” 方是此时,王怜花终于起了,他连看都没看李曼青一眼,坐下时还打了个哈欠,这才开口对谭昭说:“早啊,难得你今天这么好,竟还等我一同用早饭?” “你怕是还没睡醒吧。” “石小将军总是这么口是心非,这样不好,不好。” 谭昭觉得堵心,这会儿没吃就已经饱了。 李曼青仍然站着,直到某大佬吃完了早饭,才懒懒地让人坐下来:“你是听到冷香园有小李飞刀的消息,才来的吧?” 李曼青拱手:“是的,前辈。” “你爹不在此处。” “那……是叶开师弟?”李曼青自然知道叶开的存在。 “非也非也。”王怜花忽而一笑,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这种预感还是来得太迟了,只听得人开口,“喏,这事儿你该问这位石前辈。” 李曼青澄澄的眼睛望了过来。 刚好,这个时候丁灵琳扶着郭定出来,两人显而易见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谭昭反而坦然了起来:“是我用的。” 所以,既不是大家所猜测的叶开,也不是它以为的小李飞刀本人,而是……长安城中竟有第三人会小李飞刀?不知为何,丁灵琳忽然就想起了马空群死时穿掌而过的那把飞刀。 或许,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当初那把飞刀的主人,根本就是眼前这位—— 第312章 聊赠一柄刀(三十一) 丁灵琳几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她就更加惊讶了,因为她知道了那个青年的身份,他竟是小李飞刀李寻欢的独子李曼青。 她再无知也知道,身为小李飞刀的儿子,若是不会小李飞刀,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所以说……如今的长安城中竟有三人以上会用小李飞刀?! 这可真是……丁灵琳倒抽了一口凉气,但很快她又开心了起来,因为这绝对不是上官小仙想看到的。 李曼青惊诧于眼前这位年轻的前辈竟也会小李飞刀,但王前辈显然是知情的,他作为一个晚辈不好妄自揣测,便将疑问放在了心里,又换句话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王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 王怜花心硬得很,他对李曼青观感一般,整个人也懒散得紧:“你求我,不如求他来得快,你可别小瞧了他,他看着羸弱瘦削,武功说不得要比你爹还强上三分。” 这……怎么可能!李曼青不信,但能得王前辈这么说,这位前辈的武功定然独步江湖,少有人及,但他所求并不是求人替他出头,而是,他裙摆一掀,直接跪下:“晚辈斗胆,恳请前辈寻一个人。” 谭昭已经猜到了对方要找谁,所以他没有开口,再说人求的也不是他。 王怜花有些烦躁,连扇子都不扇了,他干脆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一双眼睛里几乎不带任何温度:“找到了,又如何?” “晚辈……” “是像当年快活王一样,杀妻抛子?还是如前些年的白天羽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家里一个外头一个?” 如今已没有多少人听说过快活王的名头了,但李曼青知道,就算他不知道,他也知道前段时间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白大侠情史逸闻,他羞愧得低下了头,若不是……若不是…… 谭昭有些明白为什么王大佬会这么生气了,因为……他自己就饱受这般苦楚,或许人对小雪这般温柔,也有一部分的怡情作用,当年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但一个沉沦仇恨的母亲要带大一个孩子,势必会带上强烈的主观意愿去影响他的孩子。 一个男人没有该有的责任感,连对婚姻的忠诚都没有,那又何必生下孩子,作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王怜花没动手,完全纯粹是看在李寻欢的面子上! 但让他帮忙,想都不要想。 他转身拂袖离去,背影都带着一股子怒意,谭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曼青,随后跟了上去。 丁灵琳和郭定什么都不知道,两人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直到人消失在拐角,李曼青才站了起来,他也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但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饥饿,反而是浑身的冰冷将他包裹了起来。 他慢慢地往外走,越走越快,直到消失在了冷香园。 “丁姑娘,我们的婚约,到此为止吧。”郭定忽然开口,他以为他会很失落,但相反,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很清楚,他喜欢丁灵琳,但对方不喜欢他,只因为歉疚嫁给他,这样不好,郭家人绝不会勉强任何人。 “我……” 郭定摇了摇头,他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显然已经将死之人的颓色了:“你什么都别说,我都明白,能有这一场,我已满足。”他不是卑劣的龙啸云,做不出拆散朋友的事情,与其勉强三个人都不幸福,他愿意退出。 况且,他还有他的铁剑,人生除了爱情,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 丁灵琳哭了,她本是坚强的女孩子,最近却总是哭:“谢谢你,郭定,你真是一个好人。” 郭定微微一笑,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好人,倘若他坏上一些,他堂兄……说不定要入梦来找他切磋剑道了。 “你说得没错。”谭昭是在午后端着饭菜去找某大佬的,然后忽然就开口,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什么时候说错过。” 谭昭:“……能减少这种见缝插针夸奖自己的话吗?” 王怜花一笑:“不能。” 就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不同你计较了,谭昭看着人吃饭,自己就靠在窗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郭定确实不错。” “就因为他解除了和那姓丁的婚约?” 谭昭点头。 “你说是便是呗,怎么?今天这般殷勤,是在讨好本公子吗?” 嘿,还蹬鼻子上脸了:“想太多是种病,得治。”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虽说如此,但王怜花还是挺受用的,他活得越长就越寂寞,谭昭没回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一个人浪荡人间,他换了千张面孔,也时常与人交往,却从不交心,也没有过舒心片刻。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不想活了,活得太长了,看遍了这世上所有的风景,也见过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再活下去,已没有什么意思了。 这世上的人啊,汲汲营营,有的求名,有的求利,金钱美人,权势欲望,大多如此。也有那么少部分人,舍己为公,老实厚道,只可惜都命不好。 他活了这么久,什么都看透了,却仍然破不开心中迷障。他的武功已经很高了,甚至他能感觉到一层薄薄的壁垒竖在前头,虽然薄,却坚不可摧。 不过若说去死,他也做不到,因为他到底……还有些渴求。不过也幸好他惜命,否则又怎会重遇故人。 谭昭啊谭昭,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以前是,现在更是。一个从容赴死甚至没半点怨念还一直做好事的人,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以前他认为没有,但后来他亲眼见到了,他佩服谭昭,所以心有愧疚。 如今偶遇,他慢慢就明白了,谭昭这个人不简单,抑或者谭昭并不是他本来姓名。与从前相比,谭昭变得太多了,他变得通透,却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显然对方在那之后经历了很多,却仍然欢畅地活着。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但不得不否认,他很喜欢与谭昭做朋友,没有顾忌,无需伪装,他可以是千面公子,也可以是王怜花。 “这个我自然知道。” 王怜花忽然开口:“傅红雪遇上你,当真是他的幸运。” 少年人多敏感,他在傅红雪身上甚至能看到他年轻时的样子,偏激,执着,又疑心多虑,若不是遇上像谭昭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会有如今的模样。 没有谁,会像谭昭这样掏心掏肺对一个人无条件这般好的,只希望这少年,莫要辜负了谭昭。否则,他会让对方知道这人间,也是炼狱。 谭昭就喜欢听这种话,他眼睛一眯,端的是开心:“这个自然,我遇上你们这帮朋友,也是我的幸运啊。” “……”王大佬无话可说,他有点儿被暖到了。 这多新鲜的事情啊,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最后还是没绷住,笑意渐渐从眉眼晕荡开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你当真就不管了?” 那自然是不太可能的,王怜花喜欢看戏,他在长安遍布耳目,到了长安一日了竟都没接到任何一个有关于阿飞或者李寻欢的消息,这绝不是他手下无用,而是……有人不想他知道,或者说早就料到了他的到来。 这可就好玩多了,他怎么可能不赴约呢。 ** 长安城外某处破败的寺庙里,四周被绿色的竹子包裹,空气里却不是竹子清新的味道,而是略带着血腥气。 李寻欢与阿飞就站在竹林之中,以两人的武功,这江湖已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他们,阿飞的剑够快,小李飞刀的刀甚至更快,可此时此刻,两人却连动都没动。 只因对方手中抱着一个婴孩,不是假的泥娃娃,而是真的会哭的孩子。 这是李曼青和上官小玉的孩子,同样也是李寻欢的孙子,也是上官小仙的小侄子。 可谁也不会觉得上官小仙会因此手下留情,她连上官小玉都下手了,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二位何必这般愁眉不展,奴家看着好生忧愁啊。”上官小仙的声音同样骤降了几分,“奴家忧愁起来,总会做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让自己开心一下。”开心二字,被落了重音。 “上官姑娘,还请三思。” 上官小仙就笑了:“李寻欢,你不觉得他很可笑吗?你杀了他的外祖父,却要给他当个好爷爷,岂非可笑!他这般活着,不如死了,否则等他大了,要如何面对这段世仇?” “这就不容姑娘费心了。” “奴家好歹也是他的阿姨,总是要替他多想几分的,不像贵公子,说好的动心忍性,却是无媒苟合,贻笑天下!” “林仙儿,你不要太过分。”阿飞忍不住喊道。 “奴家不明白你在叫谁,不过说奴家过分?”上官小仙又笑了起来,她并没有杀了上官小玉,只是封了对方的穴道让她站不起来罢了,“怕是要笑死人了,他李曼青已有家室还敢招惹我姐姐,你说他,过不过分?” 第313章 聊赠一柄刀(三十二) 过分,即便是李寻欢,也无法做到袒护。 但稚子无辜,做错的是李曼青,和孩子无关,大人的过错不能由孩子来承担。 “看来李大侠和飞剑客也觉得如此了,即是如此,我们来打个赌吧?” 上官小仙拍了拍手,后头立刻有人出来将地上的上官小玉拖了下去,这才继续说着:“二位大侠武功高强,奴家自愧不如,但奴家还请二位考虑清楚,若要出手……” “你说。” “爽快!”上官小仙笑了,“很简单,李公子昨日已入了长安城,他去了冷香园,却被赶了出去,我要你去跟他说,想要孩子活命可以,他必须去办一件事,他若做了,孩子双手奉上,但他若做不到,便自尽了断,我也把孩子给你,如何?” 若谭昭在这里,一定会赞叹一句这货又在搞事情啊,但李寻欢不是谭昭,他为人谨慎,半点不拿人命开玩笑:“我拒绝。” “那我现在就杀了他。” 李寻欢到底已是江湖大佬:“你可以试试。” 上官小仙自然不会试,她还没有蠢到拿自己的命去填小李飞刀的名声,一个孩子罢了,她只不过:“那可由不得你了,既然李大侠不愿意,奴家的手下却是极愿意的。” 李曼青已经走遍了整个长安城,却半点讯息都没有找到。他不由得有些颓丧,天色渐渐擦黑,他坐在街边支起的面铺里,吃着一碗没有多少油花的阳春面。 囫囵吞了一碗面,他给了铜钱站起来,就是此时,有人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谁?” 此人带着斗笠,声音似是从腹部发出来的一样:“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少侠可认得这块玉阙?” 这是小玉的东西!李曼青伸手欲抢夺,来人武功却奇高无比,一个转身就掠出去十米远,他立刻追了上去,直追到城外的空地,那人竟忽然停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 “一个能帮你的人,你想见玉阙的主人吗?” 李曼青明显呼吸一窒。 “我家主人请你帮一个忙,若你做到了,便带你去见她。” 不谈私德,李曼青是个十分正统的君子,他并不傻,此人要他做的事情绝不是简单的事情,他刚要开口拒绝,一枚流星镖飞了过来,他伸手一接,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李曼青摊开手心,看到流星镖上绑着的纸条,他展开一看,竟是—— 今夜无风无月,实在不算是一个好天,但谭昭和王怜花却决定今晚出去走走,去见见如今江湖上的年轻人,只不过还没等两只懒散狗出门,却又有人闯进了冷香园。 李曼青喝醉了,他以为他已经很厉害了,江湖上的人都对他称颂有佳,言他有其父风骨,他也一直以此来要求他自己,努力追敢自己的父亲。 但他父亲走得太远太高了,他无论做什么样的努力,费多大的心思,连一半都追不上。他只是稍有才能的李曼青,无法再创小李飞刀的辉煌。正是此时,叶开出现了。 如果不是他十分确信他爹的人品,他会觉得叶开才是他爹的亲生儿子。他学了二十年的东西,对方仅仅用三年就超过了他,他任慈有宽厚,善良又讨喜,甚至如今江湖上都传兵器谱若是再续,叶开必定得其榜首。 江湖上,到处都是叶开的消息,他的红颜知己,他的知己朋友,他的家世传闻,而他……只剩下了黑夜里浓墨重彩的嫉妒。 李曼青哭了,他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他后悔莫及,他对不起小玉,也对不起他的夫人,也同样……对不起两个孩子,他不配做小李飞刀的儿子。 但他还是来到了冷香园,人影在他面前都带着重影,他使劲摇了摇头,扑通一声跪下下去:“石前辈,求石前辈……” 他说不出口,大抵是喝得太醉了,头一歪,竟是晕了过去。 谭昭:…… 让店里的伙计将人搬进客房里,李曼青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一动就掉了下来,谭昭捡了起来,其实他也没打算看,只是墨迹浸透了纸张,印出了他的名字,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然后:“卧槽老子不发威,当我小绵羊啊!” 这可真是新鲜极了:“写的什么,竟能让你这般生气?” 谭昭随手一团扔了上去,那架势跟扔飞刀没多大区别了,王怜花随手一接,展开一看,恢复的好心情瞬间也没有了。 他站了起来,就像浑身没骨头的虫子忽然生了一身铁骨一样:“你查到他们落脚的地方了?” “查到了。” 王怜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那还等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咱们就去提亲吧!”他说完,手中的纸团瞬间被捏成了粉末,有些人就是不知所谓,向往权势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择手段更是没毛病,这天底下有权有势之人,手中多少有点儿阴私,但有些人奢求得不到的东西,这就不好了。拿个小孩子的命来威胁好友去娶她?多大脸啊? “喂——会不会说话!” “不会。”王怜花轻身跃了下来,转头冷声吩咐着:“把他给我泼醒,他以为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是,主人。” 李曼青浑身狼狈地被人泼醒,只听得人冷酷地说着:“如你所愿。” 什么所愿?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提了起来,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他的脑子仍然有些混沌,不知吹了多久的风,他才终于被放了下来。 李曼青的酒已醒了,他这才看到一直提着他的人是个面容青涩的少年郎,他看着绝没有自己大,可他的眼睛却坚定无比。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些羡慕。 孤山寺庙,夜半女鬼,多的乡间传闻都是如此。 倒是个好地方,谭昭看了一眼儿子,见他神色如常,便随意折了跟竹子打了孔,吹奏了起来。 竹笛呜呜咽咽,带着某种奇特的曲调,李曼青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被无限地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他忍可无忍叫了出来,曲调才停歇了下来。 谭昭捏着青翠的竹子,他的手十分好看,手指修长又骨骼分明,他漫不经心地敲着,直到沙沙的脚步声响起,他才抬起头来:“上官姑娘,死缠烂打,可不是好姑娘该做的事情。” “方才那是什么?” “是帮你认清你本心的东西。” 上官小仙就笑了,她自然也被这笛声吹得血气翻涌,但她自来骄傲,断做不出示弱于人的样子:“这就是奴家舍不得你的地方了。” “还记得这身衣服吗?” 谭昭望过去,山花烂漫,配着孤魂野鬼的场景,竟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开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审美似乎并不怎么好。 系统:你早该认清楚这个现实的,红红。 “这是你送给奴家的衣服。” 谭昭摇头:“不,它不是,我只记得我送给了一个小女孩,可如今,那个小女孩她死了。”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我本已决定做个好人的,可这天它不让!你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吗!我装疯卖傻,可上官小玉呢,她什么都不用烦恼!凭什么!我们同样都是上官金虹的女儿,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上官小仙忽然激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来得这么迟!你若是早些来,该多好。”她哭了。 一个漂亮的姑娘哭了,总是惹人怜惜的。 但谭昭没有,他这人自来如此,他确实同情林仙儿的遭遇,但苦难不是加害别人的理由:“上官姑娘,你要知道,我不是救世主。” “呵——” 她轻笑了一声,忽然又收敛了所有的狼狈与激动,她筹谋许久,布下自以为完满的局,这局原本已经快走完了,然后她在京城见到了谭昭。 那一刻,她高兴又失落,她明白,她的局或许永远都完不成了。 所以她主动出击,既然要玩,那么就大家一起玩,这长安城的桃林是天底下最美的,她要死,也该死在最美的地方。 “我在这周围都埋了炸药。” “你疯了吗?你姐姐和孩子呢?”李曼青慌了,他到底年纪尚轻。 谭昭上前一步,竟难得有几分嚣张意味:“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怕死吗?”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的朋友,你的儿子呢?” 傅红雪正欲开口驳回去,却听得他爹开口:“上官姑娘,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我若要救人,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狂妄,自大,却让人忍不住地想去相信。 上官小仙一愣,眼睛里的欣赏愈发浓烈起来:“王公子今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我好歹也是故人一场,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王怜花支着脑袋没说话,他来本是为杀人,但他现在不能杀,自然也不会去理会。 “不过若说是故人,王公子果然与状元郎最为要好。”上官小仙的声音,就像是含了蜜一样,谭昭心头一跳,手中竹笛横扫而出,但此时,已是来不及了,只听得人开口说着:“谭昭谭大人,再世重逢,是不是很开心?” 第314章 聊赠一柄刀(三十三) 上官小仙说完,谭昭的竹笛已经横在了她纤长的脖子上。可她的表情却并不惊恐,甚至她连一丁点儿害怕都没有,就像是笃定了谭昭不会伤害她一样。 “怎么?谭大人这是要就地处决奴家吗?”她娇俏着开口,“当初谭大人为了李探花将小女子送进牢狱,如今状元郎连个……啊——” 谭昭没有去看傅红雪,事已发生,掩饰不过都是徒劳,他竹笛一送将人锁紧至说不出话,这才施施然开口:“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吗?” 没了慵懒和随性,谭昭连没眉眼似乎都带着锋利,上官小仙有些激动,可她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用眼神来表达她的肯定。 她生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眸子,好看到大多数的男人都抵挡不住,不过总有人是例外,比如谭昭,他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开口:“还不快去救人!” 李曼青是半点没听懂,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朝着寺庙就跑了过去,李寻欢叹了一声,跟在了“儿子”后面,阿飞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太需要留在这里,然后跟了上去。 远处,忽然火光冲天,这样的火光,即便没人点燃引线,炸药也迟早会爆炸。正想到,寺庙里就传来一声巨响,就像是应声虫一样,连着一圈都传来了轰然的爆破声,谭昭已经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这么多的炸药,金钱帮果然实力雄厚。 系统:红红,你不要再搞事情了,再不出去,你小命都快没有了! [不会的。] “林仙儿,你听着,你有野心,偏执,想追求权力欲望,这都可以,人想过得好,这是人之常态,算计,谋略,若你成功了,便是改写历史之人。”做过三世帝皇,要论权谋之术,或许在场没有一个能打的,“你是不是觉得你一点儿没错?你一定这么觉得,你觉得这个江湖都辜负了你,谁都辜负了你,你以为你长得好,就是老天爷的亲孙女了?!” “别开玩笑了!我告诉你,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啊,你管得着吗!” “你——” 谭昭已经松开了对上官小仙的钳制,此时周围已经火光冲天,他们走不出去,上官小仙也不能。即便是有地道,也早已被炸毁了。 她是存心要拉他们一起赴死的。 上官小仙气疯了,谭昭却无欲再与她多说,一个手刀将人劈刀扔在地上,这才开口:“王大佬,看来今儿个咱们是要死一块儿了。” 王怜花一直看着寺庙的方向,闻言忍不住啐他:“谁要跟你死一块儿,本座还没活够呢!” 傅红雪一直没说话,他连眼神都是空虚的,就一直握着刀,站得像一棵小青柏一样。等到谭昭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神才晃了晃,然后……躲开了一步。 “小……” “李二他们再不出来,就真的出不去了!”春意还未侵袭长安城,此时外头都是枯草树木,周围又是一大片的竹林,爆破声愈发靠近,大火几乎点燃了半边的天空。 时间不多了。 谭昭本欲解释一二,可时间不等人,便压下了舌尖的话,对系统说:统统,花钱买命了。 系统:很高兴为您服务,你不会又要装神弄鬼了吧? [很显然,不是这样的。我记得系统商城有个祈雨术,是吧?] 系统:没错,降雨五分钟要一小时不等,价钱不一,你要哪种? 谭昭抬头望向四周,这火势怎么说也要来个半个小时啊,这都是他的钱啊,早知道他就该再仔细一点的。 系统:明白,时间已扣除,请问宿主是否现在就开始降雨? [开始吧。] 猝不及防地,王怜花正欲盘算着身上的东西能否打开一个缺口时,天上就落下了冷冷的雨滴。他抬头望天,天上只有几篇稀疏的云,只是今晚太暗,实在分辨不出这云什么颜色。 雨越下越大,大到把地上的上官小仙都下醒了。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她惊恐地看向眉目清冷的男子,他生得好看,即便此时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些微的厌恶,也无损他的俊容,树下男子手握一根青竹专注地望着远方,她的眼睛忽然就模糊了起来。 正是此时,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直接滚地而来。 卧槽卧槽卧槽,要不要这么刺激!统统,你出来,我买的不是套餐只是降雨而已啊! 系统忽然就没声了,不管谭昭怎么呼唤都没有用。 倒是王怜花,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着天边的浓墨重彩,想起了他为何会来到此方世界。他是在海上出事的,海浪吞没了他的船,他在海上飘了七天七夜,才来到了此处。 难道—— 李寻欢抱着个孩子出来了,后头的阿飞左手提了一个,右手提了一个,两人脸上都有些狼狈,倒是没受严重的伤。 “这是——” 李寻欢看向阿飞,阿飞同样也想了起来,他们来此时,正在园中喝酒,喝的正是谭昭酿的酒,才开了个头,天上忽然就下起了暴雨,两人抱着酒躲雨,不知误入了哪里,这才来到了这里。 阿飞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无法动弹了,他急欲挣脱,却不知道李寻欢和王怜花同样陷入了这种状态。 此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奔袭而来,后又分成了三道,直冲三人而去,谭昭联系不上系统,心情简直了,他也顾不上掩藏,唤着阿和阿曜小七一块儿救人。 谭昭身法极快,他将李曼青和上官小玉安置在树下,又将小孩妥善放在还算清醒的李曼青怀中,他此时背对着外面,上官小仙眼中闪过一道怨毒,手中梅花镖蓄势待发,一柄寒刀落在了她的颈肩。 “是你。” 傅红雪抿着唇,他的身上已经全部都湿透了,雨水冲刷着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翻滚的思绪。 “傅红雪,我真是可怜你。”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呵!可你实在是太可怜了,你以为他当真是你的父亲吗?别再自欺欺人了,他不是,他曾是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清贵风流,石家?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认识李寻欢?哦对了,你与当年的飞剑客倒是挺像的,他那时候十岁,长在野外,跟只狼崽子似的,是谭昭把他捡回了家中,给他吃给他穿,你看看你这眼神,简直跟他那时候一模一样!” “别说了!再说我杀了你!” “你杀呀!你有种,现在就杀了我!看看你的好爹,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疼你!你以为他当真把你当他的孩子吗?” “别天真了,像他那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孩子没有,会要你这样一个得了疯病的跛子!不过就是看你可怜罢了!” “我杀了你!” 豆大的雨水冲刷着刀身上的白梅红雪,可傅红雪已经看不到了,他浑身发抖,拿刀的手已经剧烈地抖动起来,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厌恶,厌恶到恶心,可它就如同跗骨之蛆一样伴随着他。 不行,不可以这样!他告诉自己,然后他猛然举起了刀。 此时,谭昭已经冲向了王怜花,因为小七已经挡不住了,他再不留手,长生诀挥掌而出,他心中焦急,拼命喊道:“王怜花,你醒一醒!” 王怜花一直都醒着,他就触摸着那层薄薄的壁垒,心魔与他一墙之隔,他能够听到谭昭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但听得多了,他忽然就有种“我好像可以破开这层壁垒”的错觉。 正是此时,一股温煦的力量冲了进来,乘着这股清风,王怜花挥掌而出,一刹那,堡垒如冰面一样裂了开来。 王怜花动了一下。 此时,傅红雪的刀已经落了下来,就在他的刀距离上官小仙头顶一个拳头远时,一个小球砸到了吟寒刀上。 是小七,也是长生诀。 小七拼命地在吟寒刀上跳动,动得傅红雪满腔的克制与怒意突然就消散了,就像是理智回笼一样,他伸出手握住了小七:“小七?” 小七在他手上愉悦地跳动了一下。 正是此时,王怜花又动了,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头顶的雷电似乎也发现了,它不再与谭昭抗衡,一个转弯,瞬间冲向了倒在地上的上官小仙。 “啊——” 一个惨烈的女声刺破雨夜的帘幕,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上官小仙就被雷劈中倒在了地上,傅红雪上前检查,却未料上官小仙又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边起来还一边扶着头:“我……我这是在哪儿?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所有人:黑人问号脸?! 方是此时,谭昭在上官小仙方才离开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黑洞,这么说或许不太科学,但……那好像是一个时空隧道? 穿越了这么多次,谭昭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忽然拍了一下脑袋,随后迅速奔向李寻欢和阿飞:“李二,阿飞,要不要赌一把?” 然而……两人并不能回应他,甚至连他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根本就看不到时空隧道。 第315章 聊赠一柄刀(完) 再这样下去,就是和氏璧和邪帝舍利也撑不了多久,谭昭有点猜到系统休眠的理由,他心里暗骂一声,这才开口:“李二,阿飞,我就长话短说了,那里有一个通道,但我不知道通往哪里,你们要不要……” 却是还未等他说完,李寻欢就拼尽全力眨了一下眼睛,表妹和他的孩子还在等他,他绝对不可能留在这个世上,既然又机会,就要去争取。知道朋友过得好,已是足矣。 谭昭读懂了他的意思,此时王怜花却突然出现,他的脸绷得死紧,谭昭从未见过他这般严肃的样子,只见他扛起阿飞就是一个“标枪式”投射,谭昭吓得直接喊了一声:“喂——” 此时雨还在下,远处的硝烟味已经没有那么浓烈了,他抬起头,眼睛里竟带着血丝:“这是回去的路。” 谭昭立刻就感觉到了王大佬身上的气场,他瞬间明白,立刻扛起李二也是一个三步投射,随后迅速回头:“王怜花,你不走吗?” 王怜花抬头,雨幕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外衣,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思绪,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似乎与整个世界做了一个告别,心里某些东西剥落,却并不空空荡荡,或者来说,他蛮喜欢这种感觉的。 那个世界,他其实并不留恋。 在哪里,其实都一样的,或许以前他还想回去出海见一见沈浪他们,但现在他已经看开了,就在刚刚的一刹那,他能感觉到天空中某种力量在牵引他一样,所以他抬头望天,只看到接天的大雨落下来。 谭昭都替对方着急,见对方毫无反应,立刻又喊道:“王怜花,你快破碎虚空啊!” 忽然,王怜花转头,他似乎压下了所有的内力,雨幕终于重新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倏而一笑,真如百花齐放一般,如今展现出来的,果然是他的真容,“不了,人间尚早,等你死了再走也不迟。” ……人间不值得啊朋友。 正是此时,雨势开始减小,地上的时空隧道也慢慢收缩,谭昭抹了抹有些狼狈的脸,正欲回身,却见缩小的隧道口忽然扔出来两个人来。 走近一瞧,可不就是李二和阿飞! 卧槽?!咋又回来了! 谭昭惊愕的表情怎么都掩饰不住,此时恰好云收雨歇,地上的时空隧道也是白光一闪了却无痕,李寻欢抚着头睁开眼睛,也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没人说话,直到旁边的阿飞醒来,才响起了惊愕的声音:“这是何处?” 卧槽钻了一回时空隧道,还整失忆了? 谭昭眨巴了一下眼睛,李寻欢也终于回过头来:“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此处又是何处?” 两个人脑子都砸坏了?! 可两人眼中的陌生是怎么都藏不住的,谭昭心里陡然有了一个猜测,刚好李寻欢此时看到了李曼青,神情既开心又焦急:“曼青,你怎么了?” “……”谭昭楞了一下。 李寻欢爬起来,他心里自然十分开心,表妹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道伤,这道伤虽然愈合了,却没有结痂掉落,直到……他见到了活着的表妹。 这一遭,不知是老天垂帘还是神来一笔,他已是全然想明白了。 只听多了那位谭知府的传闻,倘若能见其一面,该有多好了。这样的朋友,若是能吃上一顿酒,定是人生快意。 “这位兄台……” “我们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谭昭抓起儿子,吆喝起三只小可爱,拔腿就是一个冲刺,李寻欢却是不认得王怜花真容的,两人点了点头,王大佬从容地离去。 他该去找个地方喝个酒了,至于谭昭那货,今晚估计是没时间了。 天空郎朗,不知几时遮蔽的月亮也露了出来,鼻尖虽是衰败的焦味,却并不难闻,或许……浴火,当真是可以重生的。 谭昭有些忐忑,但他的脸皮到底比一般人的厚,即便傅红雪一直想要挣脱他的手,他也一直握着,直到了孤山的山巅之上,他才松手。 月光就洒在两人身上,刚刚经历一场大雨的洗礼,父子俩看着都十分狼狈,若是以往,谭昭早就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去了,可现在,他却半点都没顾上。 “小雪……” “你一直都在骗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无法反驳。 “关外草原,你从高处往下跳,说只有我一个亲人,是在骗我。” ……膝盖一箭。 “你说要靠我保护你,其实你武功高绝,当世几乎无人能敌。” ……再一箭。 “石家那些人……” 不管了,感觉再列下去能说到天亮,谭昭痛快地承认:“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傅红雪以前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太多的在意,别人说他长得好或者不好,他都觉得无所谓,但直到他遇到石小福,他开始对自己的容貌感到满意。 他爹是个好人,而他与他爹生得这般相似,真好。 眼前的人还是与他长得十分相似,他微微垂着头,眼睛明亮坦诚,傅红雪并不蠢,相反他很聪明。上官小仙的话就是为了刺激他,让他出丑,让他…… “我想听真相。”他的声音沙哑无比,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悲鸣一般。 谭昭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若异位而处,或许他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低声一叹,指了指旁边的大石头:“我们坐下说吧。” 系统还是没反应,谭昭自觉亏欠,便道:“我本名叫谭昭,言覃谭,日月可昭的昭。” 当然他能说的还是有所缺漏,但说出来的都是真话,比如他如何与王怜花李寻欢相识,又如何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答应了真石小福的请求。听着很有些可笑,一般人绝对不相信,但经历了刚才一遭,傅红雪已由不得他不信了。 久久无声,风儿在枝头打着旋,又渐渐荡向远方。 不知几时,天边忽然炸开了一道光,从地底深处发出来,又从云端凸起,直到跃入天空,光芒万丈,底下的长安城,已是迎来了光明。 不管看多少次日出,谭昭都觉得十分震撼。 “你,还能当我,爹吗?” 傅红雪的声音小声得近乎让人听不到,好在谭昭功力深厚,一下就听清楚了,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几乎脱口而出:“当然可以!”实不相瞒,当爷爷他都可以! 人与人之间相处,靠血缘是不够的,既然要帮人养儿子,谭昭自然是把人当亲儿子看待的。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结过婚,但怎么维系亲情却是知道的。 只有自己用了心,让人感觉到自己的诚挚,才能让别人也同样用心。以心换心,倘若他敷衍了事,傅红雪在此之前又如何会那般孺慕。 “爹。” “哎,小雪你笑得真好看。” “……”傅红雪想克制的,但他的唇角就是克制不住地上扬。 此时,长安城在晨曦中,美得像一座琉璃城一般,一如傅红雪此时的心,平静而美好,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欢快。 系统:宿主,你真是一个大大大大大大可爱!比心! [哦,我不是呢,是要屈打成招还是屈打成招啊?:)] 系统:红红,你听我……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直到半月后的晚上,系统才终于从冷暴力中解脱出来,他的电子音都蔫蔫的了:宿主,你理我一下啊!我害怕! [……知道怕还搞事情?] 系统对手指:不是我搞事情,是……好吧,我估算有误,下雨引起了天道的主意,好像可能或许……他们几个穿越过来…… [是你我的影响?] 系统:不过现在已经修复正常啦,宿主你放心,以后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系统:宿主,请你对我再多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信任,好不好? 都带起小尾音了,怎么搞的?系统下雨线路短路了?谭昭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王怜花的情况,现在算怎么回事?他算是破碎虚空了吧? 系统:是的,其他无可奉告。 冷战吧。 系统:不不不不,其实还是可以透露一点的,你有事他都没事,放心吧。听……听说你掉马了? [呵呵!] 系统其实是很想幸灾乐祸的,但它怂,它不敢啊。 春意将近,院子里的绿意也多了起来,谭昭又回到了保定城,他也没进城,直接在城外买了一个宅子,宅子里有一大片的腊梅,早春时节,晚梅尚在开放,他挑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酿起了酒。 “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好兴致,咱家小雪都去闯荡江湖了,你就不怕他出什么意外?” 自然不怕,小七都跟着呢,难得见小七这么喜欢一个人,谭昭一笑:“你操心这么多,不如帮我酿酒。” “还是不了,等你这白梅酒成了,记得喊我来喝就行了。” “……” 一朵梅花从枝头悠悠地飘落,正好落在王怜花的折扇上,它尚带着生机,花型优美,但他知道知道再等上几天,这花就会变得干枯黄涩,他忽然开口:“谭昭,你寂寞吗?” 谭昭一愣,他将封好的酒坛埋好,这才略带矜持地开口:“还好。”他说完,觉得可能两个字太轻,又补了一句:“我觉得我并不寂寞。” 他虽然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短寿又自我,但所幸他运气不差,会遇到不错的朋友,也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他同样活着,只是与旁人活的方式不太一样罢了。 第316章 月圆番外 “傅红雪,你为什么从不喝酒?” 这世界上,不喝酒的人很多,但不喝酒的江湖人却很少,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聚在一块儿,就能在酒桌上熟识起来。可傅红雪不,叶开本以为对方解开了心结之后会开朗一点儿,哦不对,话也能这么说,傅红雪还是有变化的。 至少,对方不再像他的刀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又比如他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傅红雪也没有直接无视,而是正正经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我喝过。” “哦?那是什么琼浆玉露,让你从此再也不沾酒味?” 傅红雪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难得飘忽地移开了眼睛,他自然不会说他酒量不好一杯就倒,还被他爹调侃了一整天这个事实:“我爹很会酿酒。” 说起这个,即便远在南海之边,傅红雪还是忍不住微微抿了抿嘴,悄悄泄露了他几分好心情。 叶开一听也来劲了,这次来南海是他求傅红雪来的,为的是应朋友的恳求来解决南海寇盗的问题,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他的心情自然舒展了许多:“你说的,我都有些心动了。” 傅红雪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看得出来,叶开有心事。 “哎,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挺有压力的。”叶开囫囵灌了一杯酒,酒入愁肠,自然更加愁人的,“傅红雪,你说人……会变吗?” “会的……吧。” 叶开又忍不住想喝酒了,但他却并没有再喝,反而是将酒杯放了下来:“我觉得,仅仅只是我觉得,我师父和飞叔叔,最近有点奇怪。” 听罢,傅红雪的眼神更加……飘了。 索性叶开此时沉沦回忆,并没有看到小伙伴虚到发晃的眼神。那日他在长安城中为救丁灵琳中了玉箫散人的计,一时不察受了点伤,他原本准备将计就计引上官小仙上钩,却未料他才装了一宿的伤病员,长安城……就天翻地覆了。 不仅是他师父来了,飞叔叔、石前辈他们都来了,一下就拉高了长安城武林高手的水平线,他不仅吃到了一个关于师父儿子的一个大瓜,还看到了……不具有任何威胁力的上官小仙。 那时候,他甚至开始怀疑他喝药的姿势可能有些不对。 但再不对,木已成舟,事情该发生的都已经全部发生了,金钱帮和魔教的博弈仍然在,他师父和飞叔叔拍拍手就走了,留下他在长安城里斡旋了一整个月才算脱身。 叶开抬头望月,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整整大半年了,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在这期间,他见过师父两次,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他总觉得……师父沧桑了许多,难不成是因为师兄办的事儿实在太不地道了? 他左思右想想不通,便又搁置了:“眼看中秋佳节将至,你要去保定吗?” 傅红雪点了点头:“嗯,爹爹已托人送了口信过来,说家中已备好了丹桂宴。” 叶开忍不住嗷了一声,他亲生母亲确实尚在,但她如今疯疯癫癫,已是认不得人了,见到他时更甚激动,大夫说他最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想想人家父子团聚,而他冷落清秋节,叶小开想想就嫉妒:“我也想去。” “好哇,只要你不怕王前辈。” “……”太残忍了,他叶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前辈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但叶开还是决定去了,其实他可以去找丁灵琳,但自从长安一别,他们已有半年没有相见了,丁灵琳告诉他她要一个人静一静,如果她考虑好了,就会来找他。 叶开有些慌,他也不是死脑筋,早几个月就跑了一趟又一趟的叶家,但丁灵琳不见他,直到他最后一次去,门房连门都不让他进了。 想想,那也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从南海之滨到保定城,普通人或许要走上一两个月,江湖人却很快。叶开与傅红雪一路急行,终于在中秋节前到了保定城。 保定城外梅花庄,如今已没有梅花了,取而代之的是鼻尖幽幽的丹桂香,并不十分浓郁,却足够香气盈袖了。 “好清冽的丹桂香。” 叶开不由得赞叹,便瞧见庭院里有两个男人一坐一卧慢悠悠地下着棋,这日子过得也未免太闲云野鹤了一些吧,他记得石前辈年纪并不大啊? 他一愣,那边就有清朗醇厚的笑声传来:“小叶的鼻子就是好,独独夸了你栽的树。” 卧槽?叶开觉得自己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你也不瞧瞧你栽的什么?”这声音里绝对就是嫌弃了。 “爹,世叔。” 谭昭咳了一声,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雪,欢迎回家。” 回家啊,这个字眼实在是太美好了,不仅是傅红雪,便是叶开,心头也忍不住涌起一股热流,怎么说,四舍五入这里也算他家啦,开熏。 “小叶,也欢迎你来。” 叶开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您要是不嫌弃我,我也给您当儿子呀~” 然后他一转头,就对上了好友傅红雪幽幽的目光,那悄么么的独占欲,在场的人精哪一个没读懂,咳咳咳咳,惹不起惹不起。 谭昭拳头抵着嘴巴忍不住偷笑,直到儿子的眼神飘过来,他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这次出去,小雪可有收获?” 傅红雪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来。 叶开认识傅红雪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傅红雪这个样子,他心里也忍不住为对方开心,真好,他想。 中秋宴,宴中秋,小小的宅子,不过四个人,可气氛却半点不冷落,在这个象征团圆的日子里,人月两团圆…… “石小福!谭昭!本座警告过你什么!不要进厨房,你以为本座是跟你开玩笑的吗!” 然后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谭昭捂着一边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脸上还带着黑灰和水渍。 叶开:…… “傅红雪,你爹……刚拆家去了?” 傅红雪抿了抿唇,他也不会做饭,他爹也不会,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然后叶开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假设宅子里没有其他人,傅红雪和他爹不会做饭,那么做丹桂宴的人是—— 卧槽他已经开始消化不良了,吃王前辈做的饭,他不会折寿吧? “小叶开,你的脸可以不用这么视死如归,他厨艺很好,而且花样也很多。”如果是他,估计只能请大家吃烧烤或者火锅。 不,前辈你什么都不知道。 叶开幽幽地眼神飘向天上圆盘一样的月亮,直看到眼神发酸,忽然就想起了郭定离开前对他说的话——叶开,你是一个浪子,但我希望你能为一个人停留。 浪子吗? “干杯!”X4! 叶开终于喝上了心心念念的酒,酒香醇正,味道清冽,又带着寒梅的清透幽香,当是好酒。然后他忍不住多喝了两杯,然后就倒在了旁边开始说胡话。 说他师父,说丁灵琳,说他遇到的事情,说他的身世,说着说着,就望着月亮开始笑:“傅红雪,我今天真开心,你开心吗?” 傅红雪刚刚被强灌了两杯,如今眼神也不如平时清明了:“开心,很开心。”说完,还傻乎乎地笑了一下。 两小孩似的开始对笑,看得谭昭拍着大腿笑,然后转头又嫌弃人:“你怎么还没醉?” 王大佬挑了挑眉:“就你这酒,呵!” 你是瞧不起我社会人了!然后又是一顿乒乒乓乓,月亮此时已升到了最当空,人月两团圆,当真极好。 第二日叶开就离开,他说要去找丁灵琳。 傅红雪也很快离开,他还年轻,还想去见更好的江湖,他想和他爹一起,但很多时候,他也想学着自己做一些事情。 时间飞逝,恍然也若隔世,再想起那一年的中秋节,简直美好得让人心醉。 又是一年中秋节,傅红雪已经是江湖上最厉害的刀客了,他的吟寒一出,无人敢接,他终于体会到了他父亲和王怜花眼中的寂寞。 “爹爹,什么是江湖?安儿也想去江湖,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傅红雪借住自家蠢儿子,他已成了家,他的夫人是一位很温柔的姑娘,给他生了一个……磨人精儿子,他不止一次反思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皮,后来他想了想,估计遗传的是他爹的基因。 这样一想,他就想通了:“又跑去听书了?少听那些有的没的!” 小孩儿才不怕他的冷脸呢,努力嘟着脸用双手划了一个好大的圈:“才不是有的没的呢,他们都说爹爹是大英雄,大侠客,安儿以后也要当大英雄!”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憧憬他爹的,只是…… “爹爹,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啊,娘亲说今晚吃大月亮!”小孩儿乐得开心,一会儿就不再纠结做大英雄了,该做小吃货了。 傅红雪忍不住低低出声:“是啊,好圆啊!”就像那天晚上的一样圆。 他抬头望着天,只希望他的两位爹爹下一世,都平安顺遂,喜乐一生。 第317章 惯看秋月春风(一) 谭昭捏了捏自己麻杆一样的胳膊,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这小孩儿未免也太瘦了一些,虽说没够上皮包骨,但也实在相距不远了。此时他和一群人蹲在深山里的一处山洞里,手里有一块干得发硬的干馍,不知是黍米还是麦子做的,只咬了一口,直刮得他嗓子巨疼无比。 “郭小公子,赶紧快,快点吃!”旁边一婆子见他不动,立刻小声催促他,语带焦急,显然很是关心原主。 谭昭这会儿没有记忆,只能虚掩着袖口假装狼吞虎咽下去,实则是丢尽了系统空间里。 “来,喝点水,别噎着。” 谭昭只喝了两口,等到入了夜,才有人开始发出声音,有的小声说话,有的静静啜泣,显然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婆子见他吃了东西喝了水,就去前头了,这会儿还未回来。 谭昭往前挪了挪,就能听到几个人聚在一块儿说话,隐隐约约就能听到类似于“黄巾军”“狗贼”的字眼,谭昭、谭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失去梦想,成为晒干的大咸鱼。 [统统,你这么有本事,你出来呀!] 系统表示自己没本事,不敢出来,连逼逼都不敢,但宿主说接收记忆时,它还是麻溜地给人安排上了。 这次穿越的小麻杆原主,名叫郭琛,颍川阳翟人,东汉末年一小人物,然后……他有一个大人物的哥哥,名字叫郭嘉。 郭嘉啊,就算是曾经的谭昭历史十分渣,混了官场做过翰林之后,他也知道郭嘉这个人在三国时期有多有名。 再说回原主郭琛,郭琛是遗腹子,与郭嘉相差足有六岁,郭嘉进学时,原主尚在襁褓,等原主大了,郭嘉又出去游学了,可以说兄弟俩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三年前,郭母病逝,两兄弟守孝,这才熟识起来。 谭昭终于找到小麻杆这么瘦的原因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素不吃肉能长肉吗!它不能啊,这会儿郭嘉北上给自己找主公去了,便将小孩托付给隔壁的李婆婆,也就是刚才那个劝他吃馍那个婆子。 可不巧的是,郭嘉前脚离开半月,后脚黄巾军就攻过来了,这年头老百姓过得苦啊,这边中原地区已算好的了,这在山中躲了五六日,黄巾军是流窜行动的,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呆,抢了东西就会走,算算时日,估计很快就能出山了。 谭昭推算的没错,黄巾军第二日就离开了,只是老百姓怕,又在山中躲了三日才出来。这回黄巾军来得莫名其妙,大家都心有余悸,收拾好自己的细软物什,才各回各家。 谭昭也一样,他拎着一个小包裹就跟着李婆婆下山了。李婆婆不是寡居,将他送回家后就自己操持去了,谭昭推门进去,家里果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郭家自然也是世家,只是已经没落,宅子挺大却没点儿值钱的东西,估计这房子里最值钱的应该就是书房里那些书了,不过黄巾军只抢粮食银钱,这些书自然还在。 原主是病死的,谭昭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这个年代,一场风寒就能轻易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其实算起来,郭家这两兄弟的身体都不太好,小孩印象里,他兄长就是吃药用酒送服的倔强boy,而郭琛自己是早产儿,身体也是不太好。 ……可以,都很强势。 两兄弟相依为命,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原主死前也留下了心愿,他希望他可以代替他照顾兄长,希望兄长可以长命百岁。 谭昭:…… [统统,你答应人要求的时候,想没想过合理不合理的问题?] [说话,再给你一个机会。] 系统:宿主,这很合理! 谭昭捏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忧愁得眉毛都要耷拉在一块儿了,郭嘉能不能长命百岁他不知道,他觉得他很快就要当场去世了。 摆在他面前有两个很严峻且刻不容缓的问题:一,这个时代的饭菜真的……不太好吃;二,他不会做饭。 系统:不,宿主你不是会做鲈鱼脍嘛。 然而……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谭昭更忧愁了,鲈鱼脍考的是刀工又不是火候,刀工他自然很好啊,可是这有什么用! 谭昭没想到,自己刀尖舔过血、朝堂打过仗,竟有一天在这小风浪里爬不起来了。 不过这么多世界经历下来,再难能有对阵石观音苦吗?这样一想,谭昭又充满了信心,他吃了份系统商城售卖的营养餐,这才干劲十足地收拾起屋子来。 首先,要养好身体。 好歹上个世界也养过儿子,他活了十五年,以石小福的身体条件已经是极限了,他死前王怜花就直接破碎虚空离开,说是不想看他死的模样,后来他安排好后事,就也离开了。 小雪应该过得很好吧,谭昭一笑,这才继续投入练功。 ** 郭嘉的心情算不上好,当然也算不上坏。袁绍自大,虽礼贤下士却不懂用人之道,既然不用他,他也不会自甘下贱留在北方。他这一路走走停停,直走到颍川,才知道黄巾军来过。 他立刻加快了步伐,他不该留阿琛一个人在家的,他心里自责无比。 此时天光尚有余光,夕阳美得透亮,郭嘉一身风尘,如今外头不太平,他一身打扮可以称得上落魄,他敲了一会儿门,便有脚步声从里头传来。 “兄长,你归来啦。” 幸好没事,郭嘉松了一口气,他此时也觉出疲惫来,然后整个人一松,就……晕了过去,谭昭好险脚下一个漂移,将人接住了。 可以,这波操作很强势。 郭嘉又病了,烧得昏昏沉沉,一直烧了三日,谭昭都要怀疑对方快烧傻了,终于退烧了。谢天谢地,王大佬的医术还是十分有用的。 上个世界后来闲得紧,他就跟王怜花学了点医术,正好派上了用场。 “兄长,你可算是醒了。” 郭嘉的脑袋还有些昏沉,眼睛看东西也迷迷糊糊的,不过他生病生惯了,也并不惶恐,只笑着安抚地摸了摸弟弟的发心,就又缩回了被子了。 被摸头的谭昭:…… “兄长,你就算现在睡过去,也还是要喝药的。”谭昭手里,是一碗飘着诡异味道的药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能指望一个做饭烧厨房的人开的药方能有多甜吗?不存在的好吗:)。 两兄弟一顿互相伤害,谭昭开心了,郭嘉……又睡了过去。 等郭嘉再次醒来,他感觉整个人前所未有地轻松。 身上盖的棉被也不阴冷,他轻轻嗅了嗅还有股药香味,外头的阳光透进来,他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又懒散地像是没骨头一样又躺了回去。 哎呀呀,在家就是好,他家阿琛果然越来越体贴了。 “哎哟,郭先生您终于醒了……”这是隔壁的李婆婆,如果不是谭昭实在不会做饭,他也不会请人过来,她嘴巴碎,什么话都往外说,很快郭嘉就知道他离开后,郭琛生了病差点没了的事情。 他一下就从榻上坐了起来,随手披上一件外衣就奔了出去,见到弟弟在院中提水,才道:“身体可是大好了?怎么都不告诉兄长,既是……” 谭昭觉得这位兄长怕不是有毒,这性子简直比他还要懒还要无赖,他都没这么苟过:“已是大好了,倒是兄长还未大好,怎这般跑出来了?” 郭嘉一下就笑了,他生得好,身形又很是清瘦,披着外衣有股读书人没有的狂放气质:“小管家公,竟敢管起兄长的事情来了,还早着呢!等你长到我肩膀再说!” ……这种兄长,郭琛你真的不想丢出去换个新的吗? 谭昭心累地坐在饭桌上,吃着……清水焯苋菜和腌渍萝卜,手里是一小碗小米粥。这萝卜这会儿叫蔓菁,现在盐价高,腌渍蔬菜还是少见,这点儿萝卜还是他鼓捣出来的。 唔,他口述,隔壁李婆婆做的。 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培养个厨子? “兄长,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谭昭觉得这个郭嘉一定不是史书上那个“郭嘉不死,卧龙不出”的那个郭嘉,性子恶劣,为人懒散任性,还逃避各种养生方式,明知道自己身体差,还不停喝酒。 郭嘉托着腮,哎叹了一声:“真的不能……” 谭昭冷漠脸:“不能。” 哎,没有美酒相伴,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哦,郭嘉觉得蛮好吃的蔓菁吃着都没味了,他整个人懒在榻上,拨弄着面前的棋子,忽然外头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他一下坐了起来,疾步跑了几下,便瞧见门口好友戏志才同弟弟说话的场景。 “我说郭奉孝,多日不见,你竟又活回去了,啧~” 这话郭嘉就不爱听了,他就倚在廊柱上,幽幽地开口:“阿琛,关门关门,你认错人了,这不是兄长的朋友。” “……”这也是真够塑料朋友的了。 谭昭觉得心累,曾几何时啊,不行,他要发家致富过上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所以首先,还是得先找个厨子。 第318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 戏志才比郭嘉年长六岁,现在已经二十有七,如今男子续须成风,世家子弟更是如此,戏志才早早续了须,看着说三十多谭昭也信。 不过大概真是孽缘,这位戏先生……身体也十分不好,然后也同样酷爱喝酒。 “阿琛,怎么是茶啊!”郭嘉一闻,兴致就缺缺,还以为朋友来了,阿琛会拿好酒出来呢,白期待一场了。 谭昭心想就你这小破身体,还喝酒呢,他半指头下去就够呛了,这茶还是他专门去后山采了药炒制的药茶,回味苦中带着甘甜,其实不差,但奈何嘉某人一腔明月向美酒,自然不甚满意。 要谭昭说,这都是惯的,时下也有茶,且只在世家之间流传,托郭嘉有很多世家好朋友的福,前几日谭昭喝到了这个时代的茶,那滋味,咸咸甜甜竟然还带着花椒的辛辣,简直比他做的饭还要黑暗料理。 戏志才却是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一嗅,乐了:“那可不巧,我这是酒呢!”语气,怎么听怎么欠揍。 他一说完,还品了品,一瞬眼睛就亮了,他和郭嘉为什么感情这么好,一是真的性情相投,二还不是大家都嗜酒如命嘛,这酒……滋味妙啊! “好酒!好酒!好酒啊!” 他一连赞了三遍,整个人眉飞色舞的,勾得旁边郭嘉那酒虫啊,呜呜泱泱地往外冒,两人本就是好友,趁着好友不注意,立刻上手抢过来就喝下,甘甜绵密,酒香扑鼻,好酒!真是好酒! 谭昭就坐在廊下目睹了两个塑料好友为一口酒撕逼的全过程,真的文人一张嘴,能把你说得晕过去,更何况还是两个顶级文人干嘴仗……谭昭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半文盲了。 “阿琛,你有这般好酒竟不拿出来!你好狠的心啊!” 提问:有一个戏精且作又爱苟会做戏的兄长,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谭昭觉得简直太糟心了,让早起从不早起,让喝药每次都要智斗三百回合,让运动练功……别提,真的别提:)。 不过这会儿,他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呢。 “这可不怪弟弟,兄长身体欠佳,怎好贪杯多饮?” 郭嘉显然自成一派理论:“阿琛你有所不知,兄长这身体有了酒才能好起来,却说这般好酒冷落窖藏,岂非寂寞!” ……那可真是把你牛逼坏了,你都能知道酒寂寞不寂寞了,谁知道谭昭还未开口,后头的戏志才也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显然是无比赞同了。 谭昭:……真该介绍李二给你们认识。 “也不是不行,若兄长勤加锻炼,每次早起早睡,这酒每日也不是不能喝。”然后谭昭就开始陈述这酒如何酿制,如何选料,若饮得多了,怕就要断上好几日才能接着喝。 郭嘉:…… 郭嘉转头就望向了戏志才,一副朋友你怎么还没走是要我请你走的模样。 戏志才:…… 最终戏志才还是吃了饭,摸了壶酒才走的。他走时,天已经快黑了,如今不比和平盛世,入了夜查得严,不便留客的。 晚间,兄弟俩用完夕食坐在廊下,中间是一副棋局,却还没有落子。 院子里种了一颗老杏树,这会儿叶子已经快落光了,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前些日子黄巾军之所以突然而来,估计也是粮草不够过冬的原因。 “兄长可是羡慕戏先生?” 郭嘉闻言摇了摇头:“并不,此时尚未到用我之时,我去与不去,并无太大差别。” 要说当今天下大势,洛阳烈火烹油,曹孟德野心手段不缺,如今却仍欠点儿火候,那袁本初是有实力,只可惜人的谋算也就那样,他算来算去,除了在家养气,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想到这里,他心情也好了许多,秉承着做兄弟就要互相伤害的原则,郭嘉想起了弟弟的教育问题:“你那先生举家搬迁走了,从明日开始,我来教你读书吧。” 谭昭、谭昭是拒绝的,一来他对入仕没什么想法,二来他对读书实在也没什么想法,便拒绝道:“兄长身体不好,怎能如此操劳,弟弟已识字,自学也是可以的,若有不懂,再问兄长便是。” 郭嘉听罢,便皱起了眉头,他这弟弟确实聪慧,可怎么听着没什么大志向啊:“阿琛明年就一十六岁了,可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那是挺有想法的,谭昭这么多世界以来,唯一一次这么有想法过:“有的。” 还真有,郭嘉来了兴致,索性把中间的棋盘推开,自个儿挪了过去:“什么想法?” 谭昭就说了,首先要请个心思灵活的厨子,不仅能创新还能接受超强教育的,还要找一处好地方买些田地,找一个极会种田的,还要找个侍弄药材的,唔,最好还能找个会搞建筑的,会做衣服的,会…… “阿琛啊,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傻了,没事,兄长疼你!” 谭昭一指头将人推远:“兄长,你正经一点。” 郭嘉果然正经了许多:“阿琛,你不用为了兄长迁就这么多,兄长的身体自己知道,不用你特意学医特意想这么多的。” 不,你误会了,他都是为了自己,好吧,药材是为了小郭琛的心愿。 “没有,兄长你不会以为我也想读书替人当谋士吧?” 小郭琛确实十分崇拜郭嘉,年少时自然以兄长为目标,也说过要像兄长一样云云,但小孩子不定性,反正……反正他不干。 郭嘉一楞:“难道不是吗?” “?!” 郭嘉突然觉得他们兄弟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他也正经了不少:“既是如此,那阿琛为什么要替农户出主意过冬?还教他们与人交易的?” 黄巾军刚过,就跟蝗虫过境一样,阳翟的百姓虽然也有做两手准备,但到底有人准备不及,这冬日越来越近,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些人绝对是要没命的。他既然看到了,也有这个能力帮人,也不难,能帮就帮了。 郭嘉很快就懂了,他弟弟是赤子之心,根本没想着经营名声好让明主看到他,他没想到他弟弟……竟然这么容易满足?! 他心里有些欣慰,然而:“那也不行,读书还是要读的。” 然后,郭宅每天都上演着“兄弟阋墙”的戏码。 这一日,天气尤好,今天刚好是十五,如今城中的坊市谭昭已极为熟悉,他为了锻炼医术,也无可无不可地在坊市一角摆了个摊,他也不求着别人来求医,偏偏因为他替农户出了主意赚了钱,人都相信他,有了病还跑来照顾他的生意,搞得他忙得不得了。 然后因为生意太好,谭某人决定每隔半月出诊一次。 阳翟百姓:…… “呀,小郭大夫来啦,这草药可有用?我家那小子去山里随便扯的,可不值几钱,小郭大夫要是给钱,婆子可不……” “小郭大夫就收了吧。” “小郭大夫……” 谭昭有些吃不消这份热情,不过他这些日子长了不少肉,也长高了一些,看郭嘉就知道,郭琛自然长得也很好,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很是能解人心房。 “大家一个一个来,不急。” 中午的时候,谭昭买了两麦饼就着腌萝卜对付过去,直到夕阳西下,才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他看病本就是为了累积经验,看病钱是不收的,开的方子也是便宜草药,没办法,这年头老百姓都穷,病了挨一下就好,哪里舍得花钱治病,这也是他这里病患这么多的原因。 “诶,等等!兄台,请等一下!” 谭昭转头:“公子可是叫我?” 来人一身布衣,却无损其气质,这绝对是世家出身,对方年纪也差不多十五六的样子,长得好身高还比他高一点:“请教兄台,这里是否有一位小郭大夫?” 谭昭的神色还是变得奇怪,听口音对方绝对不是颍川人,他的名声传得这么远了?不能吧:“是有的,不知公子寻他作甚?” 这少年一听,眼睛亮堂了三分:“不知在哪里能寻到他?实不相瞒,我与兄长路经此地,听闻有位小郭大夫医术了得,我兄长沉疴在身,想寻小郭大夫一诊。” 哦,原来如此啊,谭昭刚要承认,旁边刚好路过一个乡亲,见他还未走就开口:“小郭大夫您还不走啊,他是不是找您麻烦,您……” “您就是……小郭大夫?”这么年轻?看着比他还小吧?! 谭昭对乡亲摇了摇头:“没事,他是我一位朋友。” 乡亲听了,这才安心离开。 等只有两人,少年立刻抱拳道歉:“抱歉,小郭大夫,在下赵云,还请小郭大夫……” “什么?你叫赵云?”谭昭大惊,不会是他想的那个赵云吧? 少年,也就是赵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解释了一遍,然后又诚恳地请人去给他兄长看病。虽然这位大夫实在太过年轻,但以己度人,他十六岁武功就能打三十六岁的老将了,对方十六岁能被乡邻这般称颂,应该绝对是有真材实料的吧?! 第319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 “小郭大夫竟也是与兄长相依为命?”赵云听罢,心里便多了一分亲近。 谭昭点了点头,无所谓是多看个病人,两人正走在去客栈的路上:“难道你也是?” “是的,兄长是我最重要的人。” 哦,他不是,郭嘉简直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没有之一。 很快就到了客栈,门口闹哄哄的,谭昭还未反应过来,赵云便脸色一变直冲了进去,速度之快少有人及,便听得他大叫了一声:“你们作甚!何故将我兄长置于门口!” “兄长,兄长你怎么了?” 赵云一近才发现兄长竟已晕了过去,衣衫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他当即双眼充红,手指捏得咔咔直响。 “你、你要做什么?”这赶人的小二,这才有了惧意。 谭昭这时才挤了进去,见一男子横在门板上,面如金纸,虚汗如注,呼吸若有似无,也无怪小二会赶人了。毕竟有客人死在店中,他是要吃挂落的。 “赵云,冷静!”谭昭喊了一声,这才从怀中取出金针渡气,渡的自然是长生诀的生气,这人体内生机微弱,若再不救,恐怕就当真要当场去世了。 “快让人散开,这里太多人了。” 赵云听罢,立刻眼神一凛,他是上战场杀过人的,普通人哪里经得起他这一看,当即就如水般退了十步之远,也有些人乖觉,知道这热闹不好看,很快就离开了。 日头渐渐坠入西边的地平线,已是到了吃夕食的时候,郭嘉在家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都没见人回来,便准备出门寻弟了。 却谁知道他刚打开门,外头一小子正欲敲门。 “可是郭先生家?” 郭嘉点头:“正是。” “小郭大夫在长鹿客栈救人,嘱我来告一声。” 长鹿客栈?郭嘉点头道谢,等人走了之后,才关了门往长鹿客栈走。 此时已是入了夜,阳翟的治安还算是好的,只可惜今日郭嘉的运道不算好,或者说他近两年的运道都有点差,他遇到了劫道的。 劫道的显然是庄稼汉子,身高马大,手中一柄石刀,隐隐透着锋芒。 跑是不可能了,郭嘉心里有些坠坠,心想若这回平安回去,非跟弟弟算个一二不成,他正欲开口,银钱他是不在意的,却将这汉子拔刀就砍来,他慌忙躲避,却听得斜里一人迅疾而来,刚好迎上石刀,利刃相击,带着激烈的火花。 “兄长,这边!” 郭嘉只觉身体一轻,竟是被人提着后颈退后了十丈有余,他弟弟什么时候竟有了如此神力?再见那头,也是一位少年,分明身高差那汉子一头有余,却是越战越勇,直砍了对方一刀,才将人制住。 “兄长,你没事吧?” 郭嘉摇了摇头,眼神示意这是怎么一回事,谭昭摇了摇头,只说回去再说。 直回到郭宅,郭嘉喝下压惊酒,才知道了赵云两兄弟的身份。赵云这会儿押着那汉子去了县衙,赵云的兄长又在昏睡之中,谭昭给安排在客房了。 “这就是你今日救的人?” 谭昭点头。 “这兄弟俩来头定是不小,那赵云显是见过血的小将,你可知道收留他们的意义?”郭嘉虽说是个文弱书生,肩部能抗手不能提,但他的眼睛却很毒辣,他行事常有急智,能常人是所不能,行常人之所不能行。 如今诸侯林立,能人辈出,且各有纷争,颍川乃是四战之地,若不是为了避免征辟,他早该跟荀文若一样举家搬迁的,这收留的小将不知是敌是友,不是他心肠硬,而是世道如此,不能不多想。 “自然明白。” 郭嘉自然知道弟弟郭琛明白,若他弟弟连这是非好坏都不清楚,那还是别出去丢人现眼了:“怎么说?” “兄长,家里真的缺个厨子。” 郭嘉:…… “赵云他出身常山赵氏,在此之前,曾在幽州公孙瓒军中任职。” “公孙瓒?”那倒是没甚关系,郭嘉又懒懒地躺了回去,今日有酒喝,美酒入喉,总是让人开心许多,“幽州啊,幽州如今可还有个刘虞呢!” 刘虞也是差点儿就要当皇帝的人,去岁袁本初要与董卓抗衡非要立个皇帝,若不是这位不从,恐怕如今幽州都要是袁本初的天下了。 赵云很快就回来了,他对郭琛甚为感激,办事也十分牢靠,拜会过郭嘉后,他就去照顾兄长赵丰了。 赵丰是直到第二日午间才醒过来的,他以为自己这次当真熬不过去了,醒来却是看到弟弟满脸的欣喜:“兄长,你终于醒了。” 赵丰也很是开心,他伸手艰难地虚虚抬了抬,对弟弟的感情显而易见。 谭昭跟郭嘉就在外头,瞧了之后忍不住送给塑料兄长一个眼神。 “这般看兄长作甚!” “……兄长,你也看看人家。” 那可真是抱歉了,他就这性子,大冬天快到了,郭嘉还拿着一柄羽扇装着风流,当然他也确实是个风流人儿,这颍川乐馆里的姐儿可都认得他。 谭昭忍不住,一把抢了羽扇去扇药炉子了。 赵丰的身体不宜跋涉,更甚至就是谭昭赶他俩走,赵云也是不会走的,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看过无数大夫,就这一个说他哥还有救,他怎么可能舍得走! 更甚至作为武学天才,赵云已经完全信任郭琛的才学,他觉得天才就是与庸才不同,是不能以年纪来考量的,即便他后来知道郭琛并不是专职大夫,只是为了给兄长养身体才学的,他也并没有任何的怀疑。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赵云的技能点全点在武力值上了,至于厨艺……这真的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阿琛,厨子呢?”郭嘉有些好笑地看着弟弟。 “……” “哈哈哈哈,愿赌服输,酒拿来!”郭嘉笑得更加开心了,也不知怎的,最近他越来越喜欢看弟弟憋屈的模样了,“说起来,那赵子荣身体如何了?我瞧这两日,已是能下地了。” 谭昭手里剥着山核桃,这核桃小得很,用工具很容易就弄坏了,他只得用内力轻轻捏碎外壳才能将核桃肉取出来:“同兄长一样的,娘胎里就体弱,又积劳成疾,脾肺不好,咳嗽不止,再迟上几日,神仙难救。” 说起来,郭嘉也对弟弟的医术十分好奇:“说得这般笃定,竟如此自信?” “自然如此,若我没把握,必不会救。” 郭嘉不由抚掌而笑,忍不住也伸手拿了两颗核桃捏起来,然后……把全部力气用上,核桃连条缝都没有,太欺负人了。 “哈哈哈哈!”谭昭有点开心。 “你怎这般大力!” “兄长,须知锻炼身体,如同读书习字,总是有些效用的。”谭昭说把,抢过对方手中的核桃,轻轻一捏,方才死活捏不开的核桃瞬间就碎开了。 郭嘉、郭嘉转过身,喝了口酒,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郭宅还是缺个厨子,所以一日三餐,掌厨的还是隔壁的李婆婆,李婆婆手艺非常一般,每日都是清水焯菜,即便赵云去山上打了山鸡,也是白水煮鸡。 什么?白斩鸡,抱歉没有,酱油都没有,盐又很贵,猪油更贵,谭昭吃着又老又柴的鸡丝,整个人都蔫了。 “哎~” “哎~” “你叹什么气呀?” 赵云自然是能吃苦的,只是见好朋友如此,自己也没什么胃口:“阿琛,等我兄长身体好些,我再上山去捉山鸡,我兄长做菜的手艺可好了,你吃过便知道。” 谭昭不由地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赵云立刻拍着胸脯道:“自是当真。” 赵丰身体不好,也没有学武的资质,他常年呆在家中,除了读书之外,就对下厨十分感兴趣了。他能吃的不多,自然变着法将东西做得好吃一些。 谭昭早几日就发现了,赵云虽然武力勇猛,行事颇有章法,但兄弟俩拿主意的,却是病弱的哥哥赵丰,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在知道赵丰厨艺颇佳之后,他对给赵丰治病更加尽心尽力了。 天气逐渐转凉,颍川街上的百姓也很快换上的棉衣,郭嘉畏寒,可他是个死要面子的,就是家里烧三个炉子,也不愿意多穿一件棉衣,论任性,绝对颍川第一。 “阿琛,你说为兄之前,先看看自己身上穿了多少,为兄看了,都觉得冷!”嘉某人振振有词。 谭昭心想你我能一样嘛,习武之人寒暑不侵,他就是只穿一件衣服,手脚也是暖的:“我穿了,兄长便穿吗?” “那是不可能的。” “……”望向隔壁的赵丰,谭昭第无数次开始怀疑人生。 “诶,外头好像有声音,去瞧瞧,是不是荀文若来了?”郭嘉虽然足不出户,但他结交朋友却没有落下,他平均三天就能收到一封来自朋友们的信件,早几日他收到荀彧的信,信中言及他要往长安走一遭,届时路过颍川,会来与好友一见。 “兄长为何不自己亲去?” 郭嘉抱着火炉振振有词:“外头太冷了,不想动。” “……” 第320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 这年头,通信是极其不方便的,郭嘉收到荀彧那封信的时候,荀彧其实已经走在半道上了。这会儿交通也不甚发达,故而他比信足足晚到了五日。 与郭家这小破世家相比,颍川荀家自然算得上庞然大物,荀彧作为新一代的翘楚之一,气度风华少有人及,即便谭昭这么多世界来见过无数的风流人儿,也不得不赞叹荀彧这一身风骨。 “几年不见,阿琛竟也长这般大了。”荀彧见到郭琛也是一愣,才几年未见,曾经只到他腰间的孩子就长成了挺拔的少年郎,大抵是长开了,眉宇间还有几分好友的模样。 “荀先生里边请。” 郭嘉对于好友到访,自然是开心的,他嘴上虽然说冷不想动,但身体总是诚实许多,他已迎了出来:“文若看着,很是清减了许多。” 荀彧一笑,很有几分洒脱的味道:“不比奉孝自在,瞧着是圆润了不少。” “……你肯定是看错了,文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荀彧就笑了,连带旁边一直忍笑的谭昭也别过头笑了起来。 “喂——”然后郭嘉自己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朋友相见,自是欢喜,谭昭送了酒食进去便去看赵丰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换个方子吃吃了。 “这酒味道果然清冽甘甜,志才果然未欺我!” 郭嘉小口抿着,心情也实在不错:“你在信中提及要往长安,如今长安,可不是个好地方啊。” 两人其实算是前段时间刚见过,早半年前荀彧在袁本初那里任职,两人在冀州见过,如果袁绍能容忍,或许两人还能做同僚,只可惜没有如果。郭嘉离开后,荀彧也很快离开了如日中天的袁绍,投入了曹孟德的麾下。 戏志才也是因为荀彧的举荐,才往兖州而去的。 提到这个,荀彧也放下了酒杯:“公达在长安,被董卓下狱了。” “什么?”郭嘉也忍不住大惊。 荀攸是荀彧的大侄子,他父母早逝,一向与荀彧亲近,否则荀彧也不可能为了他离开兖州往长安捞人:“消息送到我这儿时,已经过去月旬,他与人筹谋刺董之事败露,他应是没直接参与,董卓拿不定他的身份,故而迟迟未作决断。” 但情况依然不甚明朗,董卓此人心狠手辣,疑心病也很重,即便是对义子吕布,也少有信任,他如今事情太多记不起此事,但若等他想起来,恐怕一死是逃不过的。 郭嘉闻言陷入了沉思,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他在思考荀彧此行长安的目的,他与荀彧确实是好友,但身在乱世,各为其主,荀彧如今替曹公办事,他少不得就要多思两分:“文若,你想让我与你同去长安?” 荀彧没说话,但显然已是承认。 郭嘉自傲,但并不妄自尊大,他自负才学,但如今他声名不显:“文若,你知道此时并不是举荐我的好机会。” “我知道。”荀彧一叹,在袁公时,他期盼主公能重用他,可袁公手下能人众多,河北豪强各个不必荀家差,等他到了曹公处,他立刻被重用,却是苦于手下无人,“我并未打算强求于你。” 说白了,荀彧此去长安,一为了捞人,二为了挖点墙脚,三是去瞧瞧如今长安内部势力如何。 这天寒地冻的,郭嘉其实不太想出门,但好友都上门来请了,他最后还是点头了。 谭昭是晚间时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兄长你确定?” 郭嘉十分确定地点头:“我与文若一同去,你且安心在家等我便是。” “那可不行,兄长要去也行,须得带上我。” 谭昭原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将人说服,谁知道郭嘉才想了一想,便点了头:“可以。”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也好督促弟弟读书学习。 荀公达还在牢里,眼下马上就要入寒冬,最好能在这之前将人捞出来,否则人还没被杀,就要被冻坏了。 赵云原本听说此事有些着急,甚至想带着兄长一块儿去,还是谭昭连忙阻止了他,说他兄长需得静养,方子都已经开好,也托他看护郭宅,赵云自然应下了,就差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了。 第二日,一行人就出发往长安而去了。 颍川离长安其实并不远,这一路却并不十分太平,好在荀彧此次虽然低调出行,身边却带了两个武艺不错的力士,还有一个曹操的族弟曹仁。 显然,曹操此时并不放心荀彧一人独往长安,是保护,也是忌惮。 谭昭不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乱的人,但这么萧条荒凉的神州大地,他却是第一次遇见。与之一比,颍川已经算是富庶之地了。 路上少有人烟,就是遇上了人,竟有一半都是劫道匪贼,不过这些人不用谭昭出手,曹仁和两个力士就能轻松解决了。 “阿琛觉得如何?” “兄长是指什么方面?” 坐了几日的马车,郭嘉的脸色蔫蔫的。这年头的马车没什么防震系统,路又难走,还透风,连谭昭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目力所及,可有想法?” 谭昭望了一眼外头,道:“并无。” “哦?” 谭昭确实没什么想法,他并不是纯种的古代士大夫,没有什么达者兼济天下的思想:“兄长,这是当政者才该思考的问题。” 郭嘉一愣,脸上微微带着些嘲讽:“你说的没错。” 一个当权者做得成不成功,看老百姓的面貌就清楚了,如今天子皇权旁落,董卓倒行逆施,各地诸侯并起,大汉王朝已是名存实亡。 “我呢,没有兄长这般雄才伟略,也无意求富贵权势,兄长何必迫我读书呢!”相煎何太急啊兄弟。 “那可不行,兄长不求你有大志向,明理知事总是要的。” 突然,马车一个剧烈的晃荡,此时正行在一处山路之上,其实算不得多么陡峭,甚至比许多平坦地方要好走许多,却未料正是这块地方,阴沟里翻了船。 “小心!” 马车瞬间就翻转起来了,谭昭坐在左边,右边的郭嘉已经颠得没有半点儿力气了,谭昭一个伸手将人拽了过来,他不知外头的情况,索性直接提着人出去,轻功几个起落,才停了下来。 不知前头的荀彧和曹仁如何了。 郭嘉还有些晕乎乎的,此地距离长安城不算远了,怎么会有人这般猖獗,他微微抬头,似能看到半山腰上有人头攒动的样子。 “奉孝!奉孝!” “文若,我与阿琛皆无事。”就是赶车的力士受了伤,这会儿正靠在山壁上。 然后还未等那边的声音传来,山道上竟又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谭昭抬头一看,那好家伙,石头雨从天而降,这哪是劫道啊,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掉再说啊! 这心也真够黑的。 “快躲开!” 谭昭喊了一声,他明明声音不大,可那头的荀彧和曹仁却偏偏都听见了,两人下意识地向后奔去,下一刻站立的地方就有大石块从天而降。 “先生先走!我来断后!” 曹仁喊了一声,此时山道那边却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他心里一突,转头就瞧见荀先生头顶一婴孩大小的石块就要砸落下来,他目眦欲裂,可已然是赶不上了。 正是此时,一柄长矛忽然破空而来,一下便将石块击远,谭昭原本要出手的飞刀也因此收了回去,他护着郭嘉,走得倒是游刃有余。 很快就护着郭嘉与荀彧汇合。 荀彧也是心惊肉跳,可看好友脸色比他还要白,他就缓过来了:“奉孝,你脸色怎这般难看?” 郭嘉:…… 郭嘉觉得自己腿软,方才他穿行在石雨中还不觉得,石块几乎都是擦着他的耳边而过,这会儿反应过来,当真是后怕不止。 曹仁的肩膀被砸伤了,四人这会儿被困在山腹地带,马蹄声越发近了,却见一身穿银甲的高大男子急速而来,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他一把提起插在山壁上的长矛,也不说话,直冲山上而去。不一会儿,谭昭就能听到人倒地的闷哼声和呼痛声。 难道,他们这是误入陷阱,替人受过? 两辆马车倒在路旁,马儿已经受惊跑了,马车也被石块砸烂,两个力士都受了伤,加上曹仁,这会儿谭昭正给他们三人包扎伤口。 等他给三人包扎好,马蹄声又重新响起,不一会儿,便停在了他们面前。 吕布原不是热心肠的人,但这几人误入了伏击他的圈套,便停下来道:“几位若有事,可去飞将军府寻吾。” 他说罢,发了个讯号,又急马而去了,显然他还有要事要做。 等马蹄带起的烟尘散尽,荀彧才转过身来,他与吕布有过一面之缘,他入长安的事情,最好不要这么快被人知道,郭嘉却是不认得的,不过他不认得,却也已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此人便是吕奉先?” 荀彧微微颔首。 谭昭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虽说东汉末年多能人,可这种走哪儿碰名人的运道,是几个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瞎逼逼:关于上一章的客栈和小二,其实是我实在没找到那时候的旅店叫什么,有驿亭之类,但好像是官方才能住的,其实还有厨子,三国以前的厨子好像不叫厨子,但我找不见应该叫什么,反正……我自己挖了个巨坑给自己跳,想爬已经怕不上来了QAQ【我再去查一查】 至于这章的故事,算是三国志和三国演义的结合体吧,还有莫名其妙的改编,千万别当真,正史……正史……正史就快乐地飞翔中。 第321章 惯看秋月春风(五) 马车毁损严重,自然是不能再坐了。谭昭这么多世界以来,少有过绝望的时刻,而现在……他挺绝望了。 按照他的武功,一拖五就跟玩似的,可这个年代还真不好说。三个伤患,两个文士,要靠一双腿走到长安,怕是牢里的人还没捞出来,这几个就把自己交代的差不多了。 当然了,他在思考的时候,曹仁比他还要愁,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平白受了无妄之灾还倒在半路上了,他都没脸回去见族兄。 正是一群人修整思虑的时刻,一辆马车从山道而来,赶车的是个小兵,他口称是飞将军的部下,特来接他们入城。 荀彧思虑一番便点了头,这行军的马车自然比不上荀家除外置的马车,颠簸异常,搞得谭昭已经在回忆七童家的鸣泉马车什么构造,这每次出门都这么搞,实在让人有点受不了。 马车晃晃悠悠,又是晃了大半日才道了长安城。 长安城繁华,虽说比不得后世,但与其他地方相比,这里已是少有的人间仙境了。谢过马车,荀彧带着他们到了荀家在长安的一处落脚之地。 休整一日,荀彧就带着郭嘉拜访故交去了,谭昭今年才十五,这种事情是轮不到他去的,当然了,就是让他去,他也不愿意去。 等吃过朝食,谭昭就揣着小钱钱出门去了。 这年头商贸自然没有后世发达,但该有的自然还是有的,谭昭转了一圈,买了点药材,这才找了个地方吃东西。 不过他显然对这个时代的食物不能有太多的期待,吃了两口便兴致缺缺地放下。 正是此时,一个高大的阴影将他笼罩住,谭昭抬头,便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是吕布。 “小孩,我认得你。” 吕布实在不是一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谭昭一见他,就知道人带着火气呢。桌上有酒,吕布半点不知客气,自己斟了三杯才放下酒杯。 见吕布终于看过来,谭昭才略略施了一个礼:“小子郭琛拜见吕将军。” “哦?你知道我?” “世人皆知吕将军。” 吕布脸上有骄傲,却仍然有些难看,那些劳什子读书人成天在义父跟前进谗言,昨日又设陷阱杀他,义父却半点不疑,反而对他猜忌愈深。想到此,他又饮了一杯酒。 谭昭跪坐得累了,左右有屏风挡着,他便直接斜倚在坐塌之上,闲适得跟自己家一样。其实倘若不是为了照顾郭嘉,他或许早就是一枚游侠了,如今游侠的名声可不好听,不过自由自在就足够了。 只可惜啊,他有一个时刻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的便宜兄长。 “你不怕我。” “吕将军神武盖世,英姿勃发,并不吓人。” 是人都喜欢听好话,谭昭就有一种本事,明明他说得漫不经心,可听着的人就是觉得他说的真诚,吕布亦然:“你倒是与别个些士人不同。” 怎么说呢,吕布这会儿在长安城绝对是大明星级别的人物,只不过是黑红就是了,他一人几乎硬刚整个长安的世家读书人,替董卓吸引了不少仇恨值。偏偏他武力值又高得吓人,光是站在那儿就一股子血煞气,就这光景,自然少有人不怕他。 吕布的性子,很有些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意思,他瞧这少年郎谈吐不俗,心里便起了心思:“郭琛,可要来我军中任职?” “……” 吕布眉头一皱:“为何不说话?” 当然是组织话语拒绝啊,这位可真是有够随心所欲的:“去将军军中做甚?” 这下吕布不说话了,照他的意思是随便给个官位先做着,但显然这不太可能。 “此酒,谢将军昨日相救之恩。此次入长安,小子乃是跟随兄长见世面来着,不瞒将军,小子才学平实得紧,实不敢耽误将军。” 谭昭说罢,就要行礼离开,却未料他刚一动,一直钢铁般的巨手就袭来,他下意识地向后一偏,却未料又一道掌风从右边而来,这一下若是落实了,他的肩膀少不得要青上十天半月。 果然,能在这乱世混出名声的,绝对不是什么有勇无谋之辈。昨天他带郭嘉躲石雨之时吕布定是瞧见了,否则今日怎么可能会来寻他一无名之辈攀交。 谭昭一个弯身,他身形灵巧,随后一个急退,随手抓起一根长布条,以当武器用。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吕布见此,果然眼前一亮,不过两人都打得克制,这一方小小的地方,竟连个酒壶都没碰倒。 “吕将军,这是何意!” 吕布现在恨不得就将人抢回去当亲兵,这小子看着身形并不高大,手上力气竟是不小,是个学武的好苗子。 “好功夫!真的不考虑?” 谭昭转身就走,吕布这次不拦了,只开口:“你与荀家的人一同入长安,小心。” 说吧,他率先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吕布心想,就当他难得善心,搞一回那个什么英雄惜人才吧。 原地的谭昭微微一愣,不太明白吕布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小心谨慎呢,还是……要通过他向荀彧传递某些讯号? 就这走了一遭,谭昭也没有兴致逛长安了,他出了店,刚走了百米,竟察觉到后头有人跟踪他。脚步略轻,显是习武之人。 他才入长安一天吧? 这里果然是是非之地,废了点力气将人甩脱,谭昭也翻墙回了落脚之地。 跟踪之人见目标消失,找了一会儿便回去禀报消息,却见他原路返回了酒舍,径直入了谭昭与吕布旁边的那个隔间。 “跟丢了?” 这声音略带着沙哑,显然并不是年轻人的声音了。 “属下无能。” 很快,有人从里头走出来,却见一中年男子,他身材并不高大,显得他有些精瘦,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很是明亮,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位十分聪明的人。 荀彧和郭嘉彻夜未归,直到第二日的掌灯时分,才带着一身疲惫归来。显然,两人见了不少人,却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到了晚间兄弟独处,郭嘉忍不住叹了一句:“荀公达这步棋,走得真臭。” “……”你从颍川跑到长安,就是来diss好友的吗? 却原来,荀攸在朝中结交了一些朋友,董卓如此倒行逆施,天怒人怨,自然有人看不下去,于是他们就组成了刺董小分队。这事儿原本暗中进行,势必要安排得明明白白地再行动。 谁知道有个叫张温的,碍了董卓的眼,刺杀还没搞起来,人就被杀了。张温有个好友叫做伍孚,也是刺董小分队的,一个情绪激动控制不住自己就跑去刺杀董卓了。 想也知道,他失败了,然后董卓大怒,将他们一干朋友全抓起来了。证据是没有,原本估计也是抓起来关两天敲打敲打再放出来,谁知道……有一个心理素质太差,竟然在牢中自缢了。 这……谭昭忍不住也沉默了起来,不管古今中外,猪队友误人,诚不欺他。 “那荀先生可有想到法子救人?” 郭嘉摇了摇头:“并无,如今朝野上下独善其身已是不易,倘若是你,你会救吗?” “我又不是他们,如何知道。” 郭嘉对弟弟的教育问题很是头疼,你说他蠢吧,他当真一点儿也不蠢,医术武功,他想学学得不要太好,但你说他聪明吧,怎么就体会不到他这个亲哥的良苦用心呢,为什么他抛的梗都不接! 郭嘉的目光实在是太灼人了,谭昭实在是想忽略都难,便道:“兄长,我要跟你承认一个错误。” 错误?哦,他喜欢听。 “说来听听。” “昨日我偷偷跑出去了。” 郭嘉半点没觉得意外,如果弟弟不跑出去,他才该觉得惊讶。不过这方面,他还是很放心的,郭琛做事心里至少是有数的。 “然后我遇上了吕将军。”这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谭昭并未作隐瞒,全部说了出来。 郭嘉起初听得散漫,后来神色愈发严肃,直到谭昭说完,他已经陷入了深思,显然他也觉得吕布这话含有深意,或许突破口在这里也未可知。 他想了又想,还未理出头绪,便先放一放,这两日应酬,他已经有些乏了,只是乏归乏,却没有什么睡意:“你觉得吕奉先此人,如何?” 怎么又转回来了?谭昭也是无奈:“挺好,热爱锻炼,身体康健,兄长该向他学习才是。” 郭嘉一听就不乐意了,声音瞬间拔高一度:“我跟他学?” 谭昭点头。 “阿琛,你再给你一次机会。”郭嘉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卷书,那架势,大有你要再这么说,明天就要抄书三百遍的架势。 谭昭:……都是兄弟,何必这样互相伤害啊! “吕将军此人,有勇有谋,只其勇盖过谋,抑或者……”这就是他表现出来的保护壳,要知一个人太强,总是会遭人嫉妒的。还有大概就是一力降十会真的非常好用,能动手不逼逼,真的非常非常爽。 这点,像他便宜兄长这种三等残废,是永远不会懂的:)。 郭嘉:仿佛有人在心中暗落落说我坏话? 第322章 惯看秋月春风(六) 吕布出身寒门,甚至有那么点儿草莽的意思,没读过什么书,生逢乱世,仅凭一身武功混到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当真是有勇无谋之辈。 武功厉害的人谭昭见得多了,能做到吕布这个地步的真没几个。 郭嘉一听,不由来了兴致:“这么说,阿琛觉得那吕奉先智计无双,故意如此,以图更多?” “不,恰恰相反,我觉得吕将军……是个性情中人。” “怎么说?” 谭昭却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这才开口:“执刀者无能,你难道要怪宝刀另择他主吗?” 这话说的,郭嘉都忍不住坐了起来,他是知道他弟弟为人狂放,没成想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话,你也敢讲!” “不是兄长让我讲的吗?”谭昭觉得自己很无辜,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果然郭嘉这个人是很难伺候了。 “那依你看,此方天下,何人可做这执刀者?” 谭昭忍不住皮了一下:“不敢讲不敢讲。” “……” 郭嘉自己性子独,朋友们也多让着他,也就他这个弟弟,性子简直……他被噎了一下,脸面上挂不住,哼了一声,翻过去不说话了。 谭昭乐得开心:“那兄长,弟弟这便走了。” 第二日,郭嘉气呼呼地找荀彧倒苦水,他俩在外面跑了两日,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没得到的,至少荀攸在牢里好吃好喝,一时半会儿是要不了命的。 既是如此,荀文若也不是亏待自己的人,他准备修整一日,再出去结交友人。然后,端方儒雅的荀彧就开始自我反思,他为什么要拐道颍川却接个祸害来烦他? “阿琛年纪尚轻,偶有轻狂,实属正常。” 要荀彧说,郭琛多好啊,小小年纪,聪慧懂事,虽说性子是跳脱了一些,但与……郭奉孝相比,那真是好太多了。 郭嘉闻言更气了:“文若,我想听你说实话。” “当真要听实话?” 郭嘉点头。 “奉孝,你想阿琛今后做什么?亦或者,希望阿琛以后有什么出息?”荀彧捋着美虬,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郭嘉最熟悉好友这笑容了,典型地在给他挖坑。 可他确实苦恼,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定能为明主所用,届时他定十分忙碌,必定对弟弟照顾不及,若可以,他希望……至少能独善其身,这样即便他以后早死,郭琛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可现在看,他弟弟招惹人的能力……实在令人担忧。 怎么说,还没成家的郭奉孝,肩上突然有了一种当父亲的沉重感。 然而真当了爸爸的荀彧却不这么看,他干脆直接明白地点出:“奉孝,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郭嘉:“……”友尽吧。 “奉孝,你是不是对你自己有什么误解?论得罪人的本领,阿琛远不及你。”荀彧的意思明明白白,你嘴这么欠还活得好好的,你弟弟可比你会做人多了。 “喂——荀文若!”郭嘉浑身一松,脸上有些恹恹,这才说了他弟弟翻墙跑出去还被吕奉先逮个正着的事情。 大佬们在讨论大事,谭昭就闲很多了,他在给郭嘉熬药。 天井里支了个炉子,谭昭已经熬了有小一个时辰,那味道……荀宅的下人纷纷绕路,等到熬好,那味道差点把臂上能跑马的曹仁给吓走。 “我说郭小公子,你这熬的什么啊?”怕不是什么刮骨穿心的毒药? 曹将军你这表情可以稍微不那么惊恐的,谭昭觉得这药很好啊,怎么一个个都不能欣赏呢:“滋补良药,等做成丸剂,与我兄长的。” 曹仁:……真同情郭先生。 “曹将军要吗?” “不不不不不,我一个粗人,身体康健,无需此药。”简直全身心都在拒绝。 谭昭在这方面,很有一份骄矜,除了会勉强郭嘉外,旁的人他是不在意的,闻言笑笑,就继续带着口罩给便宜兄长做“爱心养身药”。 很快,曹仁就看到了郭先生是如何吃药的场景,怎么说……更加同情了。 郭嘉一直觉得在颍川时喝的药已经够苦了,没想到这做成丸剂,竟然可以做到这么难吃,他觉得他的身体这辈子可能都好不了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兄长平日里勤加锻炼,戒酒早起,如今早用不上这药丸了。”谭某人十分振振有词,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模样。 郭嘉猛吞了三颗饴糖,才算是缓过来,酒是不用想了,更甚他喝过弟弟酿的酒,再喝其他的,总是差那么点儿意思:“我说阿琛,你熬药的能力若有酿酒的三分,兄长我就很欣慰了。” 谭昭脸上适时露出无奈,随后才开口:“那下次我可以试着调一下味。” 吓得郭嘉哟,小心肝都要飞了:“不不不不,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围观的荀彧&曹仁:……佩服!佩服! “奉孝,子孝,我明日欲再往蔡中郎府一趟。”荀彧轻咳了一声,开口说起了正事。这并非什么机密,故而也没避着谭昭。 曹仁点头:“荀先生可要在下陪同?” 荀彧适时点头,随后郭嘉才开口:“你自便去吧,蔡先生又看不上我一个浪荡子,我这回便不去了。” 荀彧也是无奈,倒也不强求。 “蔡先生如今为董卓重用,会否有法子将人救出来?”曹仁说道。 荀彧却摇了摇头:“恐怕不能。” “那要如何?”主公可是要他尽快返回兖州的,这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这要救人,无非就两个法子,一是强硬着来,直接闯进去将人救出来,可这是下下之策,可行性也不高,二是迫董卓放人,抑或者……让他不得不放。 打一开始,荀彧就没有寄希望于别人,明日去见蔡公,也是想通过对方见上一面公达再说。 如今长安城中三方势力胶着,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公达这回,可当真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见机行事。奉孝,我有一事想托你办。” 从正厅出来,两兄弟慢悠悠晃回去,最近郭嘉很喜欢“问计”于弟弟,现在也忍不住问了:“阿琛,若让你救人,你会如何救?” 谭昭也已经习惯了:“劫狱。” “……你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能啊,就是杀董卓也成,但他不说:“这是最快的法子。” “……”小滑头。 各自回房,谭昭一进房,就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他也不点灯,直接压低了声音开口:“何人!” “小子果然警觉。” 谭昭一愣,火烛此时也亮了起来:“吕将军怎知道我……?”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问,像是半点不懂的模样。 吕布今天连银甲都没穿,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脸上也熏着两坨红晕,显然他现在的心情不甚美好:“甭管这个,你说,若是你亲近的人不信你,你待如何?” ……为什么最近,总是那么多人上赶着给他出这种送命题?想安生当了乱世屁民,咋就这么困难呢? “你说啊!” 卧槽瞧把你惯的,谭昭一个箭步,双手出掌如电,他的身形只到吕布的肩膀,但要论武功,可不是身形说了算的。吕布本能出众,谭昭的掌风落下来,他随即一个弯腰,两人直接打在一处,较之上次,激烈异常。 谭昭还是有些克制的,他未用剑,当然吕布也未用兵器,原本他是有些醉意的,但很快这点儿醉意就消磨在激烈的打斗之中了。 痛快!吕布越打越精神,他英名在外,来挑战他的人可以从长安排到洛阳,却无人能在他手下走上一百招,这还是第一个能……然后,吕布悲剧了。 郭嘉听到动静跑过来,便看到自家弟弟一脚飞踢将一人踹在了墙上。 “此为何人?” 他刚问出口,然后就自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郭嘉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极为淡定自如的人,但今天他有些不太确信了,他眨了眨眼睛,觉得或许大概……!!! “再来!” 吕布已经又攻了过来,谭昭一把将郭嘉丢到一旁,自己则返身钳制住吕布的手肘,随后一个扭转,将人直接反剪:“吕将军,没人告诉过您,深夜私闯名宅,是会遇见鬼的吗?” 刚刚扒到门边的郭嘉:……这一定不是他弟弟?他弟弟不可能这般神勇!这肯定是假冒的吕奉先,吕奉先不可能这么弱! 然而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作为一个合格的谋士,他脑海中已经飘过了无数的想法,但他最后还是都压了下来,静待郭琛如何处理。 经此之后,他对郭琛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 吕布果然天生神力,他很快挣脱,与谭昭一个对拳后,终于收手。 谭昭摸着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臂,脸色发苦,只听得人开口:“你有如此能力,为何如今还籍籍无名?”然还没等谭昭开口,吕布又继续说了一句:“不如来我军中,职位任挑,你我合璧,必定无人能及!” 一旁的郭嘉:“!!!” 第323章 惯看秋月春风(七) 那可拉倒吧,如今长安城说的好听叫天子脚下,说的实在点,这里就是一座孤城。董卓如今确实权柄在握,他也有十万西凉大军,但远水解不了近忧,内有王允筹谋多时,外有列强虎视眈眈,这“清君侧”的美名,谁都看着呢。 这时候跟着吕布混,那就是跟着董卓混,老板很快连带着小姨子跑的机会都没有,还玩个球啊,谭昭一脸木然地拒绝:“多谢将军美意,只是小子志不在此。” 吕布那个恨铁不成钢啊:“功名利禄,财富美人,难道一样都不令你心动吗?” 谭昭:“不心动。” 他说这话时,眼睛并未有一刻的犹豫,吕布和郭嘉都能看到他眼中的认真,郭琛是当真不在乎这些的。 看着吕奉先一脸的难以置信,郭嘉忽然有了一种“我终于不是一个人”的感觉,于是他心情诡异地又好了起来,腿肚子也不软了:“吕将军深夜至此,又如此大动干戈,究竟意欲何为?” 吕布梗着头,根本不想同这个一脸奸诈的文士讲话,心里还有些不死心,又是开口:“上天与你这般才能,你难道就不想一展所才吗!” 谭昭:“不想。” “吕将军,请你离开。”郭嘉心想我这小爆脾气,是听不懂人话吗? 吕布终于还是心有不甘地离开了,不过他显然未放弃拉拢郭琛,所以谭昭已经盘算着近几日就离开长安的事情了。 “咦?兄长何故这般看着弟弟?” 那当然是看个新奇了,郭嘉原靠在门边,看着郭琛一点点收拾房间,闻言忍不住气笑了:“你说呢?” 谭昭觉得自己稍微可以再抢救一下:“兄长,我可以解释的。” “我竟不知,我家弟弟竟还有良将之才!”郭嘉其实蛮欣慰的,至少郭琛武功高强,日后自保的能力是有了。只是弟弟这么厉害,他以后还怎么任性地不喝药啊,愁。 “……”躺平任嘲。 这么来了一遭,郭嘉的瞌睡虫早就跑了,谭昭难得温了一壶酒,两兄弟坐在廊下,难得“推心置腹”了一番。 “兄长其实不必担心弟弟,若以后兄长想做什么,便去做。”反正等你上曹老板的贼船还要好几年,鬼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活那么长,考虑那许多做什么。 郭嘉闻言,心中一暖:“阿琛长大了。”郭嘉心里是有些愧疚的,他小时候尚且感受过父亲的慈爱,那时家中尚且富贵,他幼年过得可以说很是快乐了。但弟弟不同,那时父亲过世,重担都压在母亲身上,他为了能尽快成丁迫自己读书,弟弟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自己跟自己玩的。 也就是近几年他才与弟弟熟悉起来,可这熟悉,其实也就是每日问安问询一两句罢了。若可以,他当然希望弟弟能快快乐乐地活着。 只可惜这世道不容人,你若不争,便什么都没有。 “那你呢?阿琛以后,难道都要跟着兄长不成?”郭嘉说的有些类似玩笑话,不过显然并不是。 “不行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郭嘉其实也挺开心的,但他还是希望郭琛能有自己的一番事业:“行啊,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日吕奉先能注意到你,他日说不得哪位枭雄又看上去,你难道各个都拒绝吗?” 这就是问到点子上了,谭昭也思考过这个问题,若是藏拙,那就是藏一辈子的事情,那也未免太憋屈的,可让他接受征辟或者邀请去替人打工,这年头打工可不是后世可以磨洋工的,草菅人命的事儿他也干不出来。 说实话,他若想在这里过得爽,估计只能占山为王了。 “若他实为明主,我自然愿意追随。”只可惜,没有。三国乃至两晋,世家的力量太大了,主导了话语权,还有实力。权力散落的后果,就是中央集权的不够。 这时的皇帝与其说是皇帝,不如说是一个光杆司令,手段强硬、平衡之术玩的溜还行,这稍微能力不足点,根本就压不住下面。要不说打天下容易,治江山难呢。 郭嘉呷了一口酒,脸上适时露出惬意的神情:“那么,何为明主?如今天下诸侯,若定要让你择一,你会选谁?” 这话说的,就跟去菜市场挑萝卜似的,好像你看上哪个,就能带回家一样,谭昭一笑:“我看得上的,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啊。” “你我兄弟之间,但说无妨。” 所以这种送命题,为什么他一定要回答,谭昭也很无奈,但他还是克制住没有喝酒,这酒味寡淡,不喝也罢:“吕将军吧。” “咦?” 郭嘉忍不住坐了起来,脸上难得有些惊讶:“为何?那吕奉先,如今可还在董卓手下办事呢。” 谭昭歪着头靠在榻上,给了一个混不吝的答案:“吕将军不拘小节,好应付。” “……你直接说他好糊弄不就得了,也不知是谁,昨天还说人有勇有谋呢!”郭嘉差点笑劈叉了,这什么鬼理由。 “那你方才怎么不接受吕奉先那厮的请求?” 谭昭如是道:“还未到时候,况且我如今不过十五,实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郭嘉一听,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然后喝起了小酒,话题也变得轻松起来。 ** 天气突然一下子就冷了起来,今日竟还下起了雪花,荀彧带着冬衣去看荀攸,回来后脸色有些难看,显然他从侄子那里得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若是从前,郭嘉定不会与弟弟分享消息,但经过那一次夜谈,他就不这么想了。甚至他还有些自傲,心道他郭家男儿果然都才谋出众,与众不同。 却说如今董卓愈发残暴,动辄杀人,朝中众人敢怒不敢言,这刺董小分队就跟韭菜似的,倒了一茬还有一茬,不过这回的小分队吸取了猪队友的教训,来头也更大。 郭嘉沾水,在桌上写下“王”字。 多事之冬啊,谭昭一叹:“兄长,我们会否提前回去?” 郭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事情来了,你竟要走?” 谭昭心想你们再这样拖下去,老子就去劫狱打包把你们都送回颍川:“那不然呢?” “若是你,你会如何安排?” “……我回答了,有奖励吗?” “正经一点。” 谭昭团着个暖炉,觉得自己十分正经地窝着:“董卓之所以难杀,无所谓是因为吕将军。若我来行此计划,便分而化之,挑起两人的矛盾,好将吕将军逼到外面这边,再之后,事情就好办许多了。兄长是不是想听这样一番话?” “……” 成功看到人吃瘪,谭昭嘿嘿一笑:“不过此招定有凶险,便是成功之后,要论功赏,吕将军必定是头筹。可董卓死后,势力必定重新分配,若我是当今天子或者王司徒,必定不能看着他做大,否则这与董卓第二又有何不同。” 郭嘉颔首:“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吕奉先未尝不懂,但他不得不做,即便他不做,也有人逼他去做。” “所以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 然而天道这回事,从来报应不爽。 谭昭很快在雪融后见到了吕布,此时的吕布看上去有些蔫蔫的,跟霜打的小白菜似的,眼睛里的神采都少了两分。 也不知人什么毛病,竟然一失意就跑来他这里喝酒。 “到了此时,我竟有些羡慕你了。”吕布并没有喝醉,他也并不容许自己喝醉。 “羡慕我什么?” “不为局势所动,若我死了,或许连个收尸捧骨之人都不会有。” 这话说得也着实凄凉,身在局中,又留恋权势,蛇之七寸被人牢牢把住:“那将军可以不做。” 吕布的虎目瞬间睁开:“你猜到了什么?” “自然猜到将军心中所想,此局,并非不可破。” “哦,如何破?” “置之死地而后生。”谭昭的眼皮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思绪,说出的话,却像是刀子一样直戳吕布的心,“恕小子直言,将军已有过一次,若再来一次,将军之信誉,必定受损。” “你——”吕布大怒,却是话锋一转,变了说辞,“似你这般做人,忒没意思,大好男儿不建功立业,若是苟且度日,不要也罢!”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系统:他怎么知道你喜欢苟且度日的,先知啊! [你给老子闭嘴!] “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时,门外有荀家家奴敲门。 “何事?” “郭小公子,门外有一姓贾的先生拜访,他言与你在长汀酒舍有过一面之缘。” 姓贾?他不认识,谭昭忽然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我不认识他,你与他说找错人了。” 却是吕布一挥手,喊道:“让他进来。贤弟,人既已找上门来,便是躲避,也是无用的。” ……才几分钟啊,就贤弟了啊,吕将军你的贤弟,当真是不太值钱啊,谭昭一脸残念,假装看不见吕布脸上看好戏的笑容。不过他也并未再阻止就是,这话说的也没错,指名道姓找上门,躲不是正事。 然而,他很快就后悔了。逃避可耻,但真的真的非常有用啊! 第324章 惯看秋月春风(八) 外头雪意初融,门开后,一股略带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谭昭微微眯了眯眼睛,只瞧见一身形不算高大的文人走了进来。 他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五官板正,双手拢在袖中,对方也在他看他,一双眼睛有着难掩的笑意,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东西一样,又或者这点儿稀罕东西,于他十分有用一样。 不好!这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谭昭镇定了一下,心想不过一文士,还能生吃了他不成,便正冠道:“先生此来,不知找小子何事?” “冒昧来此,小公子不必多礼。在下贾诩,拜见小公子。”说罢,他竟当真稳稳地行了一个礼。 吕布是不太记人的,他为人颇有些孤高,可他却听过贾诩贾文和之名,他立时站了起来:“是你,你来此,是义父让你来寻我的?” “吕将军莫急,今日在下此来,不为公事,将军暂且放心。” 屁嘞!吕布放心,他不放心啊!谭昭真是不信这个邪了,贾诩的名头他自然听说过,这位可算是“三国第一会做人”的谋士了,这人来找他做什么?谭昭第一反应,对方是来坑人的。 联系到对方指名道姓地找他,谭昭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不祥预感的症结。 “贾先生,小子并不认得您。” 贾诩捋了捋胡须,明明是他舔着脸上门,却是一脸的悠然自得:“小公子不请老朽进去坐坐?” 十足的,倚老卖老啊,谁四十几岁就开始称老朽啊,谭昭一脸残念地关了门,顺手还给人倒了杯酒。 “好酒。” 吕布却没了好脾气,可算是被他逮到这贾文和本人了,整天在义父面前胡咧咧,离间他们父子感情,他能忍才有怪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凌冽的杀气已经快凝结成冰,贾诩却仍然面不改色:“怕,但老朽赌今日吕将军不会杀我。” “你凭什么?” 贾诩放下酒杯:“不过各为其主罢了,我是牛将军的手下,牛将军不想看到吕将军越过他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吕将军不去找牛将军,何故与老朽一无名之辈此番计较!”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用在这块儿,显然贾诩此人对皇权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了。 “……”呱唧呱唧鼓掌的吃瓜群众谭,心道还好郭嘉替他恶补了当今时局和长安近况,否则他都不知道这谁跟谁。 吕布真的蛮想杀人了,他的长矛就靠在旁边,只要他轻轻一勾手,这羸弱的文士便能横尸当场。但他不能,即便他再傲,也明白此时此刻他就如同行走在冰面上一样,他若一动,便会瞬间倾覆。 要说吕布为何这么恨贾诩,那还要从那位牛将军说起。这位牛将军,就是董卓的女婿牛辅。作为董卓的姻亲,牛辅同样也手握大军,他对董卓很衷心也很得信任,缺点就是人有点无能,贾诩原先是牛辅的门客,靠着替牛辅在董卓面前“争宠”成功,得以晋升官位。 这怎么争,自然是踩着别人上去,这别人自然就是吕布本人了。 怎么说呢,吕布和董卓如今关系这般紧张,绝对是有贾诩本人努力添砖加瓦的功劳。 贾诩见吕布又坐了回去,心道这莽汉还未完全无可救药,便笑眯眯地开口:“今日我来,是来给吕将军送一条活路的。” 吕布心想他就这么蠢吗,各个跑来给他送活路,所以他顺手就卖了谭昭:“贤弟,你瞧瞧,前脚你刚刚说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后脚别人就跑来送活路了。” 这显而易见是在讽刺贾诩,贾诩却半点儿不生气,相反他饶有兴致地看向了谭昭,一脸他很有兴趣听一听的模样。 谭昭:……他要再同情吕布,他就是一头猪! 就这一张破嘴,分分钟惹怒人,就你这样还给老板打工?老板没气死已经很不错啦,谭昭对上贾诩闪着精光的眸子,不答,反是问道:“今日先生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贾诩噙着微笑:“老朽说了,是来送吕将军一段前程的。” “这与小子,又有何关系?” 贾诩仍旧不紧不慢:“因为这段前程,与其说是老朽送的,不如说是小公子送的更为恰当。” 谭昭挺滚刀肉的:“小子白身一个,身无长物,有这好事送人,何不自己留着!” “那自然是因为小公子,身带更大的富贵了。”否则,又怎会引得他上门呢。贾诩这般近距离对着人,心里头也颇为心惊肉跳,他曾随牛辅上殿面圣,天子羸弱却依然伴着龙气,可那点儿龙气若与以前之人相比,便不过是米粒之辉了。 他见过袁公,也见过董卓,见过无数勋贵,只眼前这一人,光芒若晨曦,霞光明媚,此子必定大才,不在其落魄时伸手,难道还要等对方壮大才去投奔吗? 这既是让他贾文和遇见了,哪有让人走脱的道理! 他辗转洛阳长安,不过就是为在这乱世之中寻一明主,如今既是找到了,无所谓小皇帝还是董卓,不过都是失败者罢了。 谭昭已明白贾诩的意思了,这老货是不是跟那刘基一个调调的啊,不过他一乐,也没那么戒备了:“那先生恐怕是要失望了,我其实……蛮安贫乐道的。” 贾诩难得一愣,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贾文和,你傻了吧,我贤弟这人视金钱名利如粪土,你用这些游说他有用,他早八百年就到我军中去了!” 贾诩心道你知道个屁,可他看着郭琛的神色,当真半点不作伪,这可就难办了,这天下枭雄纷起,有德者居之,他竟不知这天底下还有……不想要的? 这乱世独善其身,可是极难之事,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贾诩眼神微闪,很快将心思又收拢了起来,他已等了数十年,不在乎再等一时半刻:“既是如此,老朽也不勉强小公子。” “……”那你倒是收一收眼睛里的企盼啊。 谭昭有些没好气地拍了拍胸口的阿和,这小家伙真的太招惹人了,前有刘基刘伯温,后又来了一个贾诩贾文和,一个比一个老狐狸,当真让人吃不消。 “不过老朽很是好奇,小公子指了如何一条活路与吕将军?”原贾诩想正好趁着此时浑水摸鱼,天子与董卓开战,必定祸及旁人,若是运作得当,也未尝不能得个好名声。如今天子的政令不算值钱,但师出有名,谋算个地方,却是不太难的。如此良机,他又得遇佳主,如此巧合,岂非天意!否则他又如何会这般匆忙上门。 只是可惜,这郭小公子如今还未开窍。 贾诩心中不无可惜,不过他心里倒是挺开心的,未知才最有趣,不是吗。 话音刚落,吕布的眼睛也望了过来,他虽说心中已是孤注一掷,但他仍然还想听一听郭琛的意见,至于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谭昭瞥了一眼贾诩,心中已坚定了长安事了马上回家的念头,这才开口:“很简单,口舌。”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巴。 贾诩眼中划过一道暗光,心道有意思。 吕布却是直接问了出来:“何为口舌?” “口舌之厉,堪比见血封喉的毒药。”谭昭瞧了瞧桌上的一个酒器,“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最好是逼得董卓不得不杀你,最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为了活命,不得不反。” “那又如何?” 谭昭敲了敲旁边的小酒杯:“你一走,长安局势,便不再是如今的模样了。”届时就算吕布不参与,刺董小分队也绝对会动手,若得手,吕布大可打着为义父报仇的旗号再来一趟,若不想,也可换个老板重新开始。 吕布明白了,他心里果然意动,而贾诩则是全然的高兴,一个谋士能发现一块未雕琢的璞玉,如何不令人开心。 “那如何才能使义父对我下杀心?” 本着坑自己不如坑别人的原则,谭昭望向笑眯眯的坏东西贾诩:“此事,就看吕将军能不能说动贾先生了。” 贾诩:“……”这小子的面相是不是在玩他?心脏得这么厉害,不会是同行吧? 吕布看向贾文和这个老东西,觉得、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去刚一刚的。 可以说,是个非常倔强的boy了。 “若老朽襄助吕将军,小公子可有什么与我?” 谭昭佯作惊讶:“若此事成,吕将军自会与先生好处,我可没有什么好处能让先生看得上的。” 贾诩显然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吕将军不杀了老朽,已是慈悲心肠了。” 吕布一脸你竟还知道的表情。 这酒喝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喝了,吕布是翻墙进来的,他也原翻墙走,一点儿不让人操心,倒是贾诩,谭昭将他送出门,还很是打了一段机锋。 等他回了屋,屋里还有一只笑眯眯的兄长正在等他。 “哎呀,我家小阿琛啊,当真是有大能耐的,不仅是飞将军半夜上门相请,如今更有校尉登门拜访,了不得啊了不得!”郭嘉这调子一唱三叹,脸上还带着揶揄的笑容,只他眼中带着的担忧,谭昭并未忽略。 郭嘉能不担忧嘛,这才来长安没几日啊,就招惹了不老少人,还都是董卓的亲信,弟弟你这是在玩火啊! 第325章 惯看秋月春风(九) 谭昭讪讪地挠了挠太阳穴,一脸我很无辜的表情:“如果我说贾先生是来求医的,兄长会信吗?” “你说呢?” “那看来是不成了。”谭昭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兄长你知道的,自从那日出门后,我再没出去过。”就差指天发誓说他清清白白水莲花了。 郭嘉不信,一个字都不信:“这贾文和从前声名不扬,如今却俨然是董卓眼前的红人,如此之人竟不带一人单身而来,阿琛,你是不是觉得兄长我与那吕奉先一样啊?” 一样好糊弄。 这简直是天地良心啊,谭昭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然后这时戏精郭嘉还演上了,一边假做抹眼泪,一边咳咳嗽嗽,那小模样凄惨的哟,简直让人硬不起心肠:“哎,弟弟长大了,也会隐瞒兄长了,哎,我的命哟,好苦啊!” “……”戏过了啊。 “哎呀,我的命哟……” 谭昭抚了抚额,心想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可不怪他:“既然兄长如此想知道,弟弟也不再隐瞒,实不相瞒,贾先生觉得弟弟天赋异禀,能人之所不能,故而来投效于弟弟的。”他一字一顿说得铿锵有力,说到后面,脸上还微微带着一股羞赧意。 郭嘉的一脸戏全僵在了脸上:“……” 他眨了眨眼睛,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当真不太好了,不然他怎么好像……已经开始出现幻听症状了呢。 “兄长?” 郭嘉讷讷:“你再说一遍!” 谭昭依言再说了一遍,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才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郭嘉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可再看弟弟这反应,绝非是作伪,所以……那贾文和脑子坏掉了?就他弟弟这狗德行,能成什么大业? “你没骗我?” 谭昭并起三指:“绝无半句虚言。” 这贾文和肯定是脑子坏掉了,郭嘉满脸的难以置信:“所以你答应他了?” “自然没有,兄长你知道我的,我志向并不大。”然后又是羞涩一笑。 郭嘉被这笑容一下堵在心口,这下假咳嗽变成了真咳嗽,谭昭趁机拿了两颗丹药给人灌下去,嘴巴里都是苦涩,估计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想东想西了。 郭嘉:……蜜饯!我要蜜饯! 是夜,万物都进入了沉睡,谭昭给自己的房间套了个阵法,这才拍了拍胸口,温声唤道:“阿和,阿曜,小七,可以出来了。” 声音方落,三道光芒晃晃悠悠地飞出来,谭昭伸手便将和氏璧抓在手中,阿和在他手中一跳,他连忙伸手摸了摸以示安慰:“阿和,咱们商量个事情吧。” 阿和又跳了跳,如果它有表情,或许它脸上应该是可爱的疑问吧。 “是这样的,我知道阿和是个好孩子,你看你满身金光,咱能稍微、稍微收敛一点儿吗?” 然而很可惜,阿和完全无法理解主人的意思,它努力地蹦跶了一下,然后身上的光芒更甚了。 “……”沟通失败,谭昭将手放开,阿和飞起来,晃晃悠悠地去找小伙伴们玩耍了。 系统:哈哈哈哈,宝物未认主前,是能自晦的,认主之后,就是宿主你的事情了呀,否则要你何用啊! [……绿绿,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很皮嘛。] 求生欲让他闭了嘴。 [说起来,系统商城有没有东西能遮掩人身上气息的,或者掩盖阿和身上气息的?] 系统:有啊,宿主你每次穿越的宿主都要将死之人,你的命格若没被遮掩,早就被人追着打了。 [……猜到一二了。] 系统:所以其实你身上已经有遮掩的东西了,你就是再用,也无用的。 [为什么?] 系统:很简单,红红,你要有点自知之明,你可是三世帝皇,和氏璧沾了两世,身上沾染了太多,根本遮掩不掉。 谭昭:……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无法接受:(。 他要疯了好不好,谭昭挠了挠头,难得有些颓丧:[那我要怎么办,我是不是现在走出去,就跟沙漠里的明灯似的!那我还玩个球啊!] 系统忍不住幸灾乐祸,但强烈的求生欲让它努力忍不住了:那、那也没有这么糟糕,你看看,你哥,戏志才,荀彧,不都什么都没看出来嘛,说明能看出来的人,并不多。 说的它自己都快信了。 要系统说,自家宿主就是庸人自扰,既然躲不开,那就直接干啊,他家宿主能力又不差,不是说人类都很有野心喜欢逐鹿天下的嘛,况且只要不登基,夺命BUFF不是不会生效嘛,等以后培养个继承人,不是拍拍屁股的事情。 然而它不会说,毕竟能看到它家宿主忧愁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开心了,它可以仰天长笑上一整天:)。 **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廊下已经结了冰碴,即便日头升得老高,也没有半点儿融化的意思。郭嘉已经完全与小火炉融为一体了,谭昭改良过,人现在基本走哪带哪,这个冬天倒是没有生病,可以说很是可喜可贺了。 “起风了。” 这冬日的风,是从凛冽的西北吹来的寒风,这风若吹起来,那就是直戳人心窝子的寒刀啊。 而今日,这柄寒刃终于落在了吕布的心口。 如今的吕布之于董卓,无异于保命丹,董卓即便内心忌惮,也绝不会动手,除非……这颗保命药在他心中已成了绝命丹。 谭昭不知道吕布和贾诩是如何操作的,他只听到了结果——吕布受伤,在其手下陷阵营的帮助下出逃长安。 此事,几乎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出半日,长安城里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董卓自然没有这么蠢,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可事情俨然已经发生了。 董卓虽然暴戾,却并没有丧失理智,就在吕布出逃长安之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他连忙调派了人手,轻易不让人近身,连女色都戒了,一边还让人搜捕吕布,甚至……他心里动了更大的念头。 这个念头原本就长在他心里,如此这么一遭,就像是野火一般烧了起来,已到了这般时刻,他便是死,也要死在那个位置上! 贾诩坐在谭昭对面,谭昭的旁边是老神在在喝着茶的郭嘉,至于荀彧和曹仁,这些天几乎看不到人影,长安动乱,估计是忙着松土去了。 “先生竟没有同吕将军一同出城?” 这当然是一个很废的问题,想也知道像贾诩这样的老狐狸,绝对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更何况是吕布这样的坏篓子,能放已是不错了。至于如何脱身,长了七八十个心窍的谋士,总是有自己的法子的,谭昭并不想知道。 “老朽年纪大了,若跟上去,难免拖累人。” 郭嘉看上去挺平和的,他似乎已经完美消化了贾诩这种老狐狸也有瞎眼时这种带感的设定,他微微笑着,俨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贾先生,家弟年纪尚幼,还请先生见谅。” “不妨事,这茶端的是清香逸人,好滋味。” “如此先生多饮一杯便是,说起来,这茶还是我这顽劣的弟弟亲自侍弄的,他没什么大志向,只偏爱这些奇巧小物。” 夹在中间的谭昭:……听着胃疼。 郭嘉实在不喜欢与人推来推去打机锋,当下茶杯一放,便道:“贾先生,嘉知你智谋无双,在这长安必定有所谋略,但请先生不要将主意打到我兄弟二人身上,须知玩火不慎,恐会引火烧身,嘉虽不才,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 没错,郭嘉认为贾诩是要利用郭琛来挑起几方矛盾,若他弟弟当真年少无知,头脑一热就要干大事,估计他、荀彧还有一些人都脱不了干系,他虽猜不透贾诩到底要做什么,但绝对居心不良。 至于贾诩失了人选找上旁的人,只要不祸及他,他是不会管的。 然而,贾诩的表情却变得古怪起来,丝毫不像是计谋被戳穿的模样,反而是……有点儿看二楞傻子的模样? 谭昭、谭昭默默撇过了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颗可怜柔弱的小白菜而已。 沉默,是长久的沉默。 许久,贾诩捋着胡须,道:“郭公子,你可知如今长安城这滩浑水,是谁最先开始动手的吗?” “哦?贾先生竟知道?” 谭昭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觉得吕布就是一个大祸害,超级大的祸害,原本想投石问路的,没成想最后他先引火烧身了! 贾诩仍然笑眯眯的模样:“自然知道,当初定计时,老朽刚好在场。怎么,郭公子竟是不知吗?” 郭嘉:他该知道吗? “此人,正是您的弟弟郭琛,郭小公子呀。” 郭嘉很是禁得住场面,听罢连脸色都未变一下,他转过头,只瞧见自家弟弟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他心里嘎登一声,只觉得糟心极了。 恰是此时,外头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隔着门板,便听得外头的奴仆开口:“郭先生,我家先生让奴才来请你马上过去。” “出了何事,竟这般匆忙?” 郭嘉站起来,奴仆在他耳边耳语两下,谭昭耳朵好,只听得人开口: “董卓,反了。” 第326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 郭嘉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但他仍然记得答应荀文若的事情,故而他匆匆打了个招呼,便疾步离开了,连小暖炉都没带。 谭昭并没有追上去,外头的寒风愈发凛冽,热血流到地上,应是很快就冷掉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昨日不来,明日不来,偏偏是今日,先生怕不是算准了日子来的?” 贾诩心道好生敏锐,眼中不无欣赏:“小公子看来,已是猜到了。” 谭昭也不再与人装腔作势,人都要把他架在火上烤了,他还讲什么仁义:“我猜到又如何?难道先生以为凭小子一身正气,就能融化外面的寒冰?” “……小公子你真会说笑。” “我这样说吧,我对这天下没有任何兴趣,即便小子在先生眼里有些特别之处,可人是会变的,小子翻年不过十六稚龄,担不起大任,还请先生早日另寻他主,也祝先生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显然,郭琛虽年幼,却极有主见,若当今天子也有这般品性,如今或许不是如此局面。当今天子刘协原本是陈留王,他早先并不被当做天子教育,如今倒是有心勤政,却是无力。 这个王朝已经腐朽太久了,久到已经病入膏肓,即便是再高明的郎中也救不回来了,这天下,终将会迎来一位新的领导者。 贾诩自问眼光谋略一流,必也要找一位一流的主公,若他辅佐之人无法登临高位,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付出。 他如此频繁地来找郭琛,自然不是因为对郭琛有多么深的希望或者期盼,只是多番接触,他有些不舍得放手而已。若当初对方一口应下,此时他或许早已出了长安城,可对方清醒,谋略,半点不少,他忍不住……就想看看这位少年郎的急智了。 “小公子的面相,妙不可言,据老朽所知,这天下能看得出的,绝非少数,小公子一味躲避,实非智举。” 谭昭这点儿狂妄还是有的:“那便让他们来,若我死了,就算我输。” 贾诩、贾诩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稍微再努力一下的。 “这会儿,董卓该攻入未央宫了。” “你知道?”谭昭故作惊诧道,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崽的模样。 小小年纪,脸皮比他这个老人家还要厚,贾诩一笑,顺着人演下去:“知道,所以老朽本来是准备出城去陕县的。” 竟连去向,都说得明明白白。 “哦?那先生为何不往?” “只因我算到小公子,近日有一劫。” “什么劫?” 贾诩笑而不语,不过谭昭很快就知道他应了什么劫了,董卓又开始无差别搞人口收割了!狗急了还会跳墙,董卓作为一个枭雄,已是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 他把持朝政,与王允这等士族分庭抗议,靠的是他手下的兵,但他已是老了,酒色财气渐渐掏空了他的身体,他开始倚靠他的义子,可他义子被算计走了。 他已明白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只要他逼宫的消息一出,外头的诸侯必定纷至沓来,而他能做的,就是多拉几个人陪他上路。 洛阳十里焦土仍在,长安城……也即将步入它的末日。 荀家的门被破开时,谭昭正在后院熬药,那些个士兵见人就抓,各个蛮横无比,谭昭能护佑荀家众人,却无法……护佑所有人。 大头兵被谭昭轻松丢了出去,但他的心却并不轻松,他在荀家周围布了阵法,自己则几个轻巧的跳跃,往长安城的最中央而去了。 宫门之前,有一大片巨大的空地,这里原本是朝圣的地方,可如今却被人塞满了,老的,幼的,男的,女的,哭泣的,麻木的,达官贵族,穷人富人,都被人粗暴地押在此处,数九寒天里,这里却是一片热气。 只是若什么都不管,很快这片热气就要散了。 谭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可他的脑袋却像是被什么重物重重地击打过一样,钝钝的痛,并不剧烈,却足够深入灵魂。 他就站在城墙之上,他有能力,足够傲视群雄,他也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可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谭昭忽然……就有点不太确认了。 这都是人命啊! 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呼吸,不是什么土鸡走狗。 [系统,郭嘉在哪里?] 不是大范围地寻人,系统很快就给了谭昭一个定位,甚至还标注了他大致在做什么。 郭嘉在冒险,冒一个十足要掉脑袋的大险,但他答应了荀文若,便一定会做到。况且勤王一事,做好了,绝对受益无穷。 然而郭嘉到底高估了自己,天子今岁不过十二,已是吓破了胆,他笼着天子一路往城外而去,一路都有人襄助,直到出了城门口,他才发觉后背的汗都将衣服濡湿了。 他摸了摸后背,怕是这次安然回去,少不得要喝弟弟的苦药汁了,想到此,他颇为英俊的脸都扭曲了一下,刘协见了,又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好在已是出了城门,他们一路往南,是要往扶风郡找皇甫嵩将军的。 然而这个好并没有好太久,长安城出去的路上埋伏了不少兵马,董卓早已布好了方阵,即便郭嘉已经选了埋伏最少的一条路,但己方的人马不过数十个精兵而已。 郭嘉的心开始往下坠,但这情况并不算太坏,只要不遇上牛辅,即便是遇上郭汜、李傕,他也有一二把握说服。 然而……当刀锋袭来时,他再好的口才也无济于事。 所幸,他的脖子还好好地长在他脖子上。 “我竟不知,兄长何时也能日奔数十里而不倦怠了。”声音略略带着点儿笑意,但熟悉弟弟的郭嘉……已经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你又是何人?” 谭昭一身青衣猎猎,左手旋着一柄令牌:“将军有令,特来命我带天子回去。”他说吧,那枚旋着的令牌直接飞将出去,那领头的将领一瞧,果然是将军的令牌。 勤王还是听命?有了天子…… 最后,谭昭不费一兵一卒,将人全须全尾地往回带。 “阿琛,我们不能回去。” 至少此时,天子刘协还不能死,若他一死,汉室无人,天下群雄并起,如今灾祸连连,若是战事又起,百姓还如何存活! “但你们走不脱的,你知道刚才的令牌是谁给的吗?” “谁?”郭嘉一楞,然后说了一个名字,“贾文和。” 谭昭颔首:“没错,是他给的,他说我有一劫,如今看来,这一劫不应在了我身上,反是应在了兄长的身上。” “不不不!我不回去!你们放开朕,尔等大胆!” 这语无伦次的自称也是迷醉,谭昭俯身一瞧,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眼睛里显然带着锋芒,只是年纪尚幼,还不会全然掩饰。 “陛下,为君者,当爱民如子,陛下这一走,长安城数十万百姓若亡了,泰半都要算在陛下身上,如此,陛下还要走吗?” 刘协的一泡泪还憋在眼睛里,他确实恐惧,当死亡来临时,没有一个人是不会恐惧的,即便他是当今的天子。 “那朕又能如何!朕什么都没有!如何救他们!他们从来都不是朕的子民!” 谭昭忽而提高声线:“不,他们是!他们正等在宫门口,等着陛下就救他们!” 谭昭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笃定了,刘协对上这一双眼睛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什么董卓尚父,都是土鸡走狗。 然而等他头脑发热进了长安城,刘协……刘协怂得就跟只小奶狗没什么区别了。 郭嘉的目光从方才起就十分复杂,但他并没有干预,退一万步讲,他弟弟即便是正经了,也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即便……好吧,即便他弟弟把天子的侍卫全部甩了。 贾诩正在往郭汜的驻地陕县而去,他是董卓的人,沿路的军队根本不会拦他,但他没想到还是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还是……当今天子。 有那么一刹那,淡定的贾文和都有些顶不住,但镇定过后,便是难掩的欣喜了。 他沉了沉内心的激荡,这才对着天子行了一个礼,随后他与郭琛对视一眼,聪明人无需多讲,已是明白。 人,果然是会变的。 此时,未央宫中,董卓大发雷霆,他将全部大臣勋贵软禁在宫中,昔日与他分庭对立的王允等人赫然在列,但他并不急着杀人,反而——他要让这一群人看着他,看着他登上那九五之尊的皇位。 让这些所谓的汉室忠臣,世家子弟看着他们拥护的东西被他踩在脚下,他要踩碎这些人的骄傲与自尊。 为了这一刻的到来,他愿意忍耐一小会儿,毕竟他已忍了多时,已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 明日便是除夕,等过了名字,这天下就该改名换姓了。 姓刘的坐得够久了,也该是他姓董的坐上一会儿了,即便他明白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但能搅得这天下大乱,已是足矣。 他既过得不好,旁人也休想过得好去! 董卓的眼睛红光一闪,若有人能瞧见,便能明白——此人,已是离疯魔不远了。 第327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一) 除夕之时,本该是辞旧迎新的好时辰。 往年的长安城,便是外头动乱不堪,城中的百姓仍然会欢欣鼓舞地迎接新的一年。可今年,寒风飘荡,衣襌轻薄,已是有人冻得神志不清了。 麻木,悲愤,没有丝毫的喜气。 “陛下,您瞧见了吗?” 刘协瑟缩了一下,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可即便如此,他整个人还是冷得直打哆嗦,他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就垂在了地上。 “陛下是否觉得不甘?”说实话,谭昭讲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僭越的,刘协再如何懦弱无能,也轮不到他一个白身来教训,但他就是说了,甚至说得没有半分犹豫,“他们也不甘!陛下你是否觉得人生艰难?他们也同样如此!” 谭昭无力去挽回这倾颓的江山,但他并不希望以这种惨烈的格局开端,说他天真也好幼稚也罢,既是瞧见了,就赌上这一把! “那朕能如何!”物极必反,这一句话,刘协几乎是从喉咙口吼出来的。 谭昭微微一笑,寒风中,在刘协看来,就像遗世的谪仙一般:“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只要陛下想,便无所不能!”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但没有谁不想,至少此刻的刘协,听了这话就挺开心的。 郭嘉现在有点儿迷茫,如果准确来讲,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儿类似于自家养的小崽儿突然飞速成长了,不仅武能踢吕布,文还能算计天下了,唔,不太真实。 而让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弟弟郭琛,或许、可能、当真有成为明主的能力,抛开亲情的枷锁,有那么一刹那,他的心有些悸动。 “郭公子这是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贾诩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儿调侃味道,显然他已猜到郭嘉在想什么了。 “你早就知道?你如何知道的?” 两人四目相对,有点儿争锋的意思,可这点儿火花实在算不得什么,只听得贾诩笑眯眯道:“人有天定,亦有人力,咱们还是快些行动吧。” 谭昭找了贾诩,这意味着就同意了贾诩最先开始的计划,一个类似于“勤王”的计划,这里面,最关键的人——除了谭昭,就是吕布了。 没错,他们正在去找吕布的路上,或者说是正在于吕布汇合的路上。 董卓对吕布十分忌惮,因此他手下的兵马并不多,除了他从丁原那里带来的亲兵,就只有数百人的防卫队,这些人组成的陷阵营,拢共加起来不过七百余人。 但这七百人以一当十,将领还是能以一当百的吕布,战力自然是非凡。 “天子何在?” “天子在城中。” “众将士听令,与本将一起,冲!” 长安城此时四角城门也关闭,不许进也不许出,凭七百人马自然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城门,即便是吕布也不能。 但守城的是人,是人就有弱点。 看守东门的将领名叫李肃,李肃乃是董卓一手提拔上来的,但李肃其人端方稳重,他心里自有一杆秤,换句话说,他对董卓很多行为都十分看不上。 但这乱世人心复杂,他虽看不上,却不会傻到鸡蛋碰石头,除非……有人能告诉他,这石头其实是另一颗鸡蛋假装的。 这个人选,自然是刘协本人。 本着能说服就说服,不能说服就打晕易容“说服”的原则,李肃被迫进行了一次面圣,在两个半大少年的“威逼利诱”之下,李肃最终选择铤而走险。 东门一开,陷阵营如入无人之境,直达皇城门墙。 此时,太阳已是升到了最当空,吉时也快到了。 正所谓兵贵神速,吕布作战神勇几乎天下皆知,他一路从宫门口打到未央宫,不过花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念祷文的典官才将将念到一半。 董卓的脸色极是难看,他一边挥手让典官继续念不要停,一边试图以父子之情感化吕布,这一起三落,让观礼被捆缚着的王允众人就像坐过山车一样,直到天子刘协站到了宫门口,他们的心才稳稳地落在了实地上。 荀彧也在其中,他确实安排天子去搬救兵,却没想到……他眼神闪了闪,心里陡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好!很好!果然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董卓一把推倒了典官,自己快步行了三步,一下坐稳在龙椅之上:“你以为,你杀了朕,还有活路?他们会给你活路?” 吕布身披银甲,手执长戟,端的英姿勃发:“不,义父,你错了,布是来救你的。” 所有人:“……”你骗谁呢!不是说吕布是个直肠子莽汉吗! “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吕布不言,董卓轰然大笑,他的眼睛已布满了红意,忽的,他抽出利刃直往刘协而去,吕布长戟一扬,便挡下了这一击杀招,却未料从斜里旁边又飞来两柄利刃,一柄冲着吕布而去,一柄冲着刘协而去。 吕布与刘协相距并不远,但这两柄刀却也端的是快,若吕布要救人,他自己必定重伤,但若他自救,那么刘协……后面的人,已是救助不急。 “吕奉先!护驾!” 不知何人,忽然高声喊了一声,只可惜吕布竟似半点未听到一样,他迅速返身,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呼吸就像是被一双手迅速撅住了一样,这一刻变得极为漫长,却也极为快,刘协自己就瞪大了眼睛,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铮——” 是利刃被强行止住的蜂鸣声,众人眼中皆是骇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徒手接住这么快的刀! 简直闻所未闻。 而所有人之中,最惊讶的人——是典官。 此人、此人气运竟—— 他原本就被董卓推倒在地,这会儿已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谭昭戴了面具,他无意靠此出名,也不想给郭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刘协已经认出这个人是谁了,吕布自然也认出来了。 但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董卓见一招不成,便再行险招,但就像吕布说的那样,他与郭琛双剑合璧,何人能撄其锋芒! 不能,董卓被生擒,当场就被扒了龙袍,他只着深衣,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一样。 百官整理容颜,刘协换上朝服,一杆人欢欢喜喜进行着度过劫难的安慰仪式。 谭昭与吕布站在最前面,此时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刘协是个很神奇的人,他一方面很感谢两人的帮助,另一方面已经开始忌惮。 他太害怕了那种被操控的感觉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天下所有的权力都掌控在他的手中,生杀予夺,无所不能。 但他还是要封赏,然而……谭昭和吕布都不想留在长安。 两人态度这一出,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等人皆是舒了一口气,这戴面具的神秘人不知身份,吕布若是得掌大权,难免要成董卓第二。 “二位数次救朕性命,不能不赏,吕将军,你说。” 吕布就说了,他也是刚得很,这会儿他也明白朝野之中,无人敢与他作对,便直言不讳想要青州,甚至他还反手坑了一把郭琛,言及他对政务不通,甘愿让出刺史之位。 青州? 这可有些远啊,九州之中,青州既小又有些偏僻,又与冀州接壤,袁绍如今狼子野心,这如今可不算是个好地方,难道吕布已生了投效袁绍的意思? 王允冲着天子微微点了点头,刘协立刻下了旨意,封郭琛为青州刺史,封吕布为奋勇将军,年后上任。 谭昭:……满脸都写着开心:)。 郭嘉再见到弟弟,已是初平二年了,他已从文若那里得到了消息,他弟弟以十六稚龄,成了青州刺史?! 开什么玩笑,这怕不是九州里最小的刺史了吧,哦那也不对,当今天子年纪还略小一些。 郭嘉一推门,就看到弟弟……嗯?泫然欲泣的脸,那小眼神满眼都写着抗拒,这又是几个意思啊? “兄长,如果弃官而去,会怎么样?” 郭嘉满眼的难以置信:“你要弃官?” 谭昭点头。 郭嘉觉得大概贾文和要被气死了,话说跟着这种任性的主公,不会分分钟短寿吗? “不行,你要去。” “兄长,你又生病了。” “那又如何?”莫名气短。 “我早料到了,已替兄长熬了药。”说吧,谭昭微笑着从后面拖出一个食盒,食盒一打开,一股难言的酸涩带苦的药味四散开来。 郭嘉:……两股战战,不知身在何方。 ** 宫中,刘协有些倦怠地抚着额头,他自然十分信任王允,此时下头跪着一人,仔细一瞧,便是那替董卓念祷文的典官。 “你说的,可都是真?” 那典官本该被砍头的,为了保命,他自然和盘托出:“陛下,陛下,罪臣所言,句句属实,那郭琛——确为将起帝星之相。” “大胆!” 典官闻言更加恐惧了,然而他的和盘托出,显然没有替他挣下一条命来。 此时,殿中只有王允与天子二人。 只听得王允道:“勿论真假,陛下还请三思。” 第328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二) 没有哪一个君王,会容许一个将来有可能取代自己的人存在。 即便如今的光景,外头多的是诸侯觊觎他身下的皇位,但知道是一回事,明确被点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司徒可是觉得这典官所说,皆是为真?” 王允听罢,便言道:“启禀陛下,老臣认为是有几分可信的。下去查的人已查实了这典官的来历,道他祖上有些玄妙,虽则此人心术不正,亦有挑拨之嫌,但那郭琛早先并无声名,他若当真要说,吕将军岂非更好。” 刘协原本心中的感激,果然被猜忌压下:“那……依爱卿所见,该如何是好?” 王允自然不会说陛下咱们这就去把人干死,好一劳永逸,如今这当口并不现实,先不说对方救驾有功乃是众人亲见,再言那吕奉先似乎与这郭琛也有几分交情,倒不如……借刀杀人,方为上策。 “爱卿的意思是……” 刘协的眼中闪过一丝仓皇,他忽然想起宫墙之下那少年郎的风姿,抛开身份,他心中是羡慕对方的,羡慕对方的强大,逍遥与自信,倘若他有这些,该有多好。只是可惜,他们的身份…… 君臣两人对视,一切都在不言中。 而刘协不知道的是,即便他不应下,王允也会去做。他心中有一杆秤,并不会受天子的意愿所左右,凡是能威胁到大汉江山的存在,他都会去除掉。 典官以为自己这回肯定是死定了,他从宫里被人拖出来时,后背火辣辣的疼,可这点儿疼与浑身的冰凉比起来,已是十分微不足道了,他很快就晕了过去。 典官名叫邹明,被水泼醒时,他尚还有些恍惚感,但看到堂上的司徒大人,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多谢司徒大人救命之人,多谢……” “哎,先别忙着谢恩,本公这里有一桩差事交予你去做,若你能做,便饶了你的性命,若你不能做……” “能做能做,小的愿为司徒大人肝脑涂地。” “且听听吧,听说你祖上乃是邹子之后?” 邹子何人?先秦阴阳家的创始人邹衍是也,相传阴阳家通晓五行之术,道行深者也可通世间万象。也是因此,王允才留了邹明一条活路。 小人有小人的好处,若运通得当,未尝不是一颗好的棋子。 邹明自然无不应是,即便他听到王允要他去袁绍的冀州,他也半点犹豫都没有点头了。 待到邹明被带下去,王允才揉了揉眉心,此时一身穿粉衣的貌美女子从屋中出来,她将手中的汤碗恭敬地送上,道:“近日天寒地冻,义父用一些暖汤吧。” 王允摆了摆手,吕布选了青州,必定是要投奔袁绍,只要邹明此行不出错,那郭琛必定要没命,至于吕布……一柄无鞘的利刃,最好还是不要有主人为好。 只是在此之前,他望向貌美的义女,心生一计:“红昌,父亲有一事相求。” 任红昌心里一突,面上仍然乖巧地颔首:“义父请说,红昌自然愿意。” 任红昌今年刚好年方十六,她生得沉鱼落雁,又被他调教得很聪明,绝没有男人能不动心的,若非是存亡时刻,王允是不愿意动用她的。 三日后,天子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长安城,传的是王公爱女与新晋青州刺史的美满姻缘,道是天注定,男才女貌,又是同龄,定是佳偶天成。 谭昭:“……佳偶个屁!” 郭嘉也是脸黑得很,这王老匹夫果然居心叵测:“不许这般粗俗。” “早就说了弃官,兄长如今觉得如何?” “你要逃婚?”不愧是亲兄弟,郭嘉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 谭昭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他就没打算成婚:“不行吗?兄长尚未成婚,弟弟怎好越过兄长去!” “……逃婚就逃婚,少扯我!”他这不是还没玩够嘛,还有他这身体,最好还是逍遥一个人来得好,至于传宗接代,不是还有他弟弟嘛,他不担心。 殊不知他弟弟这么说:“说起这个,兄长翻了年已二十有二,也该成亲了,弟弟身体不佳,并不打算择亲,以后传宗的大事,还有劳兄长多担待了。” “什么?!我不同意!”还有你还身体不佳,都能脚踢吕奉先了,骗谁呢! 不同意也不成,反正以他的能耐,也没人能勉强了他:“那就再说吧,现在不是谈赐婚一事?” 郭嘉狐疑地瞥了一眼弟弟,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在将来发生,可说的也没错:“你要拒婚,其实也不是不成,只是若可以,不如应下。” 郭嘉的想法很简单,不过一个女人,王允要加个探子在他们身边,他们也可以利用这根钉子做许多事情,总的来说,未必是祸。若以后小弟遇上喜欢之人,废了便是,至于那女子如何,王允这个当爹的都不担心,他又何必爱惜。 谭昭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几千年的代沟真的挺深的:“兄长,弟弟不愿意。” “为何?” “兄长,若要成大业,便要光明正大地行,去利用女子来成事,还未做,便落了别人一成。兄长,您觉得呢?” 郭嘉一愣,顿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曾经想过,他未来的主公或许并不光明磊落,甚至对他猜忌万分,但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效忠之人,拥有足够的气度。 就在刚才,他在自家弟弟身上,看到了这种为君之度。 确实,谋士可以算计人心,但若一个志在天下之人如此斤斤计较,实在有些小家子气。 两人已经从荀宅搬出来了,荀攸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他虽没有吃大苦,但身体也有些不好,故而几人还未离开长安。只是如今郭琛身份不同,呆在一起总归不好。 却未料,荀彧上门了,独自一人,在深夜。 “文若,你来了。” 荀彧点了点头,脸上仍然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奉孝你的病,可好些了?” 郭嘉点头:“托阿琛的福,已是大好了。”想想喝下去的药,他现在头皮都发麻。 “那就好,不日我将离开长安回兖州东郡。” 郭嘉一愣,却并非出他意料,他以前也曾想过,若是他与昔日好友站在不同的阵营,又会如何?每每他都以公事为重,可当真来临,还是不免有些伤感:“好,惟愿珍重,文若,我们一直都是好友。” 荀彧也有些伤感,但他仍然噙着微笑:“是,若他日奉孝来兖州,必定扫榻欢迎。” 一对好友,就此分别。 “兄长,其实我可以带着青州去投曹公。”等荀彧走远,谭昭忽而开口。 郭嘉却极快又坚定地拒绝:“不,各凭本事。” 况且如今以曹公的本事,还吃不下青州那么大一块地方。 谭昭一乐:“也是,说的好像青州就是我囊中之物了一般,焦刺史方亡故,如今青州还有三十万黄巾军,我与奉先的兵马加起来不过一万,此去,不过是去当个傀儡罢了。”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出来。 “……”有这么灭自己志向的吗? 郭嘉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弟弟从里头搬出一个大包裹背在身上,此时夜已经深了:“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与兄长一同归家了。” 郭嘉一惊:“你当真要逃婚?” 谭昭笑得露出了牙齿:“当然,这话哪有说假的!” 郭嘉被弟弟拎着后颈出城门时,还有些不真实,等他坐上了一名为“热气球”的物什,已经完全平静地接受了弟弟竟然搞逃婚这个事实。 “此物当可大用。” “兄长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此物弟弟也有大用的。” 郭嘉一噎,也坐了下来,他摸了摸竹篮,又看了看头顶燃烧的火盆与巨大的油布,心里已经盘算了起来:“这会儿,贾文和该是到陕县了。”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董卓的残余势力了。首先,是他的女婿牛辅,只可惜牛辅空有大军,却被吕布挑了个穿,论打仗,十个牛辅都及不上一个吕布,只是牛辅领着的原是守备长安的军队,这些兵马已经入了李肃的军中。 所以,贾诩和吕布不约而同瞄上了郭汜李榷的军队,也就是董卓在陕县屯的十万凉州军。 早在正月初一,贾诩就命人在周边地区放出王司徒要坑杀凉州军的消息,言及很快便会派人往陕县剿灭,他算到郭汜与李榷胆小又惜命,故而他让吕布在几条逃跑的路上埋伏好,一见人,便直接枭首,不做二话。 随后,他才带着三百陷阵营将士,以青州刺史下治中从事的名义来招安,说服一群无将之军,许之以利,示之以威,并不算太过困难。 困难的是,收编了这许多兵马,冬天还未过去,要如何养活才是难事。 谭昭敲着手指,微微颔首,他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可细想,又想不起来了。 “十万凉州军,你准备如何处置?” 吕奉先虽然能打,但也只有一个吕奉先,这可不太妙。 这个啊,谭昭笑了笑:“兄长放心,弟弟早已有了人选。” 第329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三) 青州原刺史名为焦和,他出身士族,很有几分骄矜。只可惜他除此之外,别无优点,其人欺软怕硬,又胆小如鼠,青州好好一块富庶之地,硬生生被他磨去了大半底蕴。 黄巾军因此特别喜欢去骚扰青州,他们一去,焦和就跑,然后黄巾军就去得更加频繁了,直到去岁年底,焦和跑不动了,他病了,然后一命呜呼,黄巾军更开心了,他们直接占领了青州,当起了土大王。 甚至没有了青州的阻挡,野心膨胀的黄巾军越往东走,已经在骚扰隔壁北海国孔融了。 “青州如今据传有百万黄巾军,连袁公都避其锋芒,为何要选青州?”吕布自然不怕什么黄巾军,他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行军打仗,只是心中有些好奇罢了。 吕布这会儿已经斩了郭汜与李榷,他心情不错,与贾诩汇合后,难得没有吊着一张脸。 贾诩是个笑面虎,他一般不跟人红脸,喜欢在心里给人记小账,吕布就榜上有名,不过以后要侍奉同一个主公,他态度自然好上许多:“奉先为何到此时才问?其实老朽有些好奇,以奉先的能力,自占一州并不难,怎会这般轻易认一个小子做主公?” “谁说我要认他做主公了,至少如今,还不是。” 要不说吕布此人直白坦荡呢,若来个旁的什么人,定是会给个模糊的态度,可他偏偏不,也算是艺高人胆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贾诩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心道那不过是迟早的事:“非是老朽选的,是主公选的。至于理由嘛,很简单,青州是个好地方。” “那长安也是个好地方,若留下,未尝不能大权在握,还能……”吕布未说下去,但显然是要挟小天子之类的话。 贾诩摇头:“非也非也,奉先,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可为良将,却非良主吗?” 吕布木着脸,表示一点儿不想知道答案。 贾文和能看不出来吗,他自然看得出来:“奉先看来自己也很清楚。” “难道郭琛就有?” “他有。”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看的明白,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郭琛年纪虽小,可他却拥有一双帝皇该有的眼睛,仁慈而果决。 “那便走着看吧。”吕布笑了一下,显然他心情也十分不错,他以为离开长安他会失落,但并没有,相反他如挣脱了桎梏一样,心情都开阔了不少。 “那击溃黄巾军,便有劳奉孝了。” 吕布满脸地桀骜,他其实不算是个耐得下性子的人,谈话谈到此处,他已是坐不住要出去找人打一架了:“呵,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贾诩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写信,算算时候,主公该是从长安出来了。他与小主公相交日子并不长,但这位性子却并不难懂,或者说对方很直白,他有一个强大的灵魂,所以他无所畏惧,这种强大可以轻易感染别人,便是他,偶然也有热血沸腾的时候。 王允要用女色来玩离间,他已经能想到主公跳脚的模样了。 唔,有点小开心,不过王司徒,怕是要不开心了。 王允自然很不开心,他没想到这郭琛可以无礼到这种地步,半夜人去楼空,气得他把最心爱的一套酒器都砸了,任红昌站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特别是当他收到消息说陕县的凉州军被青州刺史带走,更是到了顶峰。 任红昌望着义父王允,忽然拜了下去:“义父,小女不才,愿为义父分忧。” 王允抬起头,眼睛深深地望着任红昌的发心:“如何分忧?” 任红昌并未抬头:“小女不忿,愿做田家女貂蝉,易容改名去青州,夜奔不敢义父知,只求一个真心人。” 许久,王允轻轻应了一声:“善。” 谭昭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莫不是有人在骂他?唔,这个人选太多了,不想了。 系统:红红,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莫不是生病了?” ……兄长,为什么你的眼神这般跃跃欲试,不要想了:“生病?不存在的。”想灌他喝药,想都不要想。 郭嘉瞬间面露可惜。 “……兄长,我们是亲兄弟吧?” 郭嘉闻言非常忍痛地点了点头。 戏精啊,这竟然是历史上的军事权谋家,简直令人幻灭。 “你为什么一定要回一趟颍川?”颍川的家中确实有他不少珍藏的书籍,但派些人来取不就好了,还要亲自来上一趟? “等到了,兄长自会明白。”谭昭依然选择卖了个关子。 郭嘉翻了个白眼,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他有些神奇地望着赵云,一个……比他弟弟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郎? “你们可终于回来了,若再晚一日,我便要去寻你们了。”赵云一见两人,脸上满是笑容,他能不开心吗,他兄长这些日子已是能自如行走了,即便走上小半刻,也不会有粗喘的情况出现。 “我听说长安出了大乱子,生怕你们出了事,正准备去寻你们呢。” 谭昭听了,心下感动:“这不是平安归来了嘛,要说事情,其实我也遇上了,如今回来,便有一事相求。” 赵云完全不懂什么叫做套路,拍着胸脯就道:“郭兄说便是了,云绝对全力以赴。” 谭昭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郭嘉:……个傻孩子啊!竟然这么好骗! 他望向后面脸色好了许多的赵子荣,分明是瞧出来了,竟也未阻止,郭嘉觉得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点儿疯魔的。 否则怎么一个个地,都觉得他弟弟是个可造之材呢。 “什么?去青州打黄巾军?可以啊,只是云曾经的旧部已统统归属幽州军,恐怕……”有心无力。 “这个无妨,我既说了,便有兵将供你调遣。” 赵云也十分爽快,立刻就点了头:“好啊,愿为主公分忧。” ……这就完了?敢不敢再草率一点儿? 事实上,郭嘉接下来就见到了更草率的,去岁的时候,郭琛曾教过农户耕种、交易,他那时候还觉得弟弟缺心眼,现在……是他缺心眼。 虽说愿意跟着离开的人不过十人,但这些人擅长农耕,脑子灵活,到了青州绝对有一番作为。 收拾完东西,又收了几个人,拖家带口,差不多是二十人的队伍,这一支队伍显然是各大匪盗重要的打劫对象,然而……这年头敢这般上路,哪个不是硬点子。 这个,就是硬点子之中的硬点子,赵云甚至靠此,收拢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既扬了威名,收买了民心,还能赚点小钱钱,可以说非常之开心了。 要去青州,必然是要经过兖州。 谭昭是在十日之后与吕布、贾诩的大军汇合的,此时,已经快行至陈留境内。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会儿曹操应该是在陈留吧。 正适时,青州小领导班子开了第一次小会议。 “主公可要去一会曹公?” 谭昭乐了,其实抛开当帝皇这个夺命BUFF,打天下其实也蛮好玩的,或者说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带着吕将军和十万大军?” 几人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吕奉先之名,确实挺震慑人的。 吕布本人……也挺开心的,他这段时间练兵顺畅,没有人打扰他,很是痛快,平日里走路都生风。 “不过主公不用急,曹公说不得会主动上门的。”毕竟如今的情况,外界的人,肯定对新上任的青州刺史更加好奇。 贾诩说的没错,曹操果然在大军行至陈留境内时,遣人来请,这个人,还是熟人,此人便是戏志才。 既然如此,谭昭自然答应,为此他还带上了自家班底,留赵云兄弟统领大军。 说实话,谭昭觉得自己赚了,颇有种买一赠一的超值感,赵云能打,先锋将军非他莫属,赵丰身体不好,却是正统的士族出身,于后勤政务非常之熟悉,最重要的是,赵家阿兄做饭真的好吃耶,唔,谭昭决定开方子的时候,再用心一点。 除二人之外,便只有贾诩、吕布、郭嘉了。 说实话,人是有点儿少的,基本的班底都没凑齐,贾诩领了治中从事,他兄长自然是别驾从事,至于布曹从事赵丰暂代,他身体还没养好,谭昭也实在不敢奴役他,至于兵曹……还没人,而下面的……没影的事情。 但刚开始嘛,贵精不贵多,人多了,反而误事。 “哎,吕将军,待会儿见了曹公,你要桀骜一些,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唔,我想了想,吕将军还是做你自己最好。” 吕布:……?!!你几个意思啊?!来打一架! 贾诩和郭嘉相视一笑,显然已猜到了主公的意思。 不过既然主公想玩隐藏,他们做谋士的,自然要全力配合才是。 曹操已在府中等候许久,他已从荀彧和曹仁处得到了一些消息,但闻名到底是不如见面的,这青州刺史如此稚龄,配上神勇无比的吕奉先,可不是什么好事。 “主公,人来了。” 第330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四) 新任青州刺史出身颍川郭氏,郭氏以律法传家,如今郭氏以郭躬为尊,郭琛与郭嘉两兄弟幼年失怙,并不被族中所重视,他所查到的消息来看,相较于其兄郭嘉,郭琛显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过人之处。 但一个人,能以十六之龄救下当今天子,这已然是一件十分不平凡的事情了。 曹操如今做着郡守,按照规矩,他带着一杆人等候在大门口,很快一匹神勇的宝马疾驰而来,溅起一地的泥尘。 “吁——” 吕布急拉缰绳,赤兔宝马迅速停下,它发出响亮浑厚的声音,似乎是在表达急奔的欢喜一样。 “吕将军,多年不见,愈发雄姿。”曹操眼睛里有些欣赏,倘若这样的战力能为他所用,天下何愁!只可惜啊,如这般的野马,他眼睛闪了闪,已将刚刚浮起来的心思按了下去。 “那是自然,曹公也瞧着不错。” 吕布生得高大,可以说他可以俯视当代99%的人,他与曹操在洛阳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又觉得此人满口仁义忠诚,甚是看不上,故而曾用身高欺压过对方,谁知道再一见面,对方竟似半点不记得从前的不愉快一样。 此人,或许当真有些可怕。 “怎不见郭刺史?” 吕布满不在意地讲:“他们走得慢,再过上一时半刻大抵就来了。” “……”传闻吕奉先不拘小节,看来如今是真的,因为……曹操完全看不出对方有任何演戏的成分。 他心里一噎,不过还是热情地相邀,好在他也没为难多久,那边一架马车已是慢吞吞地行驶过来了。 等马车停稳,马夫下车摆好凳子相迎,便见一头戴紫冠的少年钻了出来,生得自然是好,可要说最好的,还是这一双眼睛。 是个敞亮人,曹操想。 不过这郭琛小小年纪竟已七尺七有余,当真是令人……好生羡慕了。 人群中,有一人见此少年,眼带惊恐,他努力压下,才勉强保持住笑容。 谭昭下来后,贾诩与郭嘉一同下来,曹操这才迎了上去,笑着道:“郭刺史英雄出少年,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反正就是夸人,谭昭也很开心啊,毕竟被人夸总是开心的。 “曹公过奖了,小子不过是运气罢了。”他说着话,最后还悄么么以为所有人都没看见,看了一眼吕布。 吕布本人:……看老子做什么? 旁人:哦~ 曹操自然也看见了,但他却假做什么都没看见,他身边跟着曹家的兄弟,再来就是荀彧和戏志才了。值得不提的是,荀攸绝对是个倔强BOY,他从长安出来后,非常果断地拒绝了自家小叔叔的邀请,包袱款款就南下游学去了。 可以说是非常潇洒了。 一番机锋打下来,双方都有一部分的了解,怎么说呢,都是人精,就是藏拙,也很难全部藏住。好在谭昭这会儿年纪小,他本身性格就比较恣意,也不算是全部演出来的。 这会儿曹老板还没发家,至少还没有接任兖州牧,所以领导班子跟他比起来,其实……也差不多半斤对八两吧。将领来讲,曹家男儿确实能打,曹仁当仁不让,还有夏侯氏的鼎力支持,加上一个典韦,比谭昭的正规许多。至于谋士,显然是以荀彧、戏志才为主的颍川谋士,加上一个陈宫,已是能打。 谭昭想了想,曹老板闷声憋大招的能力,可以说非常之厉害了。 曹操是个十分好客的人,具体表现为他特别喜欢请人喝酒,这次自然也备了好酒,温好的黄汤,炙烤的羊肉,几人落座,推杯过盏,谭昭这具身体一喝酒就上头,这会儿他托着腮,眼神迷离,在旁人看来,他就是喝醉了。 曹操:……突然有一种有劲儿没处使的感觉。 不过戏还是要接着演的,他乐呵呵地笑着,忽然就提起了郭琛与王司徒爱女喜结连理的事情,当然这话并不出自他的口,但在场没一个傻子,那里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但满打满算地找找,还是有一个“傻子”的,这个傻子就是郭琛。 “哪里的事!那王老头分明不怀好意,我会娶他女儿!笑话!” “……!!!” 然后还没等人圆个场,谭昭略带小得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曹公你我一见如故,若是旁人我绝无一句话,我啊,是从长安逃婚出来的!” “……”死寂,是长久的死寂,任是曹操多会做人,也难以抵挡这样的……直拳。曹老板有些心慌,于是他迅速望向他的子房荀彧。 荀彧、荀彧心想我能怎么办,郭家兄弟本来就是这种混不吝的性子,说实话他半点都不觉得惊讶啊,但他还是关怀道:“阿琛还是同以前一样不胜酒力,要不今日,便歇在……” “不行!”说话的是吕布。 郭嘉正在照顾郭琛,贾诩闻言,老狐狸笑眯眯的,立刻就站了出来,话里话外,全是替吕布圆话,看似滴水不漏,实则有看轻郭琛的意思。不过,这并不明显。 “既是如此,那操便不强求了。” 马车缓缓地驶出陈留,吕布早已先行一步,曹操和荀彧站在门口,眼神有些飘荡,不知几时,他忽而开口:“文若,你觉得这新任青州刺史如何?” “彧不敢胡乱猜测,但那贾文和,必定不凡。” “确实,文若果然甚知我心。” 而荀彧没说的是,或许那青州,确实是要变一番天地了。 另一边,谭昭依然红着脸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可他眼神清明,半点不似饮酒后的醉态:“兄长,要不咱把戏先生抢回去吧?” “……你也想得出来。做人都如你这般蛮横,哪里还有英才来投效你!” 谭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戏先生瞧着,身体不大好,若再不精心调养,不出五年,必殇。” 郭嘉一听,心下担忧:“此话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戏先生同兄长最为要好,我想兄长必然不想看到戏先生早亡。” 他弟弟虽然喜欢没事开玩笑瞎皮,但绝对不会拿人之生死开玩笑,郭嘉脸上立刻被严肃所取代,他左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膝盖,这是他颇为烦恼时才会有的动作,他在思考该如何同志才说。 大军已重新开拔,一路经过不少地方,谭昭作为史上最小刺史,也见了不少人,直到快入青州境内,贾诩问了一个问题:“主公以为,这些人如何?” “先生,是想问曹公吧。” 贾诩微微一笑,并未点头。 “兖州,兖州必定落入此人之手。” 贾诩一怔,他其实确实有表现自己之嫌,因为相比他的身份,郭嘉兄长的身份显然比他更占优势,但他没想到对方会这般直白:“那依主公之言,以后怕是要做邻居了。” “先生不也早已猜到。” “还是主公英明。” 一番商业互吹,两人才聊起青州收复和重建的事宜,说实话……这个方面,贾诩不太擅长,相较于政务,他更擅长谋划人心,至于郭嘉,他的才能更体现在军事征战之上,这也是他曾经同荀彧说还未到他出仕之时的原因。 屯田和军需方面,赵丰身体好些之后倒是可以胜任,但……谭昭掐指一算,他还缺一个技术研发人才,首先,先给他军中的马打上马蹄铁才是。 他原先还没注意,直到行军入久,有些马伤了脚无力走路,将士们吃马肉,才算是想起来。 要说三国第一技术人才,那绝对是诸葛孔明没跑了,可惜这会儿……唔,也不是不行啊,从小培养也是可以的嘛。 谭昭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下一笔,这才提起了马蹄铁的事情。 这个显然吕布更有发言权:“这可不成,马儿怕不是要痛死了!我家赤兔可不打!” 然后半月后,吕布爸爸迅速就被打了脸。 自从他家赤兔打上马蹄铁之后,跑起来更快了,若现在对战,他至少可以打上三天三夜。 “此物当真神奇!” 这年头铁是稀缺东西,不过用在军需上,大家都不会吝啬,特别是给骑营,自然是紧着来。谭昭又靠着系统悄么么偷偷挖了个铁矿,这才勉强应付了需求。 不过也是因此,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 他缺良将,张辽和高顺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还是吕布的光芒太盛了,他竟然没发现这两人? 谭昭开始长达了三分钟的自我怀疑,三分钟过后,他迅速抛之脑后,该抓壮丁的就抓壮丁,该狠抓就狠抓,没得商量。 张辽&高顺:突如其来的重用,有点儿慌怎么办? 慌是不太可能慌的,因为他们刚带着五千人马探路,就非常巧合地遇上了劫掠的黄巾军。这还有什么还说的,干那他娘的老子啊! 吕布老大不开心了,部下和那小不溜秋的赵云都去探路,唯独留他一个,说好的第一个胜仗属于他呢,一群骗砸!他擦了擦光亮无比的长矛,已经完全迫不及待想骑着赤兔马来一场单方面的碾压了:)。 第331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五) 拥有一员良将是什么样的体验? 如果现在有知乎,谭昭就有这个资格去回答——那真是太爽了。 从博山一路打到青州府,只花了半月的功夫。其中不乏有黄巾军比较菜的原因,好吧,还有被吕布之名吓破胆直接投降的,排除这些,也非常之爽。 不过吕布本人却不太爽,主要是敌人太多,体现不出他的真实水平来,反正青州府以东的地方还是黄巾军占着,谭昭就让他自己拿主意。 吕布一听,眼睛都亮了,那还等什么,分分钟抄上家伙走人啊。 高顺有点愁,张文远是个夯货,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他们将军……简直不说也罢。 但他还是念着将军的好,思前想后想了两日,悄悄来到了将军的帐前,他是有点儿智将的感觉,说话并不直接,其中意思大概是“将军您可长点心吧,这么刚你让刺史怎么想”。 吕布也不蠢,可他心里开心啊,况且他直觉很准,一个人有没有真正地信任他,他还是能够感觉到的。说起来,郭琛这人在这方面就十分有意思了,只要用了的人,就绝不会有半分的猜忌。 士为知己者死,被一个人全然地信任,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好。 “这么说,你是让本将军反?” 高顺一脸惊恐,连道不是。说实话,他很为如今的将军开心,现在的主公年纪虽小,待人却很舒服,他只是想规劝将军约束下边的兵将,不是这个意思啊! 吕布看够了,这才说话:“操你的闲心,我与主公好着呢!走,下场打一回去!” 高顺、高顺满脸都写着开心:(。 基本在青州府安顿下来后,吕布就迫不及待带着五万大军挥师东进了。谭昭站在城楼上望着大军远去,心里那个愁啊,都要滴出水来了。 是真的愁,青州穷啊,是真的穷,黄巾军一过,就跟蝗虫过境一样,关键是……去岁青州真的发过蝗灾,连年收成不好,加上沿路收编和败军,他有大约二十万的军队和一百万的人口要养活。 这还是不算流民和奴隶的数字,谭昭托着腮,是真的蛮愁的。 “这个季节,该是要下种了吧?” “是,春播已是开始了。” “种的何?田地几亩?有何人督办?” 这些都是赵丰在负责,然而说实话……情况不容乐观。青州的土地其实蛮肥沃的,焦和这个刺史当的真是快乐,好处全享受了,丢给后来人一个大烂摊子,也是一枚能人。 赵丰说完,谭昭就觉得不太行。 虽说现在人少,但粮食也少啊,还连年兵祸,老百姓就是拼命种地也吃不上,这多打击种地积极性啊,所以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定民心,然后吹一波吕布的英勇。 “这……是否会让吕奉先……” 谭昭摇头:“不,我赌他不会。” 贾诩就不往下说了,此时主公心中明白,他便不用多说什么了。能被给予这样的信任,若他日吕布叛了投到他人帐下,不定心有落差,不甘于此。 “找个人,去下面做人口入册,每一户都统计好,找个亲切又威严点的。” 赵丰:“……”主公你这是在强人所难好不好。 贾诩却闻到了一丝味道:“主公这是要动士族?”这可不太妙啊。 谭昭笑着摇头:“哪里的事,厉害点的世家都举家搬迁,不是往冀州去了就是去了北海,你让我上哪动去?” “……”也不用这么直白吧。 谭昭顺势卖了一波惨,又说人才少,又说没饭吃,然后就提出了“土地承包”,当然了,这个年代还是区别于后世的,他也知道类似于“一条鞭法”这样的政令,但放在这会儿就治理一个州,并不现实。 所以,按人头承包田地,种多少政府征收一定的分成,种的多就得到的多。还有养殖和种植,各种事情,谭昭提个开头,下头的人总会帮他完善明白的。 就是,人手极度不够。 他其实并不需要多么有才,多智近乎妖的人,就是那种干实事的就成,要论拔尖,贾诩和他兄长已经完全足够应付一个州了。 “兄长,你看看我这头发?” 郭嘉这几日一直忙,毕竟是弟弟的地盘,他要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天天懒在家里,那真的是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看不下去的结果,就是他累得像条狗一样,每天处理堆积的军务,还要见人。 这半月下来,要不是有药丸养着,估计他又要病了。 他都这么累了,他弟弟肯定更累,说实话,这会儿郭嘉就有点儿心疼弟弟了,以前在颍川,他总担心弟弟以后没本事没出息,现在……是有大出息了,但他反而有些怀念从前的时光:“挺好的呀,没脏啊!” 谭昭轻轻拍桌:“兄长,你看看,再这样下去,弟弟就要秃了!” “谁让你天天洗头的,娇气!” “……”讲卫生爱干净是他的错吗?不是! 虽然知道弟弟是装的,不过郭别驾还是心疼了,但他不说,看了一会儿戏精刺史的表演,才开口:“放心,早几日我就写信去找人了,过不多久,就会有回信了。” 谭昭一喜:“当真?” “自是当真。” “兄长的朋友,都与兄长一样脾性吗?”要都是,他可要去整顿青州府的花街了。 郭嘉愤怒:“郭琛,你胆子大了,竟敢编排起兄长来了!” 然后,虽然很快,刺史府还是上演了一日一杀的兄弟情,简直感人至深:)。 便宜兄长果然没有骗他,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有至少十人来投,不算多有才能,但各个胸有文墨,足矣填补下头的空缺。而若当真有大才,等干出政绩,再提拔也不晚。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谭昭刚接待完一位从凉州过来的谋士,外头便有人来报说一位名叫徐庶的颍川长社人求见。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带着两孩子。 谭昭:……这年头投奔还拖家带口的?还有徐庶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 “请他进来。” 徐庶就站在青州刺史府的门口,他原本并不打算来青州的,只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这才来了青州。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青州竟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说大不一样还是浅的,从百姓到官员,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他忍不住,就对这位年龄堪堪十六的郭刺史有些好奇。加上他出身寒门,冀州不用他,他原本准备南下荆州,如今……碰个运气吧。 如果成了,还能见上一见那位吕将军,他从前当过游侠,很是羡慕对方的武力。 徐庶瞎想的功夫,守门的兵士已经出来了:“徐先生,主公请您进去。” 不管此时成与不成,就冲这份礼遇,徐庶心里就已是平和了。没办法,吃过太多的软钉子,已经完全没有从前的暴脾气了。 要搁从前他没读书那时候,他能抄起双刀砍过去:)。 “二位小公子也可一同前往。”这是误以为这两孩子是他的了,天知道……他还未成亲,他就长得这么显老吗? 不过徐庶也未点破,只笑了笑,才随着人进去。 穿过长廊,到了厅堂,只见一眉目斯文俊秀的少年郎长身玉立,见到他,还露出了笑容,令人颇感从容。 “草民徐庶,拜见刺史大人。” 两小孩也同样行礼,谭昭顺手抚摸了两小孩的发心,送了份小见面礼。这年头,只要心思正,来多少他都能收下啊。 也是刚巧,他这几日办公办得无趣,去面试工匠,画了个魔方图纸让人做,这会儿他袖中刚好有两个,便刚好送作人情。 两个孩子都很沉稳,小的那个虽眼神灵动,这会儿却很是按捺,稍大的那个就已初见其容,倒是得了魔方,很有些小喜悦。 徐庶见此,已经能感觉到刺史大人的平易近人了。然后他才要开始自荐,吹一波自己的才华,就听得这位年幼的刺史大人开口:“先生与贵公子与本公十分投缘,先生几时能上任啊?” 徐庶:“……”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儿?万一他要是非常无能怎么办?开始有点儿担忧青州的未来了? “先生眼神清明,必不是那般人。” 怎么办,突然有种暖意怎么办?他好像知道为什么青州的人变成如今这样了?这个青州刺史有毒吧! 徐庶按捺了一下内心的激动,这才行了一个大礼:“徐庶愿为大人效劳,只是……”他看向两个孩子。 谭昭误以为是职工家属福利问题,他立刻善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草民已答应这两个孩子要送他们去往荆州,不知大人可否宽恕草民几日。”说着说着,连徐庶自己也有些气弱,他又没什么才名,凭什么让人等那么久。 “咦?他们二人不是先生的子嗣吗?” 徐庶:……我到底是有多显老! 咔哒一声,锁扣合住的声音刚好响起,那年长的半大孩子将已经完全拼好的魔方举起来,脸上带着微微的开心:“学生诸葛亮,拜见刺史大人。” 谭昭:?!?!诶—— 第332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六) 花了三秒钟的时间,谭昭镇定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不就是摸了未来武侯的头嘛,他还跟吕布干过架,曹操喝过酒呢,他骄傲了吗? “诸葛?可是琅琊诸葛氏?” 诸葛亮果然点头称是,他手里还捏着那小小的魔方,显然对此很有些喜欢。不过他虽从小聪慧,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作为老油条的谭某人一眼就看穿,立刻就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和善笑容:“可是喜欢?” 点头。 谭昭转身找了找,幸好没丢,其实他对拼高级魔方不太感兴趣来着,他拿着一个4*4魔方递过去:“你是本公见过最快拼出这魔方之人,如果你能三个时辰之内将它拼完,本公就送你一样更好玩的东西,如何?” 徐庶:……这是逗小孩呢?还是本人也贪玩? 诸葛亮立刻眼睛一亮,接过后道谢,显然是跃跃欲试,当下就带着弟弟诸葛均到旁边去拼了,可见胜负欲极强。 “大人,草民……” “可以,先生重诺,连对小孩子都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徐庶、徐庶微微有点儿黑的脸有点儿泛红,当然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明后三日天降大雨,先生怕是走不脱,若不三日后再走,也不迟。”谭昭又笑眯眯地开口。 徐庶不由有些惊愕:“大人如何知晓?草民并无僭越之意。”说着他恭敬地垂下了头。 “无妨,不过是前些日子与农户学了些看天气的法子,先生也知道青州如今不比从前,若先生早些助我,也能与青州百姓更多方便。” ……这个青州刺史绝壁有毒。 徐庶被哄得晕乎乎地,带着诸葛两兄弟去客舍时,心里头的热血还未褪去,也是刚巧,三人出去时刚好碰上来汇报工作的贾诩。 贾诩是老狐狸啊,一瞅人就知道主公又发力了,在这方面,他是真的佩服主公的,有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主公有种比他还年长的错觉。 他心中摇了摇头,这才与人打招呼。 咦?这小儿郎……瞧着有些意思,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功夫其实并不到家,那种有点儿气运但不多的,他是瞧不见的。在离开长安前,他与吕奉先进宫面圣,那时他在小天子身上,已经看不到多少紫气了。 此子长大,若无差错,必成大才。 贾诩瞧了瞧人手里的精巧玩意儿,这东西他桌上也有一枚,办公之余摆弄一下极是不错,他一瞧就有些乐,便径直离开了。 到了里头,果然见到主公脸上带着开心,便道:“主公今日,可是遇上了什么美事?” “美事倒是没有,‘美人’倒是有一个。” “徐元直?” “先生也遇上了呀,话说先生寻我作甚?”谭昭在私底下,一向没什么刺史架子。 贾诩这才说接到军信称吕将军三日内要归来。 谭昭一掐,吕布原来已经离开两个月多了,这人要是他不去信拦了一下,说不定要打到北海去了:“那便让人准备准备,我亲自去迎。” 又是讨论了一些政务,谭昭才算被放过去用膳。 说起这个,谭昭觉得当刺史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他伙食条件完全被提升上来了。赵丰因为被他抓了壮丁办起了差,自然不能再给他当厨子,好在人十分妥帖,给找了个心思灵巧的厨子,教了半月,如今已做得已很是不错,反正来刺史府做客的都赞不绝口。 然而他没想到,一个好厨子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什么?你要留下来学厨艺?” 武侯你年少时这么……,简直棒呆了! 虽然心里非常想答应,但长了大狼尾巴的刺史大人还是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君子远庖厨,若诸葛公知道了,定是要怪本公的。” 然而小少年完全不care,一脸我自己能做决定的倔强。 谭昭适时开口:“那也不成,此事本公说了不算,你不是要同本公学艺的。” 小少年眼睛一亮,行了个礼刚要转身,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物,谭昭一瞧,便是见那4*4的魔方已是完全拼好了,偏偏小少年一脸“不过如此他动动手就能拼好”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逗乐人。 他接过,立刻作欣喜状:“阿亮果真厉害,东西过两日本公就给你送去。” “不反悔?” “绝不反悔。” 小少年听了,立刻眼睛一眯,麻溜地往后厨去了,俨然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但很快,谭昭就发现了,少年时期的武侯,不仅吃货傲娇,还有非常隐形的……中二病,或者说,天才总是有些独特的自我认知感。 他先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两兄弟是弟弟比较跳脱,哥哥比较沉稳,然而……事实刚好完全相反,要不是弟弟诸葛均,他觉得诸葛亮能上房揭瓦。 可以,跟他哥一个德行。 大抵是同性相斥,他兄长年方二十二,竟然跟个十一岁的孩子过不去,两个人堪称王不见王,只要遇上,就必定怼在一块儿。先头郭嘉跟吕布也并不如何对付,一个瞧不上对方文弱,一个瞧不上对方空有武力,但也就是遇上不说话而已,谭刺史……表示非常喜闻乐见。 我的妈终于有人敢硬杠他哥了,喜闻乐见。 就在这样欢乐的气氛里连过了三日,天气终于放晴,吕布的大军也终于回来了。 本来是三日内到,但一场大雨延误了归期,不过不是行军打仗,这点儿功夫还是耽误的起的,只是—— “吕奉先,你带出去五万大军,不是五十万大军!” 吕布撇了撇嘴:“让您失望了,只有二十五万。” “……”你很骄傲吗?本来就苦逼逼地供养一大帮子人,现在青州又不是要开疆拓土,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大军啊!不能就地安置吗! “哦对了,此次缴获了黄巾军不少东西,主公你要看一看吗?” 谭昭一楞:“你叫我什么?” “主公啊!何错之有?” “……你开心就好。”谭昭深深地看了一眼吕布,然后迅速朝着外边出去了。 原地的吕布摸了摸下巴,许久才露出了一个笑容:主公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他想过了,这青州看着不大,但到底比长安大上许多,他这一路打过去,被迫处理了一些政务,即便有高顺帮忙,他也非常疲惫。这要全部给他管,岂不是要憋屈死了!这有仗打,有酒喝,岂不痛快!做那劳什子主公!只要能打得痛快,他不介意的。 所以,认别人当主公,不如郭琛,放眼天下,谁都不如郭琛懂他,就是再给他一匹赤兔,他也不干。对,就是这么有骨气。 想到这里,他兴致匆匆地走出去,今晚是犒赏将士们的军宴,他自然要沐浴一番再去。 “咦?你怎还在此处?” 只见一身穿水红色布衣的女子站在垂门边,她生得极是美丽,即便是大老粗吕布,也忍不住轻了两个声调。只是他这会儿春风得意,对美色倒是不那么在意了。 “将军容禀,小女子、小女子已是无处可去了。”说罢,便掩面垂泪,显然是伤心难以自抑了。 这个好办啊,吕布当下就道:“貂蝉姑娘不必担心,既是如此,便去慈心堂吧,那是主公怜悯女子艰难,替女子设的……那什么救济堂。” 貂蝉:…… “若非将军相救,小女子恐怕、恐怕早已……” “哎哎哎,你别哭啊!”吕布难以招架,他这会儿急着回去呢,随便拉了个人,指着人姑娘就说给送去慈心堂,自己立刻飞一般的离开,连衣角都带着风。 被抓住的诸葛亮:……这哪里来的莽夫,没长眼睛吗? 不过他虽然中二病晚期,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姑娘请随我来吧。” 貂蝉别无他法,她原本以为到了青州府可以进入刺史府,没想到郭琛对她十分厌恶,连提都未提过,若她贸然上门,恐怕不得好处。故而她想从吕奉先下手,却未料……总归,先留在青州再言其他。 “多谢小公子。” 是个半大的小子,貂蝉以为自己能套一些消息,然而……她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 慈心堂离刺史府并不远,诸葛亮将人送到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一反常态帮人安顿好,记下地址,这才往回走。 到了刺史府刚好看到自家弟弟诸葛均。 “兄长方去了何处?刺史大人正找你呢!” “找我?我知道了,均儿今日的功课做得如何了?” 诸葛均:“……这便去做。” 将弟弟打发走,诸葛亮才板着一张小脸去见刺史,刚好他也有一些心得想同刺史大人交流,天才真是寂寞,若非叔父在荆州,他都不想走了。 谭昭是邀请人去参加军宴的,没法子,要想拐人,展现下良好的就业前景才能吸引人嘛。 “郭别驾也去?” “这个自然。” 小少年非常之有脾气:“那学生就不去了。” “……”这俩迟早有一天,要打一架吧。 “方才学生遇上一个人,似是刺史大人的熟人,便留了个心,此女名唤貂蝉,不知大人可认得?” “……”不认得,没见过,陌生人,谢谢。 第333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七) 这个时代,谭昭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人,虽然貂蝉如今只是孤身一人,但……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在某种特殊的时候,可以发挥无限大的力量。 于是转头,他还是派了人盯着,自己就去参加军宴了。 军中盛宴,也算是增设后的领导班子第一次聚会,该吃吃该喝喝,将士们比文人更放得开,这会儿已经有人下场舞剑摔跤了。 谭昭托着腮看得饶有兴致,难得多喝了两杯酒。 他现在喝酒容易上头,喝了两杯郭嘉就看不过去夺过了他的酒杯:“别糟蹋美酒了。” “……我自己酿的,怎么叫做糟蹋!” 郭嘉振振有词:“美酒无罪,乖,兄长替你分担。” “好你个郭奉孝,果然好生不要脸,这酒可是主公犒赏军中将士的,你也好意思喝!”吕布也好这杯中物,这会儿闻到酒味过来,立刻就不干了。 两个人怼在一块儿,谭昭都没看清楚事情的发展升华,两方就说要比试,赢了的就能得到这坛酒。 谭昭:……你们,有问过他的意见没有? “比试!比试!比试!” “将军必胜,将军必胜!” 连贾文和这老狐狸都笑得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谭昭……谭昭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公正的主公,必须赞成啊! “好!那就比运气吧!” 手黑的郭嘉&脸黑的吕布:……MMP哟! 然后话已出口,再无反悔的机会,比试的规则很简单,就是抽花色,看谁先抽到花签,就算谁赢。 签筒里一共放了十一支签,两人分别轮流抽签,谭昭自问见过命里带衰的,但这么衰的,真的第一次见到。 两人分别轮流抽了五个回合,直到签筒里只剩下一根签,依然没有抽中。 在场所有人:…… “看来这美酒,还是要本公自己享用啊!”谭昭轻巧一提最后一支签,上头画着小小的梅花,众人见了,终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场庆功宴,直到深夜才进入尾声。 第二日醒来,又是一个好天,同时,谭昭收到了来自各方诸侯的问好信。算算日子,这些信都差不多是吕布班师回来之时发出的。 这就非常有意思了,大到袁绍、公孙瓒、陶谦等人,小到各种郡守,都非常地现实呢。只有一人,在此之前就来了信,这个人就是刘备刘皇叔。 “文和先生,以为如何?” 贾诩早懒得纠正自家主公的称谓,反正等到了人前,自会改正的,便道:“据传此人乃是中山靖王的后代,宅心仁厚,素有贤名,乃是一等一的好人。” “所以?” “所以老朽觉得,以主公的脾性,恐怕与他很难做朋友。” ……贾老头你几个意思,说他不是好人喽! “况他所领平原相在冀州境内,主公其实不必太多在意。”贾诩的意思很明白,刘备现在资本还不够,名声也不够响,主公你在意这么个人做什么,可以说是非常的狂妄了。 谭昭想了想,也是,他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便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回礼之事,便交托给先生去办了。” “……”贾诩不太开心,然后他顺手就拉上了徐庶一起背。 因为中二少年诸葛亮一心苦学厨艺,徐庶这个护送人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荆州刘表也送来了贺信,刚好他要去荆州,顺路还可以送回信,便不再催促。 这会儿已经开春了,农事已经全部动起来了,除了每家每户领的良田,青州还有很多山地和比较贫瘠的土地,刚好吕布又带回了二十万大军,都是大小伙子,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如今这种时候,谭昭也不奢求什么商市、经济发展什么的,先把基本的人民需求满足再说,吃穿住行,加上军需,两年内能走上正途,他都觉得自己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了。 世道乱,人心乱,可若是世道安稳,人心又如何会乱啊。 “你又在想什么?你这一出一出的,因你那战马装备,你兄长我已经七日没睡上一个好觉了。”郭嘉打了个哈欠,他这人也是懒散惯了,加之刺史是他弟弟,偷懒也偷得理直气壮,难怪诸葛亮个小孩会以此来攻讦他。 还你倒是别去找小姐姐们喝酒啊,谭昭心中腹诽,不过心里还是挺担心的,郭嘉这身体他养了这么久才好上一些,别回头又作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安心,我有分寸的。” “……”无力吐槽,遂谭昭决定什么都不说,“算算日子,戏先生的回信应该也是到了吧。” “我正是为此而来。”郭嘉道。 “如何?” 郭嘉摇了摇头:“志才为人倔强,他与我其实有很多相同之处,所以他绝不会来。” “那兄长还写信与他?” 郭嘉一叹:“我只是想提醒他爱惜身体,若当真时也命也,便是强迫他来了,他也不会开心的。” 人生的每一件事,怎么可能都顺顺利利的。 郭嘉想喝酒了,然后他就看到了手边的一杯酒,酒香带着药香,求生欲使他立刻站了起来,然而……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朋友,痛快地饮下这一盏苦酒吧。 郭嘉喝完,觉得自己未来三天都可以清心寡欲地只吃青菜炖豆腐了:)。 ** 冀州府,袁绍府外,有一身穿锗色道袍的男子立于门外,他自言乃是先贤邹衍之后,乃长安御前典官,因董卓之乱被迫离京,仰慕袁家四世三公的威名,特来投奔。还言有大事相报,以助袁公得偿所愿。 说实话,这样的说辞……袁府门房听得耳朵都要起腻子了。 这些个读书人,各个能说会道,听着都是大有来头,可事实上呢,鬼才知道,若主公每一个都见,岂非一日都不用做正事了。 所以门房这里,自有一套流程班子,先要核对路引,再确认你这个人是真心来投奔,这才安排时间,先与主公的长史见上一面,若当真是个人才,再考虑是否引荐给主公。 所以说吗,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若某青州刺史知道了冀州这般模样,定是要心生嫉妒的。 邹明也没法子,他服了毒,若不能完成任务,王司徒定会要他命的。 “还请这位官爷通传,老朽敢说,若袁公错失此次良机,此后必定抱憾终身!” 卧槽这个有点刚,不过就冲这句话,门房也高看人一眼,他接了帖子就去找长史,也是凑巧,这会儿长史正跟袁公汇报工作任务呢,他刚汇报完,外头就有人进来,大抵是有什么好消息,袁公竟说破例要一见此人。 门房也不知道自己该同情还是嫉妒这位邹明了,若说错半分,怕是要人头落地了。 “邹先生里面请。” 邹明一哆嗦,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自若地走进去,他倒也不怯,主要是他在洛阳时是见过袁绍两兄弟的,故而他行了礼,还能稍微摆点桀骜的态度。 只可惜,袁绍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人,他都不用出口,长史就削了人一通,邹明都要被拖出去了,也是直接豁出去了,大声喊道:“帝星将起,却非刘氏!” “等等。” “老朽素来仰慕袁公大义,却未料袁公如此粗鲁,老朽冒着天机泄露的危险来劝,袁公却……” “你再说一句,本公现在就杀了你。” 邹明、邹明立刻就怂了。 袁绍很满意自己看到的,他就喜欢这种大权在握,掌控一切的感觉:“说,是何人?” 虽然他并不信此人,但好话他还是很喜欢听的,他都已经做好对方说出他的名字了,却未料—— “便是那新任青州刺史郭……”琛。 这最后一个琛字还未出口,邹明竟当然七窍流血而死,他整个人软倒在地上,脸上是难以自抑的惊恐,他或许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启禀主公,死了。” 袁绍也是大惊:“死了?如何死的?” “暴毙身亡。”长史垂下眸子,恭敬道。 “暴毙?好端端的,如何——”袁绍一顿,他是不太信什么鬼神之说的,若当真天命所归,那也必定是他,而非旁人;“来人,带下去处理了,今日之事,由他口,入你耳,若有第三人知晓,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 邹明的尸体立刻被人待下去,甚至连地毯都换了一块儿,房间本就些微的血腥气很快就散了。袁绍一人坐在堂上,许久他招来人,言道去请田先生。 田先生,自然就是去岁才被他请到帐下的田丰田元皓。 袁绍并不蠢,邹明来得太巧了,他不得不谨慎,等田丰来了,他屏退左右,这才开口:“田先生觉得,若本公欲取青州,待如何?” 田丰脸上一楞,心道咱前几日不是刚合计过,先取幽州,再取兖州,这青州……哪个倒霉玩意儿又进谗言了,可主公独断,他不能正面指出来,思虑片刻,便道:“取青州之事,无非早晚,只此时主公与青州并无恩怨,若贸然出兵,恐怕有损主公声名。” 袁绍、袁绍就不爱听这个,他随意应付了田丰,随后就做了一个决定。半日之后,又一信使从冀州府出发,往淮南袁术的地方去了。 第334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八) “阿亮今日,可是来辞行的?” 今年诸葛亮不过十一岁,虽然古代没有什么童工的说法,但谭昭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有节操的,再说嘛,可持续发展才是大道。 诸葛亮其实不想离开,他母亲早逝,父亲也因病于三年前过世,自除了孝后,他一直同叔父在荆州生活。叔父一家待他甚好,可那荆州刘表却不是什么善主,此人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又好大喜功,实非善主。 叔父的身体近些年也有些不好,如果可以……兄长也不知身在何方,他也该担起诸葛家的重担了。 他难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整个礼,这才开口:“是。” 谭昭刚要开口,人却又开口了:“若大人不弃,待学生学业有成,愿来青州报效大人。” 嗯,咦?诶—— 谭昭猛地一抬头,这个……可以有啊,他一笑,找出一张绢帛:“好呀,不过口说无凭,若他日你我反悔,何不留下字据,更好?” 诸葛小少年:“……”默默接过写好,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刺史大人,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他会不会……把诸葛家带到沟里去啊? 原还想回到荆州就劝说叔父辞职来青州,现在想想,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儿? 徐庶在两日后带着诸葛兄弟俩离开,谭昭原想派人护送几人前往,但徐庶拒绝了,再说徐庶以前也做过游侠,武功虽比不上专职武将,但对付一般人,已是完全足够了。 “主公这般喜欢这少年,何不留下他?” 谭昭摇了摇头:“他还太小了,你主公我有这么……”丧心病狂吗? 贾诩、贾诩只能给一个眼神让人体会。 现如今青州的局面,几乎已经稳定了下来,除了个别地方还有小部分不成气候的黄巾军没有拔除,大部分的地区都已经归入了青州府的管辖。 春耕的时候,大部分的良田也种上了小麦和黍米,稍微贫瘠些的也种上了桑麻等作物,但这些只能满足百姓基本的需求,要想致富……远远不行。 青州山多,矿藏资源也还算丰富,只是这个时代的开采技术和冶炼水平非常一般,谭昭也不敢胡乱开采,只满足基本的军需,就不再动其他的了。 所以,到底该怎么致富呢? “郭别驾,你说呢?” 郭嘉想了想,便道:“若不以战养战,黄巾军并未除,若出兵兖州东部,也未尝不可。” 馊主意,下一个,谭昭望向赵丰。 赵子荣便道:“青州人多,如今不过是一时之困顿,若不休养生息,多事农桑,青州东面靠海……” “靠海?可有什么讲头?” 赵丰便讲起沿海百姓较之内陆,生活如今比之中原竟丰裕许多。如今青州内陆牲畜禽类稀少,将士们不吃肉没力气,便可取海中鱼类相食。 谭昭点头:“这个可以,只这并不能大富。” 然后,才笑眯眯地望向了端端坐着的贾诩。 贾诩立刻便道:“要说如今豪奢之物,丝绸、瓷器最盛,此种丝绸以蜀锦为最,而瓷器又以青瓷最美。” 他说完,便有人反驳:“此二物皆为磨人心智之物,还请主公三思。” 就差点明主公你可千万别万物丧失,这些字东西全是世家子打发时间才能享用的,如今青州这光景走还没走起来呢,就开始跑了,咱能安分点吗? 但谭昭是一般人吗?他不是。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都怪几千年代沟太深了,他来这里还没怎么见过瓷器,还以为是时人不喜欢呢,现在听来,似乎是因为……太贵了? 不过贵好啊!越贵越好! 只是丝绸恐怕不行,瓷器却可以有啊,他虽然不会,但他有系统啊。 系统:这种时候你知道我的好了吧,给小钱钱就给你知识呀~ 当然了,有人明显反对,谭昭也没有当堂直接拍板说要开窑烧瓷,他这人喜欢用事实说话,直到某一日,以为李姓的谋士来汇报工作,突然就被主公用圆润的青瓷杯款待。 他立刻受宠若惊,心下十分感动,立志要为主公办一辈子的事。 然后……后来他才知道,每一个去汇报工作的人,都得到了这种待遇:)。 最先得到这种待遇的,是最核心的三人,也就是贾诩、郭嘉和赵丰。 “这是主公自己烧制的?”连郭嘉,都忍不住惊讶,什么时候弟弟又点亮了莫名其妙的技能?! 谭昭十分不要脸地点头:“烧毁了好几炉,才烧出来的。” “……”沉默,还是沉默。 如今的审美,其实比较偏向于后代宋朝的审美,士族骄矜,不屑于大俗大雅,谭昭的审美还是过关的,这青色的瓷器有种微微薄透的感觉,酒水盛在里头,有种水波荡漾之感,颇是精致。 “各位以为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不得了,这东西拿出来,哪个世家还不抢着买啊。 “恭喜主公,此之后,青州青瓷之名,必定名扬天下。” “报——军中有急件送到。” “呈上来。” 军中的事情,谭昭一向不会多管,除非吕布真的太过跳脱,否则他是不会横加干预的。再说有高顺劝诫着,也实在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前几日吕布在青州府待得憋闷,便去剿匪了,青州留下张辽和赵云守卫,谭昭倒也不担心。这信,应该是吕布剿匪所获。 只是剿匪,竟然送急件? 谭昭手中麻溜地拆开,这才一目十行地看起来,然后……他越看脸色越差,差点一怒之下把手中的帛布捏成粉末。 “主公,何事如此大怒!” 卧槽他能不怒嘛!王允这个臭老头,还有那个小王八天子,早知道就不救他们了! 先是赐婚恶心他,还千里追过来,他都不计较,他就说怎么好端端给他一小子赐婚呢,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要不是那典官已死,他都想踩爆其狗头了。 不不不,淡定淡定,谭昭深呼吸,他早该想到的,贾文和能看出来,就有旁的人也能看出来。这样的事情,出了一次两次,就会有三次四次,如今长安那位知道了,冀州的袁绍知道了,那么…… 他是不是应该顺水推舟,搅混了整池水。 王允那老头既然如此不仁,那就勿怪他不义了。 如今长安中空,李肃虽然不错,但要说顶尖,那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所以长安洛阳那么大一块儿肥肉,总归有人是想要的。 谭昭将手中的信给贾诩,贾诩见了,也是不由皱眉。 主公天命之人的消息若过早传扬出去,恐怕不妙。他早有心劝诫,如今刚好有了理由:“主公此事兹事体大,虽无证据,但最好,不若这样?” 贾诩能看出来,自然早已想好了对策,如今天下诸侯,不过是师出无名才暂且如此,若有天命,必定大喜,即便这天命是假传,也会变成真的。他们,就要做那假传之人。至于当真能看出来的,也绝不会蠢到去点破它。 “此计大善,事实上,我想请先生再办一事。” “主公请讲?” “引袁术,入长安。” 淮南距离长安洛阳并不算近,但谭昭就是笃定袁术的权欲,这是独一无二的机会,没有了郭汜两人的弄权,直入长安便可占据正统。王允就是不甘,也无能为力。 只是袁术也不蠢,他虽与哥哥袁绍面和心不和,却也不会轻易相信这番说辞。所以,还需要有一人。 谭昭想到了貂蝉,也就会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任红昌。 貂蝉到青州,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三个月的功夫,已经足够她与义父王允通上两回信,也足够谭昭了解貂蝉的为人。 说实话,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因为貂蝉聪慧,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忠于王允。 只能说,乱世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小觑。 不过这些谭昭并不关心,他只需要适时找人透露一些消息,透露一点儿袁术要西进的消息,王允知道后,自然会找人求助。 而能钳制住袁术且不愿看到袁术得志的,自然非冀州袁本初莫属了。 谭昭抚了抚额头,堪堪放下笔,他喝了一杯小酒,正准备歇一会儿呢,外头竟又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很快通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又有何事?” 人还是不够用啊,他是不是应该趁着江东还没起来,去江东挖一些人过来?他是直接挖呢,还是先礼后兵? “禀报主公,北方孔公发来求救信。” 嗯?咦—— “何人攻打北海?”以他的了解,北方的孔融绝对是最佛系的主公了,这时候攻打北海是看他不顺眼? “黄巾军。” “……”谭昭默默有些无语,这得佛系到什么地步,才能被黄巾军逼得发求救信跟他一十六岁的少年刺史求助啊。 这是缺心眼还是觉得天底下都是理解万岁、守望相助的好人? 谭昭摸了摸下巴,心中陡然有那么点儿诡异的开心,他敲了敲桌子,便道:“去请郭别驾来。” 第335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九) 郭嘉很快就来了。 他这人虽然病弱,行事却很是风风火火,刚在路上,已经听闻了北海相孔融派太史慈送来的求救信,心中已有忖度,故而进了书房,便直接开口道:“主公是要出兵?” 谭昭适时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北海相素以儒学治下,在士林中颇有威望,如何能不救!” 知弟莫若兄,郭嘉直接开口:“说人话。” 然后某人就说了人话:“素闻北海人才辈出……” 郭嘉、郭嘉心想弟弟当真是被贾文和给带坏了,人孔北海军队都不建都要培养的人才,你这是要去摘果子啊?他托着腮,道:“你可知北海境内,有多少黄巾军?此去,又要耗损多少军需?” 谭昭摊手:“这个无妨,青州襄助北海,朝廷总该给些抚恤吧,兄长,你说是不是?” “……”某兄长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可以,但有一点,我要随军。” 谭昭凉凉的眼神抬起来:“兄长,恕弟弟直言,北海孔公与长安蔡公私交甚好,你确定?” “……”这些个酸儒真没劲! 郭嘉自己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但他这人向来放浪形骸,吃你家大米了?天天看他不顺眼,瞅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会儿,倒是有些思念文若了。 “若文若在此,这差事最合他。” 他倒是也想啊,可荀彧这墙脚他是不太挖得动了,荀攸倒是可以试一试。一想还是扯太远了,既是下了决定,谭昭立刻召太史慈相见。 太史慈早听闻新任青州刺史年轻,却未料竟还是个面无长须的少年郎,只他心中焦急,无意去估计这些,听人决定派兵五千,立刻欣喜叩拜。 随后他才说黄巾军管亥纠结数万人围困都昌,孔相身处险境,特来求救。 “管亥?”这个人名有点儿耳熟。 没人回答谭昭的轻声疑问,不过他很快自己就想起来管亥是谁了,这不是被吕布撵得差点没命那位黄巾首领吗,怎么这么快壮大又跑北海去了? 算了,不过既然是老朋友,那么……他就稍微友善一些,派……诶:“上次,是谁击溃了管亥乱军来的?” 郭嘉就是管军事的,这会儿他门儿清:“回主公,是徐荣。” 徐荣?乍一听陌生但又觉得有点儿熟悉的名字,谭昭适时摆出一个疑问脸,郭嘉这才悄声给弟弟科普徐荣的履历,怎么说呢,这位……挺牛逼啊,硬杠过孙坚孙文台,还以一人之力力克曹操,实力非凡。 “他怎会在我军中?” 这就要说起徐荣的出身了,徐荣出身辽东,受董卓的恩惠进入军中,只可惜这点儿恩惠还太小,他又不受董卓看重,酸枣联盟那会儿,他的战功都记在牛辅身上了,他在董卓死后归入了长安防军。 只可惜王允也看不上他,故而后来赏赐青州刺史也是谭昭,他就跟一群老兵被归入了新任刺史的府兵之中。 也就是谭昭不太管军中之事,否则他早该注意徐荣这个人了。 了解完事情的始末,谭昭立马就拍板,就他了! 然后很快,谭昭就见到了徐荣,典型的武将长相,又是北方人,生得颇有些凶狠气,不过谈吐并不粗俗,对待他也挺恭敬,听了他的调任后,立刻就接下了。 至于文官,郭嘉不行,赵丰那身体更不行,贾诩要替他总领政务,余下的人不是口才不行就是名望不够,谭昭掰折指头算了算,他缺个能说会道的HR啊!要是徐庶在,倒是可以,只这会儿…… 谭昭忽然有个绝妙的主意。 徐荣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老早就听闻新任刺史大人行事不拘一格,然后……他如今才算知道何谓不拘一格。 “主公还请三思啊。” “放心,本公不会拖累将军的。” 是这个意思吗!徐荣觉得心累,他刚才其实应该……拒绝的吧? 他连忙转头望向郭别驾,然而郭别驾竟不与他对视,这对兄弟的感情会不会太过……浅薄了一些? “无妨,徐将军莫怕,主公年幼,此番上任,若此次亲去,也不算轻狂。” 这倒是,等贾诩来了,几人一会儿商议,觉得……挺可行的,当然了,几人能同意,也有几分对郭琛武力值的蜜汁自信。 说实话,弟弟脚踹吕布那一幕,已经给郭嘉本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即便后头他带着幼主夜奔被救,也没有那么深刻的。 既是如此,兵贵神速,第二日便点齐兵将东进。 徐荣一开始还战战兢兢,又生怕主公干预军中事务,然而……他担心的事情一样都没发生,甚至他觉得这个主公有点厉害。 怎么厉害呢,直观体现就是……二十招之内干趴了他,又在十八招内干趴了来求助的太史慈,那场面,他都替太史慈可怜。自个儿孤身一人来求助,还被人……反正两相对比,徐荣觉得从前他在董卓那儿的冷落,就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就在这种愉快(?)的氛围中快速行军,等到了都昌城外,不过十日的功夫。 太史慈此时也是内心一震,他老母尚在家中,只等着青州军挥师向黄巾,然而……想象中的激战并没有到来,甚至他内心平静得像一滩湖水一样。 青州军开进北海,自然是大张旗鼓,嚣张至极,沿途也收拾了一些黄巾军。 这些人总有些漏网之鱼,这会儿这些鱼已经游到了都昌城外,徐荣打马上前叫阵,他气场全开,战马又十分得用,那模样,对于管亥而言,无异于地狱修罗鬼了。 管亥当即就被吓破了胆子,他麾下的将领也无人敢上前,他下了死命令才有一人打马上前,等他走出百米的距离,管亥立刻拍马逃走,徐荣眼尖,立刻示意太史慈动手。 太史慈也是一员猛将,只是北海无兵可用,他才不得不向外求救。他有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法,当即就拉开满弓,箭矢如同流星一样急射而出。 管亥听到后头的风声,心跳骤停,然还未等他俯身,一根尖利的箭已经从他的心口穿膛而过。他应声落地,黄巾军即刻四散。 青州军已对这样的场景非常熟悉,徐荣的属下已经非常熟练地处理后头的事宜,收拢了乱军又打扫了战场,才将管亥的首级交予太史慈。 太史慈本人:…… 谭昭自然没上前线,毕竟就算他想上,底下人也不会坐视他任性,等他收到胜利的消息,他才刚刚剥完第十五颗小核桃。 可以可以,非常迅速了。 “传令大军,即刻在城外扎营。” 徐荣得到指令,便要动作,却此时竟又有斥候来报,言东北方有一队三千人马的军队急行军而来。 徐荣还以为是敌军又来,他方才不过瘾,立刻有些跃跃欲试,却见太史慈脸上讪讪,显然是……知道些内情。 “徐将军,实不相瞒,那或许是……” 围困之难已解,都昌城中的人自然早早得到了消息,等到太史慈打马去与那三千人马接洽时,外头就说北海相孔融来了。 按照现在的官职,谭昭是比对方大的,但以威望而言,一百个谭昭都比不上人家孔北海,所以谭昭立刻就出去相迎了。 孔融如今已经年近四十,他穿着长布衣,显然很是朴素,像极了乡间那种随处可见的私塾先生。但他显然不是,对方乃是确确实实的孔庙后人,儒林大佬。 孔融显然十分感动,他觉得这青州刺史是个可造之材,明明平原离都昌比青州府还稍近一些,却是早来了这许多。 那刘皇叔莫不是嘴上功夫,徒有虚名? “孔公过奖了,小子如何敢当!” 孔融立刻看郭琛愈发顺眼了,不骄不馁,是个好孩子。当下,他就请人进城做客,当然了,这是礼数,谭昭表现地非常之信任,他让大军待命,只带了徐荣并两个亲兵,于是孔融愈发欣赏郭琛了。 他早听闻郭琛于长安危难关头相救幼主,又不居功,反是到了青州来清剿黄巾乱军,可见其赤子之心。 不像如今某些人,竟连个少年也比不过。 “郭刺史请,府中已备下陋宴,城中众人听闻,都在此等候。” 那感情好啊,谭昭一看,确实简陋得紧,但都昌被围困许久,就是不设也无妨,更何况……这么多人才,该是盛宴才是。 孔融一见这少年满眼赤诚,半点也无嫌弃,好感度就愈发好了。 酒过三巡,立刻就有一儒生举杯相邀,其自称祢衡,当场就作了一篇辞藻华丽的美文,还邀他品鉴。 吁——还好是品鉴,幸好不是让他做。夸人他会啊,谭昭是上宾,也不用太过“谄媚”,他说罢,便有另一青年站了起来。 他生得端方,峨冠博带,士族典型的打扮,儒雅骄矜,谭昭几乎一下就能判断对方出身必定不低。 “刺史大人倒是不似长兄,陈群在此处多谢刺史大人救命之恩。” 陈群?就那个以前颍川聚会那会儿,跟他哥斗得跟只乌鸡眼那个?谭昭第一反应,幸好啊,没让郭嘉来!否则就要结仇了! 第336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 早先那会儿颍川还算太平时,颍川的名士经常组织小型类似沙龙一样的聚会,参加的自然是颍川及到访颍川的各大士族青年才俊。 都是混一片儿地方的,颍川地界上虽说出才子,但顶尖的也就那么一小撮人,陈群和郭嘉的矛盾最初起源于对荀彧的争夺。 怎么说呢,颍川荀氏,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top,颍川陈家也是名列前茅,郭家虽然也是有些名气,但郭嘉父早殇还是个旁系,偏偏从来文雅和善的荀彧除了侄子荀攸,独独对郭嘉另眼相看,这让自恃才学的陈群如何能忍得下去! 这必须不能忍啊,当初几人还没出仕时,斗酒斗诗斗文斗了不知道多少回,双方各有输赢,反正陈群看不惯郭嘉放浪形骸,不成体统的样子,郭嘉呢,也十分嫌弃陈群老学究、满口大道理的模样,两人搁一块儿,荀彧和荀攸不知道劝过多少回,连戏志才都遭过池鱼之灾。 在坐的自然也有从颍川来的,对这番恩怨情仇十分了解,这一听,也是乐了。不要以为端方的读书人就不八卦,正相反,同道的八卦,他们可以听一天都不带累的。 只是很可惜,两人并没有掐起来,谭昭就像是没听明白一样,微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与兄长,生得还是挺像的。” ……谁问你俩长得像不像了? 陈群被一堵,余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一码归一码,他对郭嘉这位弟弟郭琛观感还是挺好的,并不因为身处高位而眼神轻慢,也并不因身处大儒中间而怯弱。 他无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怼人,刚才……刚才只是看到神似郭嘉的脸,下意识的反应而已!此番想罢,他便也随着祢衡作了一首小诗,反正文人拍马屁,那都非常清新脱俗,被夸的人反正挺开心的。 说起来,这还是谭昭来了之后参加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文人聚会。以前在颍川时,他是没名气没人找他,去了长安更没有,救主后倒是有人邀请他,不过他没去。等到了青州,青州士族十不存一,几个人的倒是接待过,像这种规格的……那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你想想,周边全是大儒和大儒的弟子,大家引经据典,就算是行酒令都文气到不行,他一个刚十六的小子,还没拜师,堪称全场底层。 大家伙儿都感念人救命之恩,拼命地递台阶,然后……他们发现这个刺史脸皮有点厚啊,但即便这样竟然也让人讨厌不起来,是不是有毒?! 谭昭表示,挖墙脚,他专业的。 这一大群人呢,直接开口那多没意思啊,必要时刻必须展示下就业前景和工资待遇,这才是挖墙脚的终极奥义。 再说青州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消息灵通的估计都知道,这年头的谋士,也是骑驴找马,各个都想找问鼎天下那一个,他其实不介意当那头“蠢驴”的。 反正能“奴役”一个是一个,他挺乐意的。 打定主意在都昌城多参加几个聚会,顺便再打开一下他青州青瓷的销路,一举数得,非常好。 正是宾主相得之时,外头便有通传声响起,却道是平原相刘皇叔率军而来,谭昭远远望去,便见门口一人身着棕红色缁衣,他面带和煦的笑容,五官并不多么出众,唯一双耳垂,出奇地厚实。 唔,非常符合他印象中的刘皇叔形象了。 后头还跟着一身高九尺的大汉,他身穿一身铁甲,手执一柄长刀,整个人瞧着就有一股非常悍然的感觉,看着那柄青色的刀,谭昭约莫已经猜到此人的身份了。 果然,等一行人进来介绍,此人果然是拥有青龙偃月刀的关羽关云长。 对嘛,总算有一个对的上了。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吕奉先了,后世人都传吕布手执方天画戟脚胯赤兔,赤兔他倒是见到了,方天画戟……据某人喝醉酒后说,确有此物,但就是个样子货,就是人中吕布,也觉得用起来非常地不顺。 换句话说,你吕爸爸更喜欢随大众用长矛。 唔,一下子就扯远了,却说几人进来,刘备其人,确实如同江湖传言一般,跟谁都不会红脸,他先见过了孔融,毕竟孔融是大儒又是请他来的人,甚至他一个来解围的还十分真诚地就迟来道了歉,脸上的歉意不作伪,孔融当即脸色就好看了许多。 又聊了两句,孔融引着刘备来见谭昭,没办法,这一屋子人论官位,还真就是谭昭最高,当然年纪也是最小:)。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郭刺史年轻有为,将来必定是我大汉的栋梁之才。”刘备一见郭琛,果然是玉秀儿郎,他心中确实有些嫉妒,但这并不妨碍他身处双手握着郭琛动情地说道。 谭昭:……不不不,你等等,这个频道跳得有点快啊! 然后,众人就瞧见不太会说场面话的郭刺史微微有些脸红地开口:“多谢刘皇叔美誉。” ……是吧是吧,这个刺史的脸皮真的非常之厚。 刘备显然没遇上过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难道不应该谦虚地说不是吗? “郭刺史快人快语,实是性情中人。” 刘备羡慕啊,青州焦和死时,他已经自己的机会来了,多方活动,即便不是他上位,也会是好友田楷,早知长安事变,他该去长安勤王才是。 他心下喟叹时运不济,但面上却仍然好好先生模样,他比谭昭会做人许多,与堂下诸位都打了招呼,显然……是跟谭昭打的一个主意。 北海真是一个好地方,大汉人才的摇篮啊,难怪除了黄巾军,有点儿脑子的诸侯都不会动这块地方。如果曹操离北海再近些,即便孔融不求助,估计也会点了兵马来解围。 这笔买卖真的一点儿都不亏啊,非常合算。 再次入座,谭昭的左手边就换了人,酒过三巡,文人在一块儿,不是谈知识,那就是品评时势了。 不知是何人,突然就提起了董卓和长安,讲的无非是忠义,比如若我是有能力,必定不会等到董卓反才应对等等,纸上谈兵,可以说非常之厉害了。 一群人巴拉巴拉讨论完,那叫祢衡的似乎是这群人的头头,代表发言问谭昭和刘备,孔融在旁边,似乎还一脸正好的表情。 谭昭:……或许他应该收回从北海挖人的念头,愤青啊这是。 “刘皇叔先请。” “不,还是郭刺史先来。” 两人一番太极,最后还是刘备先说,他其实也觉得这群小毛孩没长大,空口治天下多容易啊,要真这般容易,他也不会年届三十还只是个平原相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要真这么说,岂不是那人给得罪全乎了,所以他赞扬了几人的爱国热情,又共同谴责了董卓的狼子野心,至于干货,没有。 都是聪明人,不过说这样的话,实在不讨人厌,还会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谭昭。 谭昭要真也这么说,就非常平淡非常干了,当然他的人设也不容许他说这样的话,当着几十号人的面,他就开口了:“在座众位,有谁可称自己才比蔡公吗?” 蔡公,指的自然是蔡邕。 没人说话了,因为……在座除了孔融,其他人都不太够格。即便是孔融,也不会当堂口称自己比蔡邕厉害,这成什么了,王婆卖瓜吗? “我虽年幼,却也明白长安城中正义之士每日都在为大汉天下而奔波,我明白众位的心,但王司徒、蔡公等人的斡旋努力,也不能磨灭。战是勇,蛰伏更是勇。” 刘备一惊,他或许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能走到这一步了,若此前还有些轻视,如今这三分轻视,已经全部收起来了。 这少年,不凡。 同样有这感触的,还有在场绝大多数人,自然也包括陈群。 这话,说得是漂亮,因为这实在不能说错,即便有人心中不赞同,也绝不会表露……刘备非常神奇地盯着这名叫祢衡的青年,因为他被此人打脸了。 只听得此人开口:“君子言勇,出乎其心,心若不诚,如何言勇!刺史救主令学生佩服,但学生实不敢苟同。学生告辞。” 然后……然后人就直接大喇喇地走了?! 刘备惊叹了,他在平原曾听闻过祢衡此人,言此人腹有才华,与众不同,如今看来,这是……非常地与众不同啊! 然后说实话,谭昭的惊讶一点儿也不比刘备少,他望向孔融,孔融一脸这孩子就是倔强的包容,唔,看来明日就可以回青州了。 哦对,此人是叫祢衡对不对,以后要谁敢对付他,他就派人把祢衡套麻袋给人送过去,人形自走拉仇恨机啊。 宴饮既罢,回程的路上,谭昭问徐荣的感想,徐荣表示没什么感想。 谭昭再问:“徐将军觉得,太史慈此人,如何?” 唔,主公这是要……徐荣悄么么低头对上主公亮堂的眸子,立刻便道:“此人不错,主公欲用他?” “这便要看徐将军的能耐了。” 而另一头,刘备也盯上了太史慈。 第337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一) 北海文风重,孔融又奉行有教无类,无论是寒门还是士族,多的都从文。太史慈是武将,却并不在北海供职,也是凑巧,他刚从辽东回来,就遇上黄巾军围城。 其实先开始的时候,围城还没这么严密,他因为孔融照顾他寡母的恩情跑去上谏,说赶紧去请救兵啊,然而孔融是个佛系学者,他说再等等吧,救兵肯定会来的。 然后连等数日,这下不用太史慈上谏了,因为佛系玩家也坐不住了,可这个时候外头黄巾军已经围得密不透风了,一群佛系玩家表示谁也不当出头鸟,太史慈挺心累,但他还是自荐去了。 这才有了后来谭昭和刘备的救兵先后到来,解了都昌之危。 徐荣找到太史慈的时候,太史慈本人正在家中替老母亲熬药。他一去辽东数年,黄巾军又围城数日,徐母见了风有些咳嗽,他便留在家中照顾母亲,也算是为拒客找了个理由。 太史慈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并不打算留在北海。 北海太安逸了,从上到下,都有种隔离感,孔北海威望声名甚好,他也对他十分尊重,但若说野心,实在半点也无,他怕他呆在北海久了,会消磨斗志。既是如此,那么便不要去见。 不过徐荣来,他还是要见的,因为……他母亲的药方,是对方给的。 原本是膏剂,后来吃完了就自己熬,这会儿院子里烟大得很,徐荣一进去,差点以为里头着火了。 “子义,你这是在作何啊?” 太史慈抹了抹脸,假装没看到徐荣脸上的调侃,这青州军上上下下也不知怎么回事,上到刺史下到将士,各个活得都不太正经,他这算是看出来了。 “徐将军今日,怎么拨冗到访?” 徐将军本人舔着个脸,半点没觉得尴尬:“是有事,而且是大事,子义可想一听?” 不,他不想,太史慈一脸拒绝的表情。 方是此时,外头又传来了敲门声,大概是太史慈许久没有应门,不高的门墙上忽然跃上一人,见里头烟雾缭绕,声带焦急地喊道:“太史公可在家?” 太史慈本人:“……”你们都可真会挑时间。 他蒲扇一扔,也不跟炉子较劲了,匆忙应了一声,这才走出去给人开门,一开门,是刘太守担忧的目光。 太史慈十分想关门,但他忍住了。 等到烟雾散尽,刘备并关羽这才发现院中还有一人,走近一看,竟是青州徐荣。当年十八路诸侯伐董时,他曾听闻过此人名声,端的是骁勇善战,连那孙文台和曹孟德都不敌他。 没想到,此人竟到了青州。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羡慕郭琛了。 “徐将军,久闻大名,备甚欣喜。”非常热情,是真刘太守本人了。 徐荣有些吃不消,好在更大的热情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太史慈。当然,刘备的热情并不让人无所适从,事实上,太史慈对刘玄德的观感挺好的。 刘玄德此人据传出自皇族,但家道不好,能凭一己之力混到如今地位,已是非常人之能。只是如今刘玄德已经三十有一,手下兵马不过两万有余,更有两位结义兄弟大将,便是他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难道他还能越过人家的兄弟去,做人还是要现实一些。 太史慈婉拒了刘备,刘备挺伤心的,但他走之前还盛情邀请,即便今日不往,他日也可以来,太史慈点头应下。但至于去不去,那真是天知道了。 徐荣这会儿,已经生好炉子,膏药都熬到一半了。 “就算你帮我熬药,我也不会去青州的。” 徐荣惊诧道:“子义你竟然已经猜到了?” ……子义非常心累,都不想开口说话了。 徐荣也是肩负使命,主公还对他许诺若他成功,可以给他打一对新的手戟,想想吕将军那对新手戟,徐荣瞬间就有了动力:“子义,咱哥俩交个心,哥哥比你年长几岁,是绝不会害你的。” ……你瞅瞅人家刘玄德,字字诚恳,引经据典,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这么俗呢? 太史慈摸了摸下巴,忖度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是俗人来着。 “你说说看。” 徐荣便说了,只要你来,就给你一万大军领着,青州军新组建的,只要操练得好,升值加薪不是梦,外加一副弓箭。 太史慈这才发现徐荣一直背着一个匣子,却见人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匣子辅一打开,寒光立刻迸射出来。 好弓,好箭! 太史慈、太史慈可耻地动摇了,就像吕布可以为了赤兔折腰,太史慈……是个爱弓如痴的人。他自小善骑射,也是因此才得了上峰的提拔。 后来上峰赏了他一张弓,即便如今已经磨损了,仍然妥帖安放在房中。 这套弓箭,太有诱惑力了! 他有些粗糙的掌纹抚过略带寒意的弓身,他几乎能够听到长弓在低鸣,就像在呼唤他拿起它一样。如果他足够卑劣,他应该拿起就跑的。 但他不是,因为一个能拿出这般宝弓来邀请他的人,绝对是诚意十足的。 “怎么样?若你不要,我可就拿回去了!”徐荣拿到匣子就没打开过,可以说他的震惊不比太史慈少多少,这弓……就是他这种不太善骑射的人,都非常之心动啊,想想他的手戟,徐荣脸上也有些潮红。 “别!” 徐荣一喜:“那我便当子义答应了。” 太史慈摸着弓箭,默默转过了头,他……他也很想有气节啊,但宝弓无罪,那青州刺史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的,怎么从未听说过哪位大师铸造了这样的宝弓。 “这弓名唤何?” 徐荣摇头:“并无名字,主公说让你自个儿取。” “……” “诶,你别误会,这套弓箭应该是主公铸造的。” “什么?!”他不信! “这个你还真别不信,咱们主公会的可多了,等你以后到了青州就知道了。”徐荣一脸与有荣焉。 太史慈:……信了你的邪! 这边徐荣成功挖角,那边谭昭自己的进度却非常一般,他参加了几个文会,不能说一无所获,但他也不是来者不拒的好不好。 青州的领导班子,士族和寒门都有,但总的来说,并没有特别强悍的世家,有也多是旁系分支,谭昭其实明白,这个时候士族话语权是要多很多,办很多事也名正言顺,但……一旦强悍的士族加入,权力的分成就会倾斜。 权衡利弊,青州还未步入正轨,如非必要,谭昭绝不会妥协。 所以,他还是蛮惊讶的,因为陈群竟然来毛遂自荐了。不得不说,他可耻地心动了,陈群虽然跟他哥斗得跟乌鸡眼似的,但郭嘉并不否认对方的才华,只是两人擅长的方面不同。 陈群,是个一等一的内政人才,行政事务的好手。 若有了他,谭昭掐指一算,自己起码可以减压三分之一以上,但相对的,陈群出身颍川陈氏,与其说陈群是投资他,不如说是投资青州。 因为他也出身颍川,若有陈氏家族的帮助,绝对好走很多。但好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就像夏侯氏之于曹操一样。 谭昭掂量了一下自己和青州的分量,问了一个问题:“陈先生为何选本公?据本公所知,先生与我兄长关系似乎不太融洽,若先生来了青州,就不怕本公……”给你穿小鞋。 “不怕。”陈群如是道,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哦?” “郭奉孝若是这种人,文若也不会与之交好了。”而若青州刺史只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子,也不会有如今之成就了。 若在此之前,他绝不会想要去青州,但见过郭琛本人后,青州就是个好去处了。 “那么,本公只有一个问题了。” 陈群垂眸听着,只听得少年人独特的清朗声带着无比的张扬:“是颍川陈家来投,还是先生独自一人?” 陈群出身顶级世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自己送上门,人竟然还带犹豫的,果然这兄弟俩是亲的啊! “那若是前者呢?” 谭昭笑了:“那本公就在这里,祝愿先生前程似锦。” 果然,陈群心道,他没想到有一日家族竟会成为被人拒绝的理由:“家族培养了我,我绝不会背弃自己的家族。但刺史大人,世人皆有家族,您能保证属下每一个都出身寒门吗?” 谭昭摇头:“不能。” “那又有何分别!” 有分别,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和以后,分别还是挺大的,至少现在是雪中送炭,日后便是锦上添花了。哎,舍弃一个这般好的人才,他心痛啊,晚上少吃一碗饭吧,都昌城的伙食真的非常不如何了。 谭昭虽未说话,但陈群已然是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一个有能力的主公,仔细找找,其实是不难找的。但一个有眼光且有远见的主公,却是非常难寻,如今世家林立,竟有一人要反其道行之,何其狂也! “属下陈群,拜见主公。” 说罢,便拜了下去,这一年,陈群二十岁,初加冠,意气风发,实大胆也。 谭昭:诶—— 第338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二) 这是峰回路转啊,谭昭本来还有些肉疼要将大好的人才推出去,这会儿脸上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了,立刻就将人扶起来:“长文不必多礼。” 陈群:“……”这个主公,有点儿两副面孔做人。 不过好在有郭奉孝的铺垫,陈群、陈群表示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毕竟歹竹要出好笋,是十分困难的,这好笋稍微长得有点歪,如今这不是尚且年轻嘛,他会努力帮助主公正直起来的。 “多谢主公。” “不用不用,你放心,若你以后与我兄长起了矛盾,我定会秉公处理的。”绝对偏向你,没商量哟~ 哈哈哈,光想想他就开心得可以多吃一碗饭啊,郭奉孝你也有今天! 远方青州趁着弟弟不在悄么么跑去花街喝酒的郭别驾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纳闷今日分明天朗气清,难道是有人在诅咒他? 肯定是阿琛那个小滑头,算算日子也快到弟弟的生辰日了,也是猝不及防,原本以为四年后才要为弟弟取字,如今倒是提前了许多。不过若是父亲底下有灵,定会开心的。 来北海的预期目标已经初步达成,外头还竖着五千大军呢,谭昭也不再准备留下来讨人厌,便与孔融告辞了。 孔融知道陈群要跟郭琛离开,也很为人开心,他是个纯粹的文人,看局势不是看外在条件有多强的,如果今日陈群去投袁绍,他必定颇有微词,但郭琛在他印象里是忠君的好儿郎,便是满心祝愿了。 他只是有些可惜祢衡,青州其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孔公不要再送了,小子惭愧。” 如此谦逊有礼,孔融有点儿想嫁女了,只可惜啊,已经有人先下手为强了,这狡诈的王司徒。 谭昭并不打算按原路返回,他自觉还是有点儿责任心的,既然接下了青州,那必然就要对青州老百姓负责,这年头当平头老百姓不容易,大字不识一个,打仗却最先遭殃,粮食被抢不说,房子还被毁坏,真正的生存不易。 他准备做个实地调研,再做个土地整合,这些其实都算是大工程,但若是不做,岂非要一直这样下去,再说这次他还带着陈群呢! 这新来乍到的,可不就要给人送给差事。 新来的陈群表示受宠若惊,他起初确实有些害怕新任主公会让他去管军务什么的,毕竟现在青州军数量庞大,也最为重要,好在等差事下来,他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他可不想第一份差事就做坏,这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美学。 “青州山地居多,故而草莽聚集,战祸频发,百姓隐居山中,若要请人出来,必还需主公一道法令。” 青州的民风,说实话还是有点儿野蛮的,毕竟朝廷不管,黄巾军肆虐,要活命,就要搏命。这猛地一下,让人放松下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所以,得先抚民。 陈群不愧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搞政治的,他一下就切中病灶,这一点旁人不是想不到,而是前段时间太忙了,平乱春耕,即便想做也没有精力。 刚好陈群一来,谭昭愉快地就把这项任务送了出去。 初出茅庐的陈群还挺开心,毕竟委以重任总比坐冷板凳好,甚至在离开北海前,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坐冷板凳受郭奉孝调侃的准备。 却没想到主公不按常理来,他心中熨帖,做事也愈发用心。 这般绕了一圈,谭昭终于在最炎热的季节到来前,回到了青州府。也是巧了,吕布也刚好练兵归来,他瞧见一生面孔的武将,便要与人打上一场。 武将嘛,多少有点儿拳脚之下交朋友的感觉。太史慈早闻吕奉先之名,当下便是应了,两人与校场之上打了足足两个时辰,当然吕布还是有收着的,等打完,两人就去喝酒了。 后来又喊上徐荣、高顺他们,独独漏了赵云,赵云表示非常委屈,年纪小就不能喝酒了,没人权! 于是他就跑去找谭昭诉苦了。谭昭这会儿正头疼呢,他强烈怀疑自家便宜兄长又在憋坏招,但郭嘉现在演技完全一流,完全挖不出话来,甚至还被反将一军。 “哼!阿琛果然已经不需要兄长了,那陈长文怎么回事?” 兄弟俩完全是互相伤害:“谁让兄长这般不行,戏先生没挖来,文若先生也不挖,做弟弟的只能辛苦辛苦了。” 郭嘉一噎,忍不住又想起了陈长文那张活像他倒欠人三百文的脸:“我不管!” “我也不管!” “除非你给我三坛梅花酿!我可打听清楚了,就埋在后院那颗落梅树旁边呢!”郭嘉此时,方图穷见匕。 谭昭:……他哥,三国鬼才,就这点出息!青州药丸! “不行,最多一坛,我不在这两月,兄长瞧着,又清减了些。” 郭嘉据理力争:“不行,三坛!一滴都不能少,还有你那阵法,贾文和已经破了一半了,赶紧去加固一下,否则你下次去瞧,估计连树都被人挖走了。” “……”他不在,这些人一天天地都在做什么! “也行。”反正坛子大小,他说了算,“不过兄长你该吃药了,哦对了,子荣人呢?算算日子,他的方子也吃得差不多了。” 郭嘉:……亲弟弟啊,你是刺史!不是郎中啊!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郭奉孝愉快而果决地出卖了战友:“他去下头看田地去了,过了晌午就来衙门了。” 然后收了谭昭三坛美酒,郭嘉和陈群两人凑一块儿,气氛还是带着霹雳哗啦的小闪电,但你真要说两人不和,那……好像也没到这个份上,毕竟还没动手呢。 就是刺史府每日的晨会,变得分外热闹起来了:)。 ** 就在青州蒸蒸日上的发展中,淮南的袁术袁公路终于收到了来自自家堂兄的“亲切慰问信”。 这信就是被吕布截获的那一封,谭昭看过之后一字未动,毕竟动了太明显了,若是日后穿帮了,还后患无穷。 他明灯的状态,已经不老少人知道了,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也没什么用。 却说袁术收到信看完,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他堂兄会这般好心?怕是不安好心吧,且不说那青州刺史不过十六,除了一个吕布,手上没几个名士名将,只是挑拨他和青州,对他那个好堂兄来说,有什么好处? 他想了又想,于是召集了自己的智囊团。 淮南的智囊团,还是比袁术靠谱许多的,这些什么气运之说都是虚的,为了这个就要去攻打青州,未免也太过师出无名了一些。 当然了,袁术也没这个打算,因为他觉得那青州不过一十六小儿,怎能与他相提并论!他做什么要大张旗鼓去对付这么个人,他只是被这信一勾,想起了一件事情。 “早些传闻那孙文台得了传国玉玺,可是确有此事?” 没办法,这一挑,袁术果然又想称帝了。 底下人其实也知道自家主公什么人,这年头谋士有认真办事的,也有曲意迎逢的,这不,下头还真有人知道。 便有一身穿月白缁衣的人开口,称孙文台死后,传国玉玺落入了长子孙策手中。 “孙策?本公尚有些印象。”一介小儿罢了。 “此子如今尚在江都守孝,若主公要动他,还需等些时候。”终于有人看不过,忍不住提了一声。 此时,袁术才完全想起来,这倒是挺可惜的,他记得孙文台是前年四月份去的,算算日子,也不到一年了,也不是等不得。 只是,怎么说呢,虽然想是这么想,但身体还是非常诚实的。 袁术暗中找了人,唔,有些名望的道士,让人去青州打探了。 也是巧了,底下人可以说非常能干,一找还找了个大有来头的。此人原先还不愿意,他掐算到有机缘现于东方,便一直往东方而走。直走到淮南,被一仆人拦住,以他性命相挟,让他去做一件事。 他认得这仆人,早两日来试过他的深浅,他小试身手摆脱了去,却未料在此处等他。 他原想拒绝,出口却应下了。 左慈觉得非常神奇,一听要去青州,心头不由滚跳。 青,主东方,主木,乃生之所向。 却原是这个东方啊,他抚掌而叹,连道三个好字,接了这仆人的差事,立刻便往青州而去了。 而等到他走到青州府时,青州府热闹得竟跟从前的洛阳城似的。 左慈大惊,忙问百姓,方才知今日乃是青州刺史郭琛的生辰,他心道这小刺史好大的官架子,小小年纪便穷奢极欲,却未料他俯一表露,竟被百姓追着打了一条街。 左慈表示非常纳闷。 他找地方换了身行头,这才走到刺史府门口。今日刺史府大宴,他很轻易就进去观礼了。他来得晚了,里头已经围满了人,左慈才站定,便隐隐瞧见里头灿烂的光芒。 只听得里头有人唱罢祭文,便有一清朗的男声道:“今日兄长便代行父责,予你一字,不若元璟二字,如何?” 第339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三) 璟,玉生光华也。 郭嘉难得没坑弟弟,取什么奇奇怪怪的字,谭昭一听,便拜谢道:“多谢兄长赐字。” 今日不是加冠礼,故而并不过于正式,但在场观礼的人心中都涌起一种感觉,此后,神州大地,郭元璟之名必定有一席之位。 简单的祝词过后,青州吃吃喝喝宴席就开席了。 反正青州他老大,他说了算,谭昭也不讲虚的,虽然不能吃多好,但吃饱总是可以的。托青州刺史大气的福,新来的左慈也在席末蹭到了一顿饭。 怎么说呢,青州的席宴真的非常好吃。 左右这会儿也接近不了青州刺史郭元璟,左慈就专心致志地吃了一顿饱饭。等到走时,他写了封信,夹在贺仪中一并留下。 这小刺史和下头的官吏有点儿意思,他方才初初观气,竟有数道霞光冠盖其间,其中一道紫气冲天,隔着人流他虽未瞧见,不过……他有这个耐心。 于是,左慈在青州府一连等了七日,直到第七日,才有仆从来请他,却并非是刺史来请,而是治中从事贾文和。 他心中暗道奇怪,却仍然欣然前往。 去的并非刺史府,而是一处较为僻静的酒肆。左慈并未听过贾文和之名,到了才发现此人虽说其貌不扬,却生得一副“好”面相。此人绝不是心思开阔、仁义礼信之人,可乱世当道,这样的人,却是反而能一飞冲天。 此人不声不响,却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显然心计非常。 “元放先生的大名,老朽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果是非常人也。”贾诩阴人的时候,永远都是客客气气的,既然知道人是从淮南来的,那就不怪他算计人了。 “大人客气了,贫道微名,不足道也。” “元放先生请。” 贾诩笑眯眯地将人迎进去,今早主公召他,还以为是关于他破后院阵法被发现的时候,却未料是淮南的安排起来了。 谭昭生日宴收了蛮多礼,底下人帮他规整分类后,他收到了礼物清单。大部分是名贵但没什么卵用的东西,他就让人全部入库,还有一小部分是朋友下属送的,直翻到最后,他看到了左慈的名字。 按照常理来说,他是不认得左慈这个人的。但谁让他年轻时经历太丰富还当过道士呢,那时候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职称,看了不老少东西,其中就有左慈其人。 再细细一查,可不就是巧了不是,人是从淮南来的,谭昭一猜就知道那封信已经到了袁术的手中。 他立刻召贾诩来,两人一合计,谭昭决定玩一把大的。 故而,贾诩来试左慈的深浅,谭昭则带着一小坛清淡的梨花白去找青州军唯一的良心赵云赵子龙了。翻了年,赵云也取了字,这会儿他正在校场练枪呢。 他年纪小,要统领一群人,必得手上有真功夫,虽说他天赋异禀,却也足够努力,才能服众。 赵云一见主公招手找他,立刻就收了枪跑过来,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完成了某个不能见人的交易,随后兵士们就见他们赵小将军提着枪跟主公离开了。 只是,总觉得有点儿微妙的不同,但要真说哪里不同,又是说不上来了。 “等会儿子龙你不用多说话,我不方便出现,一切有文和先生。” 赵云手心有点儿发汗,这一身衣服当真束手得很,手中没把趁手的兵器,他都不会走路了:“主公,这、这当真没问题吗?” “没问题,你放心吧,你要相信你主公我的手艺。” 他就是太相信你了才……赵云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一条贼船,但要让他下来,竟然还怪舍不得的,真奇怪。 “安心,人应该很快就来了。” 贾诩果然很快就带着左慈来了,左慈是修道之人,心中多少有点儿预警的感觉,但人终究是人,不是神,即便心有预感,也猜不到青州刺史这人脑子有坑啊。 “贫道左慈,拜见刺史大人。” “道长不必多礼,请坐。” 左慈这才抬起头看到了这位年轻的刺史大人,果然是万中无一的好面相,但若说帝星之相,未免言过其实。再观周身气,分明是一颗将星,那仆从莫不是戏耍于他? 可若是如此,他的卦象又应在何处? “道长似乎心事重重,怎的见了刺史,更加忧虑?”此时,贾文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谭昭因为自身“明灯”效果,没敢跑去现场偷听,只能退而求其次找系统做了语音转接,不过久久没听到左慈的声音,难免也有些担心。 [统统,你真的掩饰好‘郭琛’的面相了?] 系统:红红,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统格!我很生气,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谭昭才不惯着这戏精系统。 刚好此时,左慈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过是明路未知,乍见刺史,偶发感慨罢了。” “道长仁心。” 左慈仍有些不死心,他那日分明见一道紫光冲天而起,即便不是郭元璟,也该另有其人,这般一想,给他消息的人也不算错得离谱。 只是可惜,青州府管理外松内紧,便是他,也不能随意来去。 “刺史大人过奖了,贫道不过一云游人罢了。” 一番商业互吹,左慈有些惆怅地离开,他走出刺史府,抬头望着青州府的天空,只瞧见云层之处,偶有盘龙之相。再转头望向青州府,终究一叹,抬步往外走。 恰是此时,一身穿银甲的小将打马而过,他定睛一瞧,紫气冲天差点亮瞎他,提步欲追,却是如何都追不上。他忙抓住府前的门房问此人是谁。 随后,他方知此人乃常州赵云赵子龙是也。 三日后,谭昭接到消息说左慈离开青州府往淮南去了。 “他没再往军营去?” “你都安排子龙去换防了,他如何再待下去!”郭嘉托着腮,忍不住往前一凑,“你与贾文和那只老狐狸到底在谋划什么,竟这般神秘?” 谭昭、谭昭默默抱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算了算了,兄长我也不稀得知道。”郭嘉换了个话题,“北方袁绍跟公孙瓒于龙凑开战,公孙瓒不敌退还幽州,如今袁军围城故安,你待公孙瓒如何?” 一提行军打仗,谭昭就有点儿头疼,他就不是这块料:“有诈?” 这天真是没法聊了,郭嘉丢下一句“你且瞧着吧”,便非常迅速地离开了。 谭昭实在也没瞧多久,因为他收到了来自平原刘备的一封求救信。 信中写公孙瓒反扑袁绍大军,一路长驱南下到了平原,两方大佬厮杀殃及池鱼,刘备的平原相也当不了了,他要来青州投奔他。 谭昭转头问人:“你们觉得,本公长得一副好欺负的面相吗?”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说出来伤感情呐。 当然了,乍一听到这消息,太史慈的感触可以说最为深刻了,倘若当初他没有因为宝弓而折腰,这会儿他或许可能是逃亡军中的一员了,这样一想,突然就心平气和了:)。 只今年也不知是怎么的,多事之秋啊,前脚袁绍公孙瓒打得厉害,后脚……黄巾军就趁着北方两位大佬干架,做了一票大的。 这批黄巾军一部分是兖州境内的,一部分是青州北海四散集合起来的,一齐反扑兖州,兖州……就有点撑不住了。 兖州刺史刘岱其人,野心不小,才能却非常一般。这人很有些小聪明,又跟袁绍结亲,又跟公孙瓒结亲,想要两方讨好,然后他绝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两只靠山在打架,而他……只能依靠自己。 依靠自己就依靠自己,然后……自己把自己作没了,在继隔壁焦和之后,刘岱也步入了后尘。刺史一死,兖州整个就乱了。 北方两大佬在干架,青州就在兖州的隔壁,这时候不去兖州抢点好处,好像……有那么一点儿过不去,是不是? 虽说人没像孔融一样来发求救信,他这不是去剿灭黄巾军嘛,师出有名,说破天他都占理。 “众位以为如何?” 又要兴兵?便有人力谏,称青州百废待兴,若再拓展,恐怕力有不逮。 谭昭却摇头:“非也非也,文和该知我心?” 贾文和确实猜到了一二,他家这位主公懒得很,绝不会想要拓展领土之类,恐怕又是瞧上哪位兖州的名士,抑或是趁着年轻赚点好名声,左右,其实不算亏。 如今天下局势尚且不明朗,青州根基不稳,太早动作反而不好,不如收取贤名,以待他日。再言兖州一乱,那陈留太守曹孟德必定坐不住,这位近些年结交了不少兖州名士,恐怕刺史府中,亦有他的人在。 如今一动,恐怕真要应了主公那句话了。 “主公仁义,兖州百姓遭此大难,又正值非常时刻,黄巾军乃乱军,当诛也。” “大善,何人可愿前往?” 太史慈和徐荣双双出列,谭昭一瞧,忽然就想到该如何回应刘备那份求救信了。既然平原待不住了,兖州这不还有地儿嘛,唔,他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坏心眼的。 第340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四) 这会儿的刘备,还不是后世三分天下的蜀国之主。真要准确地说,他就是靠着和公孙瓒那点儿勉强的师兄弟情谊去师兄那里谋了个差事。 两人早些年同在九江太守卢植门下学习,后来各奔东西,眼见公孙瓒混得好,刘备拍马就带着两位结义兄弟去投奔了。后来也是经过了自身的努力,得到了平原相这个位置。 谁知道他还没发家致富呢,两大佬就打起来了,按照道理来讲,刘备是应该火速去支援公孙瓒的,但关键的关键是……他这点儿微末力量,公孙瓒也瞧不上,当然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刘备也是比较爱惜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八千人马,心里有那么点小九九,同时也是为了试探青州的态度,故而他去信青州郭琛求救。 若郭琛拒绝他,他也还有徐州可去。 然而谁知道,青州刺史郭琛郭元璟……他脑回路跟人完全就不同,等刘备收到回信时,他已经莫名其妙被人表为兖州任城的太守了。 刺激,太刺激了! 刘备第一反应就是推拒,他不是个看不明白的人,相反他看得很清楚,曹操在兖州经营数年,刘岱虽说占着兖州牧的位置,但论说民心,真不抵是谁呢。如今刘岱亡故,曹操必定取而代之。 如今二袁争权,各大诸侯纷纷站位,曹操显然早与袁绍站在一处,而他师兄公孙瓒却是袁术阵营的,他天然就站在其对立面,可任城的位置却毗邻豫州淮南,这个位置若是谋划得当……一时之间,刘备竟有些难以抉择。 “大哥为何这般愁容?” 那还不是那青州刺史给闹的,这就跟给他一块肥肉,却告知他必须虎口夺食一般。张飞虽生得一张莽汉脸,心思却比关羽要敏锐纤细许多。 “三弟,眼下有一机会,千载难逢,却伴随着危机,你待如何?” 张飞从不帮大哥拿主意,但他却是刘备的头号迷弟:“大哥尽管放手去做,我张翼德必定拍马赶到。” “没错,大哥尽管去做。”关羽如是道。 刘备一叹,人生得此二兄弟,还有何求!其实他心中明白,犹豫了,便表示他已心动。如今乱世,他少不得要搏上一回。 即便败了,最惨不过是重头来过。 “既如此,二位弟弟随我去任城!” 谭昭这一手玩得非常地简单明白,他原本好像敲边鼓下套让人自己去的,后来郭嘉说怎的需要如此麻烦,他一想,还真是!便做了这光明正大的阳谋。 他去剿黄巾军,随后离开,推举的却并非是他麾下之人,反是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备刘玄德。这里头,聪明人能想到的说道就有很多了。 谭昭并不打算掩饰他的心计,这年头能混得不错的,哪个没有心计,就是率直的吕布,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扮猪吃老虎固然令人开心,但也讲究一个天时地利。 这会儿明显就是你弱别人就要来吞并你,他怎么着,都要显示一下他并不那么好被打穿的能力吧。再说都怪王允的骚操作,一下断绝了他的后路,依附袁绍没活路,依附袁术……一样没戏。 既然两大阵营他都挤不进去,又不能像北海的孔融一样当个安心输出人才的佛系玩家,他只能搞点小动作让几方人马先顾不上来动他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选青州了,应该去海南岛养生的:)。 系统:宿主,容我提醒你一句,那边现在可是荒岛求生副本,你会被你兄长打死的,相信我:)。 这种系统,不抬杠会死吗?他不就稍微想一想吗! 系统:不会,但很难受:)。话说宿主,你真的要打天下吗? 这个就再看吧,现在才哪到哪啊,指不定那一日他就早死了,按照他往常丰富的早死经验,这实在是一件说不好的事情。这样一想,他现在就应该培养个继承人了。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继承人在哪里?他兄长为什么还不成亲生娃? 系统:青天白日地瞎做梦,你兄长被你奴役得连觉都在军营睡了,你指望他开窍? 这大概就是上头没长辈的一大坏处了,郭嘉其实有师长,但人远在颍川,根本鞭长莫及。他自己呢,是个能浪一天是一天,大不了找个继嗣也行。毕竟纵观同僚,被夫人管头管脚的大有人在,外头那么多的大美人小美女,做啥吊死在一棵树上。 反正他弟弟有本事,以后肯定是要娶妻生子的,郭家只要不断后,他父亲应该不会半夜来入梦的。 这不巧了么不是,刚好谭昭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导致了一个恶性循环,循环到现在,郭嘉快二十三了还是一条好汉,郭琛好歹有个婚约,现在还能挡一挡。 但这挡得住世家大族,挡不住各种想挖边锤的人啊,他才十六啊,一个个见天地送美人送美人,就不能送点实际的吗! 系统:2333!你是要笑死我吗!哈哈哈哈! 谭昭烦恼了半天继承人的问题,天知道他才十六(别笑)就要考虑这么忧伤的问题了,郭嘉进来的时候,再次忍不住为自家弟弟的发量担忧。 “再揪就秃了!这是今日的军情。” “……”真的,已经做不成亲兄弟了。 谭昭接过,大致就是讲黄巾军非常菜,我军非常勇猛,相信再过几日就到兖州都城了。当然了,谭昭不是奔着要跟曹老板结死仇去的,这会儿利益至上,他没打算啃曹老板的蛋糕,他就是挖点小奶酪。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忍痛把贾文和派出去了,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加班加点呢。 两兄弟完成今日份的互相伤害,“鸣金收兵”时,吕布从外头归来了。 吕布其实有点儿小生气,类似于有仗打竟然不叫他,有没有一点儿同袍的爱了,虽说打黄巾军忒没劲,但也总比屯兵有趣的多。 谭昭一早就猜到吕布要来,这位实在是一位好斗分子,他怀疑吕某人做梦的时候也在跟人打仗,精力十足,永远都不会累一样。 吕布一见郭嘉,就哼了一声,然后郭嘉一个扭头,一副君子不与莽夫计较的模样,施施然昂着头走的,都不带看人一眼的。 谭昭:……青州药丸,铁定了。 “奉先此来,可有何事啊?” 吕布就告起了小状,完了还要求烈酒三坛安抚受伤的心。 谭昭:跟郭嘉几乎一模一样的套路啊,你俩也好意思嫌弃彼此?脸呢! “发生此事时,奉先你在外剿匪。”谭昭忍不住提醒对方。 吕布一脸是啊是啊,那又如何的表情,可比他在长安时恣意得多。 谭昭看了都忍不住牙根疼,加上这段时间他也憋得慌,忍不住就一脚踢了上去:“你不是想打架,我陪你!” 吕布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他闪身躲过,两人一个交手,已落到了庭院中。 还没走远的郭嘉:……幼稚!太幼稚了! 然后他愉快地找了个歪脖子树靠着,看起了高段位的打斗。怎么说呢,每次看到他弟弟跟吕奉先打得你来我往,他都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郭嘉忍不住举起拳头,一拳捶在歪脖子树上,只用了五成力,拳头前段已经发痛发红,疼得他差点呲牙咧嘴。再看看那两人,他开始有那么一点儿怀疑人生了。 好在,晚上大厨做了一餐丰盛的晚宴,又蹭着吕布的光喝上了小酒,有酒万事足的郭别驾,立刻就恢复了神采招人的模样。 刺史府的下人们:…… 青州府日常上蹿下跳,又是过了一月,兖州的黄巾军差不多已经全部铲平,此时刘备也已经走马上任任城太守。 他还是十分会做人的,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举荐曹操当兖州牧。 这会儿曹操还在玩“谦让”呢,就是那种内心卧槽老子想当很久了还不快把老子抬上去,脸上却是这多不好意思啊我才能不够还需历练几年的谦逊样,反正大家一齐乐呵呵地演这么一出,等演了几回,时机差不多,曹操就走马上任兖州牧了。 刘备心里是嫉妒的,他要有曹孟德的势力就好了,再不济,青州也成啊。然而事实呢,他的任城还是人青州送的,简直人比人……不,他一定会成功的。 同时观礼的,还有贾诩和太史慈。徐荣带着兵马在外头。 贾诩也不怕曹孟德突然扣留他或者干脆杀了他之类,毕竟只要对方脑子没坑,就不会这么做。退一万步讲,就是曹孟德突然脑子有坑了,戏志才和荀彧总还是在的。 当然了,曹操自然没有脑子没坑,他最近挺开心的,可以说是双喜临门,一是事业更进一步,二是家有麟儿诞生,可以说非常的春风得意了。 所以他即便对青州军的行为有点儿膈应,但见到贾诩,仍然是笑脸迎人的。再言贾文和此人心计颇深,若能说服此人来兖州共事,岂不美哉! 于是,两个拿着锄头的人非常诡异地站在了一处,露出了同样的商业笑容。 第341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五) 如今天下,豫州乃人才辈出之地,再往下就是荆兖之地了。兖州当地世家豪族颇多,数得上名的便不止两手之数,比青州那是强得多了。 曹孟德自辟兖州牧,一上任就给自己找了不少帮手,这里面最有名的,莫过于程昱此人。 程昱乃兖州名士,出身也不错,上一任兖州牧刘岱脚踩两条船快翻船的时候,还是巴巴地跑去找人程昱出的主意,这才勉强保住了翻船的噩梦,否则他可能等不到黄巾军来,自己就因为翻船而死了。 因为这“救命之恩”,刘岱对程昱非常感激,立刻就要给人加官进爵,然而程昱……非常地有个性,他拒绝了。然而等到曹操入主兖州,他却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贾诩自然也听说了这段过往,内心不由有些可惜,若……咳咳咳,肯定是主公的影响太大了。他按下内心的小心思,跟新上任的兖州牧打起了机锋。 几个来回下来,曹操就知道贾文和是挖不动了,那郭元璟到底给人吃了什么迷魂药,竟能让这般的人死心塌地? 同样的,贾诩也对曹孟德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假以时日,此人必定会成为主公的对手,若非青州如今势弱,他必力荐主公拿下兖州。 可惜了,可惜了。 一番面见,很快结束。曹操新入主兖州,许多事情要忙,他见完贾诩和太史慈,就投入了下一轮繁忙的工作中。倒是贾诩和太史慈两人,这会儿在兖州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好在贾诩脸皮厚,谭昭派他出来,自然不是为了挖兖州的士族豪强。要挖士族,他应该找陈群,找贾诩没用。毕竟这年头士族多骄矜,大多不带寒门玩,就是表面笑嘻嘻,背地里也不知如何想。 贾诩自然也明白自家主公的小算盘,他带着太史慈逛了三回酒舍,还真就寻摸着一位奇才。此人,姓满,名宠,字伯宁,出身寒门。 满伯宁此人,在昌邑当地名门眼中,不过是个小人物。但在老百姓口中,却是个十足的好人。为什么呢?此人在十八岁那年,做了一件壮举。 十八岁任高平县令,还是寒门出身,能达到这个地步,称一句少年英才绝不过分。但满伯宁此人行事,非常地刚,刚到什么地步,只要你犯了罪,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他都不怕。然后他就非常刚地杀了县中贪污渎职的督邮,然后弃官回家了。 “此人、此人……”太史慈说出个具体形容来,但要论说佩服,他是佩服的。 贾诩笑眯眯地开口:“子义觉得,若主公见到此人,会如何?” 太史慈、太史慈不敢想,他家那位主公,非常能人之所不能,他想到暂托徐荣保管的宝弓,露出了一个非常和善的笑容。 贾诩:……突然不太想知道太史慈怎么想了。 既然找准了目标,贾诩带着太史慈就直接上门拜访了。太史慈感触还挺深,他本人就是那种非常善于脑补且内心戏非常丰富的人,不过他显然适应良好,从挖人到去挖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只是很可惜,满伯宁并不在家。 据说是好友到访,同朋友出门访友去了。两人悻悻而归,走到半道,却遇上了另一个人,这人还出口喊住了他们。 此人便是陈宫陈文台。 贾诩立刻笑着迎了上去,陈宫此人颇得曹孟德倚重,据传此人对曹孟德有救命之恩,却从不宣之于口,两人交情甚笃,尤胜荀家文若。当日在陈留,此人便随行在列。 “老朽微名,不足道矣,文台先生可有事?” 陈宫看着贾诩,眼神微微有些复杂,数不出的情绪翻滚,随后迅速湮灭:“贾治中客气了,你我年纪相仿,不若做个朋友?” “固所愿矣。” 贾诩心中觉得奇怪,却并没有拒绝,多了解敌人,就多一分机会,半点没毛病。然而很快,他就后悔了,陈文台此人,不可深交。 太史慈就在外头,两人身份敏感,实在也没谈多长时间,陈宫出来时,脸色虽没变,但瞧着眉间有些郁气,而贾诩,太史慈就没见过文和先生除了笑之外第二个表情。 “此人如何?” “若他生在盛世,或可位列三公。”但偏偏生在乱世,可惜了。 第二日,两人复去见满宠,好在这回,满宠终于在家了,甚至他那位朋友也在。 满宠的朋友,名唤吕虔,家里有点儿能力,组了一队部曲,是满宠在当县令时认识的朋友。这会儿兖州换了主人,他准备来昌邑自荐碰碰运气,顺便来见一见朋友。 昨天也是他带着满宠出去访友,毕竟大好男人,怎好在家中荒废时日!说是访友,其实是找门路托关系去了,但很可惜,这会儿托关系的人太多了,两人排了一天的队,愣是没见到人。 这太气人了,吕虔和满宠一商量,就决定换个法子试试。只这法子还没开始试呢,外头竟然响起了敲门声。 吕虔:“你朋友?” 满宠一脸望过去:“你觉得我会有朋友?” 这话说完,这朋友就没得做了,不过好友这长相这脾性,没朋友也实属正常,毕竟像他这样生了一双慧眼的人,不多见的,吕虔很快说通自己,非常迅速地原谅了朋友的口误。 然而很快,吕虔就被打脸了。 来的不是什么点头之交的朋友,而是慧眼本眼。 兖州门都进不去,青州却千里迢迢上门来了,吕虔将好友上上下下看了一遭,不太明白这两青州官吏是怎么找上来的?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好友的名声已经传到了隔壁青州? 相比吕虔的发散思维,满宠就淡定许多,他将贾诩和太史慈两人迎了进来,并不过分谄媚,相反在贾诩审视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这两人。 早有耳闻,青州军以歼黄巾军为由入兖州境,原以为会是三方角逐,却未料青州军半点未动兖州,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满宠自问一无长物二无才名,这二人究竟来做什么? 他心中警惕,贾诩却颇为满意。 眼下青州,不缺程昱这般的大才,反是缺这样的怪才。 “先生来此,可有何事?小子浅薄,应是不能入先生耳的。” 这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事情,然而贾诩也非常有,他是这么说的:“老朽遇主公之前,亦不足人道。” 意思非常明白,跟我们老板干,升职加薪成名,不是问题! 然而满宠要这么好说服,他早几年就不干杀人弃官这种事了,他就不是那种为了自身前途就去做事的人。 贾诩也没打算拿这个来说服人:“老朽来昌邑,偶闻伯宁旧闻,一时钦佩,便上门叨扰,还请原谅。”端是真诚非常。 满宠听闻,心下也感动:“先生这般说,小子惶恐。” 吕虔觉得,这可能不是他认识的满伯宁。 “伯宁何必谦虚,世道仓乱,能正心者,方可正他人之心,若因个人私利而曲意逢迎,那黄巾之乱,即便能平一时,也必定反复。” 这绝对就是说到满宠心坎里去了,若论看透人心,非贾诩莫属。 “青州刺史出自颍川郭家,郭家以律法传家,最惜伯宁这般的人才,若伯宁愿意,老朽愿意举荐伯宁出仕。”反正,主公说了,先骗回去再说。 吕虔:卧槽小伙伴这是天上掉馅饼?还是那种专业对口的? 满宠……满宠犹豫了,他不想离开兖州,却心动于对方的描述。他苦学多年,何尝不想一展所长! “可否给小子三日时间。” 贾诩一定,也不再逼迫:“自然可以。”随后他笑眯眯地转向吕虔,虽说不清楚此人来历,但论观人他还是颇有心得的,便开口:“这位将军生得清朗,眼神有气,当是人才,若愿意来我青州,乃我青州之福啊。” “真、真的吗?” 太史慈默默撇过脸:个傻孩子啊!欢迎跳坑呀! ** 谭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尖,这才将最后一卷公务堆好,文和要几时才能回来啊,他已经有点儿承受不住了。 系统:陈群没来时,你不也活得好好的,戏精! [统统,你有点嚣张哦~] 系统立刻就匿了,正好此时外头传来急报,谭昭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 “来人,快请陈从事、郭别驾来见。” 陈群和郭嘉很快就来,两人见了急报,也是脸色一变。 “疫症之事,可大可小,高苑县与兖州新城接壤,新城有黄巾军残余驻扎,如今兖州牧上任,我们反而掣肘。”郭嘉如是道,“若去信兖州,疫症之事不能拖,还需早做决断。” 陈群也没想到正值秋收之际,竟发了疫病,能大到惊动刺史,已非小病小灾了。 谭昭并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派人去控制瘟疫的事情,他是在犹豫派谁去,他手下四个大谋士,贾文和不在,他哥和赵丰,一对儿病弱患者,陈群,青州不能缺陈群。 这样一想,他好像只能自己上了。 谁家当刺史当成他这样的,手下无兵都要自己上的,文和啊文和,你可要挖点好白菜回来呀~ 第342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六) 要说瘟疫,其实对于谭昭而言并不陌生。宋朝那会儿,他在陈州就治过一回。按照基本法,他是应该不在怕的,但……巧妇也难而无米之炊啊。 这年头疫症频发,山中就那么点儿草药,患病的人却那么多,很多人会死根本不是因为没有治病的法子,而是因为……没药。这多现实的问题啊,如今乱世,谁不想活命,诸侯们各自紧着自家的军队,哪里会管平民百姓的死活。 谭昭刚到这个世界一直到去长安,他都只想过独善其身。但就在他看到长安百姓麻木地站在宫门前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既然想了就去做,贾诩对吕布说的没错,青州之地,是他选的。既然选了,那么即便有多大的困难,他都会迎难而上。 “郭元璟,你要知道你现在是青州刺史,不是颍川街头的赤脚郎中!”郭嘉眼中含着怒火,陈群也对主公的选择非常反对,难得的,两个相互看不顺眼的人站了一条线上! “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去!你知道你若死了,青州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谭昭现在的命确实比较值钱:“我知道,兄长,若我不去,何人可去?” “谁都可去,只你不行。若你要去,为兄就跪死在外头!”说罢,郭嘉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平日里放纵又娇气,这会儿直挺挺跪下来,骨头与地面相撞的声音让人汗毛直立。 谭昭自然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他以身涉险确实有些欠考虑,是他想当然了。他以为他是父母官,其实……已经算是在治小国了,他赶紧将郭嘉扶起来,承认不往新苑去了。 “但此事不得拖延,兄长,我是大夫,即便我不往,也该在近一些的地方。等下我写一个方子并一些法子,你派个可靠的人快马送过去,若有人阻拦,直接关起来,不必手软。” “是,主公。” “这会儿,我又是主公了?” 郭嘉眼神一飘,安静地当起了壁花。陈群一瞥,心中暗爽。 谭昭的政令很快就从青州府发往新苑县,而他本人在处理完紧急的公务后,就由赵云护送往博兴郡而去,因为就隔了一日,新苑县的疫情就扩散了,当地县令虽已下令封锁,但百姓暴动,士兵无力抵抗,甚至有一部分的百姓已入了兖州境。 事情,一下子就大条起来了。 谭昭到博兴的时候,博兴郡的太守还在搞面子工程。他当时那个气啊,难得发了一场火,要不是疫情紧急,非得让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主公,子龙愿前往新苑,替主公分忧。” 赵云果然一身是胆,他对人好的方式,就是掏心掏肺地对人好,郭琛救了他兄长还让兄长一展所长,就是他的恩人。 “好,带上这个,记住,即便你死,也不能摘下它,明白吗!”谭昭也不跟人客气,眼下这样的节骨眼,他能信任的人不多,赵云若能过去,必能更快地动作起来。 赵云跪谢,接过主公手上的小香囊。香囊带着一股好闻的药香味,他立刻挂在脖子上,又妥协塞好,这才快步往外走。 谭昭目送赵云离开,又忙碌起来,药材、粮食,每一个都是问题。 另一头,贾诩和太史慈也得到了青州发疫病的消息。两人当下决定返回,他家主公真的非常任性,听说人已往博兴郡去了,贾文和如何还坐得住。 什么满伯宁,哪里有他家主公重要!贾诩当即就决定告辞返回,这日刚好是第三日的晌午时分,从刺史府出来,两人刚要骑上快马,刚好就碰上再次吃了闭门羹的满宠和吕虔。 说实话,这个时候满宠心中的天平已经渐渐偏向青州了。 “文和先生,何故如此匆忙?” “青州有急事,须得尽快返回。伯宁若愿意,可一同前往。” 吕虔推了一把好友,满宠站着行了一个礼,他如今犹豫不决,还缺最后一点推力:“小子斗胆,敢问青州出了何事?” 青州发了疫病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流民都跑进兖州境,估计公文不是在路上,就已堆在曹孟德案几上了。 “实不相瞒,青州发了瘟疫,主公感念百姓,已到了博兴。” 满宠一听,当即就拜了下去:“先生可否等小子半个时辰,满宠愿往。” 吕虔差点没表演平地摔,朋友你没事吧,青州都发了疫病啊,你这个时候去做什么!送死吗! 贾诩答应了。 满宠立刻快步往回走,吕虔立刻追了上去声音急促:“满伯宁,你疯了!青州好好的你不去,发了疫病你却要去,你可知道一个不好,你会没命的!” “青州刺史都可去,为何我不能去!”贾文和不会拿这个骗他,青州刺史既能做到这个地步,至少能证明其人心性仁义,爱护百姓。 吕虔说不过他,可他急啊。 满宠回家,拿了最重要的一点东西,便要往外走。吕虔直接拦在门口:“伯宁,听我一句劝,不要去青州。” “子恪,你知道我的。” “真的已经决定了吗?” 满宠点头,兖州无门,青州既来,何不顺应天时! 吕虔一狠心:“好,那我便同你一起去。” “你……” “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反悔了。” “……” 到最后,吕虔也没有反悔。因贾诩几人心中着急,故而一路都是急行军。吕虔善战,他组的部曲在县中也无人能敌,他以为他的部曲已经很厉害了,但与青州军一比,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五六岁的孩童打闹一般。 “放轻松,等你见了飞将军,再怂也不迟啊!” 吕虔:“……”青州军真的对人非常的不友好,还有同是吕家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太史慈和徐荣带着五千大军,故而在入博兴郡之前,就下令待命,由太史慈带着五百轻骑送贾诩往博兴而去。 贾诩心中一动,还把满宠和吕虔顺上了。 一行人到太守府的时候,谭昭正趴在案上休憩。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好好休息了,即便他有阿和小天使撑着,眼下也难免青黑。 不过习武之人警觉,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时,他就已经醒了。 “文和,你怎么来了?” 贾诩见主公安好,立刻道:“主公在此,诩怎能不来!” “……”低头,摸鼻子,“子龙替我去新苑了。”还有,后头那两个,是替他挖的小白菜吗? 贾诩也非常佩服自家主公了,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将满宠与吕虔介绍给主公,还非常有技巧地将两人夸了一遍。 谭昭立刻眼前一亮,文和果然知他心意啊,满宠还在惊讶于青州刺史竟然如此年轻时,他的双手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只听得人十分欣喜地说着:“伯宁你来得太及时了。” 满宠:?!?! 还没等他适应一下,一个博兴郡代太守的职位就砸了下来。 满宠、满宠非常地惶恐。 “本公相信文和的眼光,也相信伯宁的能力,伯宁可会让本公失望?”一双饱含真诚而期待的眸子,满宠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点头了。 小伙伴吕虔: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的手也被握住了。 成功地将一部分政务甩出去,谭昭也能专心地处理疫症。说实话,这会儿卫生条件差,医疗条件也很落后,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他能做的,仅仅是以雷厉手段控制住,再推广卫生科普知识。 至少,不喝生水,不吃生食一定要科普下去!你能想象,这么大规模的一次疫病,只是因为几个人饿太久,分吃了只没煮熟的野鸡吗? 这真的非常地艹蛋,但也非常地真实。在医疗条件落后的条件下,能夺去人性命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满伯宁没有让谭昭失望,相反可以称得上惊艳。 怎么说呢,汉朝以儒家治天下,不管实际上如何,推行的皆是仁政。所以很多时候,有很多法外之恩,少有人能像满宠这么铁面“无情”的。谭昭自问,即便他来做这个博兴太守,也恐怕比不上满伯宁。这样的人才,要是多来几扎就好了:)。 “文和之洞察,实是厉害非常。” “主公过誉了。”贾诩非常谦虚地拱了拱手。 “如今疫病的源头已基本控制住,几乎已无新得病的百姓出现,药材之事,虽解了燃眉之急,但到底仍存隐患。”就这,还把他卖青瓷的钱都搭进去小一半了。 推行卫生科普,刻不容缓。 “主公,兖州牧发来信函,为疫症之事。” 谭昭接过,看完,才道:“文和先生,你能容许我再任性一回吗?” 兖州关系复杂,若等曹操同各大豪族扯完皮,百姓的尸身都凉了,他既有能力,如何能因为不是青州百姓,就见死不救啊! 贾诩面对主公真挚的眸子,心下一叹,道:“属下,谨遵主公之命。” 第343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七) 直到快入冬,这场以荒诞开篇的瘟疫才算是被完全控制住。 谭昭离开博兴的时候,几乎整个府城的百姓都来相送,对于老百姓而言,能打胜仗的将军固然令人佩服,但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活下去的人,才是他们心中的英雄,他们的神。 这一刻,吕虔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热血,有些酸涩,却足够的赤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友满宠会毫不犹豫地来青州了,这样的主公,即便年轻,已是足够大丈夫了。 “伯宁,若你以后想我,便来博兴瞧我好了。”吕虔已打算留下来,疫症刚过,尚还有许多事要做,他接替了赵子龙的工作,这几天忙得跟陀螺似的。 满宠是个冷面脸,他的眼睛狭长,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阴鹜的感觉,但他笑的时候,眼睛一眯,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好,子恪若有事,也可派人往青州府送信。” “那是,你现在可是主公面前的大红人,以后兄弟还要你罩呢!” 吕虔这话,虽说似调侃,却并不算过分。谭昭确实十分欣赏满伯宁,这是一个做实事的人,在地方上是一把好手,统筹也绝对是。这样的人才,谭昭怎么舍得只让人发萤火之光,必须是大大的火光啊! 按照后世的职位界定,刑部尚书非满伯宁莫属啊。 于是,才新鲜当了博兴太守三月的满宠,升官就跟踩着风火轮一样往上飞,即便是好友吕虔,有时候也有那么点儿小嫉妒。 满宠一听,难得也跟着调侃了回去:“你放心,若你犯了错,我会亲自来纠你的。” “……”友尽吧,朋友你走好。 朋友挥别,满宠打马跟上大部队。谭昭离开青州府已有小半年,再次见到自家兄长,脸色那个铁青哟,萌新满宠还以为郭家兄弟两人关系不好呢。 “郭奉孝!我走之前,你是怎么好好答应我的!不喝酒?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躺在床上有点儿咳的郭嘉:“……”求生欲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只要装虚弱就够了。 平心而论,郭嘉、郭嘉本人觉得自己现在身体简直贼棒,若是往年,他入了冬少不得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药汤一日三顿当饭吃,现在呢,他还能处理军务! “你是不是很得意!我跟你讲,郭奉孝,你完了!” 郭嘉闻言,脸色瞬间惨白,他想起了无数夜里,被弟弟药汤支配的恐惧。 满宠:看来关系确实不太好了。 然而他很快,就被自家主公打脸了,郭家兄弟……感情好像还不错?! 满宠在博兴时,跟太史慈关系不错。一日两人休沐约着去喝酒,聊着聊着就谈起了这个,太史慈一脸你还年轻的表情:“主公与郭别驾非一般的兄弟,你只要知道他们感情很好,就足够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哎,伯宁你不要板着一张脸,怪吓人的,我不是你牢里关着的犯人啊!” 满宠很无奈,他天生长得如此,他也很无奈啊。 而此时,感情非常好的郭家兄弟正在上演全武行,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的全武行。毕竟以郭奉孝的身体素质,谭昭闭着眼用0.1成功力也能将人轻松戳倒,这实在让人没有什么成就感。 “郭元璟,我是你兄长!” “我知道,兄长似乎很是可惜?” “今天的药汤你究竟放了什么!你把煎药的人,都熏哭了!” 谭昭坚决不承认:“瞎说,那是下人们夸张了。” “……郭元璟,你摸着你的良心讲!” 良心系统:咦?是谁要摸我? [你可以不用这么抖机灵的,统统。] “兄长,良药苦口利于病,做兄弟的不会害你的。” “……我跟你讲,不可能的,除非你先干一碗,我再喝!”郭嘉一脸你要是喝了,老子就敬你是条汉子的表情。 谭昭:“……兄长,我又没病。” “郭元璟,承认吧,你就是不敢喝!” 刺史府的下人们非常淡定地路过,半点没对此表示任何的惊讶与害怕。 两人对峙许久,药汤都冷了,冷了之后味道愈发地神奇,刚刚还在剑拔弩张的两兄弟十分默契地将药汤无视,又做起了兄友弟恭的先锋模范。 到了晚上,贾诩来时,郭嘉正抻着脖子吞药丸,长痛不如短痛,人的心理预期有过低的,稍微高一点,就会非常容易满足。 “启禀主公,朝廷已新派了兖州牧。” “是谁?” “京兆尹金尚。” “王司徒的人?” 贾诩颔首,复又开口:“他已带兵入了兖州境,以曹孟德的心性,必定不会拱手相让,他在兖州经营数年,金尚必不是其对手。” 这点谭昭也知道,只是曹操迎击朝廷派来的兖州牧,那么在众人的眼中,就是背叛天子。若有人图谋兖州,便可以此为借口。 “兖州牧与冀州袁绍关系交好,若金尚不敌,必不会去投。” “先生的意思是?” “就怕金尚,来信求助。”贾诩捋着胡须,虽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但在外看来,郭琛是王允的人,是天子的人,王允甚至将爱女下嫁,金尚是天子派来的兖州牧,却被个叛逆打得跟个龟孙似的。 这像话吗!这当然不像话,若谭昭要维持人设,少不得就要出兵兖州,跟曹操干一架,不管谁输谁赢,态度是最重要的。 谭昭的脸色有点难看,这王老头真的时时刻刻都不忘记算计他,这好玩吗? “我可以假装没有收到求助信。” “……”主公,你现在人设,不是癞皮狗啊。 贾诩适时地提醒:“主公,有一人,或可助主公挡下此劫。” “谁?” “任城新太守,刘备刘玄德。” 谭昭差点忍不住想拍大腿,真的,毒!太毒了! “刘玄德此人仁义,治下颇有声名。早先原任城太守被黄巾军杀害,他到了之后立刻勤勉政务,如今已颇得民心。”贾诩说着,“他是您推荐的人,如今在兖州境内任太守,若有他的支持,金尚必定不能说您什么。” “况刘玄德自言乃是中山靖王之后,可刘氏皇族数以百计,若要正名,必得有天子诏。”贾诩的算盘,打得不可谓是不精,“刘玄德,乃是公孙瓒的人,公孙瓒与淮南袁术交好,他本就与曹孟德天然对立,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笔怎么算都不会亏的买卖。” 而一旦刘备插手,就代表着袁术集团对兖州有了掠夺之心,袁术这个人十分小气,他本就跟袁绍不对付,哪里会容得他青州一个小小刺史插手此事。只是真到了那时,两方必定会派人来青州交涉,不过相比干架,磨嘴皮子的事情,都是小事。 郭嘉原本吃了药,有点儿昏昏沉沉,这条计听完,当下清醒异常,甚至他还小小往旁边挪了挪,稍微远了一点儿贾文和。 “文和大才。”然后,他就听到自家弟弟非常惊喜地开口。 “主公谬赞了,还是当初主公未雨绸缪。”典型的商业互吹。 “文和谦虚了。” 哎,有人分忧的感觉就是好,谭昭快乐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事情果然不出贾诩所料,金尚在兖州被曹操撵得跟条丧家之犬似的,很快青州府就收到了来自金尚的求救信。 求救信这东西,收多了谭昭就非常淡定了。 他看完,就将信交给了贾诩,贾诩一看跟猜测没有太大的出入,立刻就让探子动作起来。像他这样走一步会埋三步棋的人,怎么可能会放任刘备快乐地当太守,必然是在人府邸埋了探子的。 这说是探子,其实算是清客一样的存在。 认识刘玄德的人都知道,这人非常惜才,对人才是非常尊敬的。贾诩派的人,叫做代玉。是日,代玉就跟刘备进计,言道此时乃大兴主公。 刘备当下非常开心,示意代先生你快讲呀。 代玉就开始讲了,大抵就是迎接金尚,抗击曹孟德,又能卖一个人情给青州。 刘备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任城太守是人青州白送的,他虽然当得挺心安理得,但于外在形象而言,他是应该报恩的。 只是,他还有些犹豫,因为他一旦迎金尚,那势必任城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主公此言差矣,任城不过是一小地,若主公能得天子诏令,正身名,任城又有何留恋!” 怎么说呢,刘备超心动的,虽然他老是跟人吹自己是皇族之后,但鬼知道他这个水分有多大,倘若他这个身份被天子承认,那么他就是光明正大的皇族宗亲。 “此事、此事仍需从长计议。” 代玉又加了一把火:“主公,时不待人啊,机会稍纵即逝。” 刘备太明白这种感觉了,不过他并未被美好的未来迷了心智。一般要决断大计时,他都会叫上自己两位结义兄弟。 三人关系比亲兄弟还好,张飞与关羽一听,还是那句话,大哥咱们听你的。 大哥刘备表示非常感动,然后狠了狠心,决定迎金尚入任城。 第344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八) 金尚此人,出生士族,典型的儒家文人。他幼年举孝廉,后得了王允的提携当了京兆尹,此回他往兖州,乃是身负“重任”的。 在被曹仁带着大军撵到兖青交界时,他心里长舒了半口气,可剩下那半口气还未呼出来时,那头便有一人高声喊道:“任城太守刘备,恭迎金刺史!” 金刺史本人:“……”恭你妹的迎! 然后剧本已经摊开了,容不得他不演,反正最后,金尚还是表面泪感动内心MMP地去了任城。 谭昭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四日之后了。 与这份急件一块儿来的,还有徐庶徐元直的信。哎,前段时间忙瘟疫和卫生工作的事情都忙忘了,徐庶似乎还未归? 谭昭就问赵丰,赵丰入了冬,身体也不太好,他也就不往外跑,当起了宅吏:“元直是否还未来?”他一边说,一边拆了信。 赵子荣道:“回禀主公,确实未来。” 难道是半道有人挥着锄头挖了他的墙角?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谭昭带着杀气将信看完,然后……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主公的脸色,怎么好像在强忍着什么一样?! 然话音刚落,谭昭的笑声就难以抑制地传了开来:“善,大善!” 徐庶在信中写了什么能让谭昭这么开心?那自然是因为徐庶是个好下属,他去了一趟荆州,还替他挖了一圈大白菜回来,这如何能不让他开怀! 却说徐庶带着诸葛两兄弟去往荆州。两兄弟原先是在徐州与徐庶碰上的,后来因为徐州黄巾军动乱,便逃到了青州,这才有了青州的奇遇。后来徐庶遵守承诺送两人去荆州豫章找两人的叔父诸葛玄,却没料到诸葛玄……失业了。 这就要讲起汉廷的骚操作了。诸葛玄遇上了和曹孟德一样的境况,朝廷另派了官员过来,不同的是,诸葛玄走马上任豫章太守是袁术举荐,而曹孟德是自辟。 这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坑只能栽一根萝卜呀,更何况是官员了。诸葛玄出生望族,自有士人的骄矜,加上他身体有那么点儿不太好,对名利也不是特别看重,就非常痛快地退位让贤给朱皓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朱皓本人也挺开心,但荆州牧刘表就不开心了。刘表也非常有不开心的理由,你诸葛玄虽说是受了袁术的推荐,但好歹曾经是我的属官,他朱皓谁啊!谁的手伸这么长,是要做什么啊! 刘表本人非常擅长迁怒于人,于是他看诸葛玄,就不那么顺眼了。 所以当徐庶领着两兄弟到豫章时,诸葛玄已经决定离开豫章北上了。 徐庶&诸葛两兄弟:…… 诸葛亮对自家叔父非常尊重,但有时候也难以理解自家叔父的脑回路,但怎么说,能离开荆州也挺好的,刘表这人心胸狭隘,实不是明主。 “阿亮阿均来了,见到你俩没事,叔父也放心了。”然后低声咳了两声。 “让叔父担心,是亮之过。” “这位是?” 一番介绍,徐庶明白自己此时不好在场,便借口路途劳累下去休息了。等到房内只剩下诸葛家人,诸葛亮才开口:“不知叔父欲往何处去?” 诸葛玄还是比较想念老上司的,说要去荆州府城找刘表致歉。 诸葛亮:…… 他满肚子的话,就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好在他很快靠着定力把持住了:“亮有一处,叔父可愿前往?” “何处?” “青州。” 诸葛玄非常果断地就拒绝了,连理由都没有听一下。 诸葛亮:…… 一行人很快离开豫章北上,诸葛亮“贼”心不死,顺带还拉上了徐庶,两人一番“说拉弹唱”,在到府城之前,诸葛玄的态度终于有了松动。 但谭昭这么开心,肯定不是因为诸葛玄的松动,而是徐庶在信中写了肯定的回答,他已经带着诸葛一家人往青州来了。 原因有二,一是感谢对手刘表的衬托,是对方的拒绝让人无处而去,二是因为谭昭亲往治瘟疫的事迹,已经传开来了。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提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可以说非常非常地有名,虽说如今此人可能声名不太显,但到了后世,绝对比什么刘表刘虞有名许多。 此人,就是张机张仲景。 张仲景出身南阳张家,张家煊赫时,也是数二百人的大家族。只前些年疫症横行,南阳更是疫病频发,张家因此衰落。诸葛玄在南阳时,曾与张仲景相交,后来张家破败,张仲景便来投好友。 更准确地来说,是诸葛玄以自己生病为由请好友来替他治病,当然这也不算假托,因为他真的得了病。大抵是见多了疫病伤寒轻易将人命带走,张仲景对此非常痛恨,也希望有朝一日能用自己的医术战胜它。 就在他不断努力的时候,有人已经先他一步去做了,张仲景当即就向好友告辞,说要往青州博兴走一趟。 诸葛玄:…… 有毒吧!最近他是跟青州杠上了吗!他这个好友就一个医痴,厌恶官场,无心仕途,他要这么放人去青州,怕是不得好吧?! 这样一想,左右他也没事,于是诸葛玄就拍板,说愿往青州一趟。 诸葛亮:……侄子果然一点儿也不重要呢:)。 这买一送一还带赠大惊喜的,这如何能让谭昭不开心,送上门的卫生部部长有了,他不管,就算是抱着人大腿求,也要把人留下来。 郭嘉:……我弟弟是不是又在算计人了? 谭昭开心满心欢喜地盼望诸葛一家的到来,与此同时,刘备和曹操果然正面刚了起来。这个刚并非是打仗,而是两方完全敌对起来了。 金尚处任城,他是汉廷派来的兖州牧,是正统,在刘备迎他入城后,袁术就已接到了消息。他开了个谋士会议,第二日就派兵援助任城。 这般以来,任城就成为了博弈场。 青州郭元璟未动,但吕奉先却突然率部下在距离任城不远的博山郡屯兵,他并没有再往南而来,也并未去信任城,显然并不是郭元璟的意思。 难道吕奉先并不服郭元璟? 想想也是,那郭元璟不过一半大少年,如何能让成名许久的飞将军心服口服,除开刘备,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一小小任城,竟劳得你贾文和出手!”这显然是吕奉先的嫌弃了,他就不爱跟老狐狸搭档。 贾诩倒是适应良好:“这可不是一座任城的事。” “……少打哑谜,你就说,有没有仗打?” “那就要看……任城太守守不守得住了。”若在袁术援兵未到前就城破,那恐怕少不得就要出手延缓一二。 但很可惜,吕布的愿望落空了。 刘备守住了,他等来了袁术的派兵,两方对峙,若非是因入了冬,恐怕袁术会直接一口气把兖州打下来。当然,他没打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扬州刺史陈温死了,袁绍派了袁遗来领扬州,扬州就在他隔壁,袁绍此举,是奔着打他脸来的,袁术能忍就是一条虫。 袁术当然不能忍,他立刻就挥军打袁遗,直追得人到沛国身亡才收手。 当第一场飞雪降临青州府时,诸葛家的马车也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刺史府门前。里头很快冲出一个身影,门房只眼前一晃,便瞧见了人:“诸葛小公子,您怎么?” “刺史大人可在府中?” “在的,小的这就去通报。” 诸葛亮跺了跺脚,他有点儿害怕,刚转头,就撞上一个人。 “哟~这不是聪颖非常的阿亮嘛,多日不见,瞧着似又蠢了些。”这声音,这语调,妥妥郭别驾本人了。 若放了平时,两人少不得也掐上两个时辰,这会儿诸葛亮完全顾不上这个了,他行了礼,甚至语带恳请地请郭嘉带他叔父进去求医。 “你叔父?快随我来!” 有郭嘉的带领,自然不用那么繁琐,马车进了刺史府,谭昭额刚好从堆得山高的公文里解脱出来。 “哎,这是怎么了?” 只见一人面如金纸,唇色发白,显是生机微弱。而他旁边,有一中年文士皱眉站着,脸上既是愁苦也是痛惜。 “亮闻子龙之兄曾得刺史大人相救,斗胆恳请刺史大人出手求我叔父,亮无以为报……”诸葛亮已是跪了下来,眼眶中隐隐含泪,他后面诸葛均和另外两个小孩也跪了下来。 谭昭最怕这种场面,赶紧将人扶起来,又示意郭嘉处理,自己快步走上前,内力蓄势,直接握在诸葛玄手腕之上。另一只手掏出银针,接引内力,在诸葛玄体内有序游走。 “咦?怎会如此!”旁边的人惊诧地低叹。 谭昭方不着痕迹地收了内力,此时诸葛玄的脸色已经回了血,死气已退,呼吸也平顺许多,显然已恢复生机。 “刺史之医术,在下自叹弗如。”只听得一人满含赞叹地响起,“敢问刺史大人,这可是刺穴‘烧针’?” 啥玩意儿?不知道啊。 第345章 惯看秋月春风(二十九) 烧针,更普遍意义上称呼为针砭。 这个时代,医术又被称为“方技”,所谓学医没有出路,学文才能成才。一个行业要靠爱发电,实在太过困难。所以即便以针刺穴的法子古已有之,在当今医学界也没个统称,什么“白针”“火针”“烧针”,完全随医者的爱好来。 所以谭昭不知道,还真不能怪他,因为他就没关注过这个。 “这是银针刺穴。”谭昭的针灸术,是跟王怜花学的。习武之人学医有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认穴非常准,加上他本身习的长生诀生图,完全的得天独厚,“先生可要一观?” 谭昭自然已经猜到中年文士的身份,这套白菜不得舍点本不是。 “这……可以吗?”两眼发光。 “自然可以。”谭昭身上就带着一套银针,唔,方便属下(特指某人)不听话不喝药时,随时给人扎上两针,简单快捷,非常有效:)。 系统:红红,你是魔鬼吗? 张仲景恭敬地接过,确认过诸葛玄暂时无恙后,才一脸狂热地研究起了谭昭给他的这套针,天然筑起了一人结界。 “刺史大人,我叔父怎么样了?” 谭昭一出来,就被一圈小萝卜头围住,旁边的郭嘉一脸虚弱,显然是对小孩子挺没辙的。 “安心,人已救回来了。” 诸葛亮脸上的强忍终于松了下去,也显出几分少年人才有的脆弱来。 一番道谢,谭昭才算是知道诸葛玄为何绑定医圣还搞得半死不活的原因。却原来一行人北上,路上经历了一场冬雨,诸葛玄因夜雨得了伤寒,他身体本就不济,若非有张仲景吊着,恐怕早几日就去见阎王了。 俗话说的好,治病不救死,便是这个道理,若非是谭昭修习长生诀,就算他再怎么刺穴,也是无力挽回的。 不过即便如此,诸葛玄的身体也亏空得厉害,今年冬天又冷得厉害,想出门?想工作?想都不要想。 “初来时未觉,怎的屋中竟如此和暖?” 那自然是刺史府的屋子都被改造过的原因。去年冬天的时候在长安,没这条件,自然没搞起来。今年他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底下又都是羸弱的文士,到了冬天,一个个都病倒了,简直跟说好似的。 谭昭一边给人开药方,一边想法子。 后来还是系统的提议,谭昭花了点时间买了个构造图,又让工匠研制了许久,刺史府是直接在地下铺了火炕,他一向会享受,从不亏待自己。而军营,是郭嘉和高顺办的,大的通铺,盘的不算太暖,但绝对不会出现冻死人的状况。 这也多亏了青州秋收时大丰收,秸秆之类都还在,为了这个炕,连砖头都烧了三回,但也因此,城墙也加固了三分。 “竟如此奇妙?”诸葛亮一时见猎心喜,他对这些东西本就喜欢,谭昭一下还真被问住了,便直接指路工匠,反正这会儿工匠还在百姓家里工作呢。 少年人不怕冻,裹上狐裘,顺带还带上了弟弟,一路就朝着外头去了。 因前两日下了雪,外头格外的冷,这要再这样下去,少不得又要冻死人了,谭昭就干脆让人慈安堂这些地方搭炕,只要想来,就能来住。也是因为这年头人少,谭昭也才这般“口出狂言”。 “咦?是她!” “兄长,你认得这位姑娘?” “不认得。”诸葛亮迅速反口。 诸葛均:“……”信你才有鬼! 诸葛亮过目不忘,貂蝉又生得绝色,如何不记得。只是那日他与刺史大人提过此女来者不善,却没想到过了大半年,这人竟还这般安分地呆着,是他看走眼了还是此人耐性极佳? 定是后者。 “诶,小公子可还认得奴家?那日,多谢小公子领路之情。” “无妨。” 诸葛均:“……”对,不认得:)。 貂蝉穿了一身布衣,但即便如此,她也是人群中最亮的一颗星,若不是身在郭元璟治下的青州府,她这般的绝色,恐怕早已被人抢了去。貂蝉先前,也是这般想的,即便不是吕奉先,也该有其他人。 只要给她机会,她定能接近郭元璟。 然而……青州府从上到下都有毒啊,这大半年下来,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美貌了。但奇异的是,她半点都没有焦躁的感觉,甚至……她开始留恋青州府这种平和的日子,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必担惊受怕,也不必苦心孤诣地算计。 但诸葛亮的到来,让她一下恍惚,随后想起了那个初来青州时的任红昌。 有些时候,她只想当青州府的貂蝉,而不是司徒王允的义女任红昌。 “工匠正在里头,小公子里面请。” “那便有劳姑娘了。” 诸葛亮在工匠处耗了大半日的功夫,若非是诸葛玄有事找他,或许他能直接住下。天色微微擦黑,冬日里本就黑得早,貂蝉送诸葛亮与诸葛均出门,两人的身影很快消融在夜色里,而女子很快也转身离去。 回到暖意融融的刺史府,诸葛亮心下有些坠坠,在见过叔父后,绕去前厅,果然刺史大人他们尚在论事。 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直等到人都离去,他才敲门进去。 “阿亮怎这般晚来?”未来的丞相预备役,应该早睡早起,好好学习呀~ “学生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无妨,说便是,你这模样,若不说,今夜是不消睡了。”谭昭忍不住取笑,他早些时候就发现了,年幼武侯有股莫名的强迫症,标准还挺模糊,甚至还对人不对事。 “今日我在慈安堂,见到了一名女子。” 谭昭一听完,才想起来。当初他被王司徒这么来一下气糊涂了,张口就要引袁术入长安,架空王允,引二袁相争。计策是可行的,只是后来他到底没去做。 挑起战争,伤亡的多是无辜百姓,与人命相比,王允的这点儿算计又能算得了什么!他如今算计人心,终有一日会被人心吞并,又哪里需要付出这般大的代价。 “阿亮想知道她的身份?” 诸葛亮没说话,他自幼聪慧,多能猜透人心,便自觉无聊,不喜与俗人交友。初见貂蝉时,此女尚且尖锐警惕,可今日遇见,却竟像换了个人一般。 “唔,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明日你带她来见我吧。”谭昭还小小卖了个关子。 然后,年轻的武侯大大果然一夜未睡,大清早天蒙蒙亮就跑去慈安堂请人,貂蝉原打算早上城门开就离开青州府,谁知道她一出门,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貂蝉:“……”奴家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的貂蝉被带到了刺史府,穿过长长的回廊,这对莫名其妙凑在一块儿的未婚夫妻终于迎来了第一次会面。 说实话,貂蝉长得,真的非常漂亮。 不过谭昭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道:“任姑娘,请坐。” 貂蝉却一下惊了起来:“你早知小女身份?”那为何还要留她?就不怕她另有居心? “不算太早知道。” ……那就是很早就知道了,貂蝉没想到自己的伪装,竟然这么地失败。她一下子颓坐在地上,地上的暖意从腿弯升腾上来,并不灼人,却足够令人清醒。 “你要我做什么?” 谭昭摇头:“本公不是你的义父,无意要你去做什么,也不会利用你去对付你的义父。算计本公的,是你的义父,不是你。” “先听本公把话说完。”谭昭抬手制止貂蝉开口,“你我本无关系,却因一纸赐婚拴在一起,你若要走,本公不会拦你。但若你要留下完成你义父的命令……” “不。” “什么?” “你是个好官,不该这般轻易就死了。”若她的家乡也有这样的好官,她又如何会家破人亡,流落至此! “那么,你要离开?” 貂蝉犹豫了一下,心中不舍,但她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便不能再留下来了。 “嗯,多谢大人。” 诸葛亮有些不忍,但他并没有开口,他在等别人开口,索性等貂蝉走到门口时,谭昭开口了:“若你想留下,也不是没有法子。” 貂蝉猛然回头:“什么法子?” 她刚说完,才发觉自己的态度实在有些轻慢,刚要跪下,却听得人开口:“貂蝉可以留下。” “大人的意思是?” “便是姑娘,想的样子。” 三日后,貂蝉答应了。她身上果然带着王允的印鉴,甚至她体内还被种了毒,若一年之内不能服用解药,那么必会暴毙而亡。她打算离开青州,也是因为时间关系必须回长安。 这毒,说实话……就一般水平。毕竟他曾经跟玩毒的高高高手学医,解毒真的就不算太过困难。 张仲景这几天简直开心得飞起,他也不知从哪里听说刺史要给人解毒,飞一般地跑过来,四五十岁的人了,一点儿稳重都没有,甚至还眉飞色舞的。 貂蝉原以为会是张机先生替她解毒,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心思,早几日她就打听到张仲景来了青州。她留下也是赌命,却没想到……帮她解毒的是她前未婚夫婿?! 她现在,可以反悔吗? 第346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 然而,事实并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 甚至,她想象中的解毒,必得像是抽筋拔骨一样的疼,如烈火灼心,如寒冰冻人,就像……这毒发作时一样的疼。但若是经历一番痛苦获得新生,如何都是合算的。 然而……并没有哎。 王怜花是玩毒的行家,一般来说江湖上玩毒的,大多都对江湖上的各种毒药如数家珍,这样如果遇上这种毒,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解毒,就像毒蛇蛇毒的血清一样。 但即便是世界上最好的毒师,也不可能将世界上所有种类的毒药都记下来,那这种时候要怎么解毒呢?一般来说有两种法子,一种就是万能解毒药,一种就是对症下药。 说白了,治中毒和治病,广义上来说,是一件事情。你要问谭昭解毒的本事怎么样,那真就……不怎么样,原先他还想从系统商城买解毒药的,但后来把了脉,他就非常果断地省了这笔支出。 系统:辣鸡哦,竟然连你都没难倒,哎世风日下啊!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谭昭忍不住扶额,好在他手下发针的速度并不慢。貂蝉体内的毒,是一种叫做银尾草的毒,因其叶尖色如银霜,才得其名。这种草还挺罕见的,一般都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喜干喜冷,一旦服用过多,就会让人产生痛苦难忍的幻觉。若多次过量,就会陷入幻觉之中,不复苏醒。 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穿肠毒药。 貂蝉体内沉积的毒素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他先用银针将毒素引出来,再从指尖放血,至于后续的开药,唔,他就不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系统:哈哈哈哈,宿主你是不是怕银尾草没把人毒死,你自己开的药方把人小姐姐苦死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红红你竟然也有怜香惜玉的一天,你兄长大人要哭晕在茅厕了! ……那真是,非常地喜闻乐见呢。 系统:你还不承认,我的妈,为什么本系统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 然后谭昭就吞下了解释的话,他其实本来只是单纯地怕把人吓走,貂蝉的工作能力还是非常出色的,青州总有些工作女孩子比男孩子方便,唔,就让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 系统:红红,我听到了。 [哦,那真是非常地抱歉呢:)。] “这针砭之术,老夫也略有所闻,时下多以九针为多,刺史这银针细而绵软,老夫尝试再三,也无法做到这般效果,此时为何?”张仲景满脸的求知欲,医者多醉心此道,否则也不会选择学医,他这会儿眼睛发亮,就跟嗷嗷待哺的幼鸟似的。 谭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办? “是老夫唐突了,这原是师门重秘,老夫……”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谭昭连忙否认,“只是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说罢了,不瞒先生,我乃是习武之人,体内有股气,上次救治诸葛先生,便是以气推动。” “气?” “这样,先生不妨感受一下。”谭昭伸手握住张仲景递过来的手腕,内力借由接触很快传递过去,张仲景不解的脸上忽然闪现惊讶:“这——” “便是如此。”谭昭收手,道,“不过银针之术,只要找准穴道,即便没有气带动,亦能达到目的。只是这对医者的能力,有很高的要求。” “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是要留下吗?谭昭略显矜持地点了点头:“先生请讲。” “老朽想拜刺史大人为师,学习这银针之术,老朽……” “不不不不不不,这使不得啊!”谭昭吓得整个魂都要飞起来了,这让医圣拜师,是要折寿的吧!他本来寿命就不多啊! 好说歹说,谭昭才止住了医圣大大这个可怕的想法,勉强将人矫正为互相切磋,然而很快……他发现他未来的卫生部长,真的非常的“好学”,要他有这劲头,早两个世界估计就已经集满100年了。 系统:……呵呵! 貂蝉解了毒,流了不少血,自然有些虚弱。但她并不愿留在刺史府,在将王允交给她的印鉴交给谭昭后,她就带着药回了慈安堂。 相比刺史府,她更喜欢慈安堂,喜欢慈安堂里面的人,也喜欢里面平和快活的氛围。 “如此也好,慈安堂毕竟收容的多是女子,貂蝉是王允调教出来的探子,能力半点不熟平常男子,她当着掌事,也不错。” 诸葛亮简直惊了,他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的玄妙,他说不出什么感觉,但他想若当今天子有这份胸襟,如今绝不是这般模样:“刺史大人就不怕她叛变吗?” “为何要怕?” “为何不怕?若她将青州府的消息送入长安,青州岂不危矣!” “那也得她送的出去。”谭昭做人做事,并不喜欢犹犹豫豫,只要最坏的结果能承受,他就会去做,“况且既然决定信她,我便不会反反复复,信人又疑人,阿亮,人与人之间,有没有交付彼此的信任,是有感觉的,你若怀疑一个人,却还要他忠心于你,岂不可笑!” “确实可笑!可世人,多是这般可笑!”诸葛亮笑了,两眼弯弯,竟还带着点小梨涡,“话虽如此,大人还需谨慎才是。” “好了好了,小大人似的,那火炕研究得如何了,这几日我看你都不跑慈安堂了!” 诸葛亮有些别扭地扭开头:“又是不难,早研究透了,不过是取个巧,若给我几日,必能做得更加精巧!” “要精巧作何,若能更省钱,才是造福百姓!” “……”太现实了,但输人不输阵,“刺史大人便瞧好了,亮定能做出来。”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一脸的雄心壮志,连碰上郭嘉都没急着怼回去,显然是很有一番决心的。 “他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兄长这几日,瞧着气色很是不错嘛。” 郭嘉脱离了弟弟充满了低级趣味的药汤,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样:“元璟竟也瞧出来了?前两日张先生给调了药方,味觉都回来了。” “……兄长,我有点不开心,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没有力气处理政务了。”谭昭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 郭嘉:辣鸡弟弟!毁我前途! 皮一下非常地开心,于是谭昭决定今天给自己放半天假,刺史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全年无休也就算了,还经常熬夜加班,难怪当官的大佬一个个都早衰,不会秃头就老得快。他可怜的发际线哟~ “这是文和先生新送来的信。” “他怎么说?” “曹军兵临任城,任城紧闭,袁术援军已到,两军对垒,并未交战。”郭嘉说完,复又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信,“京中的探子来信,称天子或要召天下诸侯聚长安。” “他要做什么?搁一块儿摆个鸿门宴围杀了?” 如今天子政令的含金量,刘协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只怕到时候诏令一出,却无人入长安,就非常地尴尬了。 “不知,不过替刘玄德正名的诏令,已下了。” 也就是说,以后不管谁见到刘备,一声敬称刘皇叔是少不了了,不管权势如何,只要汉王朝一日在,他就是皇室正统。 “不过既是如此,若召诸侯入长安的诏令当真发出,那么刘皇叔必定是要做这听令第一人的。”谭昭敲着膝盖,忽然开窍,“他们这是要算计我入长安?” 郭嘉点头:“应只是其中一环,刘太守为人‘忠厚’,他又得你帮助,以他的脾性,必是会邀你一同入长安的。甚至为了妥帖,还会一同邀请北海相孔融。” 这就有那么一点儿糟糕了,原以为天高皇帝远,没想到啊,仅凭一个望气竟然这么算计他?与其算计他一个人,为什么不把格局拉得大一点?要治天下有这份兴头,何愁未来啊! “不,不对。” “哪里不对?” “长安定是出了事,或者说,即将要出大事。王司徒此人虽说远见没有,却绝不短视,必是已出了威胁他地位的存在,才会兵行险着。”恐怕,即便他不引袁术入长安,也会有旁的人,眼见长安羸弱,想分天子的羹吃。 毕竟当年董卓权柄在握时何等辉煌,以为只要吸取董卓暴戾的教训,必不会招致灾祸。可董卓走到末路,如何是他一个人的意愿? 郭嘉也是一脸沉思,半晌才道:“确有此种可能,只不在长安,消息送到青州,若当真如你所料,恐怕如今长安,已是不大好了。” 长安城,确实不大好。但要说多不好,却也还未到穷途末路。 “王司徒,你待如何?”刘协脸上有些惊惶,他上一次如今惊惶,还是董卓逼宫之时。只是那时尚有郭琛相救,可这次呢?郭琛远在青州,何人有郭琛之能? 王允面色凄苦,短短一年时间,他看着竟已老了十岁的模样:“老臣有负陛下所托,是老臣之罪。” “罢了,发诏吧。” 第347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一) 要不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更何况是权力中心天子脚下。 董卓逼宫失败后,其实若当真按功劳算,王允应该是排在吕布和郭琛后面的,毕竟他除了安排小天子出宫之外,什么旁的也没做。也就是郭琛和吕布“人傻”,选择去了青州,小皇帝又感念王司徒劳苦功高,录尚书事。 长安城中,没有了董卓的专权,也没有凉州军的威胁,王允可谓是意气奋发。他提拔自己的属下,又极力打压曾经依附董卓的门人,这番举动其实不难理解,所以最先开始的时候,刘协也是蛮支持的。 但到后来,王允有些收不住,然后他杀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蔡邕。 蔡邕何其人,士林之中除了孔融,恐怕无人与人匹敌,他门下学生过百,且多成才,王允只因蔡邕董卓旧臣的身份便杀了他,何其令人寒心。当年董卓尚在时,蔡邕并非趋炎附势,而是正言规劝,可如今董贼已死,却落到如此下场。 如今长安城中,多少人与董卓有过联系,难道王司徒都要杀了他们不成! 兔死狐悲,莫过于此。 而就在这个当口,皇甫嵩率军赶到长安城,天子册他为奋勇将军,与王允同阶。皇甫嵩乃是汉朝忠臣,只要是天子诏令,他必定照办。所以有了武力的保障,王允和少帝就有点儿想念洛阳了。 长安虽好,却是被董卓胁迫至此。洛阳,才是大汉的国都。 还都洛阳,是刘协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出乎意料的,朝野上下皆是反对,洛阳当年两百里焦土,皇宫破败,如今大汉国库空虚,哪里还有余力用于迁都!更甚至,若真往洛阳而去,他们这些“董卓旧人”,怕不是就此被放弃了? 绝对不行,万万不行,这其中反对的主力人物,是皇甫嵩。 他是个实干家,如今各地收上来的赋税越来越少,迁都劳民伤财,此时绝不是迁都的好时候。 两方对垒,一时僵持,不过为了安抚民心,迁都一事并未外传。 但就是这个时候,王允玩了一把非常骚的操作。他派人把皇甫嵩的儿子皇甫坚寿给抓了,理由是皇甫坚寿曾经投靠董卓,与董卓称兄道弟,有董贼余孽之嫌。 这等同于什么?这就跟拔剑用剑尖指着皇甫嵩的脑袋一模一样。 皇甫嵩能忍才有鬼了!当下他就跟王允刚起来了,不过幸好皇甫嵩是个十足的忠臣,即便两方已经势若水火,也没有烧到少帝刘协身上。 但如此形势,刘协也十分头疼,于是他找了王允,让人别这么激进。王允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忠于汉室忠于皇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家。 刘协很无奈,然后……事情就跟脱肛的野马一样崩得不能再崩了。 皇甫嵩旧伤复发了,冬日里本就难熬,今年的冬天又格外地冷,他这一年奔波劳碌,旧伤一下发作,竟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此时军中无人主事,王允心觉机会来了,立刻想让自己人接收。然而,文人的想法,很多事情都太过想当然了。 绑了他们少将军也罢,竟还逼得他们老将军旧伤复发,王司徒简直欺人太甚!军中将士一下逆反心理起,数千人马聚集在城外,王司徒迫于无奈释放了皇甫坚寿,但此时……已为时晚矣。 皇甫坚寿还是很听其父皇甫嵩的话的,他承诺不对少帝埋怨,但他一定要扳倒王允。他王允是个什么东西,董卓在时,趋炎附势、假装忠诚,如今董卓倒了,倒是横行长安。不见他出半分力,却好意思如此,显是个脸皮厚的。 “父亲,王允其人,权欲心大,言者忠心,实则枉上,如今少帝年幼,恐被他蒙蔽,若长此以往,恐对天下不利啊。” 刚好,此时的王允正在刘协面前给皇甫嵩父子上眼药,无所谓拥兵自重,恐成董卓第二的话语,刘协听着刺耳,便自然不会让人动王允。 原本皇甫嵩还未下定决心,他是个不喜欢掺和党争朝政的,但天子第二日就发了诏,话里话外全是偏袒王允,他心下惊疑,便同意儿子先试探一番。 试探好啊,皇甫坚寿立刻就起底了王允培养女探子入各高官诸侯府邸刺探消息的事情。此事一出,即成轩然大波。 甚至长安城中,还有当初王司徒嫁女郭刺史的事情,也是另有所图。 一下子,王允便被人推入舆论的中央,他心下坠坠,也明白背后肯定不止皇甫坚寿一人在与他作对。他确实安排了探子入各大诸侯,可那是为了汉室江山,绝非是为了私心。 他跟天子哭诉,刘协听到后来,也是心软,他这一路走来,王司徒确实帮他良多。君臣一番痛哭,这才开始商量对策。两人商量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兵行险着。 再过四月就是天子寿辰,便可以此召诸侯入京。只要谋划得当,便可除了皇甫嵩父子,抑可借力打力除了郭琛和吕布,今天下二袁最强,两人虽为堂兄弟,实则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袁公路也嫡子,袁本初乃是庶出,两人矛盾甚深,如今一南一北,若同处一地,必定多生事端。 王允求的,便是刘协所求。此招甚险,若一步踏错,恐落入深渊之境。但思虑再三,刘协却同意了,因为他明白,即便他此计未得手,也不会比如今的形势更差了。自入冬以来,长安大旱,粮草不济,即便没有此事,也已快走到末路。 长安的诏令,是在开春的二月份才送到的。 谭昭对这个时代的通讯和交通已经不报任何的希望,反正就是各种拖和慢,多来几次,就能把暴脾气磨得丁点不剩了。 不过在收到诏令之前,他还是非常愉快地度过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二个除夕。 贾诩和吕布已经从博山郡回来了,反正那边双方对峙,一时半刻就打不起来,先开始贾诩还需要应付来自于两方的各种信件,但到后来,大家都烦了,反正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大家心知肚明,没打起来只是因为今年冬天实在太冷了,北方袁绍和公孙瓒都停手了,任城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兵。 就在这样“表面和平”的气氛里,神州大地迎来了新的一年。 青州府今年格外地热闹,百姓们脸上也都是笑容,官府还特地在城外施粥,城中也有不少活动,运气好的还能抽到大奖,都是吃穿用的,一阵阵欢呼声都从闹市传到了刺史府中。 “哎,我就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 “喏,桃符,挂上去吧。”郭嘉递过来一对儿桃符,看上面的纹路,显然是出自他的手。 “得嘞,兄长就是会差使我!” 谭昭也不用梯子,直接足尖一用力,桃符就稳稳地挂在了门上,他站在大门口,遥遥还能听到远处欢乐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主公的功劳。” “非也非也,文和先生此言差矣,这些,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努力才得来的,所以今天晚上,你们都给我不醉不归,听到没有!” “好!” “主公,末将想喝后院梅树下的窖藏!” “吕奉先,你也好意思提,上次酿的,都被你挖走了!” 吕布觉得自己很冤:“那分明是贾文和破了阵法,带不走我才勉为其难带走的!” “……主公,老朽冤枉!” “……是是是,是酒坛子自己长腿跑了!” “主公你真会开玩笑。” “你怎么能这么说,就不定酒坛子真的能长腿呢!” “……” 谭昭忍不住扶额:“来人,去后院挖酒!” “喔,不醉不归!” 是夜,青州城灯火通明,刺史府更是灿若白日,火树银花,甚至漂亮,即便是粗枝大叶的武将,也不得不叹一声好看。 谭昭自己凭本事单身,于是宴请属下,也……没点儿歌舞助兴,不过大家伙儿也早已习惯了,是酒不好喝了,还是肉不好吃了! 酒酣过半,便有某些活宝开始自娱自乐,谭昭自然随他们去,他对酒的需求不太高,等安排的节目都差不多结束,他才开始说话。 “诸位,祝愿新的一年,万事和顺。” “好!” 君臣举杯畅饮,岂不快哉。 然后,猝不及防地,他们非常不同寻常的主公,竟然发起了红包。 ?! “主公,这是……?” “你们自己抽哦,这箱子里我放了八样东西,有兵器,美酒,藏书各种,每人只能抽一次,各凭运气!兄长,还等什么,你战胜吕奉先的机会来啦!” 郭嘉和吕布一脸难言,两人陡然想起了某一日两人抽签抽到最后只剩红签的场景。不不不不,这是错觉!今时不同往日,上次肯定是偶然! “吕奉先,你可瞧好了!” “郭奉孝,你才是!” “诶,我抽中了耶,还是美酒三坛,美哉美哉!” 两人正是针尖对麦芒呢,一旁陈群的声音忽然凉凉地响起,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从容感。 “陈长文,见者有份,分我一坛!”刚怼在一起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看戏的谭昭:“……”今年份的青州,依然感觉药丸。 第348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二) 大概是因为某刺史经常感叹青州药丸,伴随着少帝一纸诏令而来的,还有愈发严重的旱灾。去年这个时候,雍州等地水灾频繁,天降大雨数日不停,今年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且往东南地区蔓延,形势危急。 若再这样下去,春耕无望,不说各地粮草如何,人都要饿死了。这诸侯争夺天下,若到最后只留下一个“天下”,那还有什么意思。 赵丰急得嘴上都要起燎泡了,可人力终究不能与天命所抗衡,天不降雨,难道还能祈雨不成?他已见过太多太多的祈雨法事,皆不过是沽名钓誉,即便当真能有效,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聊胜无于。 青州的水系并不算少,可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供给人喝都要成问题,又如何继续春耕。可若是无法春耕,青州下一年的粮食从何而来? 总不能是天上下粮食吧。 “兄长何故如此忧愁?” 赵丰叹了一声:“主公一心为民,却无奈天不慈悲啊!” 赵云自然也听到了旱灾的消息,只是他显然比赵丰乐观许多:“兄长不必如此忧愁,主公定会想法子解决的。” “……”子龙,你这是盲目崇拜,要不得的,虽然主公确实很厉害。 “兄长难道忘了,去岁涝灾的时候,是主公带着人挖了那什么沟渠,这才避免了多数田地免受灾害。外头如何弟弟不清楚,但青州丰收,乃是事实。”可以说,是非常的刺史吹了。 这样一听,似乎……还有点儿道理啊?! 赵丰觉得自己被洗脑了,可又忍不住相信,但与赵云抱着相同想法的人,竟然……还真的不少,所以外面旱灾闹得人心惶惶,青州的百姓特别的佛系,特别的淡定,窜门走亲,半点儿没落下,甚至还有人计划今年种什么。 反正……刺史本人其实很想摇醒他们,拜托你们清醒一点,是旱灾啊旱灾!然而他还没出口,就被郭嘉贾诩几人堵了个正着。 “主公可是想到了法子?” “……”那真是抱歉呢没有,本来想跟系统买点儿抗旱的粮食种子的,但再耐旱的种子……也需要水来浇灌,但问题是,没有水。除非他花钱买雨,但要覆盖全青州下雨,这就是杀了他也没这么多时间的。但若是只下在田地里,也未免太玄幻了吧。 估计要真这么下了,老百姓就要吹他天神下凡了,这……多让人不好意思啊,本来就已经在大佬面前挂了名声,再这么来一下,恐怕隋末的情况,就又要来一次了。 不不不,再等等,万一……见鬼了呢? “并无,若当真如此,恐怕只能全种上黍米了。”黍极度耐旱,只是口感不好,营养价值也一般,量产也不高,若当真如此,恐怕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活了。 只青州尚且如此艰难,恐怕长安一带,更加艰难了。 系统:其实,红红,你没必要一定要执着于稻米种子,地瓜番薯了解一下? [……说起来,我吃地瓜,好像已经是几辈子以前的事情了。] 系统:别怀疑你自己,你穿越之后,就没吃到过地瓜。 谭昭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难怪他感觉人生都不圆满了,原来他这么多年少吃了这么多东西,哎,这该死的命运! 系统:戏过了戏过了,有你也不会做啊。 ……谭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思考起了地瓜种植的可能性,但话说回来,地瓜长什么样子来着?怎么种来着? 系统露出和善的笑容:宿主,系统商城了解一下? 不想了解,谢谢。 然而半月后,某刺史妥妥被打脸,不过某人脸皮非常之厚,编的套路也是一套一套的,青州上下半点不疑,地瓜的种植很快就被推行了下去。 谭昭:……合着我都白操心了?! 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贾文和,郭奉孝,陈长文,你们作为顶级谋士的敏锐性呢,还能不能好好当刺史了? 然而,刺史大人的苦心没人理解,在地瓜苗在地里生根发芽之后,去长安给天子庆生的事情被提上了议程。 吕布肯定是要去的,所以徐荣、太史慈必定要留下,赵丰身体太差,肯定不能去,赵云是他的“替身刺史”,万一再来个什么左慈右慈怎么办,所以一定要去。 陈群、徐庶可以代他处理政务,满宠可以协同,所以甄选过后,随行人员有贾诩、吕布和赵云,非常地精简。郭嘉也喊着要去,但被谭昭按下了,刚生了一场大病就又要作,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咋地。 坏心眼的刺史大人,还特地找来满宠,请他代为督促某别驾喝药。 只是出发前夕,又加了一个诸葛亮,小武侯非常善于谈条件,他先是说服了卧病在床的叔父诸葛玄,再然后请了张仲景当说客,最后谭昭没挨住就松口答应了。 然后,郭家非常塑料的兄弟情再次上演了一遭。 只到了临别时分,郭嘉才出来相送,望着车马离开的背影,平日里嬉笑的人,也难得流露出了几分不舍与担忧。 此去长安,必定艰险,但若是不去,反成掣肘。 “既然担心,为何不一同去?若你坚持,主公必不会拒绝于你。”是陈群的声音。 两人交情“非同一般”,少有这般心平气和的时候,郭嘉难得也没有掐回去:“有贾文和就足够了,我去,他还要分心照顾我。”最重要的是,这是他弟弟的青州,他必是要替弟弟守住的。 “你竟有这份自觉?” “呵!陈长文,你别瞧不起人了!”嘲讽脸全开。 陈群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郭奉孝,你别太过分,那日你抢我的酒,还没还回来呢!” “那吕奉先也抢了,你怎么不去跟他要啊!” “你俩也真好意思抢,运道这么差,我都怀疑你俩是不是来拖后腿的!” “喂——你想打架吗?” “打就打,来呀!” 刺史府的下人再次淡定路过,刺史不在的第一个时辰,想他。 而此时的刺史,已经出城一路往西不回头了。 各地诸侯入长安给少帝贺寿,那必定不能带着几万人马去,那不成逼宫了吗,所以谭昭干脆就只让吕布带上他的亲兵陷阵营,小一千不到的人马,但绝对比一万黄巾军的战力高。 出发前好几日,他就收到了来自刘皇叔和孔北海的同行邀请,但谭昭并没有选择跟他们一起走,怎么说呢,跟这两人相处挺累的,很多时候都能把他承托得像个市侩的俗人。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最好还是别“结党”了,挺累人的。 因此,他还特地绕了一段路。而绕路的后果,就是青州刺史……是最后几个到达长安的诸侯之一。比他更晚的,只有袁绍和袁术。 袁术最晚,而且明晃晃……带了扎扎实实的一万人马来,还非说只有三千,脸皮之厚让人惊叹。 可以说大佬行事,非常地刺激了,加上公孙瓒几人的人马,若是联合起来,未尝不能刚一次皇甫嵩。索性,袁绍也带了不少,加上曹操几人的,竟是旗鼓相当,跟说好的似的。 长安城外的山头都被人占满了,谭昭一看自家的兵马,颇有种……以卵击石的荒诞感。 “挺好挺好,很是符合我青州的规模。” “……”主公,你开心就好。 吕布难得也没有开口,再回长安,他观感还是挺复杂的,领着高顺去打了一架,出了身汗回来喝了顿酒,就又是臂上能跑马的飞将军了。 “主公,近日属下收到许多从前旧同僚的邀约,是否要全部推了?”吕布其实也不太想去,没甚意思,无所谓是拉拢他,或者挖苦他。 “去,为什么不去!” “?!” “带上文和先生,你们都是旧友,合该有许多话可以聊。” 贾诩随后便道:“是极是极,该是如此,这是礼数。” 吕布:笑眯眯笑眯眯,不是好东西!算了算了,本将就勉为其难,陪你们去喝喝酒好了。 正是此时,袁术忽然派人送来请柬,说是邀青州刺史和吕将军赴宴。 唔,这是要亲自验证?! “子龙,这次还是辛苦你了。”谭昭拍了拍小兄弟坚实的肩膀,这次他来自然也留了心,赵云并不在随行名单之中,而是改名换姓混在陷阵营的士兵之中。 “谨遵主公之命。” 飞快地换了装,“郭元璟”就带着贾诩和吕布去赴宴了,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袁术和袁绍这对表面兄弟共同举办的,场面非常塑料体面,可以说都是天生的演员了。 甚至两人身边,都有一个类似天师道长一样的存在,等“郭元璟”一出现,视线就锁定了过来。 贾诩:……这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一点,跟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他一转头,刚好对上吕布疑惑的目光,很好,还是有人觉得没毛病的,可以可以,还是先入座再说吧。 这边厢开始勾心斗角,那边谭昭却闲得无聊。他给自己换了张脸后,假装成诸葛亮的书童,跟着人逛长安去了。 诸葛亮:……真的您开心就好了。 第349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三) 一别长安也已一年多了,走在长安街头,却没有太多的变化。 曾经的长安因为董卓的残暴统治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怎么如今瞧着……也没见多好,百姓仍然有些战战兢兢,不过因为天子寿辰的关系,街上人倒是不少。 “大公子,咱们往何处去呀?” 诸葛亮:“……”刺史大人,您就没点儿上位者的包袱吗? “若是未作决定,不如往那边去瞧瞧如何,瞧着好生热闹呀!”谭昭承认,他就是个俗人,平生一大爱好,就是喜欢看热闹。 “……如此甚好。” 虽然心里一言难尽,但显然小武侯的眼睛出卖了他,两人欢欢喜喜跑去看热闹,当然后来两人发现,热闹……它不是那么好看的。 “你这年轻后生莫不是欺我老道落魄,竟如此羞辱老道!”只听得一身穿道袍的老者愤愤而言,怒指两个俊朗的少年郎。 “分明是你自己胡言乱语讹我大哥钱财,似你这般的骗子,就该抓你见官!”这少年郎瞧着毓秀天成,谁却料是个暴脾气,出口就要拿人去见官。 一听“老道”二字,谭昭就生理性地不适,他现在最怕这些人了,连忙拉着小武侯就要离开,然而……为时晚矣。 “哎,二位且慢走,二位公子气韵不凡,老夫观气从未出错,这二位——!!!”老道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时竟然楞在了原地。 “这二位如何?编不出来了吧!大哥,咱们拿他去见官,好生治治这些胡言乱语的谄媚之徒!”青年一时得意,神色飞扬,当真是好样貌。 谭昭却是暗道不好,他立刻就抢白,甚至“十分护主”:“你是何人,竟敢拦我家公子,是不要命了吗!” 诸葛亮:“……”为什么我心里有点暗爽?! “你——” “我如何,我虽不过一介书童,但若是我家公子有半分差池,仔细你的老命!”嚣张跋扈本人就是谭昭了。 系统:佩服佩服,自叹不如。 老道一时失魂落魄,他也不纠缠两个少年郎了,整个人颓在原地,看着书童谭昭,低声说着什么。忽的,他抬起头,道:“你当真只是个书童?” “那当然,我爷爷是给老太爷当书童的,我父亲是我家老爷的书童,我给我家大公子当书童,何错之有?”祖传书童,你值得拥有。 谭昭易容的脸普通得紧,说起来话带着微微的蛮横和骄傲自得,就跟接班当书童,是什么无上荣耀了不得的差事一样。 愣是谁,也无法相信这样的人……竟然身带这般耀眼的紫气。 老道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如果他再年轻五十岁,他说不得要哇地一声哭出来,这贼老天,是当真要亡天下吗! 他立刻转头看向另外一位身穿紫衣的少年郎,几乎是扑过去的:“这位公子,请你务必相信老道的话,孰是孰非,便看公子的了!” 说吧,便挣开人群,飞遁而走了。 谭昭:……这么轻松?以后他是不是可以考虑卖蠢? 系统:不用卖,本色出演而已。 [统统啊,你最近有点皮啊,介不介意我替你松一下啊?] 系统立刻就匿了,此时没有热闹可看,人群自然也散了,做戏做全套,谭昭非常恭顺地退到了诸葛亮的身后,小武侯嘴角微微抽搐,但好在他最后绷住了。 “此事是我二人牵连公子了。” “无妨,是……我自己要看的热闹,与你们无关。”要搁以往,诸葛亮肯定拍拍手就走人了,但现下还有个未来主公,怎么都要表现下他的温良吧。 “在下吴郡孙策,见过这位公子。” “在下琅琊诸葛亮。” “在下周瑜。” 在下……是在下输了,在下三代祖传的书童。 “诸葛兄,你这书童有些意思,伶牙俐齿,颇有几分脾性啊!” 几人结识,谭昭都尽量藏匿自己了,偏生周瑜眼睛尖,眼睛一转,便扯到了他的身上。谭昭承认,平日里他最喜欢挥锄头,但他现在这个卖相……拒绝,实力拒绝好吗。 小武侯不愧是将来要见大场面的,半点儿没掉链子:“他在家中顽劣惯了,让二位见笑了。” 顽劣的某人:…… 系统很想说其实小武侯这话半点没说错,但它求生欲强,不敢开口。 相逢即是有缘,特别是听说两人自南边而来时,诸葛亮就热情了许多。父亲去世那边,因为灾祸,他与兄长诸葛瑾失散,正是在徐州,若兄长与继母尚在,恐怕应是往南方去了。 “原是如此,诸葛兄请放心,若有你兄长的消息,在下必定去信通知。”孙策初初守孝完,三年过去,不敢忘血仇。在知道诸葛亮如此年纪便因此与兄长失去联系,便起了恻隐之心。 他这般年纪时,尚且还在军中潇洒顽劣。 “那便多谢孙兄了。” 都是年轻人,没过一会儿就谈在一处,诸葛亮原先没抱什么希望,却未想到两人才思敏捷竟能跟上他,他也来了兴致,两个时辰下来,已是相见恨晚了。 直到城门快关,四人才挥别。 孙策和周瑜回到城中落脚之地,孙策以前也是横行江东的,只是孙坚一死,他一夜长大,才没了那么多少年心性,今日这走上一遭,倒是心情开阔了许多。 “大哥何必这般迫着自己,伯父在天之灵看到,也定是担忧。”周瑜与孙策自小相识,感情甚好,因是担心,才一路跟来长安。 孙策遥遥望向如血的残阳,久久未开口。 周瑜心知大哥不想提起此事,故而另起话题:“大哥可是觉得今日那书童有异?” “应是乔装打扮,如今长安城中探子众多,恐怕你那诸葛兄,也是一方势力的人。” “是便是,我是与他做朋友,又非是与他的主公做朋友,知道那么多做甚!”周瑜非常痛快地开口。 “愚兄不及你。” 这边厢兄弟谈心,那边谭书童却是一脸感叹,这年头活得长,见的鬼就是比旁的人多,谁会想到几十年后的宿敌,青葱年少时遇见,还能交上朋友呢。 “阿亮觉得此二人如何?” “不错,确实大才,主公可是想……” 谭昭轻咳了两声,他也不是什么人都挖的好不好,这两个……他可挖不动:“别有负担,你自管交朋友便是。” 说起这个,他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统统,出来一下。] 系统:贴心为您服务。 [我带着阿和小天使,会不会影响这个世界的和氏璧啊?] 系统:不冲突,不过两者相遇,可能会有点儿气场不和,届时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 ……你这么说,就有点儿吓人了。 谭昭托着腮想了想,他在得到和氏璧之后,还曾经去恶补过和氏璧的来历和传承,其中有一段就说孙坚曾在入洛阳时偶然得到和氏璧,后来身死传给其子孙策,孙策用和氏璧与袁术换回父亲人马回吴郡发展,和氏璧就落入了袁术手中。 所以算算时间,这会儿……和氏璧尚在孙策手中?! 系统:bingo!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励,宿主你是想走捷径称帝吗? 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而且谁也不是傻子,这年头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以神鬼之道搞事情要能成功,黄巾军说不定早就称帝了。 回到驻扎的军营,谭昭换回衣服,等了大概又有一个时辰的功夫,“郭元璟”才被贾诩和吕布拖回来。 唔,拖?! “这是怎么了?” 贾诩一脸难言,谭昭望向吕布,吕布就痛快多了:“赵子龙这个软货,三杯酒就倒了,难怪赵子荣不让他喝酒!” “我没醉!再喝!” 系统:……我仿佛见证了青州良心的陨落,默哀。 “……”谭昭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这才一脸悲痛地开口,“那咱们,是不是要收拾收拾细软,早点儿跑路啊?” 都演露馅了,哎。 “诶?为什么?” 唔? “子龙甚好,今日晚宴,二位袁公还与‘主公’一处饮酒,相谈甚欢。” “……”你们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青州唯一的良心终于撑不住醉意,趴在榻上打起了小酣,谭昭给人把脸上的易容去了,换了衣服,就让吕布将人扛回住处。 两人离开,空气里仍然带着若有似无的酒气,显然贾诩也喝了不少。 “文和先生,如何?” “今日算是混过去了,可如此之计,到底不能长久,若是明日入长安,少帝算计于您,恐怕还需有更好的良策才是。” 谭昭却是不怕:“不瞒先生,今日我与阿亮入长安时,遇上了一位道士。” “哦?” “这人倒是有趣得紧,他竟是同先生一样一眼就认了出来。”谭昭开口道。 贾诩也不急:“既是如此,此人现在何处?” 谭昭闻言,眼睛微微一转,望向军帐的上方:“先生这就有所不知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说的此时了。” 说吧,谭昭便抬头:“老先生,跟了一路,不下来喝杯水酒歇歇脚吗?” 第350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四) 贾诩出身凉州,他幼年家贫,读书的时候还跟老道士学了点望气的术法来糊口。那老道士早就老死了,如今回想,他隐约间只记得老道士满脸的褶子皮和亮堂堂的眸子。 “你——” 只见帐顶旋下一位老人,老人身着青色道袍,已是半新不旧,他满脸风霜,眼睛却亮如星子,这样的形象渐渐向贾诩记忆中的老道靠拢,就在一个刹那,他忍不住低呼出声。 “咦?老道瞧你,很有几分眼熟啊?” “……学生贾诩,拜见老师。” “诶——”老道瞪大了眼睛,然后瞬间淡然,“不敢当不敢当,哪个贾诩?” 贾诩自问一生四十余年,已然临危不动,但现在……他有点儿想学自家主公掩耳盗铃了,然而他还得恭恭敬敬地开口:“学生出身凉州。” “凉……州啊,那儿太冷了,光听名字就冻得老道直打哆嗦,没去过。”完全理直气壮。 一旁吃瓜的谭昭:……第一次看到文和被噎耶,偷偷有点小开心。 “水酒呢!你这后生滑得紧,明知道老人家跟着,也不知道走慢一些,哼!”还傲娇上了,谁惯的! “是老先生自己非要跟上来的,走得慢还非要怪我咯。”谭昭就不吃这个。 “哟,你这是在嘲笑老道本事差吗?也不知道是谁,演技那么差,还祖传书童,要不是老道修养好,街上直接就捧着肚子笑开了!你知道老道忍得有多么辛苦吗!”老头子气得胡须都飞起来了,就轻飘飘几根,谭昭有理由怀疑它们很快就会“落叶归根”。 “依我看,老先生似乎也挺爱演的,那表情,绝了!”爱演不演:)。 谁知道这老道关注点非常歪:“是吗?我说你这后生,果然也不是全无优点的,这双眼睛,倒是看得挺准。” “……文和先生,你再仔细想想,你肯定不认得他,对不对?” 贾诩、贾诩很想点头来着,但想了想明日的大计,还是十分痛惜地摇了摇头,一脸的义正辞严:“主公,老师是得道高人,非是凡俗能比,性子与众不同些,也是当然。” 谭昭:……文和你这良心真的非常地活蹦乱跳了。 “诶,还是这位贾小友明事理,你这做主公的,承认老道优秀,很困难吗?”老道一笑,脸上的褶子皮都皱在一起的,喜感到不行,他还寻摸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谭昭即便想跟人怼,也怼不起来了。 “老先生请坐,不知老先生这般跟随,是为何?” “这还有些模样。”老道的眼中荡开笑意,“不过你能没猜到?见了老道就跑的,不是心虚,就是怕老道瞧出什么来,公子眉眼光华丛生,显是后者。” “其实,我觉得做人不能这么肤浅。” “?” “你们道门中人,怎么可以只看人表面呢,什么气运面相,肤浅,太肤浅了!” 老道一脸你给老夫闭嘴的表情。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在那座仙山修炼啊?” “……”这天,如果他不在,是不是很快就要聊不下去打起来了,贾诩有些心累地想。 “算了,既然你这后生不欢迎老道,老道便走了,原本老道瞧你近日有一劫要渡,如今看来公子百无禁忌,倒是老道多此一举了。也罢,时也命也。”老道说完,当真就站起来,且是拔腿就走,一点儿不带犹豫的。 贾诩欲追上去,竟是连人衣角都没摸着,他有些急,随后就有一只手从后面迅速伸过来,分明是他离得近,可却是后面的手抓住了人。 “喝了我的酒,老先生不留下点酒钱吗?” 老道也是一讶,但他转过头时,已经完全平复了,甚至还反问道:“当真只要酒钱?” 谭昭颔首。 “那便与你,接住了!” 谭昭只觉得头顶一凉,随手他下意识松开手,老道堪称撒手没,这会儿即便是他,也追不回人了。 “这……便让人走了?” 谭昭点头:“我愈发觉得这个世界……奇妙了,他就拿一团……来糊弄我?”内力,他也有啊,他还有一邪帝舍利的内力,他骄傲了吗? “说不得,是真的有用呢。” “文和先生,我觉得你自从带着子龙出去一趟后,视野开阔了不少。” 贾诩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哦,是吗?诩多谢主公夸赞。” “……”惯例的青州药丸已经吃下了。 虽然不知道老道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但谭昭能感觉到对方并无敌意,甚至有了此人的掩护,他可以……悄么么干点儿坏事。在将贾诩送走后,谭昭就把系统拎出来询问了一番。 系统:你身上的紫气,大半的部分来自和氏璧,但红红你不要忘了,你三世帝皇的命格,并不会随着和氏璧的离身而消散。 [这我清楚,但我当皇帝的时间不长,应该……没有那么亮吧?] 系统:这你要跟和氏璧相比,那自然比不上,毕竟和氏璧历经多代,沾染的帝皇之气非比寻常,但你要跟现在所有的诸侯比,红红,你还是人群中最亮的一颗星哟~ ……要再当皇帝,他就是小狗。 [那孙策呢?] 系统:嘿嘿,你问到点子上了。 [继续。] 系统:他本身气运非凡,曾与和氏璧接触,身上自然沾染了紫气。但和氏璧是和氏璧,他是他,根本上是两种气。况且他又不是皇帝,你觉得他能跟你相比?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普通人就是得到了和氏璧,也不会有多大的加强BUFF,是这样吗?] 系统: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也没错。 [那系统,明日你能替我做一件事吗?] 系统:时间拿来,一切好说。 [好说好说。] 系统:竭诚为宿主服务:)。 第二日,各路诸侯由礼官迎入皇宫,等到了大殿之上,众人齐行礼,少帝轻抬手,端是君臣相宜。 这场上,三公在上,加上几位世家出身的诸侯,谭昭虽然混了个青州刺史,但坐的位置理应是非常靠后的,但……人怕出名猪怕壮,猪壮之后,很多人就想宰杀了吃。 只可惜,这世上大多数的猪笨,谭昭却不笨。 再次相见,王允对谭昭非常的热情,当然了,旁人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谭昭未来……是要当王司徒女婿的人,这未来翁婿相见,稍微亲近些,也是理所应当。 “司徒大人太客气了,小子年幼,担不起如此的。” “元璟太过自谦了。”随后他话锋一转,“元璟少来长安,可否有落脚之处?” 按照基本法,这个问题不管有没有,都得说没有,但显然,谭昭不是,他直接就开口:“我的脚,可好好落在地上呢,就不劳烦司徒大人操心了。” 眼瞎朝廷内忧外患,已是分崩离析,天子此时召诸侯聚长安,到底要做什么? 谭昭有些纳闷,但他相信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这算是第一次见到袁绍袁术两兄弟,到底是世家出身,就是内心MMP,脸上那绝对是哥俩好,两人还同他遥遥举杯,谭昭不知道昨天子龙是怎么应付的,只能按照自己的演技……随意发挥了。 一旁的吕布和贾诩:……一毛一样,子龙才是真深藏不漏啊。 繁琐的君臣相见之后,就是送贺仪,毕竟是来给小皇帝祝寿的,虽然这会儿天下大旱,但这并不影响有钱人的享乐,他的青州瓷前段时间在南阳还卖出了高价呢。 大佬们一个个送玉器啊珍玩,像是读书人诸如孔北海,就送的自己写的诗赋和当地特产,虽说不值钱,少帝脸上的笑意却多了两分。 直到,到了青州刺史郭琛献贺仪的时候。 “青州刺史献,玲珑青瓷一套。” 可以说,非常地敷衍了。当然了,要说敷衍也未尽其然,毕竟这青瓷的图案与形状,完全是符合祝寿的形制的。 若是从这上头来说道,恐怕是没什么说头。 王允早知郭琛身边的谋士贾诩非常人,思虑缜密,绝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故而—— “匡刺——”一声,响在众人耳边。 只见那原本形制优美,品相绝佳的青瓷应声而碎,通透的青瓷即便碎裂开来,也有种别样的美感。可众人已经顾不得叹息了,因为今日是天子寿诞,青州刺史献礼自碎,乃是大不吉之兆。 如今天下诸侯纷起,天子政令有所不达,可这到底是大汉的江山,一日未易主,一日便是正统。 郭琛敢献礼贻笑天下之主,便是大不敬,论律,必得株连三族。 “诶,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这人有毒吧?! “郭元璟,你好大的胆子!” 谭昭心想他胆子可不大,大的是你们,明晃晃的阳谋,干嘛冲着他一个小喽喽来,既是如此:“哎呀,你们快看!袁公献的宝玉也裂了!还有曹公的宝剑,竟是开始自泣了!还有……” 老子信了你的邪!随后众人转头一看—— 妈呀,真的中邪了! 第351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五) 局面,一下子就紧绷起来了。 而当所有人都开始紧张时,谭昭反而淡定极了。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矣?不是监守者,便是拥有者,若只有他一人,这罪名必得栽到他头上不可,但大家一起排排坐,那这“替罪羊”就不一定了。 “陛下,此为……此为——”大不吉之兆啊! 当下,所有人跪地,连少帝也站了起来,外头日头仍然高悬在天空中,万里无云,分明是个清朗的好天,莫名竟起了一股阴冷之感。 天下大旱,天子却召诸侯入长安贺寿,寿礼“自戕”,以示天意,莫不是—— 所有人的心思都动了起来,包括谭昭身边的贾诩和吕布。这可绝非是凡人的力量,天子寿礼,乃是诸侯从各地带来,并不由宫中保管,要对一方的寿礼下手尚且极其困难,更何况是所有人的寿礼! 除非……是所有诸侯商量计划好的,可是,这可能吗? 这当然不可能,不说袁氏兄弟如今势同水火,便是各地诸侯也是各有心思,比如任城太守刘备,他绝不会以此来消弭大汉皇室的地位。 谭昭这也是临场发挥,他猜到贺寿时必定有人要针对他,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会在他的贺仪上动手脚,他还以为会直接从他的气运上动手,毕竟气运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找个人演场戏,插一顶“谋逆”的帽子还不简单。 他都已经跟系统商量好对策了,没想到临了……竟然没用上,真是可惜:)。 系统:红红,其实咱们也可以用上的,你家阿和小天使再闷下去,就要长霉了。 ……还是不要了吧,和氏璧再来一遭,估计明天刘协就要引咎辞职了。但即便如此,寿礼自毁这种事情,对皇帝的威信度打击也非常之大。 王允已经在第一时间将所有的贺仪都封了起来,但这不过是掩耳盗铃,大家该看到的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这会儿场面有点儿收不住,特别是——袁术率先发难了。 他带的一双祥瑞,羽毛艳丽,体态优美,这会儿却黑一块白一块,看着像是什么杂毛野鸡,当下便指着笼子道:“陛下,祥瑞蒙尘,是为不祥之兆,如今赤地千里,陛下难道熟视无睹吗?” 刘协当即就更慌了,他心计有之,可到底年幼,如今一慌,下意识地寻找王允,此时王允……心里也慌得一比,他就跪在下首,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可不管他怎么想,如今的长安已然是一个死局了。 除非—— 王允还未下定决心,那边竟又有人开始诘难,诸侯势大天子力微,此时正是削弱大汉皇室的好时候,有点儿野心的人都不会错放,即便王允想奋力一搏,也要看旁的人……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自然是没有的。 汉室忠臣自然有,皇甫嵩即便对王允很有意见,但维护天子义无反顾。但长安到底势弱,要想将天子摘出来,只有—— “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王允一下跪倒在地,咚地一声,谭昭甚至听到骨头微微脆裂的声音。 刘协满眼含泪,他没有说话,任由王允将此事一力抗在了自己身上,因为他明白,只要他一开口,王司徒一切的牺牲,就都要白费了。 王允被押入牢中,宴会草草结束,谭昭随和一行人出宫。 各地诸侯还要在长安逗留三天以上,但……谭昭回望偌大的皇宫,久久未转头。 “主公是在瞧什么?” “文和先生,你眼中的皇宫,与我的可相同?” 贾诩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颔首:“诩之所见,便是主公所见。” “也罢,今晚随我去见一趟王司徒,如何?” 贾诩有些不明白:怎么见?主公竟还有这种人脉? 然而等到了晚上,他终于知道是怎么见了,以前他一直觉得主公的功夫没什么大用场,如今看来,是他误会了,大大的误会了。 “司徒大人这又是何必呢?” 王允被褪了官袍,他两鬓斑白,如今就像普通的老人一般,哪里还有意气风发:“是你!你如何进来的!” “司徒大人到了如今,还管我怎么进来的?”谭昭说完,愈发觉得有些不对,他这个样子,怎么那么像反派奚落主角啊。 不不不,绝对是错觉。 王司徒双眼喊着火光:“郭元璟,早知今日,老夫早该杀了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司徒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很想问司徒大人一个问题。” 王允干脆转过身,就当人不存在。 “司徒大人深谋远虑,绝对目光浅短之人,召诸侯入长安,可不是什么聪明决定,以司徒大人的眼光,绝不至此。”谭昭干脆打开牢门,这些锁,于他而言都是小意思,“司徒大人,咱们不妨做个交易吧,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帮你保住陛下,如何?” “哼!郭元璟,你以为你是谁,陛下又是谁,竟能让你如此!” “我是谁,司徒大人难道不清楚吗?仅凭一二方术之言,便要置我于死地,臣甚是寒心啊!” “你——” “我很有诚意,王司徒不妨考虑一下。” “……当真?” “当不当真,是大人心里怎么想,若是司徒大人心中不信,便是我郭元璟说破嘴皮子,也半点无用,不是吗?” 王允自然不信,他除了自己,谁也不信。可他不信也不成,与皇甫坚寿的相斗已经让他损兵折将,如今陛下自身难保,若是被有心之人乘机而入,恐怕大汉危矣。 月亮渐渐偏西,贾诩终于踏在了土地上,说实话在空中飞的感觉,并不是特别好。刚才他一直当着背景板,这会儿终于开口了。 “主公觉得,王司徒会答应?” 谭昭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几次三番算计于我,他落难了,我不得去看看,开心一下啊。” 贾诩:“……”青州药丸。 “哦对了,文和你晚上同奉先去赴宴,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主公你转移话题的技术真的很烂,贾诩心中忍不住吐槽,但面上仍然不动如山:“朝中争斗愈烈,有一人,或可堪大用。” “谁?” “皇甫坚寿。” 谭昭回忆了一下,此人好像是皇甫嵩的儿子,便道:“文和与他,可有交情?” “昔日老朽在长安时,曾与他在丞相府见过几次,他善于交友,不似他父亲愚忠。”当初也是因他与董卓交好,才救下皇甫嵩一命。 只是时也命也,如今此竟成为王允几人攻讦皇甫嵩的理由。 “哦?” “只是其父尚在,如今不是用他的时候,他如此这般针对王允,其父皇甫嵩是其一,其二乃是因他曾在蔡公门下学习。”贾诩道。 “原来如此。”早在入长安之前,谭昭就听说蔡邕死去的消息。 “王允刚愎自用,乃是自寻死路,只是若天子无人可用,恐怕会招惹祸患。”贾诩拱手,恭敬道,“属下有二计,可与主公。” “哪二计?” “挟天子,此为其一。” 谭昭摇头:“这个可行,却不好。” 贾诩有些遗憾,但他也明白如今青州的能力,不适合第一条:“那么,荀家。” “荀家?” “没错,荀家荀爽虽死,可荀家忠于汉室,少帝必定器重。” 谭昭并未下这个决定,他与荀家无冤无仇,何故这般算计于人,便暂且按下,且等上几日再说。 另一边,几乎所有的诸侯,都在与麾下的谋士商议。很多人都嗅到了机会的味道,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要是能搞臭汉室,何愁天下不来! 相比其他人,谭昭就佛系很多了,他自从那晚和贾诩出去后,就没再去想这个问题。吕布和贾诩去赴宴打听消息顺带挖墙脚去了,诸葛亮也在赵云的陪同下,去城中找新认识的小伙伴玩耍了。 就他一个空巢主公,沦落到和刘备、孔融他们去祭拜蔡邕。 刘备是公孙瓒的人,四舍五入就是袁术的人,但他是皇族,这会儿他自然被排除在利益集团之外,至于孔融……他不是野心家,别人都不带他玩。 刚好谭昭也没人带,他们也算有点儿交情,便一道去蔡府了。 三人一行到了蔡府门口,却没想到还碰上了熟人。 “文若先生,许久不见,我家兄长甚是想你。” “……”这新奇的问候方式,是郭家兄弟没错了。 荀彧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也是算到郭元璟可能要来蔡府,才在离开蔡府后等在了外头:“今冬寒冷异常,奉孝身体可好?” 谭昭非常地实话实说:“不大好,被我押在家中,这会儿喝酒都不香了。” 这当真是亲兄弟才做得出来的事情啊。 荀彧显然有话要说,谭昭便请刘备孔融二人先入内,他随后就来,两人自然答应。只是离开前,刘备看了一眼荀彧,心想此般风流人物,却不得他所用,遗憾啊。 “文若先生,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第352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六) 说实话,这一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天灾与人祸同时出现,水灾,瘟疫,蝗灾,便是青州都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更何况是初初上任的兖州牧曹操了。说句大实话,兖州现在的情况,说坏肯定谈不上,但势力纷杂,士族豪门相争,总有一日会爆发出来。 与刘备和谭昭手底下缺人相比,曹操这会儿……手下能人太多了。 入主兖州后,曹操得到了兖州豪族的支持,再加上兖州士族老大哥程家,一下就瓜分大半的职位。随后就是平乱黄巾军、瘟疫、交手金尚等一系列事情,然而这些事儿还没完呢,旱灾……又开始了。 可以说,是非常地不省心了。 “先生唤我元璟就好,兄长曾经说过,当我取字时,还想邀文若先生替我取呢。”面对日后流芳百世的大文臣,谭昭表现得还是十分人模人样的。 荀彧从善如流,郭琛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前奉孝没时间,有很多时候都是他代劳,只是时间匆匆,当年只到他腰间的孩童,如今竟已成一方诸侯了:“好,元璟,物华生光,奉孝对你看来很有期待。” “先生有所不知,取字那会儿,兄长足足收了我三坛美酒。” “……”郭家兄弟,总能有法子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不妨,到旁一叙。” 谭昭自然答应,等到了荀彧的马车里,一股清幽的香气淡淡散播开来,原来刚才的冷香是荀彧身上的呀,说起这个,他的属下好像除了陈群,都没有熏香的习惯。 系统:你那手底下各个都病歪歪的,熏香不是你叫停的吗!还说药香也是香,红红,做个人吧! ……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实不相瞒,元璟,志才病得,已经下不了塌了。”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兖州军务繁忙,戏志才性情刚直,与兖州士族起了矛盾,日夜工作,原本吃了郭嘉从青州寄来的药方已好了些,却未料有人从中挑拨,一时怒火攻心,便晕了过去。等再醒来,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若是以前,谭昭定然听不出其中深意,但被手底下几个谋士按着脑袋看天下,他也不算太过驽钝了,这说的是戏志才与人起冲突,不如说……是汝颖士族和兖州豪族之间的斗法:“可叫郎中瞧过了?” “主公已请华先生来瞧过。” “可是缺什么药材?文若先生尽管说,若我有,必定给。”华先生?不会是他想的那位华先生吧。 荀彧对上郭元璟澄亮的眸子,一时竟有些心动,但他很快按捺下来,青州如今有贾文和,还有奉孝和长文,军中还有无人能敌的吕奉先,已无他人之席。 寿礼一事,已由京兆尹等人展开调查,但想也知道绝查不出任何不妥,王司徒如今一力承担,可到底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自令人寒心。 当时堂上,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猜到是王司徒在算计青州刺史,虽然即便荀彧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王司徒为何如此忌惮郭琛,但事情已发生,王司徒此举必定是得了陛下首肯,这就更加令人奇怪了。 除非……是郭元璟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汉室的存亡?可是,这有可能吗? 他望着面前毓秀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眉生清光,日后必定是一方强人。可是就凭这个,未免也太过草率了一点。 “那我便代志才多谢元璟了。”荀彧忽而话锋一转,“元璟,你可曾怨恨过陛下?” 突如其来,直拳到不行,这不是他印象中对荀文若的定义,但谭昭对上人坚定锐利的双眸,就明白了:“文若先生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即便它很残忍?”谭昭道。 荀彧点头。 “不曾。” 荀彧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郭琛并未骗他,如果当真骗了,那只能说明郭元璟此人太可怕了。若是如此,王司徒的忌惮倒勉强算作合理。 “一年之前,我舍命相救,是为社稷,是为长安百姓。”谭昭说的,也是真话,当初若非是看到宫门前的长安百姓,他恐怕还下不了决心,“社稷不曾算计于我,长安百姓也不曾,所以,我为何要怨恨?” 荀彧有些心惊:“你……” “先生是想说我不尊陛下,不忠汉室吗?”谭昭的脸上忽然荡开了笑意,“不,其实不是这样的。” 有德者居之,当天下的主人无力挽回时,大厦将倾,难道为了一艘破船,搭上数万万百姓的性命吗?不曾有期待,如何会怨。 谭昭并未接受过天地君亲师的教育,即便他在古代已近百年,但三观还是没扭过来,该怎样还怎么样,让他以德报怨?想都不要想。 “……陛下,并非昏庸。” 刘协昏庸吗?当然不是,他甚至很聪明,若他早生两百年,说不定大汉历史都要改写,但他毕竟没有早生,也没有从小受帝皇心术,他现在年纪比谭昭还要小,便明白平衡之术,明白“卧薪尝胆”。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说不定真能成长起来。可如今的,并非是汉室一处,而是天下诸侯起,宦官与士族想斗,权力分散,已经没有时间来给他成长。 “文若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先生读书,是为天下?还是为汉室?若为前者,我们相同,若为后者,先生聪颖甚我,难道瞧不出来吗?” 谭昭说完,已是站了起来,对上荀彧惊愕的双眸,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怯场:“戏先生的药,我会请人送过去的。” 荀彧并没有阻拦,他惊讶于少年人的胆大,却莫名生不起任何的厌恶。 哎,不挥锄头的感觉真爽,谭昭并不后悔暴露自己,反正……他现在年轻,就是传出去也没事,再说这会儿曹操自身难保,也顾不上青州来。 系统:难得难得,你竟然不想挖人?据我调查,荀彧应该是最顶尖的那批人之一了。 [你说的没错。] 系统:那你不挖人? [挖来放哪里?拔除萝卜带出泥,荀文若是颍川士族的代表,他一个人,代表了颍川士族一半的力量,咱们青州小地方,折腾不起,若他是一个人,早八百年我就打晕人家偷回青州了。] 系统:……是在下输了。 回到蔡府门口,谭昭由门房引着入门,给蔡公上了香,才见到新寡的蔡公女儿蔡琰。世道对女子多苛责,蔡公一生只有两个女儿,全心教导,视若珍宝。只是丈夫刚死,父亲又接着丧命,外有已有风言风语说她命硬,邢克亲眷。 故而她只微微施了礼数,便离开了。 “元璟,你来了。” 谭昭颔首。 “孔公正在与蔡公的弟子交谈,我们不如出去吧。”刘备道。 谭昭……其实不大想跟刘玄德单独相处,但以他肚子里的墨水,唔:“如此也好。” 然后这一下午,谭昭聊了一整天没有营养的话题,喝了一肚子的水才回到住处。 “主公今日瞧着,脸色怎么有些差?莫不是受了风寒?” “子龙,别瞧了,主公今日同刘皇叔和孔公出去的。” 赵云就明白了,很快他就跟诸葛亮出去了。 谭昭:……你们对我,是不是有什么很深的误会? 接过贾诩递过来的消食汤,谭昭饮了两口,才有气无力地说话:“说起这个,今日我遇上了荀文若。” “他定是特地去见主公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兖州恐怕并不太平。青州毗邻兖州,若兖州一乱,恐怕青州也得不到好处。” “此事确有可能,兖州牧是袁本初的人,牵一发动全身,恐怕还有的磨。” 就是这个让人头疼,大家都抱团,兵力分散却又莫名团聚,让人想快刀斩乱麻还不行,但徐徐图谋,估计最先倒的人就是他。这种尔虞我诈、日日算计的感觉实在有些憋屈,谭昭换了个姿势,忽而问:“文和先生,若我有一日不再忠于汉室,你待如何?” 贾诩晚上也喝了酒,但他是个“太极”好手,吕布都喝得醉醺醺了,他只是身上酒气有些重,眼神却仍然清明,乍听到此话,眼神一下子就敏锐起来了。 “可是荀文若,与主公说了什么?” 谭昭也知道论看人,是瞒不过贾老狐狸的:“果然瞒不过你,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他问我,怨不怨陛下。” “那主公,如何回答?” “不曾怨过。” 贾诩便笑了,他少有笑得这么开怀的时候,这确实是主公的性子,大气。若主位者斤斤计较,只为私欲,如何能有成就! “主公心胸,诩佩服矣。”贾诩俯倒拜道,随后他抬起头来,言道,“主公忠于天下,为百姓谋福,诩愿追随主公,不悔矣。” 怎么说呢,谭昭当场摸出了一坛酒,倒了两杯,江湖义气上头,直接就推过去:“都在酒里。” 贾诩:“……都在酒里。”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怎么办? 第353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七) 吕布算不上是个好相处的人,武夫有的脾性他都有,也很有些恃武行凶的意思,他在西京长安时,就没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不过少,并不代表没有,总有一些人因为权势贴过来,也有一些人钦佩他的武力。贾诩和吕布一连赴宴三日,明明如今朝堂不稳,臣下却欢歌宴饮,足见汉室倾颓。 “贾文和,你和主公到底在搞什么鬼主意?”要说从前没过过这种笙歌燕舞的日子,那绝对是假的,他以前不知有多喜欢这种美酒与美人的生活,可青州有毒啊,偏偏他还就喜欢青州的生活,这猛地连过三日腐朽奢靡日子,吕奉先觉得自己哪哪都不舒坦。 “奉先切莫着急,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 吕布刚要问什么时日,抬头已是到了中郎府。他想了想,才算是想起来这好像是从前的一个同僚,算是点头之交,要说多好,自然没有,但不坏就是了。巧合的是,这位中郎将,也姓吕。 不过人家出身士族,与他这种草莽匹夫,自是不同。 宴上的花头,左不过那么几样,等喝了几圈,近旁的侍女忽然跌倒,手中托着的酒壶瞬间倾洒在吕布的衣服上。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身衣服了,吕布当下,脸就拉得巨长。 他脸本就长,这会儿谁都能看出他不高兴了,当然遭遇这样的事情,不高兴也是在所难免。吕中郎作为主人,自然责无旁贷,立刻招来人要带吕布下去梳洗一番。 这几个意思啊?贾文和这老狐狸还冲着他微微点头,怕不是有诈? 吕布心有忒忒地跟着人离开,刚转过假山,前头的侍女便低头道:“吕将军,便是前头了,将军请。” 吕布自信武力,自然不觑,推门进去,后头的门竟瞬间关住了。 “谁!” “吕将军切莫动手,在下有话要说。” “鬼鬼祟祟,小人伎俩,你有何话不能在外头说!”吕布就不吃这套。 “吕将军之英勇,在下甚是佩服,可便是如此,在下才为吕将军叹息啊。”来人不无感叹道,“昔年飞将军一名震慑万雄,如今却……” 吕布锐利的眸子已经完全射了过来:“住嘴!本将军的事,也是你等可置喙的!” 来人愈发恭敬:“在下此来,乃是送吕公一桩机缘。” 是日晚间,谭昭就发现小伙伴吕奉先有点神思不属,当然了,他并没有怀疑属下忠诚的意思,只是……难得看到忧愁的吕布,他多看两眼咋地。 贾诩忍不住拉了拉主公的衣袖,悄声道:“主公,收敛一点。” “哦。”谭昭非常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后又道,“可是成了?” 贾诩捋着胡须:“大抵,是成了吧。” 怎么说得他心里头有点儿玄了呢,两人光明正大的小声交谈终于“惹恼”了吕布,他拍桌而起,道:“主公,你与贾文和是否早就猜到那袁公路会派人策反属下?” 非常地直拳,也非常的吕奉先。 那必须,果断点头啊:“是啊!” “……你就不怕属下当真被策反吗?” 谭昭摇头:“不怕啊,奉先你人这么聪明英勇,用脚趾头想都肯定觉得青州比那劳什子南阳淮南好啊。” ……主公,你的青州滤镜太厚了。 南阳乃人才汇聚之地,淮南地广,哪里比不得青州了!哎,算了算了,主公毕竟年纪小,还是迎合迎合好了:“主公,果然明察秋毫。” 谭昭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奉先,你没有一口回绝他吧?” “那必然是没有的,毕竟是袁公的人,若我太过不绝情,也未免太不识趣。”吕布又坐了下去,他是莽,却并不傻。如今敌我未明,他是傻才会一口回绝。况且离开前贾文和那微笑太过刻意了,他想不注意都难。 谭昭回看贾诩,贾诩立刻便道:“奉先果然知我心,既是如此,那便又多了一条退路。” “???”几个意思?你们玩权谋的,话能不能全部说完,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此来长安,主公四面环敌,不得不防,恐怕到离开之时,有些人会行非常之道。”这些年,不明不白死在路上的官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多一个郭元璟不多,少一个郭元璟也不少。 谁都知道,谭昭此来长安,只带了一千不到的人马,乃是吕布麾下的亲兵陷阵营,若吕布袖手或者被“调虎离山”,那么落单的青州刺史,无异于误入狼群的羔羊。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只是所有上位者的行事原则,袁绍袁术出身大家,他俩不会将郭琛视为对手,却并不妨碍他们抬手灭掉一个可能的危险。 左不过一个十六的小子,杀了便是,或者说拉拢飞将军吕布,才是更为重要的目的。 要说如今青州,能人不少,但出名的,大概就只有吕布了。吕布的威名,只要是个知道点世面的人都听过,这样的良将谁都想要。董卓有了他能镇住长安,郭琛个小孩有了他能驱走青州的黄巾军,谁不眼馋! 袁术自然也眼馋,更甚至……袁绍、公孙瓒、陶谦他们都眼馋。 接下来的几天,吕布疯狂地接收到了来自各方大佬的橄榄枝,这种邀请中有许诺金银美人、马匹宝剑的,也有许诺官位未来云云的,甚至还有更直接允他权势的。吕布大半都拒绝了,只有袁术方面,他给的态度比较暧昧。 当然了,这在接洽人看来,就是吕布心动摇摆不定了。 “那吕奉先,当真如此说?”袁术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主公,确是如此,青州刺史不过一小儿,传闻飞将军爱金银爱权势,青州势弱,他必定不甘于此,此番心动,也不出所料。” 阎象作为主簿,此次也随行在侧,一听便觉不对,便道:“主公,那吕奉先传言确实有勇无谋,可他每至宴时,都有一人陪同。据属下所知,此人名唤贾文和,凉州人士,从前在丞相府颇得重用,可此人却能全身而退去往青州,受青州刺史重用远胜胞兄,恐怕其中并不简单。” 袁术就不爱听了,但他对阎象,还是颇为尊重的:“那么依先生所见,是为如何?” “不妨试探一二,再作决定不迟。” “那么你说,要如何试探?” “这……”阎象不好说,吕奉先此人脾性风风火火,若一朝惹恼,怕是要推向敌方的,他略略一思索,便道,“主公不妨,请青州刺史再一叙。” 袁术立刻就有些不耐烦,他坐拥三十万大军,青州北海不过是抬手间的事情,只是如今冒进不可,才暂且留着。这青州刺史不过一小儿,还要他几次三番去请人,岂不掉价! “此事再议吧,天子如今病了,本公该去探视才好。” 阎象心下一垮,却也无可奈何。 大抵也是巧合了,袁术穿好衣服进宫问安时,刚好就在宫门口碰上了同样进宫面圣的谭昭和吕布。 “袁公先请。” 袁术假做推脱一二,他为人傲慢,但世家出身,礼仪方面绝无挑剔,私底下鄙夷是一回事,明面上却又是另一回事,至少谭昭和人一同进去,没感觉半点被慢待。 怎么说呢,这年头能当大佬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天子病了,而且是真病,他原本是准备装病的,但大抵气得太过,一宿没睡,第二日便有些起不来床了。 太医诊过,说陛下乃是急火攻心,阳火不盛,须得静心、凝气,佐以方子,才能见好。刘协……一想关在牢中不日问斩的王司徒,哪里还能好了。 原本想召诸侯入长安解长安之愁,也能平衡长安内外,以图后事,却未料计划初始,便栽在了寿礼之上。他原本以为是有人动手破坏了他和王司徒的计划,可上上下下调查了个遍,却是半点蹊跷都没有。 可没有蹊跷,才是最大的蹊跷。 诸侯不可能一同来算计他,那么……刘协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时竟有些浑身冰凉。 难道,当真是天要亡我大汉? “陛下,淮南袁将军和青州刺史到了。” 刘协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但这人,他还不得不见,只是这两人……怎的一块儿来见他,是巧合,还是约好的? “宣。” “微臣……拜见陛下。” “免礼,平身。” 塑料君臣情,可以说是非常地妥帖了,说实话这些话听着,谭昭都有些消化不良。一番机锋过后,刘协显然有些疲乏。 正是此时,谭昭稳稳地开口:“陛下,微臣有一不情之请。” 刘协:……都是不情之请了,你还要说出来膈应他?! “微臣恳请陛下,饶恕王家其余人的性命。” 王允所犯之罪,必得株连三族。哎,说起来好像青州刺史郭琛与王允义女有一场婚约,还是陛下赐婚,袁术有些乐了,他望向皇位上的少帝,心想今日他是来对时候了。 只是还没等他接着看下去呢,外有又传来声音,那该死的袁本初,竟也来了。 第354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八) 同袁绍一块儿来的,还有曹操曹孟德。 两人现在是同盟军,以前还是一块儿长大的竹马竹马,至少这会儿感情绝对不错,否则不会一同觐见。 一个郭琛一个袁术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再来了袁绍和曹操,刘协本来还生着病呢,这会儿脸色愈发苍白了,他虽年幼,但政治嗅觉并不差,他闻到了……风雨的味道。 “微臣拜见陛下。” 同样的塑料君臣情再次上演,谭昭听着莫名有种酸爽的感觉。 “方才,似是听闻郭大人在为王氏族人求情?” 谭昭颔首:“确有此事,王氏族人虽有罪,却罪不至死,微臣斗胆,求陛下一道恩典。” 当然了,郭琛此为合情合理,他若是当真袖手旁观,坐视王家倒台,外人瞧了,未免要说他冷心冷肺,如此年纪便狠绝至此,日后恐怕更甚。但没想到的是,此人竟半点不为王允求情,反是为王家其余众人开罪,令人颇有些意外。 “依微臣看,却是不然。”说话的是袁绍,“王司徒意欲谋害陛下,妄图毁坏陛下清誉,此事事关天下苍生,陛下仁德,可若此次饶恕王家,恐怕日后招歹人效仿,岂非乱了纲常,还请陛下三思。” 刘协的心啊,就跟坐云霄飞车,他想开口说话,但……根本没有人给他机会开口,还有哪个皇帝比他更悲催! 袁绍为什么这么生气?那自然是因为他查到了他府中王允安插的钉子,这人竟已当到了他的长史,那日那位邹子后人话未说完突然暴毙,便是因此长史之故。如此窥伺,岂不令人恼怒! 没亲自动手,都是他这些年修养好了。 这一顶顶高帽子带下来,王家就是板上钉钉的药丸,刘协有些小期待的眼神望过来,谭昭真的觉得小天子做人有点绝妙,怎么,当他开圣父作坊的,他就长得这么像缺心眼吗? 嘿,他还真想做个缺心眼,随后谭昭就跪了下去:“陛下明察,王公为陛下做事多年,不辞辛苦,此事各种巧合,微臣不敢妄言。上回出京之前,陛下曾许微臣一个口谕,如今微臣以此,希望陛下法外施恩,上苍必定感怀陛下仁德。” “……”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长脑子的都知道王司徒是为了算计他跌进去的,这人不看热闹也就算了,竟然拿救驾的恩情去填补?! 虽说如今天子诏令已不如从前有分量,但汉室正统,若利用得当,也是一段助力。他这就……轻巧地以德报怨了?这郭琛怕不是圣人投胎吧? 袁绍早在查出长史有问题时,就对郭琛的怀疑削减了大半,王允想借他的刀杀人,他偏是不借,而袁术……这会儿也觉得要是郭琛都能是帝星,那他恐怕早已登临帝位了。 谭昭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他还在想王允要是知道是他求情救了他的家人,估计鼻子都要气歪了。 刘协一听,却是脸色都红润了三分,趁着空隙,立刻便道:“即使郭刺史如此保王家,那朕便网开一面,只死罪可饶,活罪难免,还需警诫一番。” “陛下圣明。” 看病,求情,两样事情都做了,谭昭也算是能“功成身退”了,但大佬在前,也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说起来,这会儿曹操也算是个“叛军”,他干跑了朝廷派来的兖州牧金尚,闹得两方在任城直接刚了起来,但他有袁绍撑腰,照样能大摇大摆地进京贺寿,天子刘协也不能把人怎么着。 袁术是来告状的,拿的是金尚的告罪书,通篇都是臣无能,其实意思就是影射曹操拥兵自重,不尊朝堂不尊天子,有二心之嫌。 而袁绍呢,他敢带着曹孟德来,自然也是有所依仗,他手里有一份兖州豪族和百姓的请愿书,说是曹公仁义为民,乃是暂代兖州牧,并未有僭越之意,却未料金尚一来,便喊打喊杀,兖州百姓看不下去,才诉诸武力,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本人:……明鉴个鬼!黑白都你们说了,要他何用! 吃瓜群众谭昭:…… “回禀陛下,却非如此,金刺史为人忠厚端方,绝非是如此莽人,据微臣所知,金刺史遇危时,曾向青州刺史求助,郭刺史,可有此事?” 谭昭觉得这瓜不太好吃,他其实想回青州吃地瓜来着,他已经好几世没吃过了,甚是想念:“确有此事,微臣还派吕将军与治中从事一同前往。” “……”这人是真蠢还是假蠢?吕布跟贾诩来是来了,却是根本就没出青州! 但既然谭昭都这么说了,袁术也不再逼迫,他来的目的是将曹操拉下来:“还请陛下明察,还金刺史一个公道。” 刘协心想我是很想还金尚一个公道啊,但他就算是偏袒你又能如何,你们袁氏两兄弟,没一个好东西,还不如郭琛呢! “既是如此,袁刺史还有何话要说?” 曹操非常人,袁绍能为他出头,他必定不能让袁绍难做人,便上前两步叩拜道:“陛下容禀,微臣无愧于心,愿同金刺史当堂对峙,臣对陛下衷心一片,今日陛下任何决断,微臣都心甘情愿。” 所以说嘛,玩权谋的人心都脏,一群心机狗算计一只小心机,这皇帝当得……真的有够憋屈的,谭昭原本对刘协有些埋怨,这会儿统统都没有了。 算了算了,小场面小场面,就原谅他算了。 系统:……红红,你的良心我不这么觉得:)。 刘协最后只能和稀泥,他也没办法啊,这他要是当堂表态了,两方得撕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这也算一个好消息。两方不和,兖州必定起冲突,几番消耗,总归与汉室是个好消息。 但刘协的算盘,谁都能猜到,袁术和袁绍难得一条心,逼着刘协给个态度。 一个有任职书,一个有民心,这能怎么办?难道兖州还能分而治之不成?没了王允,也没个出主意的人,最后刘协只能“拖”,说三日后下诏令。 几位大佬才算是退下。 谭昭走出宫门时,天边的彩霞都已经快隐没了。他紧了紧衣袖,此时的长安尚还有些冷。 “郭刺史,郭刺史,请留步!” “嗯?曹公有事找我?” 因为疾走,曹操有些微微的喘,不过他是行伍出身,一会儿便敛了喘息:“操特来感谢郭刺史援手之恩。” “曹公不必这般客气,你我皆为天下办事,百姓有难,如何袖手旁观!便是曹公易地而处,也会如此。” 能说出这样的话,郭琛即便不够聪明,也绝对是个好人,曹操脸上笑容多了两分:“此话在理,郭刺史果非常人也。” 再次相见,曹操发现郭琛……竟然又长高了,要不是关系还没到位,他都有心问人长高秘诀了,不过两人一路聊,等分别时,他已叫上元璟了,怎么说呢,排除青州刺史的身份,郭琛本人也讨人喜欢。 谭昭送别曹操,一进马车就直接瘫倒了,今天赵云闲着无事,正好客串了马夫一角。他瘫倒后才发现,旁边还有个未来武侯。 “这是怎么了?” 赵云指了指,小声道:“朋友离别。” 孙策和周瑜要走?难道两人不是跟着袁术一块儿来的吗?两个小子偷偷入京,这世道可以说非常大胆了。 “看来,阿亮很喜欢这两位朋友了。” 诸葛亮其实也不是悲伤,乱世他见多了生离死别,只是难得有两个投机的朋友,一时有些留恋罢了:“刺史大人,你说此番一别,日后还能再相见吗?” 听公瑾他们说,这回之后他们就要回江东了,青州与江东隔着那么远,若无意外,恐怕很长时间都见不着了。 “这可不好说,不过君子之交,非在朝夕,若是阿亮想念朋友,去信便可。”谭昭也实在说不出安慰的话,难道要他说你俩以后阵营不同,针尖对麦芒,既生瑜,何生亮吗? 说起这个,诸葛亮更愁了:“此番回去,定要让叔父为我取字不可。” “哈哈哈哈哈!那阿亮可有的磨了!”谭昭跟赵云都忍不住笑了,说起这个,实不是诸葛玄的错。诸葛亮性子孤傲,他自小聪慧异常,不与同龄人交往,他父亲有意磨他性子,便先不给他取字。等他父亲病逝,他又守孝,才拖到如今还未取字。 然后呢,他叔父跟他爹简直一个脾性,反正就是……心累。 诸葛亮果断转移话题:“大人可曾也有过想见却见不到的知己好友?” 谭昭一楞,继而脸上晕荡开了笑意,这笑容没一点儿酸涩苦痛,有的只是疏阔旷达和淡淡的祝福:“自然是有的,你觉得像本公这般讨人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没几个知己好友呢!” “……”怎么就这么让人不敢相信呢,“那大人会想他们吗?” “想啊,但只要知道他们好,便足够了。”若是一味缅怀过去,那么即便活在当下,也不快乐。既是如此,不如享受当下,他的朋友还在,只是见不到而已,作甚悲伤。 诸葛亮和赵云都有种感觉,这一刻的大人,似乎在发光一般。 第355章 惯看秋月春风(三十九) 王允很快知道天子赦免王氏族人株连之罪的消息,为他求情的人是郭元璟。 有那么一刹那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但这感觉很快烟消云散,他是为国为社稷的司徒,不会为了蝇头小利便曲意迎逢的小人。 他明白,这是郭元璟提出合作的诚意。 若可以,谁不想自己的家族繁衍壮大下去,他并非无动于衷,只是这个险太大,他不敢一手赌上汉室的江山。 谭昭是在王允行刑前一晚见到了人,而且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探监的。由于贾诩跟吕布出去走场子去了,这回谭昭带的人……是诸葛亮。 可以说,是非常地儿戏了,倒是诸葛亮本人十分开心,自己的能力能够被肯定,即便他嘴上未说,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郭元璟,老夫竟有些看不透你。”褪去尖锐的打量,王允本质上,其实是个非常传统的文人。 “不,是司徒大人久居高位,看事太过复杂了,我其实是个特别简单好懂的人。”然后某人还十分气人地转头,“是不是,阿亮?” 诸葛亮非常配合地点头,当然他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哼!你就不怕我咬死不告诉你吗?汉室忠臣数以千万计,没有了我王允,亦还有他人,老夫何惧之有!” 谭昭摇头:“不怕。” “你就这般笃定?” 谭昭再次摇头:“不,其实到了现在,我已经不太想知道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而没好处,于我而言,这并非是必须可知的。” “你——”王允不禁有些欣赏郭琛了,若非是此人命格,他定会尽力游说此人,匡扶大汉江山的,“既是如此,你又何必……” “大抵是我吃饱了太闲,司徒大人一定不知道吧,天子病了。” 王允如何不知,知道天子仍然记得他的好,他心中已是坦然了不少,只要他所做的事情有意义,那么他就有勇气向前走:“你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你——” 王允的目光紧紧盯着谭昭的手,他的手骨骼分明,生得非常好看,当然王允看它自然不是因为它好看,而是掌心握着一枚印鉴。 是他送给义女任红昌的印鉴。 “很惊讶吗?司徒大人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女子便能搅得青州天翻地覆?”谭昭一直觉得很奇怪,和亲到底起了多少作用,一段姻亲难道就能让相斗的两方放下利益化干戈为玉帛?别开玩笑了,要真如此,匈奴如今也不会虎视眈眈。 貂蝉聪慧又美丽,勇敢而机敏,但这是汉末,是乱世,不是霸道总裁小白文,也不是玛丽苏剧,他也不吃这套。 系统:……无力吐槽:)。 有那么一刻,王允心里的绝望整个将他淹没,这般的心计手段,若是天子拥有,该多好啊!只恨—— “老夫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能趁早杀了你。” 谭昭非常擅长给人“雪上加霜”:“不,你杀不了我。”自信,强大又耀眼,谭昭觉得自己就是个十足的反派,而且还是那种要死于话多的反派。 “我上次的提议,仍然有效。” 王允最后,还是十分倔强地拒绝了谭昭,他一身文人傲骨,倔强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谭昭也不恼,连纠缠都没纠缠,就带着诸葛亮原路返回了。 等出了天牢,诸葛亮有些不解:“主公,这是何意?”吃力不讨好,什么都没得到还白白搭进去不少利益,这笔买卖非常不合算。 “那依阿亮所见,如何才算是合算?” “那必是等价交换,我们在外,必是他有求与我们,我们何必放低姿态去迎合他。” 谭昭轻轻一咳,坚决不承认自己做了亏本买卖:“可是阿亮你想,王司徒为人如何,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你以为有几人会相信他对陛下有二心?咱们图的,不是王司徒,而是众人之心。” 所以打一开始,谭昭就没打算能从王允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如果能自然是好,如果不能,那也无伤大雅。 牢中,王允听脚步声远去,才拍了拍手:“可是全听到了?” “大人恕罪,小的无能,小的……并未听到您与郭刺史只见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这人心里简直惊骇了,他自小耳力出众,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竟是半点声响也未听到,何其可怕。 王允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刚才分明——,莫不是此人当真有些玄妙?一时之间,他竟生出了一股悲壮感。 王允死了,非是行刑而死,他有傲骨,绝不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屈辱受死。就在一个普通的寒夜里,王司徒结束了自己波澜起伏的一生。 而就在王允死的第二天,少帝刘协发了诏令裁断兖州归属,他发了一个……非常之有意思的诏令。 一般来说,确实会有天子诏和诸侯表冲突的时候,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双方协商决定。但显然曹操和金尚这事儿,坐下来谈不拢。谈不拢怎么办,那就只能……比斗了。 诏令又臭又长,但精而简之,大致意思就是谁能破了如今的旱灾,那么兖州牧的位置,就是谁的。 所有人:……怕不是王允一死,少帝连脑子都跟着去了? 这显然,非常地不科学,但……这年头,信任玄学的人,起码占到百分之八十左右。祈雨的,问吉凶的,这会儿就非常之吃香了。 于是,谭昭再次见到了那个行事非常不拘一格的老道。 “老先生竟还未离开长安?” 老道舔着个脸,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谁叫长安繁华迷了老道的眼呢,老道算到近日老道有一场富贵,特在此地等候。” “出家人,竟也这般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老道振振有词:“出家人又不是成了仙,没有钱,哪里来衣服穿,哪里来酒喝,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就是不懂事!” “……”没想到还是个务实派的,“老先生不会觉得这段机缘,要应在我身上吧?” 老道非常果断地点头,然而装模作样地念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好走,不送!有这钱,我做什么不好!” “喂——” 反正贾诩出去找到人时,明明年岁差着那么大呢,吵起来跟两小孩没区别,你进一步我就也得进一步,竟还旗鼓相当,他忍不住摸了摸额头欢快跳动的青筋,努力按下去,这才上前开口:“主公,老师,进去再说吧。” “我不!”*2! “!!!”老虎不发威,你当他纸糊的,然后两个武力值杠杠的人,就这么被个文士给拖走了,可以说是非常喜闻乐见了。 系统:今日份的青州药丸,我替大家吃了。 “老师可有法子,破了这旱灾?” 老道士摇头,随后振振有词:“你真当我老神仙啊!”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贾诩定了定心,这才开口:“诸侯已陆陆续续返回封地,便只有曹孟德、刘玄德……” “报!主公,有紧急军情传到。” 军情?他就带了七百多号人,能有什么紧急军情,谭昭接过,翻开看完,脸色迅速大变。 “怎么……”贾诩接过,看完后脸色同样十分不好。 “乌恒竟南下了!” “还请主公速速离去。”贾诩立刻就拜倒下去。 此时吕布和赵云他们也听闻消息赶了过来,几人也一同跪下,请他速速回青州。 “你们这些瓜娃子,他能撇下你们走?甭想了!” “文和,长安如今,有多少人马?” “不足五万,大半是皇甫嵩的兵,只是如今皇甫嵩病危,皇甫坚寿不足以驭下,恐怕……长安危矣。” “其余诸侯呢?” “曹孟德五千,刘玄德两千。” 都比他带的多,他们仨勉强死撑四万,乌恒加上匈奴,一共十万兵马,且极善骑射,这点子……有点扎手啊。 “子龙,去,拿我的手令去请曹公、刘皇叔,就说有要事相商。” “奉先,陷阵营的斥候可在?” “当然在。” “派人去探,越快越好。” “文和,你能联系到皇甫坚寿吗?” “主公……” 谭昭定定地望过去,贾诩垂下眸子,随后抬起来已没有了犹豫:“主公,属下立刻去办。” 整个青州人马都动了起来,谭昭铺开一张羊皮纸,开始勾勒记忆里的山河图来。 “画得不错。” “你这后生,心肠倒是好的紧,天子这般算计于你,你竟当真毫无芥蒂,想都未想便要留下来替人守长安,你可知,若是一朝行将踏错,你是会死的。” 谭昭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留下来?你本可以走的,青州所有人,都可以走。彼时长安倾颓,少帝被俘,以你的才智,未尝不能图谋天下。”这话,已经非常僭越了。 谭昭已经勾勒出了轮廓图,这些土地上,都住着活生生的人。 “我守的,是百姓,不是天子。” 老道原本嬉笑的脸瞬间收了起来,他想“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确实足够温暖人心。 他忽而恭敬地拜了下去:“老道紫虚,愿助刺史大人一臂之力。” 唔,紫虚上人?没听说过。 第356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 “这便是老先生所说的一场富贵?” 紫虚上人却摇了摇头:“孰是孰非,尚未可知,如今大敌当前,刺史大人还关心老道富贵与否吗?” “为何不关心?”谭昭还在勾画,嘴上却不停,“此时来投,若我不关心,恐怕老先生扭头就要离开了。” 紫虚上人一愣,忽然就笑了。 谭昭接到了消息,天子与曹操他们必然不会比他晚多少。如今长安洛阳一带守兵较为薄弱,这点曾经的王允也跟少帝提过,是否要召河内的张杨入长安。 后来因种种原因没有成行,一是因为皇甫嵩,二是因为张杨的出身经历,怎么说呢,经历了董卓一遭,少帝和王允都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但这会儿,刘协是真的后悔了,他原本因为王允的死伤心不已,郁病都加重了三分,这消息一来,病也顾不上了,他立刻召大臣商议。 所谓大臣,就是黄琬、孙瑞一行人,以前这些人以王允为首,王允死后,黄琬代替其成为首脑,可他们大多是文官,要抵御外敌,还需皇甫嵩。 当然了,人多力量大,后来刘协临时开朝,皇甫嵩带病来了,但他脸色惨白虚浮,哪里是能上得了战场的样子,连站立都要儿子皇甫坚寿搀扶,刘协看了,也是隐隐含泪。 “陛下,吕将军还未走,不如……” “住口!” 刘协想都未想就否决了,吕布现在怎么说都是青州的人,若将整个长安交付,汉室岂不危矣,绝对不行。 便有谄媚者道:“陛下九五之尊,还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考虑,东归洛阳。” 妈呀,整个朝堂,就跟菜市场一样吵了起来,更可悲的是,吵到最后竟然是怕死的人占了上风,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实质上还是弃城逃走。 其实若是早几日诸侯未走时,他们还不会这么慌,但现在……他们慌啊!慌得一比好不好,再说他们这是为了汉室存亡担忧,何错之有! “陛下,还请三思啊。” “陛下!” 下头跪了一整圈,到最后……连刘协都有点心动。当然,他并不蠢,若此时他走了,无异于将汉室置于危墙之下。即便日后他再回来,也不复曾经。 “不必再言,朕与长安,共在。” 一群人,脸上表情连掩饰都没有,皆是可惜和害怕。 “陛下,老臣定誓死保护陛下。”皇甫嵩忽然跪拜,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铿锵有力,半点没有虚浮。 他一跪下,皇甫坚寿也跪了下去,黄琬几人也跪下表态,刘协的脸色才好看了两分。 “皇甫将军有心了。”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会儿的皇甫嵩连行动的能力都没有,刘协不信任皇甫坚寿,所以他找了一个还算信任的人,这个人,就是曾经去岁开城门迎吕布入城解了董卓之难的李肃。 皇甫军转眼间易主,皇甫坚寿怎能不恨,但此番时候,做主的并不是他。 皇甫嵩答应了,李肃接过虎符,调兵遣将去了。 朝会散了之后,他以为天子会召他们父子安慰抚恤一番,可是并没有,他扶着他爹,一路从大殿出了宫门,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走得心都凉了,也没有一个小黄门出来。 皇甫坚寿的心,凉了。 “父亲,儿子不甘心。” 皇甫嵩的眼睛已经浑浊了,他原本旧伤不会这般严重的,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在马上再驰骋十年,可是啊,时光太无情了,对皇甫家太无情了。 “坚寿,扶为父……咳咳,回府吧。” 皇甫坚寿眼角隐隐含泪,他明白,出了这皇宫,从此皇甫家便没落了。他忍不住回望宫墙,那里住着全天下最尊贵却也最可悲的人,外敌当前,他想的不是如何安抚人心、抵御外地,而是拢权与算计。 他能做到,不过是仗着父亲的一片忠心。 可他不是,君不为君,却要他做忠臣,他心焉能平,焉能安! 贾诩是在这一天的下午见到了皇甫坚寿,他早上便入了城,只是朝会已开,他便在外等候,顺便也打探了一下天子的决定。 不得不说,看到李肃急驰出城,贾诩就大概猜到了。不得不说,这步棋,走得真臭。 他都已经猜到自家主公听闻此消息时的脸色了,李肃此人,耿直有余,却是智谋不足。其人曾得董卓提拔,把守长安城门,却对董卓颇为看不上。贾诩入长安之时,曾打听过李肃此人,皇甫军上下严谨,绝不是一张虎符就能全然听令的。 这般仓促任命,恐怕李肃……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他,至少来时,他对皇甫坚寿见他只有五成把握,那么现在……十成十了。 “文和先生,一年未见,先生可还好?” 贾诩还礼:“自是不错,小将军呢?” 皇甫坚寿脸色郁郁,即便有些掩饰,但难掩愤懑:“先生此刻而来,必是为了乌恒南下之事吧,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皇甫军……” “不,诩是来送小将军,一场机缘的。” 贾诩的口才,只要不是遇上自家主公这般蛮横不讲道理的,那都是所向披靡的,当初他已白身能得董卓重用,还能全身而退,如今他也能说动并不坚定的皇甫坚寿。 “先生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 皇甫坚寿思虑片刻,父亲回来后就晕倒了,如今服了续命的药汤,才算平稳,倘若…… 贾诩并不催促,他知道,皇甫坚寿在犹豫。 “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见上一见郭刺史。” 贾诩拱手:“这个自然。” 而此时的青州刺史本人,正在和大佬进行磋商会议,与会人员有曹操吕布荀彧等人,可以说阵容非常之豪华,但摆在当下……就跟开玩笑似的。 毕竟他们两家加起来,撑死一万人马。什么?你说刘备,子龙去叫人的时候,人已经提前走了,至于到底是闻风而逃还是按行程离开,那就未可知了。毕竟两千人马,动起来可以非常快。 “曹公肯来,琛甚为感激。” 那必须是十分荣幸的,毕竟曹操手里还有五千人马,他才……七百,虽说是号称无敌的陷阵营,但人数上的稀少没得治,曹操此时肯来,必不是为了奚落或者算计。 “元璟何必过谦,乌恒南下一事,你我既在此,焉能胆怯!”说起这个,曹操就很是看不上刘玄德,还皇叔呢,竟比不过一十六少年! “曹公可有对敌之策?”谭昭也不跟人废话,当然行军打仗他也没什么能力,“不瞒曹公,奉先已派人往河内求助。” 河内太守张杨,跟吕布是老同僚,两人一个地方出来的,感情还是不错,而河内也是距离长安最近的地方,张杨此回因与上党冲突并未来,也算是最佳的求助对象了。 曹操一听,当下一喜:“如此甚好,我也已快马去信本初兄,望他施援。” 只是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来得可靠,这个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既然选择不退,那么就要拿出真本事来。 荀彧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对主公留下来的决定并不意外,却对郭琛……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上一回董卓逼宫之时,彼时郭元璟还是一个白身少年,那时亦是这般连犹豫都没有,这份勇气与赤诚,足矣令人心折。 两方就算是建立了初步的同盟,等谈到一半,外头的探子传来长安城的消息,曹操脸色当下就难看了一层,不由得,他心里也起了一丝退意。 不是他不够忠君,实在是……这操作太骚了,猪队友这么干,他就是跟郭琛三头六臂,也决计抵御不了十万乌恒军啊。 没有任何胜算留下,那是无谓的牺牲与愚直。 只是还未等他退却,贾文和带着一个人进来了,这个人他也认得,是皇甫坚寿。那一刻,他控制不住地看向对面的郭元璟,比任何时刻都来得认真。 此子,必成大器,若此儿生作曹家儿郎,该是多好。 “拜见二位刺史大人。”皇甫坚寿见到曹孟德,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便道。 攸关国家的大事,几人也不再虚言,皇甫坚寿原先有些犹豫,但……怎么说呢,男儿都有些热血,谁不想征战天下,谁不下名震四方,若此可成,皇甫家绝不至衰败。 他甚至都没有回去同父亲商量,就直接拍板,在同盟书上签下了姓名。 “如此,便有劳二位守望相助了。” 如今长安兵贵神速,李肃已出发,既是谈妥,皇甫坚寿也不再磨蹭,他立刻带上亲兵,往驻军地而去。 曹操与谭昭吕布则准备进宫面圣,只是还未等两人见到刘协,刘协……竟然弃城而走了!!!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谭昭都惊叹了! 然而此回,谭昭确实是误会刘协了,他就是再没血性再怂,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这只能说……皇城内外,天子的把控力太小了。 刘协,是被几个胆小怕事的外臣和宦官敲晕带走的。当然,几个胆小怕事的还非常爱惜羽毛,光明正大留了一份“天子手谕”,将一切的“黑锅”,都推到了刘协身上。 刘协:MMP! 第357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一) 如今内忧外患,天子离开的消息,根本藏不住。 黄琬终究不是王允,他与孙瑞两人发现天子手谕时,虽说第一时间都想到了隐瞒,但消息还是迅速走漏了出去。 天子离京,乃是大事,更何况还是这种节骨眼,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昨日天子还说着要与长安共在,今日就带着亲信离开,谁不寒心!群龙无首,有人羞愤离去,有人黯然垂泪,也有人不知所措,乱世,不管对士族还是平民,都是残忍的。 短短半日功夫,恐慌降临整座长安城。大批士大夫出走长安,少部分汉室忠臣仍然死守,那几个怕死的官宦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一个仓促的决定,可能已经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亦或者他们知道,但生死存亡关头,谁还会去管他人的死活。 这世道,人命本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谭昭是和曹操一块儿知道的消息,与此一同来的,还有乌恒军不足半日就要抵达长安的消息。 形势严峻,一触即发。 守不守?所有人心里都盘旋着这样一个问题。 荀彧望向垂着眸子的郭琛,心里却起了一股笃定,他赌对方一定会留下来,一定会为了这些无辜的百姓留下来。 谭昭自然不会就这么离开,就这么落荒而逃……太逊了,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系统:……所以,苟住说的难道不是你? [别瞎说,我是这样人吗?] ……是啊,但是它不敢说,哭唧唧脸。 曹操也没准备走,他如今尚还有血性,如何能容忍外族入侵,即便没有郭琛,他也绝对会选择留下来,不过因此,他倒是更加欣赏郭琛此人了。 “只是,长安百姓慌不择路,拥挤在城门口,恐怕……” 这哪是慌不择路啊,那就是急着逃命,都堵在一条道上,身上背着的都是最值钱最贵重的东西,长安百姓还是比较有钱,若是乌恒军一来,一逮一个准。 所以当务之急有二,一是讨论如何守城,二是平复民众恐慌。 前者已经在做了,但是后者……谭昭看向了吕布。 吕布:……有点害怕。 吕布的威名,在长安是最盛的,可以说,在长安百姓的认知里,有飞将军的地方,那就是安全的。谭昭看向吕布的时候,曹操就猜到了。 他心下有些犹豫,吕奉先此人武功卓著,却是心高气傲,若一朝得势,恐怕挟功自傲。郭琛全然信任此人,恐怕不见得好。 但思来想去,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那便有劳奉先了。” 吕布:……那行吧,本将就替你们跑个腿赶赶小“羊群”。 贾诩眼睛一转,望向坐在末尾的老师紫虚上人,两人一对眼,立刻就随着吕布出去了,随后两塑料师徒对着吕布一个洗脑,事情……就非常愉快地偏离了起来。 旁观了一切的系统:我是一只佛系系统,安静吃瓜,谢绝告密:)。 曹操与荀彧回到军帐,屏退左右,脸上竟比方才还要难看许多:“文若,你说本公该当如何?” “启禀主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本公自问待他陈公台不薄,他竟如此……”曹操的脸上,难掩失落与痛苦。当年他行刺董卓,若非陈宫鼎力相助,恐怕此时世间已无曹操。可如今呢,他竟…… 荀彧自然不会说,陈公台可能是因为主公您杀了他好友才起反心,他只是垂手站着,直到曹操敛了情绪,才开口:“如今金元休已入主兖州,有陈文台与张邈襄助,恐怕志才与仲德有些艰难。” 曹操如今的情况,就是典型的“腹背受敌”,所以长安之乱,必须解决,否则他若损兵折将逃回去,兖州……恐怕将再无他立锥之地。 “主公,恐怕青州那边……” “这个无妨,郭元璟虽年幼,却是个聪明人,若少帝有他一半聪明,绝做不出这等荒唐事。”言语间,已是对少帝,颇有不满了。 荀彧如何能听不出来,他有心辩驳陛下并非眼光如此浅短之人,可如今谈论这个,实在没有太大的意义,便按下不说,日后再言。 兖州毗邻青州,风吹草动恐怕知不道,但首领换人做这种消息,还是能知道的。郭嘉与陈群在得知此消息后,就在青州边界陈兵,同时去信长安。 两方的信件,不过打了个时间差,谭昭是这日晚间得到消息的。 不过在这之前:“文和先生,你是不是跟奉先做了什么对不起主公我的事情?” “属下不敢。” “你哪是不敢!你是大大的敢!兵行险着,很厉害啊!”谭昭听到“天降神雨,护佑长安”的消息时,就觉得要遭了。 既然做了,贾诩自然已经料到主公的责难,他拱手拜了下去:“主公,一味退却逃避,只会徒增伤害。主公既有爱民之心,为何不愿为天下万民而起,属下不解,望主公解惑。” ……他能说debuff会身上挂吗? 谭昭选择卖惨:“文和,如今天下大势,你比我更明白,青州如何,你觉得我有多少可能?如今起,不过是木秀于林,何必呢。” “主公……”贾诩还欲再说,谭昭却迅速转移了话题,“兖州乱了,若不及早回去,恐怕青州就要落入袁氏兄弟的手中了。” 贾诩心中一叹,有个志向萎靡的主公,真的让人操碎了心:“曹公此人,心有大计,绝不会退,他远比我们更着急,主公还请放心。” 此时,谭昭刚好接到长安下头扶风郡与乌恒军开战的消息。 虽说比较惨烈,但险险是守住了,但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好的消息,乌恒尚还有五万大军未到,不过就是一两日的功夫,恐怕到时候扶风要抵挡不住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勇将难打无兵之仗,皇甫坚寿已接手了皇甫军,但显然这还不够,不止是人数上的差距,还有经验上的差距。 这太让人难过了,明明他麾下有吕布、高顺和张辽,人曹操麾下有曹仁和夏侯两兄弟,远水又解不了近火,难道真的只能装神弄鬼? 不好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的。 早知道当初,他就该带上三十万青州军上路,推平乌恒没得商量了。说起来乌恒,乃是继匈奴之后的另一只少数民族后起之秀了,同样的骁勇善战,同样的杀人掠夺,此次南下,估计也是因为旱灾蔓延。 北方游牧名族,惯来已水草丰满之地为居,如今天降大旱,生存空间急剧缩水,恐怕乌恒如此迫切,恐怕也是因为过不下去了。 不过谭昭也不会傻到现在去跟乌恒谈条件,如今人家占优势,大好形势当前,傻子才会接受一点儿蝇头小利。 打仗真的好难啊,谭昭瘫在榻上,半点都用不出来。 系统:哈哈哈,红红,你不是有武穆遗书吗?拿出来分享一下不就可以了。 [那还有孙子兵法呢,武穆遗书能撒豆成兵吗?] 他缺的,是带兵打仗的人吗?不是,贾诩配吕布,若能指挥得当,三万人马或许就能逆风翻盘,但现在的事实是,三千都没有:)。 系统:2333,宿主我建议你赶紧逃,不然你心爱的属下们就要齐齐没命了,你是无所谓了,反正以你的武功,你想死还挺困难的。 [别瞎开乌鸦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至少……皇甫军还在。] “文和,你说我们去前线,如何?” 贾诩简直惊了,他们就七百人马,去前线不是送死吗? “皇甫坚寿缺个谋士,也缺个先锋将军……” 贾诩和吕布都惊叹了,主公的骚操作真的一个接着一个,长安百姓到底拿了什么好处能让主公这么卖命?贾诩特别想知道,如果他有,他也愿意给啊。 “放心,带你们去,你们主公啥能力没有,但若带你们去,必定护你们安全。” “……”赶鸭子上架啊。 最后的最后,谭昭的骚操作还是说服了两人,吕布是自恃武功,陷阵营交给高顺和张辽他也很放心,至于谭昭,这不有赵云小天使嘛。 “记住,若有不懂,就问阿亮。” 赵云也不觉得诸葛亮年纪小就觉得敷衍,直接点头:“是,主公。” “阿亮,这里的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诸葛亮:“……是,主公。”顿时,觉得肩上好重。 但他说这话时,眼睛是亮的。 那么最后,只有紫虚上人一个潜在危机了。 “哎,你要去前线?去吧去吧,放心,这里有老道,放心,你们命好,死不了的。” 经常短寿折寿早死的谭昭:…… “那便多谢老先生了。”谭昭深深看了一眼对方,这才施礼道。 既是做了决定,三人便准备星夜离开,吕布都打算去牵他家心爱的赤兔,却被主公拦住了:“主公,还有何事?” 某主公微微一笑:“骑马太慢了,咱们飞着去吧。” 吕布&贾诩:??? 半刻钟后,贾诩一脸木然地蹲在热气球里,他恐高啊!非常恐高!还有主公,你有这等神物,还担心什么乌恒,该是乌恒担心有来无回好不好! 第358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二) 再退一万步讲,要早知道有此等神物,他与吕奉先又何必这般麻烦,又是伙同他老师紫虚上人祈雨,又是收买人心,以图后事! 只要主公坐上此物巡游长安,长安百姓何愁不安顺! 但贾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高,他仍然蹲在地上,旁边是赤兔马非常“桀骜”的马脸,和它的主人一样讨厌! 赤兔马:这是神勇,神勇听到没有,不懂欣赏的老头子,唏律律律律~ [统统,你听到没有,赤兔在叫你,哈哈哈!] 系统:= =红红,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说实话,吕布爱赤兔,那是所有青州军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但谭昭没想到……竟是挚爱至此,先开始他对带赤兔马上天,他是拒绝的。 但现在,有种莫名的酸爽是肿么回事?也幸好热气球下头的篮筐足够大,虽然赤兔马只有马身在里面,但显然一匹不向往天空的马不是一匹好马,赤兔果然是马中英雄,是镇得住大场面的。 “贾文和,你瞧瞧你,果然比不上我家赤兔!”吕布抚摸着赤兔马,已经嘲笑开了,他才不管人贾诩恐高到瑟瑟发抖呢,抓住一切机会嘲讽这个奸猾老头子才是最应该有的态度。 贾诩:你给我等着! ……你们能稍微严肃一点吗,他们这是去前线打仗好不好,还能不能好了?还有,为什么你们能这么快接受热气球这种存在?就没有疑问吗? 吃完日常的青州药丸,谭昭就完全抛开了这些:“按照我们的的速度,半个时辰后,就可以抵达扶风了。” 可以说,非常之快了,即便是赤兔,也需要足足两个时辰。 吕布对这个大家伙很是好奇,就在刚刚起飞的时候,他已经上上下下全部看了一遍,就跟上次他兄长郭嘉一毛一样,这会儿正跟赤兔马聊天,也不知一人一马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沟通顺畅。 他乍一听,就很有些兴奋:“如此甚好,主公可想好了法子?” 随后,两人两双闪亮亮的眼睛望向小角落的贾诩,孤独、幼小又无助的贾诩非常伤心,于是难得吼了一句:“直接飞过去!” “???”那万一人在打仗,那他多不好意思啊。要是热气球有损坏,他还要照价赔偿给系统呢。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贾诩就蹲麻了,他忍不住扶着赤兔马颤悠悠地站起来,赤兔马阻挡了视线,热气球非常平稳,他努力做了一下心理暗示,腿才没那么软了。 此时,他听到吕布开口:“这大好的河山,如今入了夜,连一丝光亮都没有,竟比不上站在山头眺望。” 贾诩:腿软.jpg。 没有万家灯火,万物寂寥,或许够原生,却也过分萧瑟了些,他还是更喜欢人间烟火多一些,否则这么多世界以来,他早该攒够几百年了。 人生若只是为了度过时间意义上的日子,那活着岂非无趣极了,不管是欢畅还是艰难,多姿多彩,才能活出盼头,不是吗? “主公,可是心有感慨?” “文和先生的意思,我自然明白,若当真要走到那一步,我绝对不会退却半分,但如今形势,远不明朗。”谭昭一顿,这才谨慎地开口,“我远没有先生想的那般有才能。”他只是比普通人,多活了如多日子罢了。 系统:红红,你不要命啦!说好的在意不碰debuff呢! [我又没有后代,家里有了皇位都没人继承,多没有动力啊,安心啦~] 它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 “主公何必自谦。”贾诩觉得他家主公,有时候就是谦虚过了头,谁家十六少年郎,能有他家主公这般能耐的?他也算见过不少天才儿郎,却一个都没有。 “哎呀,文和想夸我就直说嘛,怪不好意思的~” “……主公,老朽可以收回前言吗?” “不行哦,文和,你看下面有灯火!” 贾诩拼命抱紧赤兔,也得亏赤兔有大将之风,八风不动,半点没发狂。 赤兔马:淡定,都坐下,小场面! 吕布一瞧,就乐了:“哎呀,好赤兔,你真给主人长脸!”这一幕,可以说是极度舒适了。 对于贾诩而言,漫长的半个时辰终于过去,今夜的月亮都隐在云层里,这会儿忽然就散了开去,冷冷的月光撒下来,忽然就惊起了一叠声的尖叫。 “啊——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咱们有救了!” “这神仙莫不是马仙转世?”怎么神仙长了张马脸! “这莫不是马神仙,还不快跪下!” “……” 原本想悄悄降落在城门不远处再进去的谭昭:…… 一叠声的哗然,在寂静的扶风郡响起,谭昭习武之人,黑夜视物基本如白夜,别人都在看城池,他却望向了远处的乌恒大军,系统还给开了视野,他就看到一小撮人悄么么猫进了乌恒营地。 这是要做什么? 他拍了拍吕布,吕布的军事才能立刻给出了回答:“怕是要夜袭粮草。” “不好!他们被抓了。” “必然的事情,这时候去偷袭粮草,简直愚不可耐,皇甫军亦不过如此。”吕布完全没收敛对别人的蔑视,当然了,他可能对所有除了他之外的人都表示鄙意。 北方游牧名族蛮横凶残,谭昭甚至能听到有人痛苦呻吟的不甘回响,但这或许只是他的错觉,但火光丛生,却是他亲眼所见。 “奉先,去找皇甫坚寿。” 吕布闻言,拍了拍赤兔就直接跳了下去,此时热气球已经离地不远,赤兔马一个高声唏律律,吕布已经猫进城墙。 刚好,皇甫坚寿听到“神仙显灵”的消息已经到了城门口,一个照面,他就直接叫了出来:“飞将军怎在此!” “废话少说,乌恒军打过来了!” “什么?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都派人去夜袭粮草,人打过来很奇怪吗?” “妈了个巴子的李肃!”气得读书人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当然,夜袭粮草也不是李肃干的,只是他的手下并非与他全是一条心,有些人志大才疏,光想着得了战功如何风光,却么想到若是失败了,又该如何? 李肃有个儿子,叫做李达,便是这样的人,当然现在的李达,已经魂归地府了。 “飞将军一人至此?” 吕布摇头,他行事非常干脆,直接就明了地开口:“小将军,可信任我家主公?” 皇甫坚寿略一挣扎:“我信。” “那便好了。”吕布抬头,就将皇甫坚寿打晕。 两人身形差了许多,但又是夜间,又是仓促应战,根本没有给人多余时间来思考这个,吕布打仗非常凶,但他并非不会迂回应战,此时他与皇甫军上下并不熟悉,故而以敲山震虎为主。 他一边下令死守城门,一边呆着皇甫军精锐,冲锋陷阵。 乌恒军首领简直日了狗了,被人偷袭他满肚子火,然后……卧槽这个人是不是得了天神的礼赞,跟白日里根本不是同一个好不好?假的吧! 打不过打不过,怕了怕了。 等皇甫坚寿再次醒过来,他眨了眨眼睛,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有些……怀疑他已经死,嘶——脖子好痛! “小将军醒啦,我家奉先出手粗鲁,还请小将军莫怪。” 咦?这不是青州刺史? “这是何处?” “此处是扶风城外,我对小将军并无恶意,只是昨日形势危急,还请小将军原谅。”不管事情如何,话得说得漂亮。 皇甫坚寿这才知道昨日吕布将他打晕后,带着皇甫军一通追打乌恒,这会儿城中欢欢喜喜,再不如昨日颓唐,大家伙都说是小将军天赐神功,所向披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 不过到了此时他要再猜不出郭元璟到来的用意,他就不用再姓皇甫了,人是来帮他的,甚至……非常无私,可这物欲横流的朝堂之上,当真有如此赤诚之人吗? 从前他是愿意相信的,可现在……少帝曾经也是赤子之心,他几乎是看着少帝长到如今模样,可事实呢,残忍而冰冷。 他抬起头,看到郭元璟眼中的他,迷茫,彷徨,他手握五万大军,对方不过三人,可他却没有任何强大的感觉。 “我信大人。”只信这一回,他果然还是天真,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寄希望于旁人,先是董卓,再是少帝,如今……是一位十六的少年刺史。 “必不负小将军。” 赤兔这时也非常应景地叫唤了一声,似乎在回应什么一样。 谈妥条件,皇甫坚寿就带着三人入了城,谭昭带着贾文和吃瓜,当然等后面战事吃紧,贾诩去给人出谋划策了,作为顶尖的谋士,他完全可以吊打皇甫军中所有的军师。 所有到了后来,谭昭竟然发现……自己只能跟赤兔马相对两无言了。 系统:红红,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托系统的吉言,赤兔马很快吃饱,马蹄撒欢地跟着自家主人上阵杀敌去了。 空巢刺史在线热聊:来个人啊,聊五毛钱来不来? 第359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三) 眼下其实已经开春,长安附近的田地里,长着的却都是生命力极强的杂草,一眼望过去也是绿意盎然,只是这份生机并不属于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这是长安不落雨的第六十二天了,从一月初到如今四月中旬,一滴雨都未落下,谭昭尝试用仅剩的那点儿大气环流知识去探索这场旱灾,但……无解。这场旱灾的范围实在太大了,从北到南,恐怕只有江东以南才没有波及。 另外,就是沿海地区,这样一想,北海郡真是个好地方。 系统:宿主,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说的……也对,这么大范围的旱灾,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只是汇聚在一起,就像是……天谴一样,特别是天子逃离长安之后。 系统:而且,其实长安落过雨了,你忘记啦,紫虚表演了一场“天雨”秀,虽然只有短短十秒,但你不能忽略它:)。 他还真就忽略了咋地,就十秒钟能干点啥,还不是用来坑他! “主公!主公!主公大喜!” “???”谭昭回头,满脸疑惑,你说大喜,怎么脸上没有半点开心的模样。 “回禀主公,乌恒——退了!” 谭昭脸上一喜:“当真?” “千真万确。” 这当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前几日河内的张扬率兵赶到,他们也从扶风悄么么飞了回来,当然也包括赤兔马,一回生二回熟,赤兔本马非常地淡定。 长安守住了,乌恒本来就是准备打一场速度战狂抢一波,没打算跟人耗,这旷日持久的一看情势不妙,立刻就非常果断地退兵了。 “还有一个消息。”贾诩的脸上有些难言。 谭昭心中一动:“什么消息?” “少帝,由刘皇叔护送回宫了。” 啊咧?所以,他和曹操皇甫坚寿所做的这一切,都给别人做嫁衣了?谭昭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就说以刘玄德的才智,怎么可能会看不见这场机遇,恐怕不是离开,而是以待良机:“还有何事?文和,你的脸色有些难看。” “皇甫小将军当断不断,反手其乱,李肃入宫参了他一本,加之他来城外并不隐秘,恐怕……” 哦豁,这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意思? “少帝并非自愿离宫?” 贾诩点头:“恐怕是如此,少帝为人多疑自私,却并不蠢,他一来便将刘皇叔奉为亲近之人,恐怕已是有了打算。” 他、曹操、张杨和刘备,顶多再加个皇甫家,权衡利弊,以刘协的标准,必定是选刘备。毕竟他就算是一表三千里,至少他姓刘,也至少人救了他。 “所以,王允死后,他选了刘皇叔,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贾诩却摇了摇头,他没开口,但他眼睛里传达的意思,分明是——刘玄德此人心思叵测,恐还不如王司徒忠于汉室。 谭昭看懂了,不过他并没有太过绝望:“你觉得,少帝会不会以我滞留长安日久的罪名……” 贾诩却忽然笑了:“那便要看主公,与刘皇叔的交情够不够深了。” 说实话,这会儿动了谁,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再说了,现在被架在火上烤的,除了他,还有曹操,如果他在火苗边缘,那人曹公……可就在正当中烤着的。 “竖子!”曹操气得想打人。 倘若此人是郭琛,他尚还能接受,但他刘玄德……凭什么!姓刘吗?他气得一个人生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闷气,这才召荀彧商量对策。 不商量不行啊,他原以为至少可以凭着解救长安之功,“逼”少帝给一个名正言顺的诏令,却谁知—— “文若,此劫如何解?” 荀彧思虑片刻,给了一个人的名字:“青州,郭元璟。” “你的意思是……”曹操考虑起来,青州与兖州毗邻,以他对郭元璟的认识,此人绝不是狠心绝情的人物,甚至对于百姓,有种非同寻常的宽容,就冲上回疫病,就能可见一斑。 “滞留长安,并非主公一人。”荀彧开口,非常冷静,“郭元璟曾表刘皇叔任城太守,此乃恩情,两人还一同结伴拜祭蔡公。” 曹操却仍心有不忿,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他拼力守护汉室江山,汉室江山的主人,却精明算计,步步为营。若是明主,如何会被区区几个宦官劫持而走,如何会看不清长安大势!那李肃不过是记恨儿子因此而死,便要拖他们下水,如此心胸之人,焉能独当一面。 他便瞧着,这汉室的皇帝,如何一步步,自掘坟墓! “只是恐怕,皇甫家,难以善终了。”荀彧一叹,有种莫名的心凉,倘若他还在朝为官,必要进宫为其求情,可他明白,这情,求不求,都没有任何的作用。 汉室天子,自来凉薄,他并非不知,只是掩耳罢了。 而这会儿在火中烧的皇甫小将军,正在承受来自老父亲的暴怒。他并非全无谋划之人,早在几日前,就跟郭琛做了交易,用“神物”将父亲接到了扶风。 今日皇甫嵩从昏睡中醒来,竟是精神头好了不少,一听才知道是青州刺史出手替他调养旧伤,但他多年从军,有种格外的敏锐:“坚寿,你说,你用什么做了交换?” 皇甫坚寿见父亲大好,便不作隐瞒。 “荒唐!糊涂!”气得皇甫嵩哟,脸红脖子粗,就差抄起家法毒打儿子一顿了。 “父亲,您息怒!” 眼见父亲愈发暴怒,皇甫坚寿忽然挺直站立:“父亲,儿子不是他刘家的狗,狗都会疼,儿子凭什么要为那样一个人卖命!” 半晌,皇甫嵩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何其大逆不道! “是!父亲倘若还认我,便同意儿子带着皇甫军驻守扶风,一生不回长安。”如今的天子诏令,实在不值几个钱。 皇甫嵩眼神黯淡:“若为父不允呢?” 皇甫坚寿双目含泪:“那父亲大可以随意找个名头‘杀’了儿子,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皇甫坚寿此人。” “你……当真想好了?” 男儿泪,已是落下:“是,儿子想去青州。” 青州啊,青州,皇甫嵩抬手拭泪,许久许久才开口:“为父累了,旧伤不治,昏迷不醒,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皇甫坚寿猛然抬头:“父亲?!” 皇甫嵩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却是难以言喻地放松。 “是,父亲。” 皇甫坚寿转头,皇甫嵩的声音却又响起起来:“为什么是青州?” 因为,青州刺史郭元璟是个好人,是个一言九鼎的好官,一样是个非常天真的人,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样的人。 他向往郭元璟那样的人,却苦苦追赶追不到。 “儿子,想活得像他一样。” 换句话说,郭元璟活出了他想要的样子,嬉笑怒骂随心,属下若挚友般相处无忌,从无怀疑,这样的人,何人不向往! 说完,他推门出去,便看到了厅中少帝派来的小黄门一脸趾高气昂地端坐在那里。 “来人,将他拿下!” “你敢!”小黄门尖细的声音陡然响起。 “哼!还不动手!” 小黄门简直惊了,惊恐过后便是难言的恐惧,可他嘴都被堵了,这会儿眼睛里,已有水意恣意,只可惜……这些皇甫坚寿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怎么……混进青州的队伍? 简单粗暴地“抗了旨”,反正这年头不太平,传诏的小黄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皇甫坚寿心情甚好地挑了礼物,这才派人送去给青州刺史。 谭昭收到还挺开心,上头记载的都是酿酒古方,且他都没见过,实在是送到了他的心坎里:“哎呀,你说皇甫小将军做人就是这么客气,等酿成了,定要……” 贾诩赶紧制止自家主公这种慷慨:“主公,您还没看懂吗?” “嗯0v0?” “皇甫坚寿,在向您投诚。” 谭昭拿着古方的手一顿:“长安离着青州这么远,他总不能带着皇甫军跟我去青州吧?” “……”贾诩一把夺过主公手中的酒方,决定什么时候主公想明白了,再把酒方还给对方。真是的,整日里沉迷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酒是很好喝没错啊,但主公,您能不能不要浪费上天的恩赐啊! “……”莫名读懂自家谋士的内心OS,“哎呀,文和先生,不要这么残忍,我知道啦,我肯定知道啦!” “当真?” “……” 贾诩:这个主公没救了,要不要换一个?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谭昭终于收到了来自于少帝的召唤令。不正经的两人终于恢复了正经:“文和,你跟高顺、张辽待命,若有不对,立刻去扶风,明白吗?” 贾诩拱手:“是,主公。”看来,主公并非不懂,只是不想懂罢了。 要吕布说,干嘛还要去应付那个讨人厌的小天子,只是都这么久了,他还是十分信任自家主公的,既然主公要带他入城,那么他就去。 “赤兔,走!” 作为主公的谭昭:他一个当刺史的,骑的还是普通马,嫉妒! 第360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四) 时隔多日,谭昭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个天下的主人汉献帝刘协。 “你二人,可知罪?” 吕布脾气暴,心道你个什么玩意儿,早几日怎不是这个态度,他刚要冲上前,却被自家主公一把拦住,他……挣脱不得,这才被迫按捺。吕布心有不忿,他以为郭元璟要忍气吞声,谁知道话响在耳边,却成了这样: “启禀陛下,微臣和吕将军……何罪之有?” 非常天真的语气,就像当真不知一样。 刘协被这么软软地回怼了一下,好在他下头的小黄门足够“给力”:“放肆!二位大人枉顾圣意,滞留长安,居心叵测,还不跪下认罪!” 谭昭适时换上“惶恐脸”,他早在进宫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等到入殿时只看到堂上的天子,却未见“同罪”的曹操和有功的刘备,他就有些猜到天子的算计了,恐怕……嘿,刘协为了除掉他,可真算是花大价钱了。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陛下容禀,微臣乃是为了处理王公的丧礼才甘冒大不韪留下的,王氏后人获罪离开,王家门前冷落,长安百姓疲于逃命,试问陛下,臣与王家女儿将成两姓之好,若此时离开,微臣焉能心安!” “……”吕布:是他输了,输了输了。 “况陛下富有四海,微臣此来,只为贺陛下生辰,带了不足一千人马,试问陛下,这不足一千的人马,又能做什么?” 谭昭的目光太过锐利了,若是目光能杀人,恐怕此时的刘协已经身受重伤,小黄门不敢与之对视,但他想到宫门前后布置的忍受,立刻狐假虎威起来:“大胆!满口胡言,王允乃朝廷罪臣,如何……” 小黄门就像是被人凭空扼住了喉咙一样,他的话就堵在喉咙口,双眼惊恐地望着堂下两人,却是如何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刘协此时也慌了:“你……” “微臣相信,陛下也不想听到有人辱骂王公吧,毕竟……王公,是代替陛下去死的。” 卧槽,这个人竟然直接说出来了! 吕布没想到自家主公竟然也有这么刚的时候,如果不是形势不对,他或许会直接拍手称好的,真的,他老早就看这个阴惨惨的少帝不顺眼了。若非顾及那点儿微末的君臣人伦,他必定早动手揍人了。 刘协就端坐在皇位上,坐在上面的人很寂寞,因为皇位很大,却只能坐一个人,刘协今年不过十三,他身量又小,整个人坐在上面,有种莫名的荒诞意味。此时此刻,他显然被惹怒了,但他却并未如小黄门一样,他反而肃着脸,开口:“郭元璟,你可知罪?” 谭昭也非常体贴地回了:“陛下,微臣不知。” “来人,宣……”刘协也情不自禁地双手摸上脖子,因为他也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谭昭觉得自己愈发像个大反派,开心地吹了吹自己刚刚隔空点穴的手指:“微臣既然敢来,如何能没点依仗,陛下几次三番要杀微臣,微臣迷茫,还请陛下解惑。” 你心里难道没点B数吗? 谭昭读懂了刘协愠怒的目光,他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良心,张口就来:“陛下,你该感谢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就连同阵营的吕布,也没有听明白。 当然,谭昭也没指望别人能明白,而唯一明白的系统,唔,它非常安静地吃着瓜,好久……没见它家宿主教人做人了,突然有些想念呢。 宫门大敞着,外头的侍卫仍然各司其职,里头的人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上,那小黄门吓得脸色都变了,但他却不敢动,他怕死,他还想活,仅存的一点儿直觉告诉他,若是他动了,他的小命就没了。 刘协也没动,他的龙椅上有个机栝可以呼救,那是王司徒专门设计以防他陷入危险的,但他并没有急着动用,因为他觉得郭元璟,并不会杀了他。 “陛下,是否提前找了兖州牧?” 刘协的表情虽然极力克制,但谭昭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你找他,哦不,你派人找他,不是为了问他的罪,而是要与他做了一个交易,对不对?” 刘协已经闭上了眼睛。 谭昭其实并不肯定自己的猜测:“你是个聪明的帝皇,绝不会做那般愚蠢的事情,所以……这所谓的问罪,其实只问的是我郭元璟的罪,对不对?” 李肃的折子,只是一个引子,这个引子一点燃,所有人都闻到了讯号,包括他,在进宫之前,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相信曹操也一样,觉得少帝被人劫持出长安,已经昏了头,为了拢权什么都会做。 毕竟失而复得的东西,更为珍贵。 “哈哈,微臣竟然猜对了,陛下有没有奖励?”谭昭觉得皮一皮,非常地开心,“但陛下是不是没有想过,曹孟德竟不答应你!” “你——”刘协吓得一摸喉咙,他能说话了。 他刚要喊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竟然直接在他耳畔响起:“所以微臣早就说过,陛下您该感谢微臣的。” 刘协瞪大了眼睛,他从没觉得死亡离他这般近,就算是被人胁迫离开洛阳,离开长安,但他知道他还有用,那些人不会杀他,但郭元璟不同,此人有帝命!他若这般死了,汉室江山必定倾颓。 不,他不能死!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又又说不出话来了。 刘协瞪大了眼睛,他仍然端坐在龙椅上,堂下是郭元璟谈笑风生的模样,而不远处的侍卫仍然尽忠职守地等待着他的讯号。 此人,太可怕了。 一直吃瓜当背景板的吕布:……今天的主公,操作有点骚啊。 谭昭忽然拱手一俯:“陛下,如此,微臣可还有罪?” 刘协啊了一下,他已经能发声了,但他不敢赌命,他不敢赌是侍卫的枪快,还是郭元璟的动作更快,或许……他早该明白了。 “郭元璟,你当真以为没有朕,你便能问鼎天下?” 谭昭心想谁特么地想问鼎天下,他要是穿在和平年代,早五湖四海浪开了,他有一毛钱好处啊还问鼎天下:“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真话就是我从未有过任何想问鼎天下之意。”谭昭满意地看到小天子扭曲的神色,这才继续开口,“至于假话嘛,陛下当真以为自己很重要吗?有没有陛下,这天下都不是陛下的,不是有个名头,就叫做富有四海的。” “咦?我好像瞎说了什么大实话,陛下别不开心嘛,毕竟往后多少年,陛下还要不开心很久呢~”谭昭说完,便行了个礼,冲着吕布招了招手,吕大将军非常之听话,行了礼就迅速跟了上去。 吕布随时保持着警惕,直到宫门口看到赤兔马,才稍稍缓了口气。 “主公,您……”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这还是他们青州药丸刺史吗? “是不是觉得本公很帅?哈哈哈,不要吝啬你的夸赞,本公承受得住,来吧!赤兔,你说是不是?” 吕布满脸木然:……不,他要收回刚才的话,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 他其实还想问刚才的真话假话是不是互相调换了,真话是假话,假话是真话,是不是说出来刺激少帝的,但他非常乖觉地没问。 他总觉得问了,可能得到的答案并不会令他开心。 宫里,大殿之上,刘协有些颓然地坐在龙椅上,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润,龙袍全部贴在身上,冷风一拂,冷到了心里。 郭元璟! “陛、陛下,就这么……”让他走了? 小黄门虽不知天子为何对此人如此戒备,要这般大费周章地杀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揣摩圣意。 但很快,天子冷冷的目光投射下来,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天子不想再提此事。他立刻转移话题:“陛下,刘皇叔曾来求见。” 刘协平复了一下心绪,道:“他来作何?” 小黄门的冷汗又起来的,他很想撒谎说不知,但他明白这时候撒谎并没有任何好处:“刘皇叔,似是来辞行的。” “放肆!” 果然这年头,谁都不蠢,没有能力去守的宝物,即便是再想要的宝物,都不会被其惑了心神。刘协其实明白,他坐下的龙椅,不是人没有能力取,而是……谁有能力守得住,否则当初董卓在世时,他就早该死的。 “去,宣旨,就晋刘备刘玄德为太尉,位列三公,不得离长安。” 小黄门瞪大了眼睛拜倒:“是,陛下。” 太尉,分管全国军事,上一任太尉,是皇甫嵩。 不过此时,谭昭已经没兴趣去管刘备的破事了,倒是出城门前,碰上了曹操和荀彧,两人望过来的眼神,都颇有深意。 事实上,小天子提出的交易,曹操还是蛮心动的,只要他改口污蔑郭元璟,那他就能被正名,就有足够的底气就跟金尚和叛变的陈宫一战,甚至他还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但郭元璟的条件,显然更令他心动。 谭昭:……其实我只是想推广地瓜种植而已,并没有想那么多:)。 第361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五) 在天子诏令还未到时,曹操就带着荀彧跟谭昭碰了个头。 两方暂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因时间紧急也不谈虚的,就着重研究了小天子究竟要干什么,然后两方如何应对的问题。最后的最后,谭昭秉承着友好合作的理念,送了曹操一份度过旱灾的礼。 这份礼,就是地瓜种植推广。 谭昭从来不是一个藏私的人,东西既然他都拿出来了,肯定不是给一部分人用,况且青州大搞种植是瞒不住的,地瓜种起来又不难,稍微有点儿手段的诸侯都能从青州得到这些情报,无所谓就是个时间差问题。 但这个时间差,在谭昭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旱灾致死吗?当然致死,但饿死的,不是高官,也不是能打仗的兵士,而是……最没有能力自保的老百姓。 原本他是准备将地瓜送给曹操和刘备的,两人分属两个联盟,刚好还能省他一点力气,谁知道……哼哼,现在他不送了。 “元璟,不如同行?” 这完全就是礼貌式的客套了,谭昭要答应估计人一下子就要变脸,谁都知道现在兖州形势紧急:“曹公美意,自然甚好,只是琛还有一些私事要往颍川一趟,便不与曹公同路了。” “倒也是,那便告辞了。” 谭昭颔首:“就此别过,望曹公旗开得胜。” 这就说得很是露骨了,曹操不置可否,他喜欢这股少年锐意,连带脸上的郁色都少了两分,荀彧也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这才打马离开。 临走前,荀彧还看了一眼郭元璟,他和吕奉先站在城门口,看不清神情,但格外的放松,那种状态,根本不像是一方殚精极虑的诸侯,倒像是恣意逍遥的人间隐士一般。 等一行人远去,谭昭才骑上马,道:“走!咱们去扶风!” 吕布:……有点想飞过去,但还是算了,今天的主公有点刚。 等到了扶风,青州的七百人马已经驻扎在了城外,他们带的粮草并不多,所以谭昭也没准备逗留太久,故而等进了城,便十分直接地开口:“小将军,如今长安可缺粮?” 那可真是老鼻子缺了,全国各地都缺,只是长安特别严重而已,皇甫坚寿不是很明白对方的意思,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这……如何使得?” “我既然给了,你便安心收着,这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是给所有长安百姓的,只希望小将军,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怎么说呢,皇甫坚寿都要哭惹,原来这便是士逢知己的感觉,他托付信任,却也被别人信任,这种可以放手去做的感觉,便是与他千金,亦是不换。 “是,必不负卿。” “如此甚好,话不多说,这便告辞了,山长水阔,我相信,总有一日,会再见面的。”谭昭自问算半个江湖人,道别也必须非常江湖。 皇甫坚寿没想到离别这么快:“不留下……”吃顿宴席再走吗?他们,还未正式喝过酒呢~ “下次吧,下次,你请我吃地瓜宴,如何?” 再扭捏,便矫情了:“好,下次,一定!” 谭昭露出一口白牙,格外的爽朗,怼了小皇帝一顿,简直开心得飞起。 另外一边,贾诩在询问进宫时的情况,吕布的回答非常地支支吾吾,贾诩不太明白:“可是主公,让你不要宣之于口?” 吕布摇头。 “那是为何?” 算了,这可是你执意要知道的,可不怪他,他的良心已经稍微阻挡过了,吕奉先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然后他就一股脑儿全部说了出来,虽然他讲得不够生动,但他的情绪已经非常到位了。 贾诩:……这可能是个假主公。 “你确定你讲的都是真话?” 吕布就差立誓了:“千真万确,贾文和,你这是不相信我?” ……你有什么好值得相信的,二楞莽夫,贾诩背着手,一点点琢磨消化着,等离开扶风,他寻了个机会,便进了主公的马车,还特意支开了小武侯。 “我就知道文和先生要来,酒都备好了。” 贾诩一看桌上的酒,神色倒是轻松了许多,往常主公都喜欢各种搪塞他,这会儿竟然没有任何躲闪,怕不是真被人调换了? “文和先生,你眼睛里的怀疑,可以稍微收敛一点儿吗?你主公我,其实还是要脸的。” “……”现在不太怀疑了。 贾诩端起桌上的酒中,因青州瓷的畅销,如今青州的各色酒器也愈发多样起来,这小盅釉色剔透,入手却有种温润感,乃是出门前主公为了远行特意烧制的。他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组织好语言开口:“主公究竟是何时,改变的主意?” 显然,贾诩想问的是——争霸之心。 无可否认,谭昭表现出来的,就是他对天下没有任何的雄心,即便他爱民如子,为百姓谋福利,但他没有野心,这是贾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一个人有能力,却不去做,而恰恰,这天下,多的是没能力却去做的人,贾诩很好奇,所以他或多或少,都在用自己的行动去逼迫郭琛去做一个选择。 而现在,他还没下杀手锏,主公竟然自己就……想通了? “可能是我进宫,见到天子的那一刻。”随后,谭昭严肃的脸迅速瓦解,“哎,咱们可说好,这事儿它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事情,以后可不许再‘天降神雨’了。” “这个自然。”贾诩心想,你都给人推广地瓜送粮食了,相信皇甫坚寿是个聪明人,必得让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付出,在对他们好。神雨?不存在的好吗:)。 “主公,老朽有一问题。” 谭昭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开明的主公,态度非常友好:“但说无妨。” “若易地而处,主公为少帝,会如何做?” 谭昭一笑,这个问题好像前几天系统也问过他,问他若是一个不小心穿成了汉献帝,那他会怎么做?当时他没有回答,现在嘛:“你知道的,我是个非常直接的人,要对付人,就光明正大地来,有时候看似复杂高明的计谋,反而掣肘。” 贾诩没有半点惊讶,他莞尔一笑,也不再追问,因为他问出口,就发现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的意义。 “你老师呢?他不是要一场富贵?”谭昭想起这个,不由地一乐。 贾诩摇头:“老朽也不知,主公离开,他便走了,也不知往哪里去了。” ……所以,就来故弄玄虚一下,几个意思啊? 紫虚上人本人也非常地郁闷,他找了个座深山,决定先一个人冷静一下,明明卦象显示青州刺史必得登临高位,怎么又……不不不不,肯定是时间出了问题!他决定苦修三年,再卜一卦。 如果紫虚上人打一开始就跟着郭琛,他就会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算错。 谭昭既然跟人说要回颍川阳翟一趟,那就绝不会说空话,顺便他还能替他哥去跑个腿,以他如今青州刺史的身份,那绝对没人拒绝他、为难他的。 当然了,也是有郭家本家送来邀请的原因。 早些时候,郭嘉的名声就在颍川流传开来,可却不够正面。郭奉孝此人,颍川的名士基本都听说过,其人生得风流,性子也风流,实在不符合士人的自我约束。最关键呢,郭奉孝还特别会拉仇恨,能说会道,一人能干十个,荀彧和戏志才都给他收拾过烂摊子,甚至有一段时间,郭母听说这些,还特别发愁小儿子以后出去交际被人为难怎么办。 反正,中二少年比中二青年杀伤力不知大多少。 颍川郭家主家……也非常头疼,同龄的几个对郭奉孝那是又妒又恨,也是因此,主家对郭嘉这个后起之秀根本没什么照拂,反而是荀家投资更多一些。 但现在好嘛,风水轮流转,郭嘉还没出头,郭嘉那个病弱弟弟走了狗屎运,一朝救驾,可以说是一步登天。起先,还有人觉得以郭琛的能力,无法统领青州。但谁知道啊,这人活久了,是容易见鬼的。 这不,就见鬼了,郭家主家也非常能屈能伸,开宗祠的前三月,就来信青州,邀请两人参加。 非常简单直接,就是示好。 郭奉孝何其人啊,立刻就说不去,已他的聪慧,自然知道郭家拉拢的并非是他,而是他弟弟郭琛。走之前,郭嘉曾对他说过郭家主家的一些基本概况。 就谭昭本人觉得,这真的不能怪郭家主家不讲情面,实在是他家兄长……拉的仇恨太广了,恨他的人可以绕阳翟一圈,他自己能耐干不过他,其他的郭家人,就非常倒霉了。 所以一入颍川境,谭昭就派人去信郭府了。 等他到城门口时,竟有郭家人在此相迎,谭昭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郭钰拜见刺史大人。” 来人,应该是他们同辈,如果按照亲戚关系,大概就是表了那个三四五六七八里。 “唤我元璟便好,你我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妈呀,郭奉孝果然是郭家唯一一个长歪的!郭钰差点喜极而泣,他早就想好了,要郭奉孝的弟弟同郭奉孝那厮一样讨人厌,他就给人安排一个……差点的院子,出口恶气。 但现在,如果不是他们还不够熟,不是场合不对,他很想跟人坐下来谈谈人生,比如建议郭元璟换个兄长什么的,都是使得的。 “那为兄便抬一句大,元璟,这边请。” 后面跟着的诸葛亮:……呵,天真! 贾诩一脸笑眯眯:小朋友,收敛一点。 老狐狸和小狐狸对了个眼,吕布半点没察觉到,反正赤兔在场,他眼里没旁人。再说这些劳什子规矩,忒的没意思,他乐得不跟人打交道。 到了郭府安排的地方,一行人安顿下来,谭昭才带着贾诩诸葛亮赴宴。吕布没进城,他觉得颍川这地方文气太重,呼吸间都带着对他的不友好,干脆就没进城,跟他的七百兄弟驻扎在城外,然后拉着几个亲信打猎去了。 谭昭也没拦着,他甚至都没带高顺和张辽,除了一老一少,连个侍卫都不带,可以说非常地亲民了。 郭钰问起,谭昭便回答:“此处是我家乡,兄长乃我亲人,难道会伤害我吗?” “……”这个弟弟,为什么这么会说话! 知道真相的贾诩和诸葛亮:……主公,你开心就好。 谭昭当然非常开心,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人模狗样起来,也是非常带的出去的。反正经过一场宴会,郭家上下对郭元璟那是大大的赞赏,好儿郎啊,是他郭家血脉。什么?郭奉孝,滚远点好吗:)。 接下来的几天,谭昭带着一老一少各种赶场子,后来诸葛亮嫌没意思就不跟了,自己百无聊赖地过了两日,第三日就乔装打扮,出门寻乐子去了。 左右他身上带着主公送的小□□,保命还是没问题的。算算日子,明日主公应该就能得空,陪他一起去拜访叔父和徐先生的好友水镜先生了。 走在颍川街头,诸葛亮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感触,这里明明是人才之地,却比不得青州府的繁荣,这里明明汇聚了全天下最多的人才,却做不成主公一个人能做成的事情。 何其可悲,又何其幸运。 “请问……” 诸葛亮抬头,就看到一个又黑又矮的小胖子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眼睛里都是希冀,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全然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诸葛亮其实喜洁,且有些孤高,不喜欢搭理别人,但这回却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要问路?” “对对对,兄台当真懂我。” “你几岁啊,就兄台了。”瞧着,比他还矮上两寸。 小胖子非常坦诚:“今岁一十四了。” 竟然比他还大两岁?不长个光长肉了,这小眼睛都眯起来了:“只可惜,我也是外乡人,帮不了你了。” 小胖子整张脸都垮下来了,眼睛里的光都微弱了起来。 诸葛亮:……这莫名的负罪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你且说说你要寻访之处,我也来了四五日,总比你强些。”这小胖子这般好骗,若非遇上他,肯定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小胖子似是怕人返回一般,立刻便道:“我是来拜访水镜先生的。” 哎哟,这般巧? 诸葛亮微微一笑:“我正巧知道,左右无事,便带你去吧。” 小胖子立刻大喜,道:“多谢兄台。哦对了,我叫庞统,字士元,你呢?” “……”没有字,不想介绍。 不过诸葛亮虽然桀骜,该有的礼仪却还是有的,当下两人就称兄道弟起来。 “士元,你这样不行,去拜访名士,不能如此穿……” 小胖子头一歪,非常不解:“可圣人说,诚心即可,我在北郡听说水镜先生乃当世有大学问的,我走了两千里路才到这里,是为了求学问的。” 有理有据,诸葛亮觉得自己……被说服了。 “不?你等等,两千公里路?一个人?” 庞统点头,诸葛亮无话可说。 于是他继续带着人去找人。说起来,他也未见过水镜先生,只是听叔父和徐先生提起过,说老先生乃当世顶顶清雅之人,也是顶顶的好人,就不知真人如何了。 两小孩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地方。 非常简朴的木屋,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旁边的篱笆上,还开着无名的小花,颇有些野趣。没什么名贵的花种,诸葛亮注意到旁边有些空的洼畦,不知挖来做什么。 敲了门,很快就有脚步声传来。 “咦?二位小公子可是来拜访我家先生的?” 诸葛亮望着庞统,这一身褴褛,这下人态度竟出奇意料地好,少见,着实少见。他不由地将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小洼。 “那原先是先生最爱的玉簪花,只是如今干旱,先生体恤百姓,便让小的拔了。” 庞统立刻感动:“水镜先生果然仁义。” 那下人听了,脸上愈发柔和:“二位来得不巧,我家先生今日去乡下田地了,恐怕天黑才能回来。若是不介意,可留下拜帖,小的定会转交给我家先生的。” 庞统背着个小包袱,这会儿摊开包裹,然后撅着屁股拿着毛笔当场写了封拜帖。 诸葛亮&下人:…… 不过这小胖子,字倒是写得不错,诸葛亮如是想道。 “多谢。”庞统将墨迹微微吹干,这才郑重地递过去。 “好,必不负小公子之托。”下人收好拜帖,也看出来了,“这位小公子呢?” 诸葛亮摇头笑了笑,下人这才关了门。 天边金乌已经渐渐往西,诸葛亮正欲与人告别,却听得“咕——”一声,响在耳边。 “不是,不是我,我一点也不饿!”庞统立刻喊道。 然后他诚实的肚子非常诚实地开口:“咕——” “……”这是哪里来的奇葩啊。 “天也快要黑了,走吧,我带你去驿亭。”送佛送到西,诸葛亮表示认了。 庞统仍然站在原地,诸葛亮等着对方的回答,小胖子才非常羞赧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没钱了,干粮也、也吃完了。” “……”所以,这人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活着走到颍川的,好奇! 第362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六) “所以,你就把人领回来了?”谭昭悄么么将小武侯拉到一边,小声道。 诸葛亮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把人丢外面自生自灭吧,小胖子人蠢呼呼的,被人卖了还冲人笑呢,就像他说要带他回来,小胖子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就点头了,他忍不住抚了抚额头,一副历经世事沧桑老成模样:“哎,一言难尽啊。” “……”这小胖子还挺能耐的,能把小武侯逼成这个模样。谭昭一乐,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哦对了,这小胖子叫什么?” “庞统庞士元,荆州襄阳来的。” 这下谭昭也惊了,如今是灾年,虽还未到“天下旱,人相食”的地步,但绝不算好:“他怎么过来……不,你说他叫什么!” 庞什么?什么统? “庞统庞士元啊,怎么了?” 谭昭沧桑油烟状:“不,没什么,可能是小胖子天赋异禀吧。”小胖子这个称呼,一时三刻也改不了了,话说凤雏少年时这么胖,难怪飞不起? 系统:宿主,你这个关注点会不会歪得有点过分了? 谭昭没理系统,抬头望向桌上正在一脸严肃吃饭的庞统,很克制,礼仪也很到位,但……桌上的菜肴消失的速度有点快,不,是非常快。 “你确定他只是一顿没吃?” 诸葛亮回望,一脸的木然:“不,我非常不确定。” 而事实上呢,庞统已经整两天没吃饭了,原本他肚子上的肉肉都小了一大圈,特别令人难过。自入了颍川,他碰了好几回软钉子,说是读书人,却连他都比不过,他在路上走了大半天,才遇上阿亮一个大好人,太令人悲伤了。 于是他又夹了一块肉脯,努力地咀嚼起来。 “……是我吃得太多了吗?”小心翼翼,可怜、幼小又无助模样。 谭昭瞬间有种老父亲上身的心态,立刻大手一挥:“没有没有,小孩子长身体,吃得稍微多点,正常的。” “真的吗?” 谭昭昧着良心点头:“千真万确。” 于是小胖子又添了一碗饭,谭昭总算知道小胖子为什么能这么胖了,合着逮着个地主,就使劲吃啊,得亏这会儿吃的地主家余粮不是他的:)。 系统:慷他人之慨哦,宿主,做个人吧。 他怎么了,他是来给人送地瓜的,这可是千金不换的好不好,只是他有点担心,以后他要是被写进史书,不会有哪个缺心眼的,写什么“地瓜外交”吧,那也太缺心眼了吧。 系统:宿主,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小胖子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他看着谭昭的眼睛闪亮亮的,道了谢,才跟着诸葛亮离开,顺便沐浴,诸葛亮老早就看小胖子这身泥巴衣服不满了。 “荆州,姓庞,恐怕此……少年与荆州名士庞德公有些关系。” 谭昭表示他并不知道庞德公是谁,当然也并不十分关心:“关系也走得差不多了,等明日拜访完水镜先生,我便再往郭家一趟,文和可要一同前往?” “谨遵主公之命。” 第二日一大早,诸葛亮就带着小胖子过来了,两人身高差不离,身形却差了大半个,诸葛亮最大的衣服套在庞统身上,也有勒起小肚子。 “真的不能穿回昨天的衣服吗?”可怜巴巴。 小武侯非常绝情:“你说呢?” 于是小胖子可怜巴巴地吸着肚子出门了,连早饭只喝了两碗粥,可以说非常克制了。 只喝了半碗粥的诸葛亮:…… 谭昭回来颍川,一向十分低调,他说去拜访,也就只架了一辆马车,等到了地方,昨日那个下人早已在外等候,见到四人,还颇有些惊讶。 庞小公子竟是与郭大人一道的?难道是郭刺史试探他家主人? “大人里面请。” 谭昭瞧人误会了,却也不好多作解释,便踏步往里走。 走到里头,便见三座大竹屋,清幽质朴,鼻尖还有幽幽暗香萦绕,确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水镜先生,其实出身司马家,世家大族出身,却不慕名利,谭昭以前也听说过。 “晚辈郭元璟,拜见先生。” 只见一人身高颀长,身穿素布长衫,却自有一股风骨,无怪乎被人以“清雅”二字评弹。他抬头,盯着谭昭瞧了好一会儿,才道:“老朽听说过你。” 诶?他名声传这么广?还是他家兄长的锅? “你的法子很新奇,老朽曾听农户说起,如今田地里能长活的秧苗,都托你的奇思妙想,大善。” 唔?对方是个农业学家?! 谭昭一愣,继而便道:“实不相瞒,此次来寻先生,实有一事相求。” 水镜先生对郭元璟这个后生,观感是非常好的。一个能不计名利帮助百姓的人,品性总怀不到哪里去,如今见着,其人双目湛湛,神气也。 他立刻微笑着示意对方说来,谁知道……!!! “你可知……其意义?”水镜先生大惊。 谭昭拱手,他其实也有些小心思,郭家律法传家,到底过刚易折,故而他是准备打水镜先生的主意,当然这是双赢,也算是小心机:“自然明白。” “你也想好了?” “晚辈自出了青州,便想好了。” 水镜先生忽而站直,他双手一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谭昭欲扶他,他却退后三步道:“元璟,这是你该受的,老朽替百姓,谢你。” 谭昭遂不再阻止,正事谈罢,这才将两个小的唤进来。 诸葛亮立刻送上他叔父和徐先生代送的礼物,水镜先生已恢复了从容,闻言便十分慈爱地考教了两句,这才开口:“你叔父的身体,如今可大好了?” “多谢先生关心,已无大碍了。” “如此甚好,等老朽书信两封,便有劳阿亮了。” 诸葛亮自然应下。 然后轮到了庞统,水镜先生依然十分客气:“庞小友远道而来,不妨坐下再言。”态度依然非常可亲。 小胖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开口:“学生有一事不明,听闻先生极善识人,故特来拜访。” “何事,不妨说来。” 小胖子闻言,吸了吸肚子,谭昭都看到突出的小肚子往里怼了一点,脸上就忍不住有些笑意,而显然,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便听得小胖子开口:“先生,您觉得……像学生这般,可能成才?” 水镜先生:……小朋友,你这是在为难老人家! “小友眼神清明,字迹坚毅,已初具其形,若勤加努力,何不愁成才。”水镜先生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 小胖子却没有这么好打发:“可与学生一同上家学的人却说,学生长得这般黑胖,便纵有奇才,也难为人所用,是这样吗,先生?” “……”这一定不是昨天冲着他卖可怜的小胖子,小武侯开始怀疑昨天自己的识人能力下降了,不然怎么会被这个油滑的小胖子也唬住了。 谭昭就坐在旁边,已经能够感受到水镜先生的无奈,但人实在非常有修养,笑着道:“非也非也,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位大人。” 然后一指,就指向了正在吃瓜的青州刺史本人。 谭昭:我决定收回刚才对水镜先生的评价,修养什么的,不存在好吗:)。 小胖子不解的眼神已经望了过来,谭昭立刻点头:“先生说得没错,以貌取人,下策也。” “那若学生与阿亮择其一,您会如何选?” 诸葛亮:关他什么事?! 然而他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望向自家主公,他很有自信,但眼角还是有悄么么地忐忑。然而……他还是高估了他家主公的厚脸皮。 只听得他家主公非常一本正经地开口:“士元,告诉你一个真理吧。” 所有人竖起耳朵听。 “小孩才做选择题,你和阿亮,我肯定都要啊。” 所有人:…… 然而细细想想,竟然发现这说的竟然一点错都没有。 庞统已经转了过来,拜道:“既是如此,刺史大人,您可以带我去青州吗?” 果然是个小滑头!小武侯愤怒了。 谭昭:……小胖子,你这是在套路本刺史? “为何?” 小胖子又努力吸了吸肚子,这才开口:“刺史大人,学生吃得真的不多的,很好养的,学生很能干的。”不会把人吃垮的,吃得多难道有错吗? “……”一点也没有可信度,昨天还吃了他们三人的饭量哩。 贾诩:默默围观,习惯就好。 水镜先生却是忽而抚掌大笑:“善,大善,小友可是已经解惑?” 庞统非常恭敬地行礼,可他的肚子不这么认为,然后莫名就有股喜感:“多谢先生,学生已经解惑。” 识他者,入他眼者,便是俊杰,其他旁人,管他作甚。 小胖子眼巴巴瞅着他,谭昭忽而一笑,道:“自然可以,青州虽小,养个你还是做得到的,不过你是阿亮带来的,若你能说服阿亮,本公便带你回去,如何?” 庞统:……如遭雷击!晴天霹雳! 小武侯诸葛亮逐渐露出了险恶的嘴脸:和善的笑容.jpg。 第363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七) 一行人在竹屋逗留了半日,诸葛亮接过水镜先生给叔父和徐先生的回信,谭昭这才带着一老两小告辞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远方,下人才忍不住跟自家先生吐槽,水镜先生待下一向宽厚,故而他才敢如此大胆。 却未料此回,自家先生竟非常严厉地开口:“休要胡吣!再有再次,此处便留不得你了。” “主人,主人恕罪,是小的口出妄言。”下人吓坏了,他何曾见过自家主人这般模样。 “你不懂,他没必要做这些,此子,必成大才。”心怀百姓,仁者也,又怎可能去做那些事呢。 第二日,谭昭就带着贾诩去了郭府,留下两个小的在家相爱相杀。 出来接的,还是郭钰,这两日,谭昭已经跟郭钰混得很熟了,两人见面也不生疏,谈的也是些小事,比如哪哪好玩啦,哪哪可以看到美景什么的,还真别说还挺投契。 两人走过月亮门,便瞧见一小孩孤孤单单地往外走,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奇怪,右脚较左脚有些不顺畅,谭昭一下子就站住了。 “元璟,你……” 谭昭有些恍惚,很长一会儿才恢复从容,这小孩一脸倔强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小雪,不知道他走之后,小雪过得如何:“他是?” 然而郭钰也不认得,不过过两日就要开宗祠了,能往来的,必定是郭氏族人。显然,谭昭也猜到了。 小孩身板挺得死直,脸上没多少血色,身上也瘦得可以,走起路来却不慢,很快两方靠近,方要擦肩而过时,谭昭忽然倒退两步,拦住对方:“相逢即是有缘,不如认识一下?” 贾诩:……主公又要骗小孩? 无怪老狐狸会这么想,实在是……外头还有两个小孩闹着呢,跟着这样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公,他心累啊。 小孩有些惊愕,拦住他的人出乎意料地年轻,可他身上穿的云锦却能让他吃上半年的饱饭,贫富立显,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并不仇视权贵,因为总有一日,他必定会比那些人站得更高。 “我叫郭琛,很高兴认识你。” 见人深深的瞳孔一直盯着他,谭昭率先作了自我介绍,是平辈相交的语气。 小孩一愣,脸上微微有些惶恐,略退了一步,这才垂下头小声道:“学、学生郭畅,拜见刺史大人。” “你知道我?” “学、学生偶然听族人说起过。” “不必如此拘谨,唔,很高兴认识你,阿畅。” 小孩低着头微微点了点,然后发足离开,活像后头有人在追他一样。 谭昭转头,满脸无辜:“我很可怕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好在谭昭也没打算为难别人,他刚刚只是有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现在也觉得刚才的初见不是最后一次见面,他有预感,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如今世家当道,谭昭没打算太过鹤立鸡群,很多东西你知道它可能存在弊病,但想要力图改变,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若是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所以,郭家族长又不是蠢人,他何必太过抗拒。 “此事可当真?” “自然当真,琛何必拿此来欺瞒族长?” 一模一样的推销词,谭昭已经说过三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他都做成册了,先震惊之,然后再晓之以理,反正人想活下去,总会去做的。 “好!好!好!” 此刻,族长看郭琛的眼神,那火热,连最疼爱的亲孙子郭钰都要靠边站。 亲孙子:可以,他承受得住。 郭嘉这一房,郭嘉是承嗣的,郭琛却不是,所以族长也没唠叨怎到了如今还不成亲云云,什么?郭奉孝?他成不成亲,关郭家什么事:)。 明日便是开宗祠的日子,其实若不是乌恒来了这么一波骚操作,谭昭来颍川也不会这么赶,不过幸好没错过,谭昭如今取了字,当了官,自然要告知先灵的。 “哦对了,方才在外面遇上一小孩,可是我族中人?” 族长沧桑的脸上浮现一股难得的可惜意味:“是这样没错,此子名唤郭畅,乃是本公三师公的曾孙,其父与你兄长同年,聪慧懂事,前几年颍川不太平,他出门遇险,便没再回来。” 谭昭:兄长,同年,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羞不羞愧! 系统:……红红,在责问别人之前,你先看看自己吧。 而事实上,远不止这短短几句话,郭畅的母亲因忧虑丈夫,身体非常不好,生下他后,不久便去世了。世人总是擅长做某些联想,怀上郭畅后,其父出门本是为了赚养家钱,却是一去不回,而郭母是为了生他而死,克父克母,天煞孤星,绝对没跑了。 大家伙儿都不想养他,可偏偏呢,他靠着主家的救济,硬生生挺了过来,如今已是六岁了,也是到了识字启蒙的年纪了。 最令人难过的是,他原本该承嗣他父亲那一房的,却因为命格被亲祖父拒绝,宁可从族中过继,也不想要这个亲孙子。 明日便要开宗祠,小孩如今六岁,却还没有上族谱,族长寻了好些人都不愿意将小孩并入名下,这才不由得叹息。 谭昭对此倒是无所谓,但他并没有深想,哪里知道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只是乘车回去的时候,有些好奇地问贾诩:“那小孩,文和觉得如何?” 贾诩稍微有些误会:“主公,属下才疏学浅,十岁以下的孩童,属下是看不出来的。” “……谁问你这个了。” 作为一个深谙上司尿性的属下,贾诩当然很快明白:“主公可是起了怜悯之心?” 谭昭却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他应该并不需要我的同情。” 他说完,不久以后,又加了一句:“我只是想帮帮他。”出于某种故人的相似感,也出于穿越许久以后的直觉感。 贾诩笑笑,并没有说话。 回到住处,谭昭见到门口的赵云,一惊:“可是城外出了事?” 好孩子赵云有些难以言喻地摇了摇头:“没有,是吕将军他……” “他怎么了?” 吕布闲得要发疯,他倒是想去打猎,但灾荒年,山里哪还有什么猎物,深山里可能有,但他万一走远了,主公找他怎么办,他无奈只能退回,闲得只能在军营里抠手指甲了。 “……子龙,没事,等回去,主公替你做主。” 赵云一脸茫然:做什么主?他又没有受委屈?! 三人是一边走一边说的,走到里头,便听到偏厅里小胖子的讨好声:“阿亮,阿亮,我知道阿亮最好啦,阿亮你就答应我吧!” “阿亮,我很能干的,我可以替阿亮抄书,写文章,先生都夸我的字写得好看哩~” 小武侯终于被磨得终于发出声音:“我的字,难道就见不得人了,要你帮忙!哼!”小骗子,他的英明都毁了! 小胖子觉得小伙伴真的太难讨好啦,刺史大人也非常地坏。不过他仗着年纪小,非常地厚脸皮:“那阿亮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不可能,你还是再走两千里路回荆州吧。”端的是高贵冷艳。 谭昭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两小孩从门口挤过来,谁都不让人,刚好卡门口了,然后……又成功地愉悦了刺史大人。 “哎哎哎,我不笑了,阿亮我真不是故意的,抱歉抱歉。” “……”一点诚意都没有。 然后到这一天的晚上歇战,两小孩还是没论出个一二三四来。谭昭其实明白,小武侯人其实非常大气的,他从小的教育也不会去记恨这个,与其说记恨庞统,不如说他是在怪责自己。 自小天才,一骑绝尘拉开同龄人的人,总是会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这猛地来一个能说会道的小骗子,不怄气才怪。 这也是他为何会提那个要求的原因,发现事情就要解决,早解决早好,多简单的事情。 系统:宿主,难道不是你想看好戏吗→_→? [统统,其实你不知道,我是有底线有节操的。] 系统……没发觉没看见没听过,你说什么? 谭昭心累,老伙计真是越来越不友好了,这可怎么办哟~ 开宗祠当日,天蒙蒙亮就从府邸出发,谭昭难得换了一身士大夫标配礼服,他这回也算小主角一枚,规矩也非常繁琐,反正一天下来,即便是习武之人,刺史大人也表示下次郭家开宗祠,绝对不来了。 等仪式完毕,谭昭被人请你休息,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郭家开宗祠,也有向先灵祈祷、度过灾年的意思。 咦?那不是郭畅吗? 谭昭耳力出众,即便隔着老远,也能听到那边几人的声音,只听得那年约四十的中年人开口:“快走,都说不行,你祖父就在前头,何不去求他。” “三爷爷……” 这被郭畅称作三爷爷的人,也有些心软,但他已经被长辈敲打过,即便他同意,也没有任何用:“三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求我,也无用,去求族长吧。” 他说罢,便快步离开了,连一个转身回头都没有。 小孩儿今年才六岁,穿着的衣服比昨日少了好多补丁,谭昭猜不到小孩在想什么,他本想离开,却未料小孩十分敏感地抬头,两人四目相对,等谭昭回转过来,郭畅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刺史大人,学生有一事相求。” 一个没有宗族的人,几乎是没有任何出路的,郭畅年纪虽小,却再明白不过了,他明白若是今日他无法入宗祠,那么往后,他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即便他今天要跪下磕上一天的响头,他也绝对会死磕的。只是以后,这一切……他都要别人还回来。 绝对。 谭昭这才发现,小孩身上有些轻微的擦伤,额头一大块红红的,显然是磕头磕的。 “这伤疼不疼?你要求什么,咱们一边上药一边说吧。” 郭畅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倔强,那些人不知道他身世的时候,也对他和蔼可亲,可后来呢,那种厌弃,仅仅是因为……他难道是自己愿意的吗! “不、不用了,学生斗胆,请刺史大人做主。” 然后,谭昭猛地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当年石老太太何其迷信何其偏心,也只是私底下动作,却没成想……竟直接摆到明面上来了:“族长不管吗?” 然后他忽然想起族长提起此事时的叹息,估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子不语怪力乱神,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刺史大人放心,学生绝不会拖累您的,也不会以您的声名做任何事。” 大胆、聪明,有眼光。 但谭昭有点不太想答应,虽说帮人落实个户口问题,他抬抬手就能做到,但……关键是他短寿啊,要哪天真的被迫戴上debuff,小孩刑克六亲的名头真的洗不清了。挂他哥名下?更馊的馊主意了。 长久的无声,郭畅提起的微小希冀瞬间湮灭,果然,果然所有人听说他的身世,都不愿意接受他,所有人都要他死,他偏偏不死,还要比别人活得更好! 他刚要转身跑开,谭昭一把提起人后襟,谁知道……这衣服品质太次,一下子“刺啦”一声,顿时就报废了。 谭昭:“……我不是有意的。” 郭畅:“……”其实,这已经是他最好的衣服了。 “我会赔的。”谭昭一脸严肃,好让自己多点可信度,“还有你的请求,我可以帮你,但我的身体不是很好,若以后我早逝,世人肯定会愈发严厉地指责你,你待如何?” “……”身体不好?郭畅看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再看看人丰神俊朗的模样,非常怀疑这是人在试探他,不过他早想过这个问题,倘若他当真……,“是因为我之缘故吗?” “不是。”谭昭非常肯定地开口。 “那我会继续走下去,让他们知道,谁对谁错。”不知不觉,郭畅已经抛弃了学生这个称呼,他如今不过六岁,说话方式,多是学旁人如何说。 谭昭眼中不无赞赏:“那好,我帮你。” 郭畅瞪大了眼睛,他今日已经找了无数的宗亲,膝盖不知跪了多少人,却没想到最不可能答应他的人,竟这般轻松就答应了他。 太不真实了。 坐在马车上,郭畅遥遥望着逐渐远去的颍川城,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仍然萦绕在他的周身,他换了一身没有补丁的新衣服,肚子也不再有饥饿感,对面坐了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其中一人显然出身士族,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 而另一人……就让人非常嫉妒了,他竟然长了这么多的肉,这得多吃多少粮食啊,郭畅算了算,有点心疼,这小黑胖竟然还一直转着眼睛盯着他看,手里还拿着两个麦饼,真的让人非常嫉妒了。 “你要吃吗?” 郭畅非常有骨气地摇了摇头:“不用,我吃饱了。” 小胖子非常“善解人意”:“拿着,我知道,我也吃饱了,但能一直吃的感觉太好了。”超小声,生怕吵醒旁边的诸葛亮。 “庞士元,我听到了!” “吓——” 郭畅……有点想回他自己的破茅屋了,握着个还有些余温的麦饼,才六岁的小孩如是想着。 从颍川到青州,差不多要走一个月,等谭昭走到兖州境内时,金尚和陈宫张邈他们,已经被曹操压着打了,谭昭无意掺和兖州内战,故而稍稍偏了方向回的青州府。 而此时,青州的地瓜,已经到了成熟的季节。 青州上下都挺开心的,刺史虽然不在,但秩序仍然非常井然,有些工程也造了起来,谭昭在离开前,有打浅井,这会儿也都投入使用了。 早几日,谭昭就让吕布派人送信回来,果然他们刚到城门口,就看到了郭嘉和陈群……在互怼。 可以,基本操作了,估计青州府百姓也都习惯了。 “兄长,我回来了。” 郭嘉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回来就好。”然后迅速变脸大魔王,“啊,你还知道回来啊,郭元璟!我还以为你生了十七八个胆子,七百人马就敢跟乌恒打了,你能耐了是不是!” 谭昭还能怎么办,只能顺着毛撸啊:“兄长,小点声,我好歹也是刺史,多少给弟弟一点儿面子啊!” “呵!” 陈群就坐看戏精表演,前些时间哦,也不知谁担心得哟,连小酒都喝得不香了,这会儿倒是摆谱摆上了。 “恭迎主公回来。” 谭昭很是受用:“长文也辛苦了,青州一切可还好?” “主公回来,便都好。”显然,陈群对主公涉险也有些看法,只是贾文和跟在旁边都没劝住,估计他和郭奉孝跟去,也是无用。 “好好好,都好。”谭昭非常擅长和稀泥,反正他可以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 庞统&郭畅:……这就是青州的上下情义?怎么跟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呢?不过,青州城真繁华啊,地里竟然都长着绿叶! 第364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八) 晚上,吃的是地瓜宴。 还真别说,刺史府的厨子非常具有创新思维,谭昭把系统赠送的地瓜菜谱送给人家,人家给他直接整出了一桌菜品,从甜点到羹汤,一个没落下。 “主公,那是凉拌地瓜藤,尝尝。” “行,那就尝尝。”爽脆可口,可以啊,说实话出去这一遭,就饮食最吃不惯了,还是青州好。 还有各种地瓜羹啊、爆炒三鲜,还有和鸡肉一起煮的,跟后世自然没得比,但现在吃来,已是别有一番风味。就是这些菜,都是用猪油炒的,吃得多的,难免觉得有些油腻。 系统:宿主,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诶,这哪里捡来的小黑胖,脸都要埋进盘子了!”郭嘉还蛮喜欢这小胖子的,要是可以,可以去他那儿帮忙干活。 “自己送上门来的,你弟弟我人格魅力是不是很大?”某刺史,可以说是非常地不要脸了。 相比庞统小老鼠掉进油桶里的快乐,郭畅显得有些战战兢兢,不过即便如此,食物的香味仍然让他难以放下,青州是什么天堂啊,竟然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如是想道。 谭昭盛了一碗骨头汤,长手一伸,就放在了郭畅面前:“小孩子不要光吃蔬菜,喝碗汤,补补身体。” 郭畅受宠若惊,他这一路以来,已经差不多与几人熟识,却仍然猜不透刺史的心思,他原本可以不带他的,可他带了,甚至还给他好吃好穿,为什么?他别无长物,他实在想不出对方对他好的理由。 他捧着个汤碗,垂着头,氤氲的热气冲刷着他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润意。他吸了吸鼻子,没有勇气抬头。 谭昭也明白这孩子戒心重,没打算一碗汤就收买一个小孩呢,他很快就转过头,跟郭嘉说起话来。两兄弟许久未见面,要说的话还挺多的,除了一些公事,还是一些郭家的私事,比如郭畅,比如私自给人上户口的事情。 郭嘉听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弟弟:“你可想好了?” 谭昭点头:“早便想好了,兄长,我不会后悔的。” “你想好便好,既然这孩子能得你青眼,必有其过人之处,只是看他的年纪,恐怕快到开蒙的年纪了吧?” 谭昭点头:“不是快,而是已经到了,我准备请诸葛先生做他启蒙老师。” 郭畅这孩子警惕性大,六岁的年纪,最是塑造孩子三观的时候,虽然现在来说可能有点晚,但……死马当活马医了,谭昭数了数青州现在的人,就一个养病的诸葛玄最空,刚好人也要教儿子,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 而且他要郭畅学的,也非是治国救世的大道理,而是熟悉这个世界。 吃过地瓜宴,分了一点儿手信礼,第二日谭昭就投入了公务的海洋。不夸张,他埋进去,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从早忙到晚,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都跑没了。 旱灾应对、田地的管理和饮用水的取用,青州人其实算不上多,但养这么一大家子,着实是劳心劳力。最关键的是,有部分流民从外地来,听说青州地里的粮食可以生吃,直接半夜摸到地里头,能拿多少拿多少,这都什么事啊。 谭昭挠了挠头,决定给这一块儿找个非常严厉、铁面无私的官吏。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将人选定为满伯宁。 满宠原本在忙律法执行的事情,这事儿他一听,就非常有想法,而且也算是一块儿的事情,便非常大方地揽下了此事。 “伯宁放心,本公不会横加阻拦的。” 满宠一听,也非常开心:“多谢主公信任,属下必不负主公所托。” 然后,就风风火火地去着手了,他老早就看那帮游手好闲的人不顺眼了,主公是施“仁政”,但他能看出来,主公并不是一个会无条件对人好的人,有奖有罚,才能更好地稳固人心。 如此,转眼就到了秋天,种在地瓜旁边的花生都已成熟了,兖州的内战终于落下了帷幕。曹操大胜,金尚被打得向袁术求救,张邈战死,金尚带着陈宫投奔了袁术。 于是非常刚的曹操一路打到了袁军的大本营,差点将袁术打穿,袁术据扬州,领徐州牧,两方这才鸣金收兵。 而就在此时,谭昭收到消息,幽州刺史公孙瓒的合伙人刘虞,死了。 原因不知,但两方似乎内乱,刘虞是被公孙瓒击杀的,刘虞死后,公孙瓒接收了其势力,而就在大家都以为袁绍会趁此跟公孙瓒刚一场的时候,他南下攻青州了。 青州刺史本人非常淡定,喊来吕布和太史慈,非常霸气地开口:“去,把人打回去。” 吕布非常兴奋,连要跟贾诩合作,他都没有任何的挣扎。 于是,吕布点了五万人马,就兴冲冲往边境淄博而去了,有文和跟着,谭昭也非常地放心。随后又另派太史慈,去另外一边站边境,以防青州成为大佬的博弈之地。 所以很快,袁绍就觉得……青州这个点子有点扎手,特别是青州这群兵蛋子有毒吧,半夜烤地瓜,那味道都飘到他们这边来了,人干事。 而且头是他开的,若青州拿下,那么他对付袁术,就能够更加容易。 这回袁绍听田丰的话了,他兵分北海一侧,准备从另一侧突入,这也是早就打算好的,青州虽有十五万人马,能打的将军却只有吕布一人,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打算又落空了! 那青州领头的将领也不知什么来头,竟是异常地勇猛,箭术了得,连杀了他三元大将,已是军心溃散。 太史慈:客气客气,都是主公的弓箭铸造得好:)。 这场仗打得袁绍非常气闷,最后还是曹操的一一封信解开了两方对峙的局面,当然了,这最终有天气原因,也有地瓜推广的原因,也有……谭昭运气非常好的原因。 为什么这么说呢,曹操的父亲曹嵩自琅邪投奔儿子,谁知道迷失了方向跑青徐边境去了,刚好那时候青州边境军正在巡逻中,就把人给捡回来了。 谭昭把人老父亲送回去了,曹操非常开心,刚好地瓜丰收,他请荀彧定计,荀彧本人非常擅长写文章,一套一套的,声情并茂,由理入情,袁绍看了,就退兵了。 也就是这时,吕布接到了自扬州而来的一封密信。 密信来自袁术,内容非常简单——拿下青州,干掉袁绍吧,飞将军,本公看好你哟~ 吕布:“……我看上去,就这么傻吗?” 贾诩:“……奉先,他是在挑拨你与主公,好让青州自乱阵脚。” “……”长久的沉默,让吕布移开了视线,他想了想,这才开口,“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贾诩眼睛一眯,道:“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吕布低头看贾诩,有些别扭:“这里就你我二人,何必这般?” “老人家嗓门不好,怎么,奉先不愿意?” ……贾诩这老狐狸,明摆就想看他低头,气人。 然而身体还是非常诚实的吕将军低下了头,贾诩这才开口:“这般,你……” “当真可行?”他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自然可行,主公定会明白的。” 吕布想了想,就直接拍板:“那好,便如此定下了。”反正,他懒得辜负主公。 而此时此刻的青州府,终于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雨,秋雨寒凉,落在地上,却有股莫名的浸润感。原本入睡的百姓听到雨声,都惊喜地跑出去,还有些不太克制的,直接跑进了雨里,接水的,拿盆的,热闹如白昼。 谭昭本就没睡,他靠在榻上,下头垫着软被,一下没一下地陪郭嘉下棋,说是下棋,其实还是论天下大势。 想到此处,谭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信,奉先该是收到了,文和该明白意思的。” 郭嘉落下黑子:“若是贾文和不懂呢?” 那毒士的名头,已经就该换人做了,说起来青州确实有些招摇,若趁此以一化二,倒也不错。 “又或者,吕奉先……当真生了二心呢?” 这种博弈,也就他弟弟敢赌了,世人皆知吕奉先此人重名重财不重义,将大半青州交付,可不是什么聪明的举措。 谭昭当真百分百肯定吗?当然没有,但利益计算和当前形势,这样能将损伤减低到最小:“兄长,下雨了。” 郭嘉感知力不如谭昭,他伸手推开窗,才感觉到手背上的凉意。这雨盼了许久,竟有些不真实:“当真下雨了?” “当真下了。”谭昭落下白子,围杀黑棋,“雨总会下的,但人既然信了,便不好反复试探的。” 人一旦怀疑起来,便如春日里的种子,一落地,便生根发芽,等到秋日,便枝繁叶茂,便是旺盛的野火,也烧不尽这种下的怀疑之果。 “兄长,我信他。” 郭嘉一愣,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陈长文会主动来投青州了,他是郭琛的亲人,拥有着天然的信任。而毫无关系的两人呢,一份格外厚重的信任,足矣令人心暖。 第365章 惯看秋月春风(四十九) 这寒凉的乱世,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令人温暖的东西,比如寒夜里尚带温热的食物,再比如上司全然的信任与托付。 于是,就在曹操借着袁绍的势力硬杠袁术,一路将人打到扬州,又拐道去打徐州陶谦的时候,青州……突然就换了主人。 没有预兆,非常突然,却……莫名有种预料之中的感觉。 吕布在边境大胜,在击退袁绍大军后,竟挥军南下青州府,一路攻破刺史府,软禁郭元璟与其兄郭嘉,自表为青州刺史,同时又任命贾诩为从事,总领内外事务。 青州境内一片哗然,传到袁术耳中时,就变成了吕布民心所向。 系统:论谣言传播的可怕性,也论通讯困难的弊病。 ……然后,袁术并不开心,因为吕布这个玩意儿特么的真的太糟心了,这货莫名其妙记恨他给他写窜反信的事情,竟然跟着曹操来打扬州,袁绍竟然也不去打青州了,几个意思?!驴他玩呢?合着从送信说郭元璟是帝星开始,就算计他呢?! 袁术出离愤怒了,不过他到底出身袁家,又是嫡子,家族人脉还是非常广的,带着一拨人硬杠了曹操和吕布,还直接撑了下来。 这时候,已经是初平五年,也就是公元194年。 就在袁术庆幸自己抵抗住了袁绍的阴谋,看破了青州这群狗比的立场之后,一个噩耗从徐州传来,陶谦死了,说是忧虑而亡。 吕布趁此入主徐州,徐州与扬州交界,吕布之勇猛他已领教过,如此一来,扬州危矣。 幸好,此时吕布没打算再拓张地盘,曹操也退回了兖州一带,就在大家心平气和准备度过春种之时,朝廷的旨意来了。 可以说是非常地“及时”了。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个人在里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这个人就是刘备刘太尉。刘备起先,对太尉之位,那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说顶着刘皇叔的名头,但他根本没有丰厚的家族底蕴。 一没人脉,二无银钱,三无兵马,想跑路都不成,刘备只能苦逼逼地留下来当太尉了,反正他脸皮厚,多蹭人两顿,估计也是合意的。 于是,刘太尉就走马上任了,既是如此,任城就必须舍弃。当然他早在听闻陈宫引金尚入主兖州时,他就决意舍弃了。当初他给二弟的命令就是,若金尚刺史有任何异动,便撤离任城。 张飞其实胆大心细,否则刘备也不会留他一人在任城与金尚等人斡旋。人也是非常当机立断,就在金尚离开任城的时候,就直接带着剩余的三千人马往长安来了。 刚好走到半路上,接到了大哥让他速去长安的急信。 等张飞赶到长安,加上路上招安的和任城骗来的人马,满打满算,刘备终于也有五位数的人马了,三兄弟会师,还挺高兴,抠钱成性的刘备难得开了一坛好酒,喝着喝着就论起了未来大势。 反正这年头有点儿理想的男儿,那都志在四方的,刘备也不例外。 但他手上资本太薄,既然留了下来,他就决定以长安为跳板,师兄公孙瓒那里的感情联络不能停,但也绝不能像从前那般热络,他绝不是目光浅视之人,但能做的却太少。 于是,交际太尉刘玄德正式上线,就连刘协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一个人可以同时跟那么多人称兄道弟还不翻车的,这种技能……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过好在,长安并非所有人都欢迎刘备,皇甫坚寿就非常不喜欢这个皇叔刘玄德,甚至直接拒不见其来使。 谁知道,这刘玄德也是非常人也,竟自己带着关羽就来扶风找人,其品行……皇甫坚寿仍然非常果断地大门紧闭:呵呵!跟他玩这套,早几日乌恒南下时,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啊! 刘备:…… 刘备只能非常好脾气地返回长安都城,然后所有人都开始攻讦皇甫坚寿,皇甫坚寿非常地硬气,他反正现在连都城都不入,大不了闲着的时候,去田里巡视地瓜苗。 而事实上呢,刘备……其实也挺冤的。 整件事情非常地巧合,他前脚走,后脚乌恒南下。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比谭昭和曹操他们晚了整整一日,等他带兵返回时,乌恒还没到长安,按照基本法,他是能赶上同盟军开拔的,但……又运气非常好地遇上了少帝。 起先,他还被蒙蔽了两日,以为是天子避难而出,他也确实收到了消息,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宦官与同僚在蒙骗他,于是刘备安排关羽先在半夜救出少帝,再将这群官宦全部抓住。 后来这批人被带回长安,少帝下令将其统统砍头了。 不得不说,只要给刘备跳板,他经营人脉的手段还是非常了得的,因他“刘”姓的关系,城中许多士族对他都非常有好感,甚至隐隐有些越过少帝的意思。 少帝……又慌了,他这会儿忽然看皇甫坚寿有点儿顺眼了,也没有那么记恨对方了。 所以说,帝皇的喜好和怀疑,是非常善变的。刘协毕竟年纪小,这点儿心思刘备多看两眼就瞧出来了,他原本想低调一些,然后外头……就变了世界。 先是金尚兵败退出兖州,被曹操像撵败家之犬一样地撵到了淮南,再是袁绍出兵青州,青州……转瞬间就换了主人。 刘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可惜意味,他还蛮喜欢郭元璟这个少年郎的,而此时此刻,少帝刘协的表情……就非常非常非常地有意思了。 那是一种释然,又或者是一种全无掩饰的喜悦,但听到郭元璟未死时,这股喜悦又低落了下去。 刘备:……本皇叔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不过,虽说是各有心思,但长安对此并没有任何的动作,不管你怎么出兵怎么干架,没决出个雌雄来,长安是不会有任何诏令出来的。而直到东南方的战争落下帷幕,长安的诏令终于慢慢悠悠地来了。 首先,就是各打三十大板,无关痛痒地申斥了大家一顿,不要打架不要打架,然后……神来一笔,任命袁谭为徐州牧。 袁谭谁啊?袁绍长子,长安这是要抬举袁绍灭袁术威风? 先不谈这道政令能不能落实下去,先说袁术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就砸了一套青州瓷,要知道这可是他前两年最喜欢的一套瓷器了。 袁谭这小子,胆子肥了,当初觊觎扬州,如今竟敢伸手拿徐州,也不嫌烫手!他明白,吕布终究是个莽夫,他虽厉害,但他与曹操这些人的联盟并不牢靠,只要找准利益,未尝不能策反。 但袁谭不同,袁谭他姓袁,是袁本初那厮的儿子,就凭这一点,他就不会允许袁谭入主徐州。 刚好,谭昭和吕布也是这么想的。 相比其他人的各种猜测,谭昭想……这或许是少帝想逼死青州的一石二鸟之计,真的,这么执着地想要弄死他,也是非常厉害了。 “主公,袁谭此人,并不如其父睿智,甚至有些好大喜功,狂妄自大,袁绍对他并不十分喜爱。”贾诩可以说是当世百事通了,谁的消息都知道一二,“若此人入主徐州,恐怕不会得人心,不过届时冀州、兖州、徐州成围困青州之势,恐怕并不得好。” 谭昭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他这会儿仍然住在刺史府,连居所都没换一下,只是要出门的话,须得变个装,他还蛮享受这种偷偷的乐趣的。 “不过这种局势,恐怕非常难出现。”贾诩一笑,谭昭就知道某些东西稳了,“奉先来信说,徐州有一能人,名唤陈登,不知主公可听说过?” 谭昭想了想,摇了摇头:“未曾听过。”其实应该听过,不过他忘得差不多了。 “其父陈珪乃广汉太守之孙,陈家世代居徐州,对徐州百姓非常爱护。”贾诩掏出一封信,递过去,“袁谭之品行,必定做不到爱护百姓,陈登必生二心。” 谭昭接过信,才看到吕奉先非常粗犷的大字,上面写得琐琐碎碎,就说徐州有个沙雕文士愣头青竟然看不起他吕大爷,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对他非常不客气,他吕大爷也就如今脾气好了修身养性才没一刀结果了这个沙雕文士。通篇非常有感情,到最后才说这个沙雕文士还挺有才华,顺便还提了一句,他带的酒已经快喝完了。 谭昭抬起头:“文和,你辛苦了,听说吕将军每天给你写一封信?” 贾诩非常地淡定:“所以主公,这是工伤,不考虑给属下多两坛美酒补偿一下吗?” 谭昭:……算了算了,他就不该对青州这个班子有太大的期望。 “什么美酒!院子里的酒都是姓郭的,你们想都不要想!”外有传来郭奉孝的声音,大有一副誓不改姓的模样。 谭昭:……今日份的青州药丸,已经和着酒水送服了。 第366章 惯看秋月春风(五十) 莺飞草长的五月,是鲈鱼活跃之时,而到了秋日,正是四腮鲈鱼肥美之时。从前的这个时候,陈登早已在享用美味的鲈鱼宴,可如今他却有些焦头烂额,三方博弈之地,他没想到在陶公死后,徐州竟变成了这样。 不过作为嗜鱼如命的人,是很难拒绝别人用“我家有巨好吃鲈鱼脍”这种理由请他过去吃饭的,陈登坚持了三秒钟,然后非常愉快地接受了吕布的邀请。 随从:……我家主人这该死的意志力。 说实话,陈登对吕布挺有些看不上的,莽而无用,甚至还小人行事,若是此人居于徐州,必定无益于百姓,青州郭元璟的名声他亦听闻过,徐州未尝不能是下一个青州。但怎么说呢,有比较才有突出啊,与袁谭一比,似乎……吕奉先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吕布:客气客气,都是同行的衬托得好。 陈登嗜吃各种河鲜海鲜,最喜吃鱼脍,他自问论吃鱼,这世上他称第二没有敢称第一,可偏偏这吕奉先大言不惭说请他吃天下第一好吃的鲈鱼脍,这如何能让人忍得,陈登当即就拎着一壶吃鱼的好酒赴宴了。 虽说宴无好宴,但却也有例外。 吕布并未住在刺史府,他是住在军营里的,不过军帐扎得很大,里头装饰竟不输布置得宜的酒舍,不过一进去就看到吕奉先的大脸,陈登觉得不管等下鲈鱼脍如何美味,他都不会觉得天下第一好吃的。 不过该有的寒暄还是得有,算是“心平气和”地坐下,吕布拍了拍手,便有两人抬着一个长条的桌子上来摆在中间,尔后有一身穿白色锦衣的少年郎围着个奇怪的围兜走了进来。 不好! 陈登心头一跳,却对上了少年含笑的眸子,这双眸子生得实在好看,若在任何另外一个地方遇上此人,他恐怕都会停下脚步与人攀谈。 但绝不是此时。 “陈太守,既是来了,何必急着走呢,这鲈鱼脍可是天下第一等的新鲜,若错过了此回,太守必定抱憾终身啊!” 这话从吕布嘴里说出来,就是分外地拉仇恨,没的说,陈登虽说是个文士,但他暴脾气,会干架,当场就气得脸红鼻子粗了。 谭昭:……还吃不吃鱼脍了!这可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一道菜了!刺史大人不要面子的啊! 系统:宿主,容可爱的系统提醒你一句,你已经不是刺史了~ 说起来,这个时代吃鱼生的人还真不少见,不过内陆地区鲜鱼少,郭嘉他们身体不好,故而他都没有一展所长的机会,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吃鱼生的,他非要洗清黑暗料理王的称号。 不过这到底不是后世,沿海的渔民也没有大型养殖这种概念,鱼里面寄生虫菌落之类肯定超标到极致,要不是他有系统这个外挂,他也不敢像陈登一样吃鱼生。谭昭忍不住看了一眼陈元龙,这才低头抽出了切鱼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刀还是他自己打的,用起来非常顺手。 陈登原先还在跟吕布瞪大眼珠子,忽然就瞥见旁边少年郎已经手起刀落地开始了,要知道,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太有了! 肯定很好吃,他摸了摸有些突出来的肚子,觉得他胃里的馋虫也是这么以为的。 吕布哼地一声抬头,一副你走好走不送的模样。 陈登:……卧槽为什么吕奉先还没被人打死? “陈太守,请。” 这么快? 黑色的瓷碟上,已经有小小的一盘鱼肉,薄入蝉翼,却通透漂亮极了,一般来说,这会儿吃鱼生都要配蘸料,主要是去腥,可陈登细细嗅了嗅,竟半点腥味也无。 他眼睛一亮,望着旁边围着的三个蘸碟,已经非常老道地吃了起来。 吕布就不爱吃鱼生,他觉得吃生肉就跟野人没有任何的区别,故而非常淡定,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和自家主公难得下厨怎么都要捧个场的原则,无可无不可地夹了一块丢进嘴巴里,然后…… “这根本不够吃,塞牙缝呢!” 鲈鱼:怪我咯? 事实上,陈登也这么觉得,就这么几块,两三口就没了,还没吃过瘾呢,这么好吃的鱼生只能吃这么一回,这让他以后怎么愉快地继续接下来的人生?!人干事! “陈太守,鱼生不能多食。” 陈太守本人非常迅速地反驳:“君有此等技艺,能忍得每日不食吗?此为暴殄天物也。” 谭昭:……这是要吃不要命啊,难怪看上去有点奇怪,恐怕就是贪吃造成的。 “能啊,为何不能!”谭昭极快地怼了回去,却又开口,“不过我也曾有一位朋友如太守一般嗜鱼,他说过,一日无鱼,余生白活,我亦无法苟同。” 陈登:……你朋友在哪,想找人谈谈兴趣爱好。 “还有一尾鲈鱼,陈太守要不要坐下,谈一桩交易?” 陈太守……知道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的身体非常诚实,迅速果断连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就坐了下来。 围观的吕布:……这可能是唯一一个主公靠一顿鱼就把人解决的人了。 陈登是个聪明人,他来赴宴前就有种感觉吕布可能并非请他之人,所以他来赴宴了。而现在,他已经猜到了宴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少年身量已非常高,他手握细长的鱼刀,却有股特殊的美感,这种的人绝不会是切鱼的厨子,也绝不会是普通人家养出来迷惑人,且吕布隐隐有一股尊重流露出来,这少年郎的身份便不难猜了。 他是青州刺史郭琛郭元璟,青州真正的主人从未变过。 处理好的鱼肉晶莹剔透,煞是漂亮,谭昭端着鱼肉放在陈登面前,他的诚意十足,对方不会感受不到,而他想要的,也十分明显:“陈太守,你觉得如何?” 他觉得……不如等吃完再聊? 那自然是不太可能的,不过到最后也不差,陈登吃到了顶顶鲜美的鱼肉,也签订了一个有利于双方的合约。 等陈登离开,吕布才开口:“当真要放他离开?若他出卖我们,恐怕招来几方的报复。” “不,他不会。”谭昭将鱼刀擦干净,这才仔仔细细地洗起了手,等到手上的鱼腥味消失,这才取过软布擦干手,“奉先啊,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眼中的沙雕文士,已经毒入肺腑了吗?” 吕布大惊:“什么?竟有此事?” 就是有这种事情,谭昭原先不确认,后来让系统稍微出了点力,那个……刺激哟,反正现在让他吃鱼生,他肯定是吃不下了。 “所以说,奉先,人蠢就要多读书,古人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吕布:……哪个古人说的,你倒是说清楚呀?还有读书,不存在的:)。 于是,袁谭本来高高兴兴白捡一个徐州,开开心心就带着自己的班子来接收了,谁知道吕奉先这个人,简直有毛病啊!你到底跟谁一个阵营啊,你要搞搞清楚! 吕布就非常桀骜了,外头人都知道飞将军这人性子直,一有一顺就喜欢跟人干架,非常符合他的人设,半点毛病都没有。再说了,徐州是他先来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他让可以,让曹孟德先把兖州让给金尚先! 怎么?合着道理都是你们说,他吕奉先就活该给人当马前卒干架,合着什么都捞不着好啊! 他吕大爷不乐意了,那么大家都别开心了:)。 袁术&曹操&袁绍:众筹干掉吕奉先!我出一金! 然而大佬还是舍不得吕布这么一个人形杀器,如今也非是生死存亡时刻,要不……先缓一缓?如今各地粮食短缺,粮草也不丰,贸然干架,可能会引火烧身。 袁谭:……我不同意! 然后徐州城外,袁谭就被吕布撵着打了,直把人打到兖州边界,这才收手回家。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了,但冀州不是袁谭做主,即便他再恨,也没法子。 如此,吕布明面上坐拥青徐两州,而实际上……一个都不是他的,想想还有些小心酸。 “主公,北海相发檄文,这破老头竟然嘲讽我,说我不是伟英雄,主公,咱们什么时候去打北海?” 谭昭忍不住戳破对方的美梦:“吕奉先,你清醒一点吧。” “……” 说起来,吕布这么一把骚操作,还是有不少正义之士谴责他的,不管是北海还是刘备还是有些读书人,都对他这种行为非常地看不上,包括许多百姓,也对此敢怒不敢言。但谁让吕布武力值高呢,三年下来,青州坐拥二十万大军,还有充足的粮草,谁也不敢小瞧他。 谭昭,就等着这个小瞧呢。 “放心,总有一日,让你打个痛快,现在呢,先休息一下,新的军队,可是准备好了?” 主公从无虚言,吕布一听也开心了,便道:“早便准备着呢,定能出其不意。” 正是此时,诸葛亮一路疾步进来:“主公,我有两位朋友来了徐州。” “可是那日在长安遇上的孙伯符和周公瑾?” 诸葛亮点头:“是,主公。” 第367章 惯看秋月春风(五十一) 孙策与周瑜二人自长安回到寿春,就跟随其父孙坚的步伐投靠了袁术。毕竟是老部下的儿子,袁术也给了几百人马,但孙策十分能干,先是打跑了山贼祖郎,又帮着他舅父吴景搞功绩,袁术一看不行,于是本来许诺人的九江太守就换了人做。 这能忍?孙策当然不能忍,他简直气完犊子了,但他如今势弱,还要筹谋替父报仇之事。荆州刘表势大,黄祖为其心腹,宜徐徐图谋。 其实上回他俩去长安,一来是打听消息,二来也是想亲眼瞧瞧如今的天下之主到底能不能担事。但事实证明,有些东西传言是虚,但大家都说的事……绝对是真的。 天子年幼,恐无法承其重任,他原还想若可以,不如以和氏璧做个交易,然后事实又给他上了一课。 此次来徐州,是为寻出路。 孙策明白,若再这样下去,他只能在袁军中蹉跎一生,他必须改变,必须变强,尽管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动传国玉玺,但如今……他已无退路。 谁也不会想到,传国玉玺被放在徐州的一座古宅下面,早前他就偷偷来多一回查探传国玉玺是否还在。 孙策原本要独自一人来徐州的,但周瑜怎么会看着好友涉险,两人过命的交情,自然是风雨同路。 谁知道这传国玉玺刚一取出来,就忽然金光大作,孙策差点脱手而出,但即便压抑住了,这传国玉玺竟是躁动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孙策也非常疑惑:“我也不知,父亲从未提过传国玉玺会这般模样!”这难道就是父亲不让他动用传国玉玺的原因?这简直击碎了他一直以来的世界观! 死物就算再尊贵,那也是死物!怎会动! “现在怎么办!传国玉玺非小事,如今徐州是吕奉先的天下,若一个不好,恐……” 孙策自然明白,可是这和氏璧光芒不减,可如何是好?他俩是乘夜入此,难道还要等到天明不成? 然后,两人就拿着黑布罩着和氏璧等到了天明。 可谁知道啊,天边微微透亮时,和氏璧……竟然不亮了,它改上下乱窜了。守了一夜的两人十分心累,本来可能要还有点敬畏之心,这会儿直接拿着黑布给玉套上,强硬地让它不许动。 和氏璧:你们这俩坏人,宝宝要去找基友玩! 然后两方对峙了小半个时辰,传国玉玺不动了,两人等了一会儿,赶紧装盒离开。这古宅离城门并不远,两人没作逗留,费了番功夫出城离开,谁知道一出城……就碰上了诸葛亮。 哦对了,如今的诸葛亮,也是一个拥有字的少年了,该说诸葛孔明才是。 小武侯非常开心,于是差点吓疯孙策和周瑜。 而且这一打招呼,差点就捅了马蜂窝,身上背着的小宝贝……它又发作了! 孙策&周瑜:WTF! 和氏璧:嗷嗷嗷,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兴奋! 小武侯多聪明的人啊,即便他对与好友相见非常开心,也发现了好友的神色不太对。他正欲说些什么,然后一个东西撞破什么冲天而出,一道金光,直冲徐州城上空。 孙策再也维持不住稳重的神色,当下就对公瑾轻轻喊道:“追!” 也幸好,诸葛亮他不会武功,追不上两人,但有事找主公准没错,于是谭昭才得知孙策和周瑜来了徐州城。 “那它们二人人呢?” 诸葛亮辅一说完,谭昭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几乎是拔腿就跑,好歹也是个江湖高手,行动绝对比一般的武人快上许多,然而……呵呵,笑对人生好吗:(。 谭昭才刚走出帐篷,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甚至隐隐带着一层隐透的朱砂红色,等他跑出去“自投罗网”,天空中忽然倒影出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甚至越扩越大,但等谭昭再要跑时,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孙策和周瑜一路追着传国玉玺七拐八拐到了军营之中,两人横冲直闯进来,便见那道金光“咻——”地一下,直接钻进了一个少年的胸膛之中。 两人发足狂奔,孙策几乎喊了出来:“东西呢!你——” 谭昭欲哭无泪,但他觉得自己的贞操还是要保住的:“这样不好吧,光天化日之下摸胸,影响多不好啊。” 系统:可以,这种时候你还要皮一皮,是宿主红红本人了。 “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可不要污蔑我!” 孙策还好,气得周瑜哟,立刻喊了出来:“你不是孔明家的祖传书童吗!怎么,现在不认了!” 谭昭表现得非常无辜:“什么书童?我是吕将军雇来做鲈鱼脍的,不信你可以问吕将军。吕将军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人的。” 刚刚带着小武侯跑出来的吕布:……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但从主公嘴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呢? 然而此时,天空中的八个大字仍然没有消散,虽然谭昭本人矢口否认,但众目睽睽之下,其实……长眼睛的都看到了。 “真的没有!你看我身上,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吗!” 谭昭为了掩藏身份,穿的自然不是广袖长衫,一身利落的布衣,连袖口裤腿都是扎紧的,和氏璧虽然不大,但四四方方的,想要不着痕迹藏在身上,几乎没有可能。 “你们俩是何人,竟然擅闯军营!” 吕布还是非常靠谱的,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八个大字,心中有点儿隐隐的欢喜,他这回总算是没跟错人,只是如今时刻,这般高调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来人,把人绑起来。” 孙策&周瑜:MMP! 两人倒是想干起来跑出去,但要论单打独斗吕布再加上两万人马,玩球呢?开什么玩笑?束手就擒至少还有个朋友可能捞一捞他们。 朋友诸葛亮:……友尽吧,朋友:)。 “主公,这头顶上的字,该怎么办?” 谭昭都想翻白眼了:“我怎么知道,你擦的掉吗!” 吕布:……今天主公这脾气有点爆啊,忽而有点想念贾文和了。 不过他好奇心,还是非常重的,等传令下去全军不准有任何异动之后,他终于问出了口:“主公,方才……那可是传国玉玺?是否已落入了主公之手?”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稳了稳了,一看就有。 谭昭十分心累:“我真的没有。” 然而……谁也不信,徐州城外军营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即便以吕布的强硬禁止任何人进入离开,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等青州的贾诩和郭嘉得到消息,差不多……全中原大地都知道了:)。 郭嘉敏感地get到了某种东西:“贾文和,这就是你与元璟一起瞒着我的东西吗?” 贾诩: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这事儿明显他也很惊讶好不好!突如其来,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好不好! “奉孝,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尽快去一趟徐州。” 郭嘉脸色不太好:“你怎么去?等你到徐州,恐怕袁术的大军都到徐州城下了。还有,这事是不是元璟闹出来的?” 贾诩:“……”真让人头大。 算了算了,主公这可不是属下的错,是你兄长太聪明,已经猜到了一切。 而另一边,孙策和周瑜终于见到了好友诸葛亮,只不过境况非常令人唏嘘。诸葛亮的态度也没以前好了:“公瑾,伯符,你们是袁公路派来暗害主公的吗?”他特意模糊了主公的人选,可见已起了戒心。 “不是。”周瑜开口,“那么作为交换,孔明兄,我们还是朋友吗?” 诸葛亮的眼神有些复杂:“那那件事情,又如何解释!” 他们也不想的好不好!他们还准备靠传国玉玺发家致富的!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啊!现在不仅传国玉玺没了,还搞不好小命都要玩完了。 “……” 诸葛亮却忽而开口:“我信你们,可这又有什么用!” 周瑜的眼神也开始复杂起来:“孔明,在我死之前,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如果我不知道,死都不会瞑目的。” “你问。”主公,好像没打算杀人灭口吧? “你家的祖传书童,吕奉先军中的那个杀鱼的少年,到底是谁?” “……”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诸葛亮:……是有那么点难以启齿,毕竟谁家主公也没有像他家主公这样的! “我明白了。”周瑜有些失落地开口。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另一把声音忽然从黑暗中传来,大概是破罐子破摔,这会儿谭昭反而莫名其妙冷静下来了。步调虽然被完全打乱,但……绝对不怂,来刚呀! “我叫郭琛。” “如果我没有猜测,这位必定是孙将军之子,倘若我有办法助你报杀父之仇,你觉得如何?” 孙策此时,才抬起了头,他眉间自有一股桀骜,像是一匹孤狼一般:“你要如何?” “助我,夺这天下。” 满室皆静,唯余忽而急促的呼吸声。 第368章 惯看秋月春风(完) 谭昭觉得自己都是被逼的,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这份上了,再扭捏也于事无补,不如就刚一场,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说实话,就算贾诩、紫虚他们迷信气运之说,他本人是不信的。一个人能成功,靠的绝不是虚无缥缈的气运,而是实力与自信。 “你觉得如何?人生碌碌一场,既是少年轻狂,何不恣意一场!” 这简直狂得没边了,这世上唯有少年轻狂人才敢说这话,也听得这话,只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活路,似乎只有这么一条,孙策和周瑜都相信,若不应下,他们必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因为倘若他们易地而处,必定如此。 “若我应下,你信吗?” 谭昭道:“我不信你,但我相信孔明。” 许久,孙策开口:“好,我答应你。” 周瑜惊讶地开口,但小伙伴都开口了,他也开口:“我也答应。” 时间不等人,等各位诸侯反应过来,必定往徐州而来,毕竟此间和氏璧这个操作,太骚了,如果是他,反正不管是谁,先干掉再说。所以,趁着人马还未调动起来,他决定干一把骚操作。 [系统,从这里到长安,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系统:根据当前世界的境况,推荐宿主租赁超倍速热气球,花三倍的价钱,享受提速九倍的乐趣,顺风的话,半日可达。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回青州一趟,做些布置。 谭昭是个彻彻底底的行动派,要么不做,要么就不会有任何的犹豫,让吕布放出话去,就说徐州出了和氏璧,要护送传国玉玺去长安。自己则连夜往青州府而去,及至深夜,便入了刺史府的门墙。 “什么人?” 谭昭倒是没想到郭嘉此时还未睡:“兄长,是我。” “你……怎么会此时?” “我坐热气球回来的。”谭昭说罢,便略过不谈,“快去通知其他人,兄长,若我要做一件大事,你会支持我吗?” 郭嘉已从贾诩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诚然他十分惊讶,但并没有太出乎意料,早在他从冀州回到颍川时,他就有些预料了:“是,不论是作为兄长还是属下,我都会支持你。” “即便我的手段可能称不上光明磊落?” “是。” 谭昭心里渐起暖意,起先他只想护一人,可如今:“好,那便如此了。” 兄弟相视一笑,郭嘉转身去叫人,徐州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大家都聚在刺史府,倒是省了不少时间和力气。 等谭昭从刺史府后院离开,东边的晨光方展露出来。而等他到长安时,非常巧合,刘协刚收到徐州传来的消息,正在大发雷霆。 谭昭隐在暗处,等到刘备等人从大殿离开,刘协挥推旁人,发怒似地将案几上的奏章全部推到地上之时,才显露了身形。 “陛下,是在气什么?” 刘协一声谁还没出口,抬头便瞧见了郭琛的脸,这张脸,已经逐渐成为了他夜晚梦中的梦魇。 “是你,你怎会在此!朕便知道是你!” 谭昭非常坦诚:“没错,是我,陛下可是在找它?” 刘协一楞,便瞧见郭琛自怀中掏出一物,玉色透亮,端正厚重,乃国家之器也,是传国玉玺,也是和氏璧。 “它是我大汉皇室的,你即便得到了它,又能如何?” 谭昭:“可它认我为主了。”并没有。 “它姓刘。” “它认我为主了。” “你血口喷人!” 谭昭戳了戳手中的玉玺,心里头的气还非常不顺,要不是答应了阿和不揍“玉”,他老早就动手了,不过就是不动手,这小家伙也被邪帝舍利阿曜欺负成球了,也算是小小替他出了口气了。 “还不动一下,给你前主人看一下。” 刘协不明所以,随后便见和氏璧金光大作,一时睁不开眼,等他试探着睁开眼睛,便瞧见和氏璧腾空而起,他伸手一抓,便见那玉玺化作一道金光,直冲郭琛胸口而去,这回谭昭也没躲,和氏璧直接又冲进了他的胸口。 “如何?” 刘协愣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和氏璧怎会显灵,既是显灵,为什么不是为了他汉室江山,而是他郭元璟,一个落魄士族子弟,一个不名一文的小子! “我来,是为天下苍生,与陛下谈一笔生意。” 许久,三观震裂许久的少帝才开口,声音竟有些喑哑:“什么生意?” “上次微臣来时,陛下曾问过微臣一个问题,微臣说不想要这天下是真,这句话如今依然有效,陛下可知,臣为何不想要这天下吗?” 刘协已经不想开口说话了。 但好在谭昭并不需要对方的配合:“因为微臣会死,若微臣想,不出五年,必定就要入土为安了。天下虽好,却也要有命来拥有,陛下,您说是不是?” “你……” “但微臣现在,却想试一试了。微臣这人活着,其实并不喜欢各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即是已走到了这一步,天下疮痍,陛下,您想不想看一看天下升平的样子?” “陛下是天子,必定懂得为君之道,是维护汉室江山的体面重要,还是天下百姓的福祉重要?” “你——放肆!” “昔年秦二世而亡,却是子婴殉城而死,如今这一切并不是陛下的错,但……” 刘协却不再让他讲下去了,他非常坚定地拒绝:“不可能,朕与大汉共存!朕是大汉的天子,他们也都是大汉的百姓,他们姓刘,不姓郭!” 谭昭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可我姓郭。”其实姓谭。 系统:难道不是姓苟? 就你话多,谭昭一把将系统按了回去,随后脚下一点,刘协便觉得脑子一浑,只听得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便昏死了过去。 “那便由不得陛下了,姓氏自由,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利。” 谭昭将刘协藏了起来,随后易容成刘协的模样,堂而皇之地开了一个大朝会,就和氏璧择定他主这件事情,作了如下反馈。 一,先退位让贤。 然后,整个朝堂就炸了! 谭昭自然明白,这一条一出,绝对会引起所有人的喧哗,但……who cares,反正他不关心,汉室江山反正要颓不颓,爱听不听,不听拉倒。 二,和氏璧认谁就给谁让皇帝。 三,刘氏宗人若能让和氏璧认主,自然也有机会。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陛下不会疯了吧?是疯了吧?所有的老臣都苦劝,当然也有人觉得……没什么毛病,反正朝堂上吵得乱哄哄的,谭昭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顺带还留下“他”要忏悔入皇家陵墓禀告先灵的消息。 实际上呢,谭昭直接给人易了容,带到了青州。 刘协:MMP!MMP听到没有! 谭昭离开长安前,还去拜访了皇甫坚寿,皇甫坚寿表示理解,一脸长安有我你放心去搞事的表情,弄得谭昭怪不好意思的。 然后,谭昭就去搞事情了。 青州长安,一日来回,谁都不会猜到会是谭昭操控了这一切,方是此时,众位诸侯的诘难信到了徐州吕布的案几上,此一时彼一时,吕布现在就是一个大靶子。 吕布也挺光棍的,一来他挺相信他家主公的,二来是他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他甚至还给每一位来信的人都回了信,还说和氏璧在他这里非常好,把人气得哟……就把青州气没了。 郭元璟又靠着青州百姓的里应外合,把青州夺回来了! 其他诸侯:……青州这是搞什么? 但也因此,吕布的处境更加危险了,不过两万人马,怎么敌得过二十万大军,便是神勇如吕布,恐怕也只能徒作挣扎了。 就在这般生死存亡时刻,众目睽睽之下,和氏璧认主了。 认的人,是青州刺史郭元璟。 为了戏码真实,谭昭特地找的阿和小天使配合,毕竟是“老演员”了,从业经验还是挺丰富的,那场面,绝对够震撼,够宏大。 甚至有人上前欲执刀砍去,却未料认主之后的郭元璟,竟是刀枪不入。 谭昭:……喂,这个戏有点过了哎! 阿和:可是阿曜说,这样很真实,快夸夸宝宝! ……这不带坏小孩子嘛。 “诶,好像选了我耶,那我就不客气啦~”谭昭假作惊喜道。 卧槽,好想打洗这个人! 而就在谭昭说完这句话之后,一个硕大的debuff挂在了他的身上,从此以后,他的生命就进入了快速倒计时。 但谭昭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 人能活成许多人憎恶的样子,其实他也蛮开心的,他就喜欢这种别人恨不得打洗他却打不着他的样子,谭昭也没往洛阳长安跑,就直接在青州府称帝了,非常地不讲究。 甚至自那之后,开始了各种……送福利送爱心送温暖的举动。 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完全来不及了。百姓安居乐业,人家手握六十万大军,江东、长安洛阳所属雍州,腹地徐州淮南推进,汉室江山,早已不知不觉成为了历史。 而就在这时,郭元璟竟然退位了,他说他要去游历山水?!还早跑没影了?! 被迫上位的郭畅:……无话可说:)。 第369章 番外①气运与长寿 气运这种东西,说到底是非常玄学的,颇有一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感觉。昔年汉高祖刘邦开始自己天下霸业之时,也要搞个斩白蛇的仪式,给自己安一个赤帝之子的身份,老百姓听了,就觉得此人非常厉害,反正苦日子也过够了,既然有人要带他们过好日子,还是个厉害人物,那绝对是跟从啊。 现在谭昭这个套路,其实就跟当年刘邦搞的差不离,老百姓当然好说服,但很多时候,话语权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要不然谁都可以这么搞了。 谭昭不懂打仗,他自己的性格,大概是江湖武林混多了,骨子里更偏向江湖式地解决问题,信则信,不信便是不信,很多时候,更多决策的其实是贾诩和郭嘉,打仗呢,也是吕布和徐荣他们,谭昭给自己找了个定位——青州吉祥物。 他自己本身不能上阵杀敌,当然了,他的属下们也不会让他这么做,所以到最后,他就变成了搞基层建设和文化传播的形象大使,顺便还搞封建迷信活动,兼职做人工降雨和降兵安排工作。 当然,谭昭明白这种模式是极度不成熟的,帝皇心术,讲究的从来不是放权,当前就是封建统治社会,他也不会异想天开地去大搞明主,一来老百姓承受不来,二来也会引起贵族世家的反弹,这种变化,最好是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而乱世,是最容易催生这种改变的时候。 但这种变化,五年十年是绝对做不到的,世家的力量看似微小,但已根深蒂固这么多年,这就需要后继者的努力。 后继者郭畅:……虽然我很渴望权势,但并不喜欢这种赶鸭子上架,谢谢:)。 不过机会摆在面前,郭畅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资源,让他在短短数年之间有了根本的蜕变。他再也不是颍川城中东跪西求的男孩,而是一个帝国的继承人。 “文和,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贾诩却是难得的没笑,他不笑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冷感,也难怪他每次都是笑脸迎人了。两人君臣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长寿他没有为帝的气运,对不对?”没错,谭昭这个人,半点不懂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给人郭畅取字为长寿,简单粗暴,被某位莽夫评价为比他还不如,当然这些言论某主公只当做没听到过。 贾诩点了点头,何止没有气运,甚至气运弱得……这种气运,他只在早夭之人身上看到过。他以为是自己才疏学浅,后来他遇上特地重回青州的元放先生左慈,稍微使了点心计诱人看了小太子的面相,竟当真是早夭之相! 也是因此,他这心里时常坠坠,他明白主公为人最是平和也最是轻狂,决定的事情便不作改变,他甚至觉得主公早已猜到小太子的命格,这才在取字时,取了长寿二字。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贾诩抬起头,望向面前这位过分年轻的帝皇。 “其实,我也没有。”谭昭并没有用尊称,语气平和极了,“文和的担忧,我明白,但长寿的努力和天赋,还不够吗?” “先生,我并不是任人唯亲之人,亦并没有拿天下开玩笑的意思,您明白吗?” 贾诩就明白了,他如何不明白,只是不想明白而已,虽说他不想承认,但很多时候他更多的是以气运识人,再加上多年处事的经验,决定要不要与此人相识,对人如此,对事亦是如此。 这些年他名声大了,外头有许多人说他最善识人处事,其实不然,或许真正看透的人,从不是他,所以他只能为臣,对方才能为君。 聪明人想通,或许只是一秒钟的功夫,贾诩想到此,笑意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主公是何时知道的?” 谭昭非常坦诚:“昨日才知晓的,你知道的,我待不住,左右无事,就跑出宫玩了,很是不凑巧地遇上了元放先生。” ……人元放先生没打死您吗?前些年不知是谁哦,为了躲人,都拉出子龙挡箭! “文和,大家都是文明人,再说他也打不过我啊!” “……”为什么主公能猜到他心里的话。 而事实上,是谭昭自己找上门去的,左慈修道,年纪挺大一把,见到谭昭来找他,并没有任何的不高兴,还感叹自己也有错眼的时候,很是让谭昭有些不好意思。 系统:夭寿!你竟然也会不好意思! 谭昭出门的时候,还特地把和氏璧跟阿和都放在了皇宫里,可即便是如此,左慈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事实上,左慈在来青州之前,特意跑去见过赵子龙将军,这位小将作战勇猛,可他一瞧,就明白当初他上了当。 他气呼呼地往青州而来,等他到时,已经清醒许多。随后遇上太尉贾文和,再瞧了景朝太子,忽而有些明悟,似乎某些桎梏在一刹那解开。 这才是为什么左慈态度会如此之好的原因。 “元放先生说,随缘自在,亦是修道。” 贾诩恭敬地拱手:“微臣谨记陛下教诲。” 主属和君臣,终究是有些区别的。谭昭并不强求,当然了,他倒是蛮想强求他兄长能……听点话,这个辣鸡兄长又偷偷加班不喝药了! 药不能停啊,兄长! “元璟,你放过为兄吧,军中需要为兄!” 那不行,小阿琛最大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长命百岁,谭昭在动武之前,试图讲道理:“兄长,你放心,这回的药,我已经请仲景先生改良过了,绝对不会苦的!” 郭嘉一脸愤恨:“你还说,上次为兄就是听信你的话,那药是不苦了,但那味道……”光想起来,就让人难受,上头,恶心,短寿。 谭昭:“……兄长,弟弟的玻璃心,需要抢救一下。” “……为兄的味觉,也想抢救一下。” 谭昭不死心:“真的,这回我都没动手,都是仲景先生做的药剂。” 郭嘉:……听着怎么觉得像是坑呢? 但他也知道弟弟是为了他好,再想想戏志才一直靠他弟弟的药方续命,那苦涩,郭嘉决定再忍一次:“为兄便再相信你一回。” 谭昭赶紧把药送出去。 不管是何时,郭家兄弟的相爱相杀,还是完美地保留了下来呢,小太子郭长寿拿着奏折,默默路过。 说起来,当年谭昭称帝时,所有人都给他捏了一把汗。三方诸侯压境,三面夹击,除了北海之外,其他势力都赶着来铲平青州。 可青州呢,竟然硬生生熬住了,是非常正面地直接刚,众人这才发现青州军竟早已用上了新装备。 曹操&袁术&袁绍: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他竟然偷偷用上了高级装备! 但谁都没有想到,马蹄铁、盔甲、兵器、粮草和各种福利措施,竟然都比不上火炕。谭昭也算是会做舆论工作了,可他前头做的,都没有火炕的推广来得赚民心。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冷到什么地步,就算是谭昭这样不缺吃不缺穿的习武之人,都觉得冷到了骨子里,温度竟然突破了零下十七度,才仅仅是十月中旬,这是要过冰河世纪吗? 然后问了系统,谭昭才发现,这特么真是小冰河纪啊! 这样的恶劣天气,别说打仗了,就连走路都打哆嗦,连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吕布都窝在火炕上喝黄酒,更别提普通老百姓了。 青州百姓还好,火炕早就推广了,包括徐州长安一带,也已经在开工,但其他地方,诸侯严格把控,谭昭的势力还没大到这种地步。 可这种日子,就是活生生拿老百姓的命填,如果没有法子,忍着也就算了,可明明有法子的呀!第一个来信的,是曹操,把信带来的人,出乎意料,竟是荀彧的侄子,当初在长安有过一面之缘的荀攸荀公达。 荀攸是个非常神奇的人,他有少年意气,也有老谋深算,谭昭起先还以为人投靠了曹操来当说客,谁知道人非常骚操作,是跑去曹操那儿说服了荀彧,然后通过荀彧见到曹操,以百姓之性命,终于说服了曹操。 他是来投诚的。 可以可以,谭昭非常欢迎,同时在派人去兖州推广火炕,也诏令天下,仗可以接着打,对立可以接着对立,但他希望百姓能活下去,他愿意无条件将火炕赠与所有人。 这条诏令一处,几乎所有诸侯都在骂郭元璟小王八犊子,可挨饿受冻的,除了百姓,还有将士啊!除了将士,还有娇贵的文士啊! 在天灾之前,人力忽然变得渺小,三十万大军,若熬过这一场,少说会死上好几万,甚至十几万,这如何不让人心痛。 就在此时此刻,忽然就有人明白,大概这就是和氏璧选择郭元璟的原因吧,必是预感到了天谴,才会另择他主。 大汉自此,气数亡尽。 景朝,一个新生的王朝,正在冉冉升起。 和氏璧:喵喵喵?伦家只是想找小伙伴玩而已呀~你们在说什么,伦家怎么听不懂? 第370章 番外②彼其嘉年 “父亲,孩儿想给小叔当儿子,不想做您的儿子了!” 正在悄么么喝酒的郭嘉立刻大喜:“去,快去,为父求你去!”这个小魔星,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才五岁呢,整天上房揭瓦,连睡着了都不安生,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郭奕非常伤心,作泫然欲泣状:“父亲,您不问一下孩儿原因吗?” 郭嘉懒得回复,怎么说呢,就算是当了爹,郭奉孝也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爹。 显然,这样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小萝卜头郭奕非常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孩儿发现,小叔会飞!父亲,您都不会,孩儿不喜欢您了。”还老喝酒,不正经,母亲都嫌弃父亲不让父亲进房。 “噗——”刚偷喝的酒就直接喷了出来,郭嘉一把提起提起面前的小兔崽子,这些年他被逼着喝药锻炼身体,如今也不是风吹就倒的弱文士了,“走走走,爹带你去飞!”然后抱起郭奕,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郭奕吓得哇一声直接哭了粗来,奶娘连忙上前哄人,父子俩经常爆发矛盾,她做奴婢的也不忙乱,很快就抱着小少爷去找夫人了。 围观了一场刚准备去解救小侄子的谭昭:……服了服了。 “来了就下来,成何体统,教坏小孩子!” 谭昭= =:还好意思说,你个当爹的,实在也没比他好上多少吧。 不过他身体还是非常诚实的,他轻功卓越,一下便从屋檐上翻下来,几个轻点便坐在了案几上,毕竟也是“诈死”的人了,谭昭还是非常注意影响的。 ……即便他没死的事情,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老百姓,大概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但怎么说呢,既然谎已经撒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掩耳盗铃那也是一种仪式不是,反正他开心就好。 也是大半年没见了,郭嘉心里挺想念,嘴上却是不饶人:“才刚回来就去见那小魔星,既是舍不得,何不留下来!” 谭昭失笑,他嗅了嗅,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酒味:“我还以为兄长会说‘既是舍不得,不如替为兄把孩子带走’这样的话呢!” 郭嘉:……那他可能就要睡一辈子的书房了:)。 “这次又上哪里野去了?”郭嘉有些无奈地开口,年岁逐增,岁月终究会留下一些痕迹,他仍然不够沉稳,但脾性已是好了许多。 谭昭很无奈,他其实活得还是挺自私的,什么为天下舍命这种事情,还是敬谢不敏,等到天下初定,不需要顶着debuff时,他自然选择能苟一时是一时,至于出去走,纯粹是他呆得有点烦,唔,是被这些曾经的属下和朋友烦的。 “兄长,弟弟只是去亲自丈量河山了。”理由非常高大上。 郭嘉:“古往今来,你恐怕是唯一一个亲自去看江山的君王了。”亲自二字,格外重音。 “有何不可,再说了,那怎知道他们不想,只是他们不能而已!”他遇上的帝皇也不少了,宋朝那群心野得跟野马似的帝皇,不知道有多想呢!不过就是放不下手中权势罢了。 “……说不过你,不过你回来的消息,最好不要让长寿知道,否则有你好受的!”到底是亲弟弟,郭嘉还是忍不住出口提醒。 谭昭的笑容裂在了脸上:……完惹! 郭嘉:……今天,要不多喝一杯酒庆祝一下? “兄长,我先走了,你多保……” 重字还未出口,外头就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隐隐还带着笑意:“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刚来,何以匆匆离去,是不想见到儿臣吗?” 是郭家传统的泫然欲泣了:)。 谭昭:“……不,没有,这怎么可能呢!我是给你……准备了礼物,要去拿呢!” 郭畅已经走了进来,他已长成了挺拔少年郎,不知是什么原因,眉宇间竟与谭昭有几分相似,若不是知道陛下与先帝的年龄,定是有人要臆想两人关系的,不过两人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不管郭家内部如何定义,外头都是夸两人父子情深的。 “父皇竟还念着儿臣,儿臣已甚是开心,外物旁的,有则好,没有亦是好。” 谭昭:“……” 郭家目送弟弟被陛下凄凄惨惨地带走,“悲愤”得晚上多吃了半碗饭,又欺负了一顿儿子,终于开心地抱着夫人沉沉睡去。 明日,是他三十八岁的生辰,他自然知道元璟回来,长寿亦明白。 不知睡了多久,郭嘉觉得身体分外沉重,他已许久没有这般疲惫的感觉了,就仿佛有千斤压顶之感,他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却瞧见掌心已经微干的褐色血渍。 他这是? “军师,您终于醒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郭嘉抬头望四周,颇有些吃力,有些简陋的行军帐,早多少年就被淘汰了,还有这盔甲,瞧着似乎是…… “军师,很快就到许昌了,您再坚持一下。” 郭嘉是个聪明人,即便已安逸地过了许多年,他骨子里的警惕感仍然迅速地工作起来,等他弄清楚他现在的情状,不过半个时辰。 可就是这半个时辰,他又吐了一次血,他能感觉到生机从他身体里迅速流失,不出半日,“他”恐怕就要死了。 他难得撑起来,唤来亲兵:“主公,主公在何处?” 亲兵一一道来,言曹公率轻兵已去征讨乌恒,此时已快至辽东。 郭嘉又艰难地问了几个问题,才将亲兵挥退。 似乎……并没有任何惊讶啊,郭嘉身上难受,他觉得这梦也太过真实了些,真实到他都快相信了,这里没有景朝,他的弟弟郭琛早已死在了黄巾军暴乱之中,他潜心多年,入了兖州的军帐。 得曹操看重,从此十二年,殚精竭虑,到了如今油尽灯枯之时。 凄凉吗?没有。失落吗?也没有,郭嘉只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他与贾诩他们何曾没察觉到,只是有些东西,说穿了,不如不说。 他早知道,他的弟弟纯善至臻,并非如此秉性。 几时知道的?他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时他心绪难宁,偶尔入睡,便梦到了郭琛,他真正的弟弟。 郭琛说他已寻到了母亲,要一起投胎转世去了,希望他能平安顺遂地活着。替他活着的那人,是个好人,希望他能抛开成见,不要为难对方。 他其实有两个弟弟,这件事情,郭嘉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是他要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呕——” “军师!军师!” 郭嘉的眼睛显然有些迷离,刚才那一下,似乎要将他的心肺都呕出来了,他强撑着起来,吩咐人准备好笔墨,既是来了这一遭,不留下点东西,如何对得起上苍这番好意。 “写!明公此行……” 郭嘉精力有限,只希望如今的曹孟德尚有赤子之心,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终于完全搅和了起来,任凭旁边的人如何嘶声力竭地喊他军师,郭嘉也没有再睁开眼睛。 嘶——死亡的感觉,真难受。 “夫君,这是怎么了?” 郭嘉扶着头,靠在榻上,忽然就笑了起来,郭夫人见了,竟有种见到少年夫君的感觉,意气风发,不带丝毫的杂质。 “大清早地,胡发疯,奕儿,来,叫醒你父亲!” 许久,房中传来郭嘉大怒的声音:“郭奕!你个小兔崽子,今天是为父寿辰,你要气死为父吗!” 刚刚从皇宫偷渡回来的谭昭:……算惹算惹,惹不起惹不起! 晚上郭府开了席,不知为何,今年的人来得格外地齐,当初青州的班子,竟都来了,大家就像当年一样,饮酒,作乐,猜花签。 贾诩和陈群在对饮,不知在谈什么,子龙和孔明几个小辈凑了一桌,郭嘉与吕布照旧年年非洲人,手气烂得非常,倒是郭奕,小小年纪,已初具欧洲人血统。郭嘉这个做父亲的,竟好意思哄骗小孩子,引得同僚各种鄙夷。 还有太史慈、徐荣、满宠、高顺、张辽…… “想当时,初入青州第一年,你我亦是这般,如今想想,真好!” 谭昭心想,可不是嘛,那时候多有骨气了,没想到数年之后,会是这般场景,大抵多数功成名就之人,都会怀念曾经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之时。 只是可惜,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能在走之前,与大家团聚,共饮一堂,已是大幸了,该开心才是。 “来,喝酒!” “好,喝酒!” 不谈公事,不谈天下,不谈过往未来,现在,只有酒和朋友。 过了今日,郭嘉的死劫就过了,从此以后,只要不出差池,便可以如小郭琛的愿平安顺遂,长命百岁了。 “怎么,今日竟这般开心?”郭嘉笑着开口。 谭昭颔首,脸上是全然的笑意,他笑起来,有股特殊的洒脱感,全不像是曾经君临天下之人:“是啊,非常开心!” 一瞬间,笑容定格在此时。 郭嘉到死,都记得这个笑容。他死时,已是子孙满堂,荣誉满身,这些曾经他所期盼的东西他都已经得到了,没有任何遗憾,他是带着笑容阖上眼睛的。 —————— “元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谭昭望着已经老得看不出曾经俊秀的人,点头:“你问。”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谭昭,昭如日月的昭。” “好名字。” 第371章 一曲江湖梦(一) 华山派山下的小镇,名唤华山镇,整个华山镇,都是华山派庇佑的,寻常江湖人是绝不会来此惹是生非的。华山派作为江湖五大门派之一,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能力。 谭昭就是这样一个被华山派庇佑的三等残废。说是三等残废,不如说他先天体弱,又是早产儿,歪歪扭扭活到了二十六,父母双亡,经营着一家要倒不倒的酒肆,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古代大龄剩男。 但要说不普通,那倒有一点不普通,那就是他有一个华山派掌门夫人的姐姐。 原主名叫宁一崇,为人非常佛系,性子也非常淡,或者说他存在感非常小,大部分的华山弟子都不知道这家宁氏酒铺的主人是他们掌门夫人弟弟的。姐姐宁中则倒是想接弟弟上山,不过被原主拒绝了。 宁中则也不强求,住在山下也好,反正她也能庇护他,只是小弟一直不娶妻,她愁啊。她原想介绍门中的女侠给弟弟,又怕弟弟性子弱被欺负,可普通女子她又觉得配不上斯文俊秀的弟弟,于是就拖到了……宁一崇病逝。 宁一崇临死,系统找到他,他起先并没有接受,后来他提了一个条件,他希望系统可以庇佑他姐姐,可见他性子淡归淡,对唯一的血亲却是非常在乎的。 谭昭在接收完宁一崇的大致记忆后,才明白宁一崇是怎么想的。 宁一崇自小体弱不能习武,父母逝去后,他依靠姐姐活着。他与姐姐宁中则相差十四岁,等他稍微长大,便继承了家里的酒铺,一个人默默地过生活,不能给姐姐倚靠,至少不给姐姐添麻烦,当累赘。 是个好孩子啊,谭昭感叹地开口。 系统:宿主,你终于承认你老了? [胡说,你宿主我年年十八一枝花好不好!] 系统……无力吐槽。 谭昭已经来了小半年了,每天佛系养生,顺便也养养精神恢复元气,然后他发现……卖酒其实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他已经快爱上这个职业了。 系统:怎么样,这次的任务简单吧? [嗯嗯,难得你没坑我,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系统:…… “哎,看看牌子,今日不卖酒!” 宁氏酒铺的铺面非常小,就沿街一个档口,后院是酿酒的小作坊,铺子里摆满了酒坛,就旁边开了两桌,只卖酒不卖下酒菜,一般来说是坐不满的。 来人一身红衣,面若好女,一身的邪傲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住,可偏偏并不惹人生厌,谭昭就斜靠在沿街的窗边,旁边的案几上摆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卤香干,配着新酿成的梨花白,日子过得惬意到不行,他骨头都躺懒了,便不想赚钱了。 然后不想赚钱的下场,就是他脖子被人稳稳地掐在了手里。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这位英雄手下留情啊!” 红衣人一瞧这酒铺小子竟生得斯文俊秀极了,心下便去了几丝火气,手一松,声音竟带着难以言喻的磁性:“今日,可有酒?” “有有有!客官想要什么样的酒,便有什么样的酒!” 系统:戏精啊,你明明可以直接刚!怂什么怂! [不,你不懂,这是卖酒的乐趣!] 系统:…… 红衣人一听,倒也来了兴致,不过是心情烦闷下山玩玩,倒也遇上个有趣的人,此人明明不过一卖酒的,竟是不怕他:“哦,什么酒都可以?” 谭昭非常用力地点头。 “那好,本座要这江湖最烈的酒,你若拿不出来,本座便杀了你。” ……这里的江湖人,能不能讲讲规矩! “得嘞,这就给客官去拿!” 红衣人拂衣坐下,瞧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街头,忽然嗤笑一声:“可笑!” “客官,您要的酒来了!” 瓷白酒瓶,青色小盏,倒是比大店都要来得讲究,酒色清冽,酒气芬芳,红衣人一闻,便知道这绝对是好酒。 他微微有些惊讶,这无名的酒馆,竟当真有如此好酒! “确是好酒。” 谭昭非常自豪,然后就坐在了人对面:“自然是好酒,客官是第一个喝到此酒的人。” “哦?可取了名字?” “未曾。” “不如,唤作红尘酿,如何?” 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好不好,好在谭昭这会儿cos佛系青年,并不在意这个,甚至还夸赞道:“好名字,明儿个我便……” “这酒,只有本座能喝,明白吗?” “……”行吧,中二病晚期,他明白。 这酒当然烈,三杯下肚,红衣人的眼睛竟有些迷离,他望着窗外行人,托着腮,半晌竟笑了起来:“你说,他们可不可笑?本座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捏断他们的脖子。” “……不可笑。”捏脖子什么的,合着还是反社会人格啊。 “你再说一遍!” 谭昭非常顺遂地改口:“可笑,非常可笑。”:) 红衣人又笑了,他笑起来,当真是非常恣意,说出来的话却冷然入骨:“再好好说一遍,否则本座便先掐了你的脖子。” 说完,竟自顾自地喝起酒来,也不管谭昭回答不回答。 不过谭昭还是非常有“职业精神”的:“不可笑,人只要努力活着,即便没有钱,没有武功,没有能力,但只要活着,都不可笑。” “不对,不对!”也不说为什么不对,他又喝了一盏酒,然后又望着窗外,这顿酒一喝,便喝到了入夜打烊。 谭昭打了个哈欠,眼前的红衣人已经醉了,但他当然知道,只要他有任何的异动,对面的人绝对抬手就是一个杀招。 早在此人踏入店中时,他就察觉到了——这是一位高高高手。 “客官?客官!小店打烊了!你——” 下一刻,谭昭就被人提着后颈往外奔去,速度快到不行,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体,是挣脱不了啦,只能趁着功夫,留了个勿担忧的讯息,以防华山派掌门夫人暴走。 “你这人有些意思,本座正好旅途无聊,不妨留在本座身边逗本座开心,如何?” “……这不好吧,我还那么大家业呢!” 红衣人难得沉默了,他不认为一个小酒馆可以跟大家业联系在一起。 谭昭瞬间就猜到了对方难言表情下的意思,立刻非常坚定地反驳:“小酒馆怎么了!客官你敢说我家的酒不好喝吗!” “……”竟然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红衣人忽而发笑,他已许久没这么开心,带着这小子果然不错。 免费的旅游,不蹭白不蹭,谭昭人已在船上了,只能闲极无聊地陪人解闷,然后第二日他才发现,这人的兴趣爱好非常特别,他可能……不配陪人解闷。 “你要乱说一个字,本座便拔了你的舌头!” “……” “怎么不说话?” 谭昭回答有理有据:“我怕你拔了我的舌头。” “……” “不过你绣得真好看,哎,现在混江湖都要有门手艺了,好在我会酿酒,绝对饿不死!”一脸的振振有词。 红衣人:“……当真好看?”竟然还有些小小的不自信,关注点也非常歪。 谭昭点头,满脸真诚,当然这也是他的真心话:“非常好看,你看这朵花,活灵活现的,就跟真的似的!” 红衣人当即非常开心:“本座便知道你眼光不错,这衣服本座就赏给你了。” 谭昭瞬间面如土色:“……这个,不太好吧?” 眼神立刻锐利。 “哎哎哎,不要这样好不好,讲道理,你看我这么虚弱这么孱弱,哪里担得起红衣芙蓉花啊!” “本座说担得起,你便担得起。” 然后等到在福州城下船时,谭昭就穿上了红色锦衣,上头绣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谭昭本人是比较抗拒,但看的人却觉得合适极了。 旁的人穿红衣俗,这青年却不,隐隐竟还有股出尘味道,也是奇了。与之相比,旁边的红衣男子,就令人生畏许多,那一双眼睛望过来,就跟看死物似的。 这样的两个人,竟是朋友,当真是令人奇怪。 而事实上,两人也不是朋友,准确来说,是苦逼阶下囚和霸道绑架犯的关系。 “福州城啊,看着挺热闹自在的,委实是个好地方!” “还没进去,便知道是好地方了?” 相处久了,谭昭也能摸清楚这红衣人的脾性,喜怒无常,漫不经心,生死都不看在眼里,他已猜到几分此人的身份,但他并没有点破的意思:“有人在的地方,便是好地方。” “……”这么乐观的人,他真的很好奇,若是将所有的美好捏碎在此人面前,这人会是如何反应,他当真是好奇极了。 “走吧,去瞧瞧这好地方!” 是夜,两人入住了福州城最大的客栈,吃的是福州城最贵的席宴,住的是福州城最好的房间,谭昭就像是乡下土包子似的感叹,终于迎来了旁边客人的不满。 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少爷,脸上却带着三分桀骜与调笑:“这是打哪儿来的土鳖,要小爷给你介绍介绍不!” 然后,谭昭迎来了霸道绑架犯的嘲笑:“还是好地方?” ……哎,人间不值得啊! 第372章 一曲江湖梦(二) “自然还是个好地方,这位小少爷生得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不外如是!”输人不输阵,再说被人嘲笑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不过他这话,倒是投了这位小少爷的契,脸上多了两分真心:“你这人,见识是少了些,眼光倒是不错,外乡人?” 谭昭干脆转过头说话:“是啊,今日刚到福州城,小少爷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 问旁的,或许他还真不清楚,但论说玩,他可是这福州城顶顶的行家:“你问这话,便算是问对人了!” 于是两人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福州城好玩的去处,连城外溪涧处哪里好钓鱼都打听清楚了,等人小少爷离开时,竟还放下话来:“你这人蛮有意思的,这福州城,若有人敢欺你,报上我福威镖局少镖头的名号,保你无恙!” 小二心里满是嘀咕,心道这林少镖头今儿个竟是转了性,若是换作往日,怕是早闹开去了。他忍不住瞅了一眼这两外乡人,忙低下了头去。 那位穿红衣的大爷,可真让人害怕得紧。 “瞧您,把人都吓坏了!”谭昭还记恨方才对方调侃他“好地方”呢。 红衣人竟也不生气,他忽而开口:“你倒是很会说话。” “干我们这行的,若是不会说话,哪里能做到生意呀。”谭昭一脸的感叹,活像是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苦逼众生之一,“说起这个,客官您的酒钱,什么时候结一下啊?” “……”被这个厚脸皮震惊到。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做起赖皮的事情来,也不会让人讨厌,眼前刚巧就有这么一个,分明是被劫持出来的,却活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世人皆有欲望,他竟有些看不透此人:“他方才分明鄙夷你,你竟当真半点不生气?” “客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红衣人一个威逼的眼神送过来,谭昭真的对这个江湖服气,有武功了不起啊,他也有啊:“真话就是我有点小生气,但不至于太生气,假话就是我太生气了,然后把自己气糊涂了!” “……”什么鬼道理。 然后谈话就无疾而终了。 第二日谭昭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也没有人来叫他起床,他洗漱完下去见到小二,便问:“可见到与我一起的那位红衣公子?” 小二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这也是真放心,不怕他就这么跑了?好在他作为一个良心阶下囚,绝对不会崩人设:“哦对了,这里附近最近的成衣铺子在哪里?” 小二便指着左边道:“客官,左边往左数第三家就是了。” “谢了!”随手扔了块碎银子,谭昭扯了扯身上的红衣,他这人为人还是比较低调的,这种大俗即大雅的审美,还是不太适合他。 系统:……低调,无话可说:)。 [统统,你皮痒了是不是!] 系统表示心累,这年头当系统真不容易,连真话都不能说,哎~ 吃了个非常迟的早饭,从成衣铺出来的谭昭又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了,前提是如果不是一踏出成衣铺子,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红衣人就好了。 “不是说,很是喜欢本座的绣品吗?”笑是冷笑,声若含冰。 谭昭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对他的杀意:“是喜欢。” 对方显然一脸看你继续编的表情。 这人的性子实在太难伺候了,要不是武功这么高,恐怕早就被人打死了吧:“讲道理客官,喜欢也没必要每天都穿吧。” “……倒是我本座考虑不周了。” 于是,谭昭眼睁睁看着人走进旁边的绸缎庄,抱了一大捆红布和丝线出来。 系统:哈哈哈哈哈,宿主,你玩脱了!还乐趣吗!妈耶,好像除了王怜花,你还没栽过这种跟头吧,今日份的快乐源泉啊~ “你不开心?” 他难道应该开心吗?即便是大姑娘,也很少有人天天穿大红配大花的衣服吧,朋友,你这个审美很畸形啊,不可取啊! 谭昭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客官您是打算这个抵酒钱吗?一件就足够了,不用这么客气的。” “你不开心。”非常肯定的语气。 谭昭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是的,我不开心。” 忽然,杀气就溢散了。 谭昭:喵喵喵?!几个意思?蛇精病人思路广? “为什么不开心?” 谭昭给自己问题扩展了一下——本座纡尊降贵给你做衣服,你凭什么不开心,他当然是凭本事不开心:“其实我比较喜欢竹子,若是雨过天青色,便更好了。” ……竟然舔着个脸,开始提要求了,杨莲亭都不敢在他面前如此大胆。 谭昭已经想好了,如果对方执意如此,不争馒头争口气,祭出阿曜不过就是刚一场,然而……人竟然当真转回去,换了一批素雅的料子和丝线。 大佬不愧是大佬,行事作风与旁人,就是不一样,这还是他闯荡江湖这么久,遇上的头一个喜欢给人做衣服的顶级大佬。 然而很快……大佬就给他以迎头痛击。 不行不行,大佬你这个女装,王怜花看了会沉默,叶开看了要流泪啊!这两坨高原红一样的腮红是几个意思! 谭昭从没有这样一刻如此想念王大佬,也痛恨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不多学一门易容的手艺,否则他现在说不定就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客官你等我一下!真的,一下就好!” 说罢,他便夺门而出,没过多久,谭昭就带着一个妆娘出现在了门口。 “姑娘,拜托你了!” 妆娘有些害怕,但在看到谭昭手中的金元宝之后,迅速激发了创作热情。 “你——敢!” 嘴上虽然说不要,但身体却非常诚实,半个时辰后,一位红衣美人出现在了铜镜之中。妆娘收了钱,立刻麻溜地离开,连片刻都没有呆下去。 嘤,她刚才竟然为了钱和美色,出卖了灵魂,必须去前面的太白楼大吃一顿抚慰心灵! 红衣人也不作理会,他这会儿心情非常神妙,一会儿抚摸铜镜,一会儿摸上眉峰,竟有些看痴了。 谭昭:……是他输了。 “本座美吗?” 这个问题,真是让人似曾相识,非常熟悉了,谭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美,非常美,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 红衣人心情显然非常不错,他心情欢畅极了,问的问题竟也露骨起来:“不会觉得厌恶吗?” 眉峰里,却隐隐藏着杀气,如今的谭昭于对方而言,不过是个闲极无聊时遇上的玩具,有趣,但没了,也无所谓,这点谭昭自己也明白。 “啊?厌恶,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谭昭也是一下子没扭过来,实在是王怜花带给他的阴影,太深了,猛地一下,才反应过来,“哦这个啊,这个有什么,我跟你说客官,我有一位朋友,特别精于此道,天天扮漂亮小姐姐,穿漂亮小裙子,一天可以换三套衣服不重样!” 系统:……你有本事,当着人面讲啊! 不敢不敢,没本事没本事。 红衣人对此非常怀疑,不过看他眉间的傲气,便知道他并不需要谭昭的肯定,他所认为的即是真理,哪管旁人如何。 “客官您不相信?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不过他若在此,就好了。”两个蛇精病,可以互相伤害,绝了。 红衣人忽而一拍掌:“一日换三套有些繁琐,两套却是要的。” “……”合着您考虑了半天,是在考虑这个啊?! 谭昭长吁了一口气,便听到外头大堂有把熟悉亮堂的嗓音响起:“诶,小二,昨日那个着红衣的外乡人呢!” 福州城大名鼎鼎的福威镖局少镖头,小二哪里拦得住,人小少爷也骄纵惯了,便是直接推门进来,谭昭赶紧一个错身站在了红衣人面前,他怕人一言不合就杀人,这种事儿还真没个准。 然而谁知道呢,谭昭这个掩藏还没掩藏好,人小少爷眼睛多尖啊,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必得认识一番,他年纪轻,眼睛里并没有占有和色欲,只听得他道:“怪道你不出去玩,原是有美人相伴啊!”疯狂暗示介绍。 “……”这位美人,真的爱谁谁了,他是一条散发着芬芳香气的单身狗,谢谢:)。还有小朋友,活着不好吗? “郎君,这位是何人?”背后,略显尖细的声音竟带着某种轻柔,谭昭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谭昭面对着纯洁少爷亮堂堂的眸子,终于昧着良心开口:“这是我一位朋友,名唤红衣。这是我昨日新认识的朋友。” “红漪,醉红起涟漪,好名字。”少镖头挺开心的,这福州城里的人都因为他的身份惧怕他,简直无聊死了,“我叫林平之,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 “确是好名字。” 随后,谭昭接收到来自新一代女装大佬的赞许,整个人都不太好。 “红漪姐姐,也是头一回来福州城吗?” 两个人,竟然莫名其妙还相谈甚欢起来,谭昭索性破罐子破摔,倚在旁边吃茶点,等他吃完一块茶点,两人已经约好要去逛鼓楼玩了。 ……是在下输了:)。 第373章 一曲江湖梦(三) 论说福威镖局,二十年前绝对是江湖上顶尖的存在,当时谁不知林远图林大镖头创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天下英雄豪杰的事迹啊,那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这位林大镖头出身也颇为奇异,他原先乃是莆田少林寺红叶禅师的得意弟子,后来还俗创办了福威镖局,一时名震江湖。只可惜啊,他的儿子林震南资质平平,如今的镖局与其说是江湖势力,倒不如说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商户。 曾经的辉煌不再,但在福州城,那绝对是土霸王一样的存在。 小霸王林平之日子不要过得太自在,到处疯玩了一天,显然已是将两人当做真心朋友来看待,那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哪能住在这么简陋的客栈里啊! 简陋的客栈:那真是对不起了呢:)。 “走走走,去我家!全福州的人都知道,我家的厨子做饭最好吃,准保你们吃了还想吃!”林平之说着,还催促两人动作起来。 不过主要是拉谭昭,他虽然对漂亮姐姐挺有好感,但男女授受不清,再说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怵,当然关于这点,小少爷是拒绝承认的。 谭昭倒是想拒绝,这红衣人来头不小,喜怒还无常,他一个人倒是无所谓,这小少爷家大业大,单纯可爱的,没必要把人牵扯进来,但还没等他拒绝的话出口,旁边的女装大佬已经非常自觉地走了,临了还给了他一个还不快收拾东西的眼神。 合着他是小厮吗?他是阶下囚好不好! “宁大哥,走走走,这些东西让下人来做就好了!”说罢,林平之就拉着人走了,脚下都生风那种。 谭昭:……这是真赶着去投胎吧?到时候,可别说他见死不救啊! 福威镖局位于福州的西门大街上,一直往里头,便能看到镖局巨大的镖旗伫立着,非常好认。谭昭原还想林平之心大,这走南闯北的镖头必定十分谨慎,然而……果然,傻白甜才能生出傻白甜儿子啊,是他对这个江湖期盼太高了:)。 不过,小少爷有句话确实没说谎,这厨子手艺简直太棒啦,如果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可以再干三碗白饭。 “这位姑娘多吃一些,这海鱼味道最是鲜美,姑娘家吃,也很是合宜的。”林夫人出身洛阳金刀王家,性子很是爽朗,儿子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可不要热情三分。 谭昭一听,立刻伸碗接过,同行这几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大佬手下虽说不留情,嘴上却是吃素的:“夫人您真是太客气了,我这位朋友有些忌口,还是我来替他享这口福吧。” 林夫人一惊,有些疑虑两人的关系,这两人瞧着确实男才女貌,只是女子的直接告诉他,两人的身份绝非恋人关系,不过这并不好细问,便道:“竟是如此?” “哎,娘,他们是我朋友,您不用这么客气的,宁大哥,是不是?” ……这浑小子,半点不会看形势! 不过被林平之这么一打岔,倒是饭桌上的气氛又好了起来,只是大佬忍不住看了谭昭一眼,神色有些莫名。 吃过饭,林震南夫妇就离开了,林平之性格跳脱,不过礼仪显然不错,将两人安顿好后才离开。 “为什么要住进林家?”谭昭忽而开口。 红衣人转头方要回房,便听到后面男人清润正经的声音响起。他脸上的妆容尚在,火烛掩映下,竟有股勾魂之感:“迟来的正义感?你要明白,你自身都难保,竟还有力气去管旁人?” 谭昭也非常会抓重点:“所以,你是当真要对付林家。” “你很聪明。” “多谢夸奖。”谭昭觉得自己非常有礼貌。 美人忽然一笑,若摄魂取魄一般:“可你该知道,聪明人都是活不长的。” [统统,这难道就是我每个世界都短命的原因吗?天妒英才啊!] 系统:……作死就作死,还要推锅给老天爷,无话可说:)。 谭昭敛了神色:“以客官您的功夫,这福威镖局上上下下,无一是您的对手,又何必这般麻烦呢?” “本座竟不知,华山脚下区区一沽酒郎也有这般见识了,到底是本座闭关太久不知江湖了,还是江湖竟已变得如此风云莫测了?”漫不经心,却是暗藏杀机,喜怒无常,莫过如是。 谭昭并没有动,也没有开口接这话。 “不如这样吧,瞧着你也为本座做了不少事,本座可以卖你一个面子。” “什么面子?” 美人挑着衣袖,火烛跳动间,隐隐有锐利的银光一闪而过:“本座,可以放过那姓林的少年。” 谭昭定定地瞧着眼前之人,直到空气就焦灼起来,他忽而一笑:“客官您真是会说笑,您原本……便没有打算出手,对吗?” 火烛下,红衣美人也是一笑,随后指尖银光隐没,他懒懒得打了个哈欠,衣袖一挥,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武功高了不起啊,他也会啊,但他就喜欢慢悠悠地走。 谭昭回到自己的客房,他身体其实还比较差,晚上吃太多,这会儿有些积食,便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想事情。 系统:别想了,你既然不想花时间买消息,想这么多也没有什么卵用,再说你跟福威镖局,有毛个关系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想这个。] 系统:所以说当初你就应该直接刚啊! 不,这是他卖酒的职业操守,怎么可以跟客人对着干呢:),他只是想……哎,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第二日,林平之就带着两人去爬山玩了。福州城外有座山叫做云顶山,福州靠南,这会儿暖意融融,即便是福州城的女眷,也会走上一段,也刚好去半山的寺庙上香。 林平之对上香自然不感兴趣,他是带两人来打猎的。 今日大佬果然又换了身衣服,不知是哪里做的妆容,竟比昨日还要精致三分,相信假以时日,必能直追王怜花了。 谭昭一路走来,却是发现许多江湖人,便悄声问:“福州城,惯来这般多江湖人的吗?” 林平之也非常疑惑,他今早出门时,爹爹还嘱咐他不要惹是生非,他哪里惹过,分明就是那些人欺他年幼不懂辩驳:“并没有,这些日子才多起来的。” 谭昭忍住了没去看女装大佬,小少爷已经发散思维了:“宁大哥你害怕?也对,你没有武功,别怕,若是遇上事情,本少爷保护你!”再不济,还是何叔呢。 何叔:……少镖头,你开心就好啦:)。 “那便多谢林少镖头了!” 林平之当即心中暗爽,面上却只微微抬了抬头:“好说好说。” “哈哈哈,这简直是本少爷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你们说,好不好笑!”忽的,便有人从道旁出声,声音中的鄙夷与轻慢,论是谁也不会听错。 林平之脾气爆,当下就怒了:“你是何人,胆敢嘲笑本少镖头!” “就凭你这点微末功夫,还少镖头,城中西市看场子的力士,恐怕都比你能打吧!还以为福威镖局有多厉害呢,如今看来,不过如此。”此人说完,竟还吐了一口唾沫,这态度,公然挑衅也就罢了,竟然这般侮辱,是个人都忍不了。 更何况还是小爆脾气林平之了。 “今天,本少镖头就让你们瞧瞧……” 林平之拔剑就要冲上去,却被人莫名揪住了衣服,他恼怒地回头:“你干什么,放开我!” “这位少侠,此言差矣。”谭昭仍然揪住林平之,“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敢问公子出身何门何派?” 这位着青色劲装的少侠显然非常桀骜,连回答都不屑,倒是旁边的小喽喽,非常“善良”地开口:“听清楚了,这是我们青城派的大师兄,余人彦。” 这位余人彦也非常高傲地抬了抬头。 谭昭非常给面子:“哦~青城派余人彦少侠啊,没听说过,青城派什么垃圾三流野鸡流派,听都没听说过,也好意思出来招摇撞骗,谁知道你们打哪儿来啊,怕不是听说咱们福威镖局有钱,等在半道上碰瓷我们少镖头吧?” 吃瓜福州群众:……非常有可能啊,青城派闻所未闻啊。 “你——” “红漪,你可曾听过青城派?” 谭昭转头,大佬在旁边,不用白不用啊,众人这才发现旁边竟坐了这般一位美貌的姑娘,只是身量……未免也太高了一些,不过美人终究是美人,然而美人的声音非常地冷:“没有。” 可以说是非常配合了。 好像听说过青城派的林平之:……唔OVO有点小开心! 然后剑也不拔了,迅速顺着杆子往上爬:“没错,是不是你们那什么野鸡门派穷得没钱了,本少镖头这里有五两银子,就当买个清净了!” 卧槽欺人太甚,你们别拦着他,他要杀了这群狗杂种! “林平之,有种划下道来,敢不敢与我余人彦一决高下!” 然后,那一把非常贱兮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啊,咱们少镖头日理万机,你还叫什么余人彦啊,干脆改名叫‘讨人厌’算了!” “……我要杀了你!” 第374章 一曲江湖梦(四) “啊——野鸡门派青城派弟子‘讨人厌’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行凶啦!”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喊的,竟然出乎意料地响亮,即便不想吃瓜的群众,竟也听得一清二楚。 气得余人彦哟,整张脸都涨红了!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便要替我青城派讨个公道!” 余人彦提剑而来,青城派绝学松风剑法,如风之疾般刺了过来,他自负武学,似乎眼前已看到了此人倒地毙命的场景,然而……竟是刺空了! “少镖头,你瞧是不是,这青城派果然非常一般,这‘讨人厌’剑法如此之慢,是刺棉花吗?”真的真的非常拉仇恨。 林平之:……很慢吗?他觉得还可以啊。 但这种时候,输人不输阵,必须开嘲讽到底,虽然他刚才根本没看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是极是极,还是宁大哥会识人。” 何叔:……好像眼睁睁看着少镖头被带坏了。 真正出力的红衣大佬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闹剧,若是他想,他可以在几个呼吸间将这些人尽数杀死,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沽酒郎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张嘴,若能为他所用,恐怕正道那些伪君子当场就要气死了。 光想想那个场面,就让人开心呢。 大佬的心情忽然变好,连被人打扰游玩的怒火都消散了,谭昭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这会儿还不想曝露武功,便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红漪,快点了他们的穴道!” 余人彦当即举剑砍来,然而……他已经被点在了原地,姿势滑稽可笑,脸上的眼珠子瞪得奇大无比,看着竟有些骇人。 好快的身法!好高的武功! 红衣美人一出手,所有围观的江湖人都心中一凛,试问这般的速度,这江湖上能有几人躲得过,此时此刻,美人再美,他们也看不到了。 这江湖,原本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某些露骨的眼神,顷刻间便收了回去。 “烦请何叔将这几人捆了送去衙门,这当街行凶,如何能纵容!江湖人就能为所欲为吗!也好教他们知道羞耻礼义!” 余人彦几人含怒的眼神一直瞪着谭昭,这会儿他已经完全看不到林平之了,满心满眼都是弄死此人。 “哎,不要这么感谢我,我会骄傲的~” ……神尼玛的骄傲啊,小少爷林平之默默退了一步,和宁大哥相比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善良得没边了。 何叔自然听说过青城派,总镖头向来喜欢息事宁人,连带着他也有一些,这青城派如今掌门睚眦必报,若是将其儿子送入衙门,恐怕是要结仇。他默默瞅向自家少镖头,然后……被直接无视了。 “少镖头,这……” “何叔,去嘛,他们都欺上门来了,难道我福威镖局要忍下这口气吗!这传扬出去,我福威镖局还如何立足于江湖之上!”小少爷初出江湖,热血仍在,自然忍不得。 说起来,宁大哥的力气这么大吗?他刚刚竟一点儿也挣不开宁大哥的手。 想不通,算了算了,话说红漪姐姐当真是太帅气了!咦?为什么他会觉得一个女子帅气?! 然后最后,余人彦一行青城派弟子,就被当做不法分子扭送当地衙门接受再教育了。神尼玛再教育,这江湖正道的弟子竟然被送进了衙门,就算是余沧海……也没脸去认领吧?! 林平之忽而有些同情对方,当然,这份同情十分廉价,在欢快的打猎中,早已消散在了快乐的春风中。 谭昭瞧着策马扬鞭的小少爷,心想这位也是心大到没边了:“林家,是招人惦记了吧?” 大佬原本倚在树上眺望远方,忽而闻言,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相反,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猜到了本座的身份。” 是肯定句,且非常肯定。 然后还没等谭昭肯定或者否定这个,便又说了一句:“天底下见过本座真容的,不超过十人,以后也不会。” 以后也不会超过十人吗?这是给他判死刑还是咋地,谭昭忽然一乐,他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在华山脚下卖酒,还能招惹这么大一尊佛,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那我有幸,可以成为其中之一吗?” “你倒是敢想。” “这有何不敢想的,这天下的江湖人,无论武功高低,多是幻想过自己武功天下第一的场景,便是未曾想过,恐怕也有过这般美梦。” “你也幻想过?”声音里,竟然有些微的好奇和在意。 在对方的注视下,谭昭稳稳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江湖人,武功天下第一,哪里比得上酿酒天下第一!” 系统:……这话本系统是信的。 大佬顿而失笑,竟有些畅意,他真是越来越舍不得杀这个人了,这天下有趣的人本就不多,死一个便少一人,可惜了:“不错,是这个道理,你的酒,确实酿的不错,华山脚下到底太小了,你觉得黑木崖如何?” 咱就不能不挑明吗? 谭昭忍不住扶额,大佬的思路永远这么跳脱,刚才咱不是在谈林家招惹祸患的事情吗?怎么就说上他的就职去向了:“教主何必强人所难。” 教主大佬挑了挑眉,他明白对方还有未尽之言。 谭昭和盘托出:“我叫宁一崇,我还有一个姐姐。” 姓宁?华山?他懂了,倒是小瞧了人:“华山女侠宁中则?” 谭昭颔首:“没错,她是我姐姐。” “你这般轻易说出口,就不怕本座……” “不怕,左右我都是阶下囚,客官你不是这样的人。”非常斩钉截铁的语气,就好像一直笃定的真理一般。 东方不败难得有些错愕,他忽而有些喜欢这人了,哎,可惜了,要对方生得如莲弟伟岸英武,便是让他移情别恋,也是使得的。 谭昭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刚才那一刹那,他感觉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从他身边划过了。 系统:……竟然还可以这样?! “冲你这句话,黑木崖你去定了!” 卧槽大佬你别这么任性好不好,他可以收回啊,他比较想回华山镇卖酒!真的! “哎,宁大哥你们在讲什么悄悄话,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城了!” “这么快?我还一只猎物都没有呢!”凄惨脸。 林平之也似乎早已忘记了宁大哥的凶残,立刻安慰道:“今日猎物少,赶明儿咱们再来,必得打了猎物再走!” “当真?” “自然当真。”可以说是非常开心了。 只可惜等林平之回到家,他就开心不起来了,林震南早两个时辰前收到了独子跟青城派起冲突的事情,他心中担忧,见到儿子无碍,又是气又是急,出口便有些冲。 林平之何曾受过这等气,当下就夺门而出了。 “让他走,小小年纪便逞凶斗恶,日后如何执掌福威镖局!” 谭昭:……说实话,有点想象不出小少爷日后运筹帷幄的样子:)。 “林镖头,贵府是不是曾与青城派有些过节?” 林震南一脸被说中的表情,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其实,老夫也是听先父说的。” 怎么说呢?林家这基因,可能到了林震南这一代有些基因突变,到了小少爷这会儿,又重新回到了轨道之上。当年林远图横空出世,那武功,那傲气,自然横扫武林。他一路踩着无数江湖人出名,这其中……就有现在青城派的掌门余沧海。 余沧海这人,心眼忒小,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林远图当年与之比斗,把人打败就算了,还嘲讽人家长得矮,不男人,那人不得记一辈子啊! “完了完了,他心眼竟这般小?” 林震南还想说完后,请两人离开,这是福威镖局和青城派的争端,他无意牵扯旁人进来:“怎么了?可是出了事?” 谭昭一脸无辜:“我今日,当众……肯定是被人记下了!” 林震南:……小宁这孩子看着挺温厚,竟然脾气这么暴?看不出来啊? 教主大人在旁挑了挑眉,什么话都不说,要不是今日他亲眼瞧过这人嚣张的模样,他也绝对会被人骗过去的。 果然这天底下,男人的嘴巴最是不可信了。 “这……若不老夫连夜送你出城?青城派在蜀中,只要你不去那边,定是没事的。” 谭昭:…… “啊——总镖头!总镖头,大事不好了!” 林震南心头一跳:“毛毛躁躁,何事如此惊慌?” “少镖头、少镖头被人绑走了!” “什么?”林震南当即站了起来,脸上的担忧与震惊怎么都掩盖不住。 来报信的人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林震南展开一看,立刻惊在了原地,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看到的东西一般。 谭昭刚好在反方向,便是他生了透视眼,也决计是看不清上头写了什么。 倒是大佬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以大佬的眼力,恐怕……应是尽览眼中吧,就不知大佬愿不愿意跟他分享分享了。 大佬带着凉薄笑意的眼神飘过来,谭昭就明白不太可能了。 哎,算惹算惹,他一个平凡沽酒郎,操心那许多做什么。 第375章 一曲江湖梦(五) 林震南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像是面临着什么生死考验一样,还没等谭昭开口说些什么,这位性子柔善的林大镖头竟一改脾性,非常强硬地请两人离开,甚至不顾天色将黑,派人将两人送出了城。 谭昭:“……” 他忍不住看向大佬,大佬脸上的神色非常微妙,似乎有种看好戏的表情,还有一点……怜悯,是他看错了吗? “这般看着本座,是被本座迷住了吗?” 谭昭瞬间闭上眼睛,可以说求生欲非常强烈了:“没有,绝对没有。”然后趁着对方还没说话,迅速地给自己找了理由,“我只是好奇客官,竟然没有生气?” 林震南的举动可以说是非常粗鲁无礼,按照大佬的脾性,如何能忍得?可事实偏偏就是,大佬忍了,甚至并没有丝毫的生气。 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他刚刚应该悄么么让系统帮他看看的,说不定他就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反常了。 “你当真想知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在夜风中,有种莫名的阴冷味道,谭昭一听,拼命压了压身上狂起的鸡皮疙瘩,非常有骨气地摇了摇头,“不,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其实我现在有点饿,每当我饿的时候,我就会变得语无伦次,说话颠三倒四,还请教主大人见谅。” “……当真?” “千真万确。” 大佬一脸勉强相信你的表情,此时天色已经安全黑了下来,林家是做镖局的,考虑非常周全,送他们出来时,不仅附送了马车一辆,车上还备着一百两银子和三天的干粮,足够他们走出福建了。 然而下一刻,大佬就非常不留情面地将谭昭按在了马车驾驶座位上:“想活命的,就赶紧离开!记住,不要回头,本座难得的善心,可是不多的。” 说罢,他足尖轻点落在地上,也不知他如何动作,马匹受了惊,前蹄一扬,已是冲了出去,若非谭昭眼疾手快抓住了缰绳,恐怕这会儿已倒栽进车厢了。 黑夜里,福州城外,一辆马车迅疾而去,而留在原地的红衣人,竟刹那间不知去向,若鬼魅一般。 谭昭:……我这是脱离苦逼阶下囚的人设了? 系统:你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人设?不过我听说这个世界日月神教的教主东方不败平生最恨欺骗他的人,不知道宿主要不要了解一下? [……不用,谢谢:)。] 系统:哈哈哈,我已经看到未来你被人撵着打的场景了,2333! [那也是未来的事情,反正你现在要被我追着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年头,当系统还要面临统身伤害,实在是太无情了,系统默默地怂了怂,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宿主,有话好好说啊,你就不好奇他们如此避讳的事情是什么吗? [好奇啊,但你会告诉我吗?] 系统:不会呢,给时间就说:)。 那不就完了,火又没烧到他身上,他何必花这冤枉钱去吃瓜啊,不过小少爷那里还是要去看一看,毕竟也白吃白喝白拿白住了两天,就这么走了,不是他的风格。 “吁——” 卧槽,这大晚上地急匆匆跑出来,是碰瓷吗!这么拼的吗?谭昭急拉缰绳,这才堪堪刹住了马蹄。 “喂——不要命啦,活腻了去跳山崖啊,撞小爷的车做什么!” 谭昭喊了一通,这才看清前头竟站了足足十人,一字排开,就跟保龄球似的,他眼神好,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头的……余人彦?! 挟私报复?像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情。 谭昭也不下车,好整以暇地靠在车厢上,余人彦几人燃了火把,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城外的道上,除了他们几个没有旁人,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原来是你啊,‘讨人厌’少侠!” 余人彦脸色果然瞬间扭曲:“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来人,给我上!” 余人彦是青城派的大师兄,同时也是掌门之子,他的话还是十分有分量的,除了执火把的两个弟子,其余七人拔剑,瞬间将马车团团围住。 “别瞧了,红漪不在,当真是让你失望了。” 余人彦心里一突,对方为什么没有任何的慌张:“哼!来人,将人拿下!”这般死了,如何能出他心头这口气!必得将人折磨得不成人形,才能解气!特别是这张脸,小白脸! 余人彦一声令下,离谭昭最近的青城弟子拔剑便刺来,若是普通人,自然躲不过这一剑,但……奇怪的是,人却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余人彦猛一回头,带着调笑的声音竟响在了耳边:“你知道,你们青城派为何混了这么久,还是野鸡三流门派吗?” 黑夜遮住了余人彦瞳孔中的惊恐,还没等他远离,声音竟在他另一边响了起来:“仗人之势,挟武伤人,不过末流罢了。” “你——” 余人彦骂人的话还没出口,他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冰凉的手撅住了,他怕死,非常怕死,所以他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谭昭带着余人彦跃到车顶上,此时青城弟子才发现自家大师兄竟已被人挟持了! 然而就是如此,竟然还有脑残非常嚣张地开口:“大胆,还不快放了大师兄,否则别怪我青城派不客气!” “不客气?”谭昭一笑,心情一时大好,“怎么个不客气法?像刚才那样?” “哼!你知道就好!” ……这肯定是脑残吧?青城派收的弟子智商这么堪忧,能混成这样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谭昭觉得跟这样的人讲道理简直拉低他的智商,遂道:“余少侠,我呢,为人还是非常善良呢,你虽然要置我于死地,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便放了你,如何?” 余人彦非常果断地……点头。 “……”他对这一届的江湖,非常地失望。 系统:你有什么好失望的,你以为你还是什么江湖纪检委吗? 谭昭懒得跟系统抬杠,直接开口:“林平之,是不是你们绑走的?” 余人彦瞪大了眼睛:“他被人绑了?”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 “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颈间一紧,余人彦立刻喊道:“不是。” “小点声,我又不是聋子!” 余人彦确实没说谎,他好不容易带着人从福州县衙里跑出来,回到落脚的客栈,心里这口气怎么都下不去,便准备带着人去花街快活快活。也是巧合,刚好看到福威镖局的人偷偷摸摸将两人送出城。 他立刻觉得机会来了,求着父亲给了十个好手,气势冲冲就来找场子了。谁知道,穿红衣那美人不在不说,这个侮辱他青城派的狗杂种竟然还是个硬茬子。 老天没眼啊。 他心中,已生了悔意。 “你们青城派来福州,是为何什么?” 余人彦一听,眼神立刻飘忽起来,他试图蒙混过去,但显然并不管用:“看来余少侠,也不是那么想活命。” “不不不,我说我说我说!” “大师兄,不能说!” 也不知是谁忽而开口,谭昭耳朵一动,随即带着余人彦一个腾身急退,余人彦虽然武功不济,但暗器划过他的耳边,却还是能感受到的。 “谁!你们不要命了!赶紧给我住手!” 似乎撕破了脸皮,暗器不要钱地直接撒了过来,余人彦听到后面挟持他的人啧了一声,随后疾风在他耳边刮过,原来……有人的武功可以快到这种地步。 谭昭这会儿,其实没什么内力,但谁让他还有颗邪帝舍利阿曜呢,今日来的人可能已属于江湖二流高手,但……非常轻松:)。 余人彦发现自己脖子上的手不知几时已经不在了,但他丝毫没有逃走的勇气,甚至腿还有点软。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面临江湖的残酷。 对方身形高挑,却是脸色苍白,横看竖看都是个病秧子,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这样的人竟是一位绝顶高手。 余人彦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侠,大侠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谭昭并没有折辱人的习惯,闻言便蹲了下去:“好啊,你说了,我便放你离开。” 余人彦,就非常痛快地混不得连自家祖孙三代都交代清楚。 “七十二路辟邪剑法?玄门捉鬼的剑法?”这名字,无怪谭昭会误会。 难道青城派是什么装神弄鬼的门派?原来不是江湖纷争,是玄门的? 余人彦:“……不是,是一套非常厉害的剑法,传闻得此剑法,便可横扫武林,成为天下第一。” “……”没有任何诱惑力,“那如今的林大镖头,为何武功平平?” 余人彦表示不知道,可能是林震南武学天赋太烂了吧。 谭昭盘问了余人彦小半个时辰,对方翻来覆去就是林家有高明功夫,他们青城派很觊觎,甚至有很多江湖人都是为此而来,林家……大难当头了。 所以,什么样的剑谱竟能劳得日月神教的教主独自一人前来?谭昭眉头一紧,发现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376章 一曲江湖梦(六) “那大侠,我……能走了吗?” 这大晚上的,旁边倒了一地的人,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九人还都活着,可冷冷的月光打下来,余人彦的心里还是一凉,他今天怕是免不了一死了。 早知道…… “唔,不可以哦,余少侠第一次出来混江湖吗?”谭昭承认自己有些恶趣味,“看你可怜,教你学个好,这江湖里混的人呀,他都是谎话精~” “……”MMP,MMP听到没有! 谭昭无视对方喷火的眼神,他想了想,说道:“相逢即是有缘,你我短短时间已是第二次见面了,怎么都要喝一场酒,是不是?” 形势比人强,余人彦……非常倔强地点了点头。 谭昭没有杀人灭口的习惯,青城派的其余弟子他自然不管,独一个余人彦,陪着他重返福州城。 不过此时正是深夜,城门紧闭,谭昭想了想,直接点了余人彦的哑穴,这才足尖一点,若羽毛一般翻过了城墙。 余人彦:……刺激!江湖人,还带这样玩的? 夜晚的福州城,格外地安静,谭昭一路提着余人彦到了福威镖局,终于看到了黑夜里难得的烛火。 想来,今夜的林镖头也难以入睡了。 余人彦已经放弃挣扎,倘若对方是个与他武功差不多的江湖人,他还能狐假虎威两句,但……他没想到这块铁板这么硬,他甚至怀疑即便他爹亲临,也可能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夫君,平儿是我的命根子啊,你可一定要救他!否则我便与你拼命!”这是林夫人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脆弱和紧张。 林震南的声音里已然充满了沧桑:“夫人啊,咱们林家……怕是要大难当头了,哎!”带着苦闷与不甘,他所以为的,还是太简单了,江湖人看似侠气冠盖,但人之欲望,并不会因为他身处江湖,便减少一分的欲望。 “夫君!”林夫人已然察觉到了丈夫的选择,生意带着恐惧:“不行,我不允许,还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咱们可以去请人,我父亲,还有其他……” “夫人,夫人!夫人,为夫一定将平儿救出来,你相信我。”他说得太斩钉截铁了,过往几十年,林夫人都是这么相信着的,这次亦然。 “好,好,林家有难,咱们一起担。” 说罢,两夫妻便抱作一团,显是已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决心。 谭昭等到屋内熄了火烛,才提着余人彦从屋顶下来,这也是奇怪,按照余人彦的说法,这福州城内忽而聚集这么多江湖人,是为了林家的辟邪剑谱而来,想来这绑架林平之的人也一样。 可林震南夫妇的反应太奇怪了,剑谱与活人,怎么算都是活人重要,除非……这本剑谱隐藏着非比寻常的秘密,这个秘密只能存在黑暗之下。 可一本剑谱,能有什么秘密?难道是记载着前朝的宝藏?藏宝图?林家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前朝皇族? 不对呀,不是说前一代暴脾气林远图是红叶禅师的亲传弟子吗? 系统:……宿主,奉劝你别想了,因为这个答案就算你想破脑袋,你也想不出来的:)。 [……你怎么这般笃定?] 谭昭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侵袭过来。 系统:反正我就是知道,嘿嘿! 其实多可惜啊,他其实蛮想看自家宿主练辟邪剑谱,说起来“自宫”也不是绝对的,只是世人皆有欲望,无欲者自然无求,红红说不定真能练成呢:)。 [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系统: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一看就是有猫腻,这猫腻绝对出在这所谓的七十二路辟邪剑谱身上,这么多世界以来,什么样的武功秘笈他没见过啊,这倒真勾起他几分兴趣了。 “走,咱们去会会这位绑架林少爷的绑架犯!” 余人彦满眼不解,但他没胆反驳,当然谭昭也没给他反对的机会,做苦逼阶下囚就要有做阶下囚的,像他曾经一样的敬业啊:)。 谭昭倒是不太担心林平之的生命危险,既是有所求,暂时是不会撕票的,不过看林震南夫妇的样子,恐怕……就当日行一善了。 循着系统的定位坐标,谭昭在一座破庙前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 系统:没错,就是这里,里面的一切,还请宿主自行探索。 行的吧,谭昭还提着余人彦,余人彦却是满心满眼的拒绝,他想回家,他想回青城派,早知道会遇上这位太岁,他就是在青城山上吃斋念佛也不会下来。 “怎么?余少侠不愿意?”谭昭一副“小老弟,你怎么回事”的表情。 余人彦:“……不不不不,我愿意,我非常愿意。”咦?他能说话了?! “那就好,我就知道余少侠急公好义,必不会因一点小事便伤了同为武林同道的心。”这高帽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高了。 这人一定是魔鬼吧。 破庙阴森,旧黄的风幡倒在一边,沾了泥土,边缘也早已破碎,可在黑夜里,却有股莫名的恐怖,这倒是个藏人质的好地方。 林平之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他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是福州城的小霸王,谁敢对他不敬!可偏偏,他长到十七岁,竟有人如此好胆敢对他动手。 他非常气愤,以至于忘记了害怕。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还不快放我离开!否则教我爹爹知道了,定饶不了你们!” “你们说话呀!是不是知道害怕了!” “还不赶紧把小爷松开!” 中气十足,看来是没受什么虐待,谭昭心想。 林平之还是一直在喊,只可惜绑架他的人非常有定性,既不回应,也不堵嘴,一副佛系绑架犯的模样,抑或者……根本就不在乎林平之这样的小人物。 两人猫到了庭院里,这里是盲区,谭昭两人并没有进屋,粗略估计,屋内屋外不少于五人。谭昭对这个江湖并不了解,遂悄声问道:“可认识这些人?” 余人彦很想摇头,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说了实话:“这是江北虎威寨的人。” ……哦,没听说过。 咦?又来人了! 余人彦被人提起时,最后看到的就是门口他爹爹……并不伟岸的身躯,他几乎就要叫出来了,喉咙口的话还是堵在了喉咙口。 “余掌门,怎么有幸来此?” 哦哟,这就是那非常小气又记仇的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啊,这身量……曹公看了要多吃一碗酒啊。随后,他控制不住地看向余人彦。 余人彦:……这个眼神太复杂,他并不想懂。 谭昭有些无聊地听着两方打机锋,无所谓就是林平之的归属问题,就好像里头是一样物品,而不是活生生的人一样。 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谭昭想了想,一掌劈晕余沧海,顺手给自己易容换了张脸,从后面直接绕了进去。 里头还有两个看守的人,谭昭两个弹指神通下去,两人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林平之:OoO! “大侠,你是我爹请来救我的人吗?” 谭昭点了点头,随手一挥解开林平之的绳索,林平之刚要道谢,后颈一麻便晕了过去。 系统:宿主,我发现你特别适合干这个行业,啧啧。 [杀人越货吗?] 谭昭不由失笑,随后将余人彦绑了回去,自己则拎上林平之原路退了出去。此时,外头已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啧,这虎威寨不行啊,光名字霸气了,手上功夫不够硬啊。 谭昭还有精力感叹了一声,这才带着林平之飘然而去,至于下面破庙里……到底谁输谁赢,管他呢。 “站住!还不快把人放下,否则休怪本姑娘剑下无情!” 谭昭找了匹马,将林平之甩在马上,自己则牵着马走在前头,快走到城门口时,忽然一把女声义正辞严地响起,唔,你还别说,有点耳熟。 谭昭定睛望去,这不……小侄女岳灵珊嘛,怎么也跑福州来了? 岳灵珊昨日受人之恩,追查许久才查到人被带出了城,她等城门开了出城,一出门便看到了人,心中当即大喜。 她已做好了准备,若对方不肯,便诉诸武力。 谁知道…… “诶诶诶,姑娘手下留情!在下不过一普通人,不会武功的,若姑娘认得公子,还请姑娘将人送回家。” “???” 岳灵珊顶着满脑袋的疑问接过了缰绳,她手中仍然拿着剑,心中的警惕不低:“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小舅舅呀~ “是哪个好胆竟然敢劈小爷,小爷我……嘶,疼疼疼!” 岳灵珊一转头,刚好对上林平之烁亮的眸子,两人马上马下,竟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谭昭:溜了溜了溜了! “你不是救我的人。”林平之脑子还是非常清楚的。 岳灵珊这个气啊,立刻回道:“姑奶奶好心好意来救你,你还不认,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没心肝的人了!” “……”救他的人,分明是个男的。他虽然已经小一天没吃东西了,但是男是女他还是分得清的啊,“那你说,你怎么救的我?” “我……诶!人呢!”岳灵珊跺了跺脚,一时懊恼不已。 第377章 一曲江湖梦(七) 连华山派都派人来了,这林家到底藏了什么天仙功法啊。 说起华山派,原主宁一崇虽是掌门夫人的亲弟,其实与华山派并没有任何的关系。记忆里,原主只上过一次华山,也很少见到那位享誉武林的君子剑姐夫,连带着外甥女岳灵珊也很少见,一年两次不能再多。 宁中则倒是见得多,原主也跟姐姐很亲,只是宁一崇身体不好,感情外物都看得极淡,并不十分在乎这个。 希望他来世,能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有些感同身受?当年你也是先天…… [说什么傻话呢,你宿主我当年那可是潇洒环球行,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日复看他国景,怎么可能有这时间伤春悲秋!] ……是的呢:)。 谭昭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除了一些浑水摸鱼的十八流江湖人士,江湖名门正派估计也都来了,不过这些人全部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一个东方不败厉害吧。 其实他跟林家非亲非故,林平之他都帮人救出来了,聪明的做法应该是迅速离开福州城这个是非之地,但他有时候,还是想做个稍微糊涂点的吃瓜群众的。 林平之昨晚负气出走,原本是超气的,但看到爹爹派人来救他,他心里的气就散了,跟那个奇怪的女孩子分开后,他就一路兴冲冲回了家。 他推门进去时,差点怀疑自己进错了家门。 “爹!娘!咱家是不是……”遭贼了?怎么一夜之间空了? 林震南夫妇也差点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林夫人一把扑了过来:“儿啊,娘的平儿,你回来就好!” 林平之有些手足无措。 他转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开口:“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您不是派人把孩儿救出来了吗?还有,宁大哥他们呢?” “什么?”说来惭愧,他没派人啊。 父子俩面面相觑,但林震南到底是老江湖,既是如此,福州便更加不能再待下去了:“你宁大哥他们有事,昨日连夜出了福州。” 林震南已经无意去探究到底是哪位无名英雄救了他儿子,在查探过儿子并未中毒后,他立刻不顾儿子的反抗,给他套上下人的衣服,等到全部收拾好,一家三口直奔城门而去。 他要去莆田少林寺,那里是林家唯一的生机。 林平之觉得荒谬极了,怎么他一个负气回来,家里爹娘都成惊弓之鸟了,福威镖局家大业大,何必要怕别人啊,他有心说话,但爹娘并没有给他机会。而且……宁大哥他们,实在也不像是会不辞而别的人啊。 他满脑袋的疑问,但他虽说性子跳脱,听话是非常听话的。 只是林平之的听话,并没有换来这个江湖对他们林家、对福威镖局的善意。他们走出福州城没多远,就被人堵在了路上。 林震南为了避开江湖人的耳目,选择了小道,而这小道同样有利于别人……杀人夺宝。 “是你,余沧海,你堂堂江湖名门正派,竟做出此等事来,就不怕江湖人耻笑吗?”林震南怎么也没想到,绑架他儿子的人,竟然是青城派的掌门余沧海(并不是)。 余沧海听到,忽而大笑:“耻笑?哈哈哈哈,这江湖,何曾笑过武功高绝之人!”脸上,满满的都是嘲笑林震南天真。 林震南也确实天真,身在江湖,早该明白身不由己,身怀重宝却从不考虑后路,寄希望于人心,是最蠢的决定,为此,林震南已尝到了苦果。 “你放我夫人和平儿离开,我留下!” “不,爹!我可以……” “你闭嘴!” 林平之从未被爹爹这般凶过,他以前顽劣,爹爹责骂他,虽然也很凶,但他明白爹爹不过是只纸老虎,但现在……他并非愚钝,只是少年心性不懂隐忍。 他是天子骄子,如何能在一朝夕间接受这般的事实,早知如此,他应该努力学武的,若他足够强,如何还会被人嘲笑。 林平之终于明白,金钱并不是万能的。 “好一副父慈子孝啊,我都看得感动了!林震南,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上!”余沧海确实是个人物,他心狠手辣,却谋虑周全,绝不会放过一个疏漏。 林震南自然也猜到了,他当即取出大刀,直接迎了上去。江湖人都说林震南武功平平,那是相较于其父林远图来说,其实平心而论,其实林震南的武功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是一打就跪,十招就死。 但被高手围捕,林夫人又护着儿子林平之,很快便力有不逮了。 落败被囚,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行,林家不能断在他的手里! 林震南忽而爆发,他将压着他打的三个高手推开,随后一把抓起林平之欲丢出去,余沧海当然已察觉到他想做什么,他剑尖一挑,眼看着剑尖就要刺入林平之的腹部,一根绣花针忽然击打在利剑之上。 余沧海只觉手一麻,剑一偏……已快握不住了。 林平之一个翻转,这才发现腰间竟已被人悬住了一根红色丝线,他控制不住地后退,直到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林少爷,许久不见啊!” 是红漪! 林平之当即一喜,只他这笑容还没浮到脸上,颈部的冰凉已经将所有的喜悦压下:“你说,在你爹心里,是你重要呢?还是你林家至宝重要?” 他真是太好奇了。 是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不带一丝温度。 他被骗了,林平之楞在当场,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这江湖还有什么是真的! “你——”林震南夫妇已负伤,但此时的震惊差点让两人忘记了身上的痛。 倒是余沧海,非常地狂妄,可见余人彦是他的亲儿子,但他还没出口,便被人封了穴道,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惊骇,恐惧,瞬间席卷他整个大脑,可他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林镖头,辟邪剑谱,一物换一人,如何?” 一触即发,天要亡他林家,林震南难得颓唐,他的刀拄着地,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天大地下,竟无一处是他林家三人的容身之处! “好,老夫与你换。”许久,林震南颓丧的声音响起。 他话音刚落下的刹那,余沧海几人瞬间毙命,脸上仍带着恐惧和害怕,足见红衣人的武功,已是当世之顶尖。 林平之已经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并不是未见过生死,只是如此骇然手段,如何不令人害怕。 “谁!出来!” 谭昭摸了摸鼻子,难道他被发现了?! 还没等他动,那边树上就飞下来一个身影,看面容……小外甥女,你咋哪里要命来哪里啊!这让小舅舅很难办啊! 系统:……宿主,你自己不也是,还好意思说别人? “姑娘,快走!”林平之几乎是脱口而出,下意识就直接喊了出来。 岳灵珊也是初出茅庐,但她好歹比林平之多一点江湖经验,只是这点儿江湖经验……并没有什么卵用,日月神教的教主想杀人,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林震南的话不管用,林平之也一样。 绣花针一出,这江湖能躲过的,不出一指之数,岳灵珊自然不在此列,死亡迅速逼近,忽而一只手骤然出现,这只手骨节分明,甚至有些瘦,但它却一下接住了那根极细的绣花针,这就非常厉害了。 “是你!”那个怪人!岳灵珊当即出口。 谭昭庆幸自己脸上的易容还在,但他忘了……很多时候,他的易容是不太起作用的。 一根绣花针急速飞来,便有无数根绣花针急速飞来,谭昭带着岳灵珊急退,他手上没把趁手的武器,这会儿只能靠着身形躲避,又是密林,难免有些吃力。 “哎哎哎,大侠,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宁一崇,你很好!”然后大把的绣花针不要钱地送过去,自他武功大成,这江湖还真没有谁敢这般戏耍于他。 东方不败,已经许久没这么生气了。 岳灵珊:……宁一崇?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诶,客官!教主,你听我解释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刀剑无间,绣花针也一样,咱放下武器……” 系统:乖巧坐等宿主被扎成老刺猬:)。 东方不败却是越打越心惊,直到最后,他已出到十分力,竟半分都伤不了这小子。他已看不到林家三口,脸色也愈发认真起来。 谭昭一看不妙,顺手将外甥女甩远,自己不知从哪里掰了根树枝迎了上去。 围观林家三人和岳灵珊:……这是神仙打架吧?!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的典型,谭昭的剑快,东方不败的掌风也快,一时之间,竟是难分胜负,谭昭看着下头吃瓜的看客,忍不住喊道:“还不快走!”等着被扎刺猬啊。 下头四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提着行李飞快地就跑了,倒是岳灵珊犹豫了一下,宁一崇这个名字真的好耳熟啊,可她为什么记不起来呢? 林平之见她神情恍惚,立刻拉上人就跑,岳灵珊也没有拒绝。 等到下头四人消失在远方,谭昭一个变招,终于卡住了东方不败的杀招:“教主,咱打个商量,怎么样?” 第378章 一曲江湖梦(八) 回答谭昭的,是更加密集的绣花针雨。 苍了天了,他明明易了容,怎么一打眼就把他认出来了,他业务水平有这么糟糕吗? 系统安静如鸡地吃瓜,开心:)。 谭昭也很无奈啊,但面对武林第一高手,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两人于密林打斗,直到天色黑透,谭昭才有些脱力地靠在树上。 “不……不行了,不打了,再打你……杀了我吧。” 躺平任嘲,他脸上的易容早就解了,这会儿饥肠辘辘,别提有多狼狈了。哎,还是身体底子太差,要搁上个世界,他还能再打三天三夜,不虚的。 相较于谭昭,东方不败要好上许多,但他也有些脱力地靠在树上,嘴里微微喘着粗气,他身上存着的绣花针已经全部用尽,可即便如此,也没能伤宁一崇分毫。 都是武林顶尖的高手,他哪里不明白。 “呵!哈哈哈哈——”他竟然欢畅地笑了出来,自他夺权成功,等上教主之位,一力战退五岳剑派登临武林第一后,他再没有过这般欢畅时刻。 他觉得人生无甚意思,曾经追逐的一切全部唾手可得之后,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没有人懂他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经站在了武林的巅峰,没有人能与他同行,他可以对任何人生杀予夺,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宁一崇,你很好。” 一个能与他并肩的人,却在江湖上没有丝毫的名气,甘于在华山的小酒馆里当一个沽酒郎,哈哈哈,有趣,实在是有趣。 “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问题,但谭昭已经听懂了,甚至他能感觉到对方对他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再也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而是将他放在了一个平等的地位上:“客官,这个问题,我曾经回答过。” 什么时候?东方不败微微错愕,忽然响起不久前论说天下第一时的话,武功天下第一竟比不上酿酒天下第一吗?有趣。 “其实客官,我并没有欺瞒你,顶多算是知情不报。” 东方不败:“……”这人的脸皮,应该比他的武功内力还要厚吧? “真的,我还会医术、锻造、炼药,都是一技之长,客官您自己没问的。” “……这能一样?” 谭昭非常坦然地点头,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杀气已经溢散了,态度也轻松起来:“自然都一样。” “不过为表歉意,我替客官锻造一盒绣花针吧,保准绣花打架都不误。”歇得差不多,谭昭扶着树站起来道。 “你以为你一盒绣花针,便能让本座饶了林家三人吗?”东方不败懒懒地倚在树上,谭昭这才发现今日对方是作男装打扮的,仍是一身红衣,乌发用一根红绳束起,有种雄雌莫辩的美感。 “不行吗?” “呵!”男人轻笑一声,随后非常冷酷无情地开口,“不行。” 太残忍了吧,谭昭忽而惊醒:“不对啊,林家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费心费力跟你求情啊?” 东方不败:“……”这人,会不会太迟钝了一点?就这心性,到底是怎么练成这般绝世武功的? “我饿了,客官我请你吃饭吧。”想不通,于是非常果断地不想了。 东方不败也没拒绝,他并没有急着去追杀林家三人,因为他有这个自信,只要他想,杀三个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眼下,显然宁一崇更能挑起他的兴趣。 于是,两个刚刚还在争锋相对的人,忽而就气氛友好地要去一起吃宵夜了。不过在走之前…… “放心,有人会来收拾的。” 既是如此,谭昭就跟着人走了。 如今,已是月上中天,城门自然是已经关了,不过城门自然挡不住轻功高绝的江湖人,两人一前一后飘了进去,随意找了家面摊便坐了下来。 这么晚了,也就只有街上的小摊还支着。 “随便点,不要跟我客气!”谭昭大手一挥,一副土豪模样,“哎,大叔,我要一碗三鲜馄饨,要最大碗的!” “……你是猪吗?” “哎,客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高手的脸和颜面呢?东方不败想想正道那些没多少武艺的三流高手,再看看面前的宁一崇,颇有种玄幻的感觉,他脾性本就莫测,看一个人顺眼时,态度自然好上不少:“你的武功,不似华山派的功法。” “你不点,那我帮你点了,是素面,放心好了。”谭昭转过头跟店家大叔说完,这才继续说,“不是啊,我的剑法,是我自学的,是不是很厉害?” 谭昭原本是开玩笑的语气,却谁料东方不败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嗯,很厉害。”当世用剑高手,恐都不如此人,手中无剑亦有剑,如何不厉害。 “哈哈哈,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啊,不过打打杀杀多不好啊,我还是比较喜欢酿酒。”被人夸谭昭还有些小开心,“想不想喝红尘酿?” 酒逢知己,东方不败忽而有种这样的感觉,两人就坐在福州城最高的城楼上,下面是万家沉寂,远处有几盏灯火,此时此刻,他是放松的。 什么绝世武功,什么日月神教,什么江湖第一,他全不须在乎,但他却并非孤独一人。真好,他想。 “这酒,当属好酒。” “自然是好酒。” 喝了一顿酒,谭昭非常天真地觉得这事儿就翻篇了,然而……等他第二日起来,他发现整个江湖都变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日月神教发了追杀令,说是追杀一个叫做宁一崇的人,只要杀了此人,日月神教可以无条件许你一个条件!”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日月神教分坛的人都出追杀令了。” “嘶——这宁一崇究竟是何人,竟能……” “呵!魔教的手段……” 江湖人讨论的声音逐渐远去,但谭昭的心情真是……苍了天了,最主要的是,下追杀令的人,竟然非常不要脸地坐在他面前吃早饭,脸呢?欺负他脾气好啊?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东方不败心情不错:“我这么做,你难道不知?” 咦?竟然没用“本座”:“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不会去黑木崖的。” 若放了旁人,东方教主早就一根绣花针解决问题,所以说武功高在江湖是非常有好处的,至少此时东方不败就没有动手,甚至心情并没有变差:“既是如此,那些江湖鼠辈,你又何必在意!” 非常轻飘飘,显然他觉得发个追杀令不过是态度问题,以宁一崇的武功,完全可以轻松应付。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谭昭痛快地吃下最后一口面,做了一个决定,“哦对了,从今天起,我决定改名叫宁三崇了。” 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一道追杀令,惊起江湖一滩惊浪。日月神教的分坛遍布中原武林,不过五天的功夫,追杀令便江湖皆知。 大部分江湖人第一反应都是——宁一崇是谁?哪只鬼? 所有人开始找宁一崇的出身,但翻来覆去,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宁一崇,一个都没有。日月神教的追杀令上也只写了名字,没有画像,没有描述,没有年岁,甚至是男是女都没有。 几个意思啊? 宁中则也非常想知道,当然她并不是非常确定魔教追杀的人是她弟弟宁一崇,所以她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下山去找弟弟了。 然后……发现弟弟竟然不在家,只看到弟弟留下的勿担忧信息。 “是一崇吗?”岳不群的脸上满是担忧。 宁中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崇他自小身体弱,从未出过华山,他怎么可能招惹了魔教?这绝不可能。” 夫妻多年,岳不群非常了解宁中则,宁一崇这个名字其实并不多见,他伸手安慰夫人,开口道:“放心,我会派冲儿去打探,绝不会走漏风声的。” 宁中则点了点头,她其实想亲自下山,但五岳剑派近来多事,她若动,恐遭人怀疑。 岳不群揽着娇妻,他眼神闪了闪,心中已有了另外一番计较。 令狐冲刚偷喝酒回来,蹑手蹑脚却被师娘抓了个正着,他还以为又要去面壁,却未料得了一桩下山的差事。 “师娘?” “切勿多说,若是找到人,立刻把人带上山来,知道吗?” 令狐冲:“……”刚刚知道他常常去买酒的店家竟然是师娘的弟弟,这种感觉怎么这么微妙呢? 不过他性子虽然豪爽不拘小节,于正事却很有分寸。 “是,师娘。” 令狐冲原本心忧小师妹,若非是被罚面壁,他早下山往福建去了。如此一来,他自然乐意,只是他下山打探了一圈消息后,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魔教的追杀令最早源自福州,能下这种追杀令的,除了日月神教的教主,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权利。 他轻轻嗅了嗅,似乎闻到了江湖风雨的味道。 不行,他要立刻赶往福州。 而另一边,匆忙躲好的林家三人也听到了魔教追杀令的消息,林平之自责不已,起先他确实没认出宁大哥,但后来宁大哥开口说话,他就认出来了。 若是因他家的事而让宁大哥白白送了性命,他下半辈子都会自责内疚的,不行,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林平之的焦躁不安全部落入林震南夫妇的眼中,两人既是骄傲又是心酸,正是此时,一直都非常沉默的岳灵珊忽而开口:“我想起宁一崇是谁了!” 第379章 一曲江湖梦(九) 宁一崇,是她的小舅舅的名字。 岳灵珊自己都被这个事实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呢!记忆里,她小舅舅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模样,开着小酒馆,浑身都没什么人气儿,唯有对着她娘时,脸上才会显露几分笑意。 犹记得年幼时,她还是很喜欢小舅舅的,毕竟小舅舅生得好看,只是后来她开始学武,有了更多人的陪伴,她开始踏入江湖,爹爹说小舅舅是普通人,江湖人跟普通人最好不要多接触。 后来接触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即便见面,也无话可说,江湖人与普通人的差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以至于对方的名字,她都想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只是,可能吗? 岳灵珊瞪大着眼睛,她试图回想那日密林中,高瘦男子的样貌,普通得紧,她小舅舅可是生得非常好看的,即便这么多年,她仍然记得。 可能,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好险好险,肯定是搞错了,她小舅舅那么佛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厉害还被魔教教主下追杀令呢!肯定不是,肯定不是。 岳灵珊一颗心慢慢落到了实地上,然后便听到那姓林的小少爷开口:“什么宁一崇是谁,宁大哥是我朋友好不好,唯一庆幸的是,宁大哥他易了容,江湖人……” 岳灵珊再度失声:“什么!他易容了?!” 一颗心再度被吊起来,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岳灵珊决定做点什么来让心绪安定下来。 “不行,我要回福州城一趟,我二师兄还在城中等我,告辞。”岳灵珊说罢便站了起来往外走,林平之立刻跟了上去,道,“我跟你一起去。” 林震南夫妇也站了起来,他们若这般苟且偷生,下半辈子都会于心难安的。 岳灵珊难得思路清晰:“不行,你们这样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那魔教敢如此下追杀令,不过就是算准了你们如此,不如等我回了福州城,同我二师兄商议,再做打算。” “这……”林震南一时犹豫,他其实在猜度那日红衣人的身份,他猜到了两分,却不敢叫出此人的身份。若当真是那人,恐怕……他的心一沉再沉。 “姑娘,此事与你无关,林家遭逢大祸,姑娘的心,我林某人心领了,只是……” 岳灵珊却气呼呼地看了林震南一眼,连对方话未说完,便一拱手轻功离开了。林平之倒是想跟上去,但他悲惨地发现——他的武功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 “平儿,你莫着急,娘这心里也不好受啊。”林夫人安慰着儿子,她望向自己的夫君,仅一眼便已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其实早该知道的,她嫁的男人虽非江湖顶尖高手,却有一颗最纯挚的心。 “夫人,你带着此物和平儿去莆田少林寺求救,越快越好。” 林夫人也是女中豪杰,她心中已然明白,但她并没有哭,甚至出奇地冷静:“好,但是夫君,你活我活,你死,我死。” 林震南眼眶含泪,沉重地点了点头。 林平之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但他武功低微,还没等他开口,就被自家娘亲点住了穴道。 “平儿,你是我林家最后的希望,娘亲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那一刻娘亲的眼神,林平之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日月神教一个骚操作,搅和得江湖直接炸开来了,这多新鲜的事情啊,有些人在找宁一崇的下落,有些人猜测这个叫做宁一崇的人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能惹得日月神教下追杀令,当然也有人想要通过此一战成名。 江湖,说的潇洒,但有人的江湖,终究还是人间。 黑木崖上,一间并不大的香堂里,一位教众正在汇报消息,只听得他开口道:“杨总管,已经查实,是教主在福州分舵亲自下达的追杀令。” 不久,便有一把男子浑厚的嗓音响起:“那这宁一崇,又是何人?” “属下无能,还请总管恕罪。” 话音刚落,便听得“啪——”地一声,男人含火的声音响起:“恕罪?没用的废物!” 教主怯懦地不敢抬头,等上头的怒火稍稍平息,他才敢开口:“属下虽不知这宁一崇是何人,但据属下在福州分舵的暗探发来的消息,教主在福州上岸时,身边曾有一位着红衣的青年。” “哦?你的意思是,这红衣青年,便是那宁一崇?” “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许久,蜡烛哔哔啵啵地烧了好久,男人的声音才复而响起:“去,查一下此人。还有,教主的行踪……” “是,属下明白。” 教众很快隐去,月光打下来,落在男子魁梧有力的身形上,此人生得人高马大,一脸正气,竟只是个总管?只看到他皱着眉,似是遇上了什么人生难题一样。 与此同时的福州城,谭昭却没有什么烦恼,他找了家铁匠铺,正在任劳任怨地给人打绣花针。说实话,他打过弓,铸过剑,还从没打过绣花针,真是让人倍感清新。 系统:说实话,宿主你是不是也很想试一试?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否认得太快了,总觉得有什么猫腻,系统啧了一声,不过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安静了下来。 趁着打绣花针,谭昭也顺手给自己打了两把飞刀和一柄剑,不管用不用,带着剑是一种态度,一种仪式感。 “你这剑,倒是有些意思。” 谭昭挥着铁锤,他身形瘦弱,这锻造的铁锤在他手里怎么看怎么不合适,东方不败倚在门口,难得笑了起来:“不过比起剑,还是你更有意思一些。” “……那真是多谢教主大人的夸奖了。” 教主大人也挺矜持:“不用谢。” 谁真心谢你了,谭昭随手拿起一个盒子递过去:“喏,说好送你的绣花针,看看趁不趁手。” 东方不败一愣,这还当真是说到做到了,他忽而开口:“你不怪我?” “你是指发追杀令诱林家人回福州的事情吗?”谭昭随口说道,这个他自然明白,这道追杀令于江湖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把死神之刃,但恰恰他却是个例外。 这道追杀令,对他的影响其实非常小,反之,对林家……才是最致命的。林震南以仁为本,必不会安心坐看他被追杀。 这点他那天听到消息时,就已猜到了。要说怪,那当然是:“怪啊。” 东方不败盯着人许久,开口:“你真是个怪人。” ……这句话你有资格讲吗?谭昭忍不住腹诽,当然他也非常有胆地讲了出来:“你才是个怪人。” 却谁道人竟然半点不生气:“这多好,怪人才能更怪人交朋友,不是吗?” 莫名的,谭昭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你竟把我当朋友了?” 一个斜飞的眼神飘过来,谭昭一个激灵,真是神特么的朋友了,谁当面朋友,背地里发追杀令的啊,这朋友真是……:“我不会是你第一个朋友吧?” 是诡异的沉默。 谭昭也难得沉默了,于是他挥起铁锤,叮叮叮地敲了起来,他没准备锻造什么神兵利器,用的材料也说不上多好,不过打出来的成品,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东方不败拿起桌上的剑,剑体还微微残存着火炉的炙热,剑锋凌厉,已是一把好剑,这样的剑,江湖上绝不会超过十把,他忽而有些相信对方提起武功时的漫不经心了,因为与武功相比,此人的锻造术也异常得厉害。 “好剑。” “你喜欢?” “若我喜欢呢?” 谭昭一脸苦恼,不过忽而眼睛一亮:“喜欢就送给你好了,不过等我想用时,借我用用便好了。” 东方不败直接将剑丢过去:“想的你美的,当本座剑侍不成!”却是调笑的语气。 谭昭接了剑,还剑入鞘,这剑瞧着便朴素极了。 他提着剑走了一段,忽而转头开口:“既然咱们都是朋友了,能告诉我林家的辟邪剑谱究竟是什么天仙功法吗?” 东方不败双手一紧,声音却是如常:“怎么,你也对辟邪剑谱感兴趣?” 谭昭似是未察觉到对方的变化,径直点头:“对呀,剑谱罢了,竟然能让这么多人觊觎,就算是金子,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吧,老实说,我有些好奇。” “……”这个关注点,会不会歪得太过了?“那若是当真是无上功法呢?你也会抢夺吗?” 谭昭一脸你真是小看我的表情:“我像是这种人吗?再说,我练的剑心,剑法于我,不过是外物,老实说,我从未习过剑法。所以我才想不明白,以客官你的武功,为何要对一本剑谱耿耿于怀。” 这种说法当真是太新鲜了,东方不败也是闻所未闻,但他于武学之道,确实天赋卓绝,不过思索片刻,便开口道:“所以,这就是你所言的‘自学’?” 谭昭点头,丝毫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没错,我曾认识一个习剑的朋友,他的剑非常快,我习剑,便是受了他的启发。” 然后还没等东方不败大为感触,人就一脸倒苦水的表情自己接着讲下去:“但谁知道啊,别人习剑都可以走捷径,我还傻乎乎地悟剑道,后来知道的时候,差点没气死!” 东方不败:……真替你那个习剑的朋友叫屈。 第380章 一曲江湖梦(十) 但宁一崇的说法,还是让东方不败耳目一新。 习剑道吗?有趣的说法,东方不败挑了挑眉,谭昭却不管这个,径直道:“所以,这剑法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啊?” 难道是像长生诀这样可以择主?还是排异? 谭昭一脸的兴致勃勃,说穿了他就是闲得好奇心发作,但很显然东方不败并不打算说出来:“宁一崇,有时候江湖人,还是少一些好奇心比较好。”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却谁料对方回了这样一句话:“纠正一下,请叫我宁三崇,谢谢。” “……”突然想打人。 东方不败惯来恣意惯了,想打人的时候从不克制自己的欲望:“若不试试新剑?” “好啊!” 江湖人,想动手还怕找不到地方嘛,两人找了个空地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不得不说,有剑的宁一崇和没剑的宁一崇相差还是有些大的,剑在他的手中,就好像这人天生就该握着一把剑一样。 “本座有些后悔了。” 打架,果然是发泄内心情绪最好的法子,谭昭这会儿也难得快意:“后悔什么?” “剑。” “哈哈哈,晚了!不给!” 那真是可惜了,东方不败都有些期待宁一崇在江湖上搅风搅雨的日子了,这样的脾性加上他的剑,他相信一定十分精彩。 “我决定了。”谭昭忽然拍手。 东方不败看人一脸正经,奇道:“决定什么?” “这把剑,就叫‘不给’。” 东方不败:……真替这把剑叫屈。 但剑未生灵,也没有办法委屈地嘤嘤嘤,只能默默地接受了不给剑这个江湖艺名,至于日后可能会出现的衍生周边艺名,谭昭这会儿还没有想到。 痛快地打了一架,谭昭就非常现世报地……受了风寒。 这具身体的抵抗力是真的弱,他的长生诀内力全部都用来维持基本修复,所以说感冒什么的,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得过了。 “哈切——”当真令人难过。 系统:哈哈哈哈哈,宿主,你不是会医术,怎么不自己给自己开方剂啊? [……]是诡异的沉默。 系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郭嘉要是看到此刻的你,估计能笑醒,哈哈哈。 收到了来自系统的全面嘲讽,谭昭感觉更加不好了,东方不败早上出门办事,及至下午才回来,他敲了会儿门进来,就看到宁一崇一副要……升仙的模样。 他不承认这样的人竟然是可以跟他并肩的江湖高手。 “放心,死不了,真的。” “……” 东方不败一脸的难以言喻,放在刚刚冲进来的林震南看来,就是一副要杀人抛尸的冷酷面孔。 “不要伤害宁少侠,你要剑谱,给你便是。” 谭昭揉了揉眼睛,又忍不住揉了揉,他其实已经吃了系统商城出售的特效药,就是需要时间退烧而已,不过这会儿眼睛狂流眼泪,他难受得紧。 “别揉了,本来就不够英武。” “喂——你说谁呢!” 林震南:……他错过了什么? 其实也不能怪林震南,他是个标准直男,那日东方不败女装大佬的模样他倒是记得,只是这几日大佬似乎厌倦了女装,又换回了男装,脸上也不再涂脂抹粉,他能认出来才是奇怪了。 “林镖头,其实你不该回来的。”谭昭开口道。 林震南一脸苦涩,说到底都是林家身怀重宝他却无力守候,这就如同五岁孩童抱金过市一般,他早该猜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般早:“不,宁少侠,这是我林家的事情,不该让你枉送性命的。” 东方不败:……竟然有点莫名的开心,他忽然有些理解宁一崇为什么这么喜欢隐瞒实力了。 谭昭指着东方不败,说道:“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林震南点了点头:“老夫知道没有本事与您谈条件,但我儿年幼,老夫的命您拿去便拿去,还请教主……” 他果然知道。 对着林震南,东方不败那种孤高又显露了出来:“你的命,值钱吗?” 翻译一下,你的老命,值多少钱,能劳动他日月神教的教主亲自出手去拿? 林震南内心愠怒,若他也武功高绝,又何必这般受人侮辱,可他没本事,如今已在绝路之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不过如是。 “他的命如何我不知,但我的命,应该还值不少钱吧。” 谭昭的声音忽然想起,东方不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也要与本座抢剑谱?” 药效上来,谭昭已经好受多了,至少他的眼睛已经不流眼泪了:“不是,其实林镖头,你这样藏着捂着,自己又不练,江湖人会怎么想?” 林震南当然清楚,甚至再清楚不过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毁了它?” 林震南:“……” “不要说什么毁不掉,多简单的事情,一把火付之一炬,江湖人倘若不相信,你搞个毁尸灭迹大会,自己诈个死,天大地大,时间一久,什么辟邪剑谱,谁还会知。” “这个江湖就是这么现实,你没有能力去改变它,那就只能去适应他,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剑谱,为什么不练?” 谭昭摇了摇头:“林镖头,在下并非指责于你,其实我朋友他应该并非觊觎剑谱。” 林震南完全惊讶过头了:你朋友?日月神教的教主?那个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开什么江湖武林玩笑? 东方不败则是气质平和了许多,宁一崇竟能猜到如此地步,这人也就是没有野心,否则如今江湖,什么左冷禅岳不群,不过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这分明是我林家的剑谱,他们觊觎我家重宝,难道还是老夫错了不成!”林震南震惊完,又气得不行,他是个老实人,做生意也是本本分分攒下家财,他不求名利,只希望与妻儿一起平安和顺,可这样的要求,这个江湖都容不下他吗! “你没错。”错的,是这个江湖的人心,“可是,林镖头,这个江湖它并不讲理。” 世人皆觉得江湖潇洒意气,风里来雨里去,永远不知疲倦,累了就停留几日,开心就满江湖地跑,仗剑行侠,快意无边,可真正能做到这般……又有几人? 谭昭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自由自在没有束缚,有几个朋友,喝酒谈天,不用去想世俗的事情,可即便是他,也会有苦恼纠结的时候。 “当你足够强时,你可以无视它。”谭昭望向林震南,“老实说,我很敬佩你,林镖头。” 能抵抗住诱惑,亦能在这样的江湖中保持本心,谭昭早两日就发现现在这个江湖……风里来雨里去就在搞门派斗争,他都替他们心累。 林震南忽而沧桑,他想起从前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人心的强大或许……当真比不上武力的强大:“老夫倒宁愿自己是个狠人。” “……”这个描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完了吗?说完了,便把剑谱交出来吧。” 谭昭眼睛抽了抽:“你这样很扫兴诶。” 东方不败弯了弯唇角:“本座,只是教他江湖险恶罢了。” 林震南似乎真的大受打击,他也没有反驳,只道随他去。谭昭已好了许多,东方不败也并未阻止他跟随,三人一路越走越偏,直走到了一个小巷中。 “这是我林家老宅所在的向阳巷,知道的人已不多了。” 这里足够破旧,也足够偏僻,谁也不会想到曾经威震江湖的福威镖局曾经出身这里,也不会想到世人艳羡的无上功法竟藏在此处。 “你们稍等,老夫去祭拜先祖,再取出剑谱。” 谭昭点了点头,东方不败也并未阻止,两人就站在破旧的廊下,忽而一人开口:“宁三崇,你说有些人,是不是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也许吧。”这么配合? 然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话了,直等到里头惊诧一声,东方不败手中寒光一闪,一根绣花针已直冲而去,他的针非常快,这样的暗器,几乎没有人能躲得开。 也不知宁一崇是如何锻造的,这针格外地锋利,即便是金丝铁甲,也能穿透。 “啊——”是有人惨叫的声音。 谭昭也是一个起落,很快落在了林震南身边,他左手被划伤,已是流血不知:“林镖头,你没事吧?” 林震南摇了摇头,谭昭给人迅速点穴止血,这才看向祠堂的另一边。 “他是谁?” 谭昭这话才刚刚问出口,外边竟又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刚好落入一双惊恐又担忧的眸中。 额,有没有地缝什么的,他想躲一下。 可显然,林家祠堂虽然破旧,但地缝是没有的,只听得女声清脆地喊道:“小舅舅?!” 这下连东方不败都惊讶了,他望向谭昭,谭昭一脸无辜,此时岳灵珊已经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人:“二师兄,你怎么样?” “……”这是认亲大会吗? 正是这种时刻,林震南忽而开口:“他想偷剑谱,是他打伤了老夫!” 东方不败望向岳灵珊和那所谓二师兄的眼神,就非常冰凉了。 第381章 一曲江湖梦(十一) 华山派二弟子劳德诺年纪看着也就比林震南轻上一些,他原是带艺拜师,比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年纪长许多,所以他虽非长,却很受岳不群器重,连带女儿岳灵珊对他也很亲近。 两人此次来福建,乃是监视青城派的异动,故而扮作爷孙,这才偶遇了林平之。只是后来出了差错,岳灵珊去救林平之的时候,就跟劳德诺分开了。 后来岳灵珊与林家三人分开,她急着确认宁一崇的消息返回福州,却没找到二师兄。她在城中寻找,今日方找到二师兄的下落,却未料…… “这肯定有误会,林镖头,此乃我华山派二师兄劳德诺,我与师兄乃是察觉青城派异动才往福州而来,绝无歹意。” 林震南心想我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没歹意?! “二师兄,你说句话啊。”岳灵珊想要将劳德诺扶起来,却发现劳德诺完全无法动弹,脸上满是痛苦,显然没有余力开口说话。她急忙查探,却是并未发现伤口,只拿开二师兄捂着的胸口,发现一点红色的针口。 好歹是外甥女,谭昭刚要向前一步,就被东方不败抬手阻止了:“你这烂好心的毛病,是时候改改了。” “……我忽而有些后悔替你锻造这针了。”他也没想到,这原本细小的绣花针,竟能入骨刺穴,伤人不见血,跗骨针也莫过于是了,“别动他,否则针会随着经脉入心肺的。” 这个小舅舅太过陌生,但岳灵珊下意识地不再动作。 “若要救他,找块陨铁,再寻一内力超过其一半之人替他运功取出便可。” 东方不败放下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他并未开口,华山派的蚂蚁,想几时捏死不行,此时来了,倒还另有些作用。 “看在你的面子的上,这二人本座便他们放一条生路,去告诉你们正派的正人君子们,就说林家的辟邪剑谱——” 岳灵珊呼吸猛地一窒,这才听到人狂妄的声音:“我日月神教,收了。” 林震南忽而大悟,他有些萧索,随后有些认命地从屋脊瓦片上将袈裟取出来,林家庇佑不了它,他从未如此清楚明白过。 “怎么?还不走,是想从本座手中夺走吗?”红衣人神情轻佻,脸上的漫不经心谁都瞧见,就像是逗弄笼中的老鼠一般。 岳灵珊眼见此,也顾不上陌生了:“小舅舅,不能让魔教的人拿走剑谱!” 谭昭还未开口回复,东方不败显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或许也是试探也未可知:“小舅舅?你倒是问问你小舅舅,会不会同本座动手?” 岳灵珊忍不住看向小舅舅,此时月光刚好打下来,落在男子精致的侧脸上,他脸上不带笑容,甚至有些苍白,但此时她已不会怀疑对方的实力,但很快,她就失望了。 “灵珊,我非是江湖人,不会插手江湖事务。” 岳灵珊不服,她甚至看不懂小舅舅到底在想什么:“可魔教下对您下追杀令……”她这话刚一出口,就陡觉不对。 太奇怪了,这红衣人自称魔教中人,此人武功奇高,绝非无名之辈,江湖上能一招将她二师兄制服的,绝对不会超过五人,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灵珊脑子急速运转,但仍然猜不到其中关窍。 谭昭一叹,其实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本秘笈的事情,但于这个江湖,显然不是:“走吧,我带你们离开。” 岳灵珊还想开口,但眼前的情况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 带着劳德诺和岳灵珊离开,谭昭随意找了家客栈,东方不败并没有一起过来,大抵是新得了剑谱,正在研究。倒是林震南,竟然一同跟了过来。 岳灵珊去安顿劳德诺的功夫,林震南已经提出了告辞,经此一遭,他的心境已不如从前,留下的余生,他只希望跟老妻过安生日子。 “宁少侠,这是我福威镖局的印鉴,老夫无以为报,只有这镖局还有些分量。” 林震南这是来真的啊,妈呀,谭昭赶紧推辞:“不用了吧,还有林少爷呢,这是祖业,我如何好要啊!” “平儿他心性未定……” 谭昭一把推了回去,脸上也认真极了:“林镖头,人总会成长的,与其交到我一个外人手中,不如期待一下林少爷。这江湖总有起起落落,实不相瞒,我并非有野心之人,如此大的镖局,放到我手中,恐怕就当真要衰败了,即是如此,林镖头也要这么做吗?” 林震南一怔,再不提赠与之事,他匆匆告辞,直往南去了。 “出来吧。” 谭昭拧了拧眉心,岳灵珊拿着一个药方从阴暗处走出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事,许久不见,灵珊也长这般大了。”似喟叹,又似感慨。 一如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小舅舅,苍白孱弱,岳灵珊下意识地开口:“夜深了,小舅舅您身体不好,该早些睡的,不然娘亲又要……” 她说着说着,又顿住了。 “那灵珊可千万别告诉姐姐,否则可有我好果子吃了。”说完,谭昭还十分俏皮地冲人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系统:辣眼睛~ 岳灵珊:……我小舅舅好像有点皮?! “是在怪小舅舅没有阻止人拿剑谱吗?”小姑娘的表情太明显了,可以看得出,小姑娘从小受名门正派的教育,骨子里有种强烈的正义感,否则也不会半道上跑去救林家三口了,“虽然很残忍,但灵珊,华山派是守不住剑谱的。” 岳灵珊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此话从何处来,又为何说上守剑谱之事。 谭昭点到即止,原身与小姑娘也并不亲厚,说太多有些交浅言深:“早些睡吧,明日一早便带你二师兄回华山吧。” 岳灵珊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口气,难受得紧。 系统:宿主,你瞧瞧,你小姑娘一副三观崩塌的样子,你竟然就敷衍地解释了一句话,啧~ ……那他还要说什么?说拿剑谱的是江湖第一高手加蛇精病教主东方不败,惹了他,估计华山派集体要凉凉,虽然他不知道这位教主为何如此执着于辟邪剑谱,但他有预感,谁得了剑谱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过最后,谭昭还是开口:“不过小舅舅答应你,若他当真修炼剑谱,我就替你把剑谱偷出来,怎么样?” 岳灵珊:“……小舅舅,您能正经一点吗?”她其实想委婉一点,但她做不到! 正是此时,外头跑进来一位行色匆匆的少侠,他一身风尘,显然是赶了长路刚到底。他一进来,眼睛便是一亮:“小师妹!” 岳灵珊也转头:“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小师妹,你没事就好。”令狐冲上下看了一下,这才开口,“我来是……”他话还没说完,便瞧见旁边倚靠在廊柱上的青年。 他其实不太记得酒庐老板的长相了,但一看到人,竟记起来了,他瞪大了眼睛,一会儿才开口:“敢问,可是宁一崇少侠?” “娘亲和爹爹都知道追杀令了?” “嗯。”虽然谭昭没回答,但令狐冲已然已经有九分的肯定了。 这就是华山派的大师兄令狐冲啊,有些眼熟啊,倒是一表人才,好像是他家的常客,就是前些日子没来,否则早该遇上的,谭昭摸了摸下巴,然后开口:“其实不然,我现在改名叫宁三崇了。” 令狐冲:“……” 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亲口认证过的啊,谭昭皮完,便挥了挥手要离开,令狐冲赶紧开口:“宁少侠,师母要我带你回山。” 谭昭离开的脚步瞬间顿住,他想了想:“如果是追杀令的事情,烦请令狐少侠带一封信给我姐姐。唔,我还有些事,不能回去。” 然后不等人开口,谭昭就跑到柜台上,借了纸笔,刷刷刷就写好递过去:“多谢令狐少侠了。” 令狐冲:“……” 这都是什么事啊,他还没开口答应,人忽而就……消失了?! “小师妹,他……” 岳灵珊十分残忍地点了点头:“大师兄,你没有看错。” 令狐冲:说好的师娘弟弟是个病弱普通人呢?这轻功,他师父都可能追不上?!是他关禁闭被关太久了吗?! “哦对了,大师兄,二师兄受伤了,小舅舅说……” 令狐冲听完,脸色一正,暂时也顾不上这些,他没想到福州竟生了这般多的事端。 再说谭昭离开客栈,一路轻功到了城楼上。 城楼屋脊上,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他手中提着一个酒壶,却并并没有喝,似是在等人,又似抬头望着天空出神凝望着什么。 “数清楚今晚有多少颗星了吗?” “没有。” “那辟邪剑谱,可参透了?” 东方不败抬头,眼中竟有些醉意:“你当真想知道辟邪剑谱上写了什么吗?” 谭昭立在屋脊上,整个人有种随风而去的感觉,他微微一偏头,道:“如果,我说是呢?” 许久,声音从风里传来:“你陪我去个地方,我便告诉你,如何?” 第382章 一曲江湖梦(十二) 说要带他去个地方,却是一路悠悠闲闲地逛吃逛玩,时而女装时而男装,要不是他精神头好,可能早就疯魔了。 不过谭昭也并不着急就是了,于是等到日月神教得到辟邪剑谱的消息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时,他俩还在福州境内垂钓呢。 “教主大人,气势能收一收吗?鱼儿都吓跑了!”枯坐一上午,却连一条鱼都没有钓到,也是没谁了。 大佬似乎非常开心,甚至放大了杀气,吓得河里的鱼连冒头都不敢了。谭昭鱼竿一摔,直接仰倒在河边:“很有趣吗?” “你难道不觉得很有趣吗?” “为什么要刻意放出日月神教得到辟邪剑谱的消息?” “你难道不觉得很有趣吗?”竟然又说了一遍。 谭昭摇头:“如此一来,江湖纷争,正魔相争,有趣在哪里?” “他们觉得我教是魔教,那本座必得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魔教,你说,本座是不是很善良?” 东方不败说完,下头的鱼竿竟然咬钩了,他轻轻一扯,一尾莽莽撞撞的小鱼直接跃出了水面。 “你瞧,总会有些傻子,只看得到眼前的东西。” “……”这鱼是不是跟他作对?!“行吧,你开心就好,我又不是江湖纪检委,操心那许多做什么。” “纪检委为何物?” 谭昭给了一个非常生动的描述:“五岳剑派。” 东方不败就懂了,他挑了挑眉,没想到宁一崇会这般描述五岳剑派,毕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其姐宁中则乃是华山掌门岳不群之妻,江湖赫赫有名的宁女侠:“你与宁女侠并不亲厚?” “好难得见客官关心我的家事啊!”谭昭学着人挑了挑眉,发现自己学得并不像,遂作罢,“恰恰相反,我与我姐姐关系甚好。” “其实我小时候身体特别差,就算长大,身体也不好学武,你是不是特别好奇我为什么没拜入华山派学武?” “……”并不是特别好奇。 “那是因为我没有办法习内力,就算是现在也一样。”长生诀作为顶尖功法,学了这么久只能护佑下身体,连感冒都扛不住,也是非常厉害了,“否则那日,我该能直接出手帮人把绣花针取出来的。” 东方不败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哈哈哈,是不是觉得我特比厉害?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当初我凭着一腔热血硬生生悟剑入剑道,现在想想,都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啊!”说起来当初学剑,还是因为自己作孽把自己的学武体质作没了,后来只能靠学剑干架,想想都是泪啊。 系统:宿主,没想到你心里竟然门儿清! “……”是不是有种人,总让人夸赞不起来。 但东方不败到底不是一般人:“是,你很厉害,比我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随即,他忽而想到了任我行,任我行有一门功法可以吸取他人的内力为己所用,如果碰上宁一崇,真是让人想想就开心啊。 谭昭浑身一颤,总觉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走吧,我们先去拜祭一个人吧。” 东方不败甩下鱼竿,径直往前走去。谭昭早猜到对方并非随意停留,不过猛地听到日月神教的教主要去拜祭人,总有种……猴子给鸡拜年的错觉。 不,这应该是错觉吧。 谭昭这样想,等他到地方时,却发现这是一个和尚的坟墓,或者说这是一位得道高僧的坟茔。 “红叶禅师,可是林家那创辟邪剑谱者出家时的师父?”谭昭记忆力甚好,很快就记了起来。 东方不败说是来祭拜,可他手中一物香烛,二无供奉,显然并不如何虔诚,这会儿听到,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没错。” “想不想听本座讲个故事?” 谭昭也学着人席地而坐:“能听武林天下第一高手讲故事,是我的荣幸。” “……”东方不败望向古朴的墓碑,这里不仅埋葬了一位得道高僧,同样也埋葬了一本绝世神功,他所修炼的葵花宝典,并不完整,他以为辟邪剑谱能够给他一个答案,但很可惜,并没有,“你对华山派,了解多少?” 谭昭翻找了一下脑子里的记忆,道:“我并非华山弟子,姐姐也从未对我提起华山派之事,我只知道华山派分剑宗和气宗,如今的掌门岳不群乃气宗传人。” “没错,只是五十余年前,华山并无剑宗气宗之分,一切都要从两个小人伪君子说起。” 却原来,华山派曾经有两个人叫做岳肃和蔡子峰,两人呢表面亲兄弟,实际上谁也不信谁。有一天两人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福建莆田的红叶禅师得到了一本绝世功法名为《葵花宝典》。这如何让人忍得住,两人立刻合伙就去偷看宝典了。 一人看一半,等到回山就默写出来。可谁知道啊,这葵花宝典……有点邪门,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完全对不起来,两人这下连表面亲兄弟都没的做了,于是两方开始对着刚,才有了气宗和剑宗。 “……这师兄弟情,也是够塑料的。”谭昭忍不住叹了一句。 东方不败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说是两人正在华山搞内讧,红叶禅师发现宝典被人偷看的事情了,他立刻派心腹弟子渡元去往劝阻,言其宝典邪门异常,不好修炼。 “然后,你猜如何?”东方不败的声音,充满了恶意,他今日作女装打扮,有种玉面修罗的感觉。 谭昭并不蠢笨,相反他很善于联系事物:“渡元,就是还俗的林远图,是吗?” “我真是愈发欣赏你了。”东方不败似感慨似叹息地开口,“没错,据传红叶禅师欲传位于渡元,他却不知道这一遭,会失却一个得意弟子。” 世人皆有欲,和尚也不过如此。 谭昭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当然他也说出来了:“所以,辟邪剑谱……” 那么问题来了,葵花宝典又是什么?这名字听着怎么让人有种想要嗑瓜子的冲动呢?不过这年代,葵花应该并不是指向日葵,葵藿或许更准确一些,所以……这是一本谁练了都能“号令天下”的绝世神功,听着有哪些一些意思了。 东方不败却没有肯定谭昭的猜想,但他接下去讲的故事,却是间接肯定了这个猜想。渡元去往华山,岳肃与蔡子峰两人先后拿着默写的葵花宝典找他解惑,却谁料强中更有强中手,渡元直接综合了两人的部分,悟出了辟邪剑法。 红叶禅师这个气啊,“一怒之下”就烧了真正的葵花宝典。后来魔教围攻华山,岳肃和蔡子峰战死,葵花宝典就落入了日月神教。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谭昭的关注点,却非常地歪:“这岳峰,跟如今的华山掌门岳不群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总觉得里面有猫腻,如果……只希望是他猜错了。 “本座如何知道!”一副完全不care岳不群的模样,当然了,东方不败也有这个资本不在意。 “行的吧,所以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东方不败站了起来,他望着坟茔,静静地开口:“因为,这里是一切罪恶的起源。” 罪恶,这是一个非常显眼的词语。 葵花宝典,辟邪剑谱,既然辟邪剑谱从葵花宝典中悟出,那么辟邪二字,又是从何而来?辟除邪祟,倘若此解,比功法必定至阳至刚。不过说起来,辟邪二字,在上个世界东汉那会儿,还有另一个解释。 不过,这应该更加不可能吧。 系统:宿主,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即便最后那个可能再荒谬,它都会是事实。 [统统,你不要瞎皮!] 说得他有点慌慌的,东汉那会儿辟邪之称,乃是称呼宫中仆役给使的。不不不不,一个武林功法绝对不会是这种意思。 只是东方不败这般在意辟邪剑谱,那么……或许对方修炼的正是从华山夺走的葵花宝典,谭昭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所以,这是为了确保自己江湖第一武林大佬的地位不被人动摇?谭昭托着腮,倒是有些可能。 “谁!” 东方不败敏锐地转头,那头书丛里翻滚出了一个小少爷,他身上沾满了草屑,脸上却带着十足的笑容:“宁大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林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林平之立刻摆手:“宁大哥,唤我平儿便是,多谢宁大哥救我一家。”说罢,他便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谭昭并未阻止。 林平之拜完,才道:“我爹和我娘决定在莆田隐居了,我日日闲的慌,便随意走走。” 一听,就知道没说实话,不过谭昭并不在意。 经历了这一遭,小少爷看着也成长了一些,虽然眉间仍有些稚气,但比初识时已是好上许多:“宁大哥同……这位,是来拜祭红叶禅师的吗?” 谭昭颔首:“嗯,耳闻红叶禅师在世时佛法精深,故特来凭吊。” 林平之再见到“红漪”,显然有些害怕,故而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仍然未说出口。还是谭昭见他如此,开口道:“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第383章 一曲江湖梦(十三) 林平之点了点头,随后拿着小眼神微微瞅旁边人的衣角,那日“红漪”给他的惊惧仍在,以至于他并不敢直视对方。 即便已经过了许多日,他仍然记得那所谓青城派掌门余沧海死时眼睛的惊骇,也同样记得那种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与心悸。他不敢让父亲知道他经常偷偷去少林寺偷看武僧练武,完了跑到这里偷偷练习。 他本就有武学基础,以为自己只要比从前更加努力武功就能突飞猛进,但事实是……他不是话本里得天独厚的主人公,没有办法一鸣惊人,也没有办法惊艳世人。 “宁大哥,我能拜你为师吗?”他鼓足了勇气,终于开口。 少年心性,眼角都带着微微的峥嵘,谭昭有些被感染,但他并没有答应:“拜我为师做什么?” “我想变强,我想同您学武!”几乎是从内心里吼出来的。 谭昭定定看着林平之,忽而从地上将不给剑捞起来递过去:“拔剑,然后攻击我,不拘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便是。” 普通的剑鞘,是所有铁匠铺都能定制到的花样,他从前见过无数江湖人用这样的制式,林平之惊愕于对方竟用这般普通的剑,不过待他一入手,便明白这剑并不普通。 等剑身从剑鞘从出来,林平之握着剑,竟有种沉意。 “这剑……” “开始吧。” 林平之猛地一紧剑,漂亮的剑身在空气里划出漂亮的弧度,他有些怕,所以出剑有些犹豫,但犹豫的后果就是他连人的衣角都沾不上。 分明站得这般近,可人却好像站在千米之外一样,他使尽了全身力气,到最后连剑都举不起了,宁大哥仍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如何?” 林平之垂着头不说话。 “你的心太乱了,学剑、习刀,诸如拳法棍棒,无论武功高低,你的心先要强大而平静,贪功冒进,这词本就不是什么好词。”家中巨变,促使少年一夜长大,只是这种长大还需一些火候,想起林震南对镖局的担忧,谭昭最后还是多说了两句话,“平儿,你的天赋并不差,等你的心真正平静下来,倘若你还想来找我,我就教你习剑。” 林平之本来垂着头,少年人本就羞耻心还在,他刚才真是丢脸死了,恨不得找根地缝钻进去,确实没想到还有柳暗花明,立刻眼睛一亮:“当真?” 谭昭颔首:“先说好,我只会剑。” 系统:瞎说! [但只有剑是我自己悟的。] 林平之还了剑,有些好奇地开口:“这把剑,可有名字?” 谭昭还剑入鞘,道:“自然有,剑名‘不给’,如何?” 林平之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能笑笑,然后欢欣鼓舞地离开了。他虽然被拒绝,却并没有被拒绝彻底,这已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谭昭笑着回过身,转头就对上一双莫测的眸子,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有大团大团的火红掩映,却衬得人愈发冷然起来。 “怎么了?” “朽木不可雕也。你若要找传人,随便找一个,也比这一个强。” “可我只认识他,这便是缘。” 谭昭说完,东方不败忽然从袖中掏出一物丢过来,他伸手下意识地接过,就看到了上头“辟邪剑谱”四个大字。 “竟这般信任我?” 大佬非常高贵冷艳,骄傲地乜了他一眼,再次出神地望向远方。 谭昭也不急吼吼地看,直等到入夜掌灯时分,这才展开绢帛看了起来。唔,瞧着有些意思啊,只是这说是剑谱,怎么更像是内功心法。 而从会阳直往丹田而下,这么修炼……真的不会爆体而亡吗?还是后面有什么特殊的解决法子?人的心绪会随着功法起,这短时间还行,若是长时间,就算是清心寡欲的和尚都受不住吧?! 谭昭自问武学天赋不差,但要入手这样一份内功,估计恐怕…… 系统:恐怕什么? [你一个系统,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谭昭理直气壮地怼了回去,然后将剑谱团吧团吧塞进衣袖里准备睡觉,然后……他发现自己失眠了。 尝试入睡后的第三十分钟,谭昭睁开眼睛,他坐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一个人默默嘬了起来。 他这该死的好奇心啊! 谭昭伸手又倒了一杯,等到三杯凉酒下肚,他整个人清醒得不得了。也就是因为这一份清醒,他决定深更半夜去敲人房门。 “大佬,客官,教主大人,我知道你还没睡。” 东方不败确实还没睡,因为他早已猜到宁一崇会来找他,只是一个赌,赌他自己,也赌别人。这种感觉出乎意料地好,所以耐心并不十分好的他,竟然等到了月上中天之时。 “你来做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谭昭终于明白东方不败为何要千里迢迢独自一人来福州取辟邪剑谱,但这个原因……实在让人虎躯一震:“我是来还剑谱的。” “你看明白了?” 谭昭的声音明显有些飘忽:“……我可以说没有吗?” 两人四目相触,谭昭难得后退了一步,对方是个真正的狠人,如果他……唔,他做不到:“红叶禅师说得没错。” 东方不败自然听懂了宁一崇要说的是什么,但他并不想听这个:“你觉得如何?” 当然是敬你是条汉子,但谭昭说不出口,他穿越许久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也没想到江湖上会有这般的功法,但排除一切的外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的路崎岖,有的路平顺,既是走了,问心无愧便可。旁的人,管他作甚!” 两人之间隔着一盏灯笼,当然习武之人,即便是黑夜也能如白昼一般,特别是像东方不败这样的顶尖高手,他能看到宁一崇眼中的不平静,同样也看到里面的敬佩与真诚,他甚至有些好奇,究竟是如何样的经历,才能锻造出这样一个通透却不世俗的人。 这样的人,确实不该生活在这个江湖里。 他忽而忆起,对方曾说过当你无力改变这个江湖时,便只能去适应它,或许这就是宁一崇适应江湖的表现。拥有绝世武功,却远离江湖,甘心做一个沽酒郎,何其自在。 只可惜,他不是宁一崇,也不会去做这样的选择。 他从改名东方不败开始,便属于这个江湖,到死都会是。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一件事?” 谭昭错愕:“什么事?”他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大佬的表情有点恐怖啊。 “林震南,与林远图并无血缘关系。” 东方不败说完,就拂袖将门关上,谭昭提着灯笼又后退了一步,模模糊糊地将所有事联系了起来!!! 系统:宿主,淡定,基本操作,坐下坐下。 这还基本操作呢,这操作够狠够绝够骚啊,那个缺德的人创的功法,这功法虽没有明目张胆地写上先决条件,但……真的活得久了什么样的功法都能瞧见。 系统:一个前朝的太监所创,你有意见? 谭昭拒绝与系统对话。 第二日东方不败从屋中出来,竟然看到某人破天荒地在院中练剑,剑还是那把不给剑,剑风却莫名凌厉了三分,人的武功习到一定程度,就会只对同一阶层的武功感兴趣。 东方不败亦然。 就像昨日那林平之的剑法,像是小儿戏耍,用的林家剑法,却看着杂乱无章极了。而与之相反的是,宁一崇的剑法只有最简单地刺、劈、挑,他却能感觉到其威力。 谭昭看到人,便收了剑过来,他有些喘,甚至额角还有些汗珠,不过他并不在意就是了:“托您的福,我昨晚一夜没睡。” 东方不败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一早起来,努力尝试了一下剑谱中的剑招。” “结果呢?”大佬的态度,堪称平和,丝毫没有最大的秘密被知道的慌乱与阴狠。 “世上武功,唯快不破。”谭昭仍然有些微微的喘气,但他说话却很快,“这剑谱上的剑招,其实只是幌子,只要你足够快,就算是三流剑招,也能发挥超一流的水平。” 没错,东方不败在心中默默点头,当他开始连葵花宝典,跨过最初的关卡之后,他就发现自己越来越快,渐渐能看到不同于常人的风景,这种感觉令人仿佛站在山巅之上,即便你想同山下的人交流,山下的人也听不懂,听不到。 逐渐地,他变得与众不同,陡然明白许多事情,也对更多的事物失却了兴趣。他原先以为所有的强大都要以此为代价,但宁一崇的出现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 “你的功法,出了问题,是吗?” 谭昭负剑,他甚至在周围布了一层阵法,以确保没有第三个人听到他俩的对话。昨晚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但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果然是个天才。”东方不败竟非常痛快地承认了,“没错,我修炼的葵花宝典,是残片,它本就是前代教主任我行用来针对我的,最大的恶意与倚仗。” 谭昭的眼神有些莫名:“为什么告诉我?”这样的秘密,应该带进坟墓里才是。 第384章 一曲江湖梦(十四) 东方不败却并没有回答这个,反而续着上一个问题回答:“不是我的功法出了问题,而是这本功法,原本就有问题。” 谭昭一错愕,也回味过来,东方不败能在如此年纪打败诸多江湖高手成为江湖第一,说一句天赋卓绝绝不过分,怎么可能练功练到走火入魔呢。 当初岳肃和蔡子峰是靠记忆默写葵花宝典,这世上过目能诵的人又有多少,武学功法又不是小摊上称东西,缺斤少两没什么影响的,这玩意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或许短时间看不出来,但以后呢。 这里面还不算那位前教主有没有私自改动。 “你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练,你不要命了吗!”谭昭几乎是惊诧地喊了出来。 清晨的阳光撒下来,落在东方不败的红衣上,格外地刺眼:“你错了,恰恰因为本座惜命,才不得不练。宁一崇,这江湖,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幸运的。” 天赋卓绝,有亲人庇佑,可独善其身,俯瞰世界,何等潇洒。可这样的存在,他活了三十年,也不过就一个宁一崇罢了。 谭昭的眼神已不敢直视对方,这样的人实在值得尊敬,即便对方实在称不上是个好人,但这份想活、要活、拼了命也要活的韧性,实在令人佩服。 与对方的求生欲相比,他……好像是有那么一些自惭形秽了。 系统:哼!你知道就好! 还挺傲娇,但谭昭实在没什么力气搭理系统,严苛的入门条件,风险万分的后期修炼,再加上中间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问题,他忽而想起对方一直茹素,只觉得这功法……确实不该留存于世。 有时候,听得道高僧的话总是没有错的。 “你知道吗,本座很多时候,都想亲手毁了你。” 谭昭:“……不要用这么轻飘飘的语气说这么可怕的话好不好。” “但你实在是个有趣的人,有趣到本座想以自己来跟你打个赌。”东方不败径直说着。 “若我不应呢?” “那明日,日月神教就会进攻华山派。”非常凉薄的语气。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东方不败随意地挑了挑眉,一副你随意说,反正不会少块肉的表情。 “你要赌什么?”这是一个清醒的疯子,当一个武力值MAX的疯子活得冷静清醒时,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谭昭非常怀疑这个江湖还没毁掉,可能只是这位大佬懒得去搞事罢了。 “就赌我的命,如何?” 谭昭很想说不如何,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定定地望着人看了许久,随后竟然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定不负君期望。” 一个曾经惜命到自残练功的人用自己的命来打赌,这意味着什么,谭昭不敢深想,但他或许模模糊糊地明白东方不败在他身上寄予了什么。 风儿从远处吹来,又滑向远方,东方不败看着面前身形瘦削的男人,忽而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宁郎生得这般俊秀,奴家还是比较喜欢英武伟岸的男子~” “噗——”谭昭的不给剑差点掉在地上! 反应过来的谭昭瞬间退后十米,大喊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你不是我认识的东方,快把我朋友东方交出来!” 东方不败:“……宁一崇,有没有人说过你演戏特别糟糕?” “没有!” “那现在有了。”东方不败心情甚好地勾了勾唇,“哦对了,宁三崇,日月神教的追杀令还在哦~” 看着人袅袅亭亭(?)地离开,谭昭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人是又解锁什么了不得的新人格了吗?诶,他为什么说又?太吓人了好不好!他想回华山酿酒了:)。 吃了一顿令人消化不良的早餐,谭昭抱着不给剑蔫蔫地靠在廊柱上,短时间内,他不是很想跟东方不败说话,太考验他了,可怜可怜他吧。 系统:宿主,你难道当真以为有人能看上去吗?你清醒一点吧。 [要你多嘴。] 系统:哼!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如果不是本系统替你挑了一具病瘦弱,说不定现在你已经荣登日月神教教主夫人宝座了~~ ……求你别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好吗:)。 系统:哈哈哈,宿主你别沮丧嘛! 谭昭懒得搭理幸灾乐祸的系统,说得他好像英武伟岸就会被逼上梁山一样,他这么多世界的武功是白练的吗,只是有些不太淡定而已。 穿越许久以来,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了世界上所有的风浪,但现在……还是太年轻。东方不败,就如他的名字一样,这本该是个惊才绝艳、桀骜不驯的人,却莫名变成这样。 但这样的人,实在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悯。那功法他又看了三遍,高回报的同时,几乎是稳稳的高副作用。不止是身体上的变化,还有心理情绪上的折磨,易地而处,不依凭系统,谭昭觉得自己肯定撑不下来。 但东方不败做到了,甚至他仍然清醒地活着。 这已足矣证明东方不败的可怕。 “诶,师父,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谭昭抬头,有些晕:“我记得,我还没有收你做弟子吧?” 林平之非常会套近乎:“昨天回去我就想了一夜,师父教训得是,虽然现在您还没收我,但以后您一定会收下我的!” “这般有信心?” 小少爷什么不多,就自信心最多了,这么重重点头的模样,倒有几分曾经福州城一霸的风采了。 谭昭忍不住笑笑,然后残忍地拒绝了对方,不过他道还真有一个问题想问对方。 “师父您问。” “……你的曾祖父远图公,是几岁故去的?”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冒昧,不过江湖上许多人都知道,林平之虽然有些疑问,但还是开口:“七十一岁。” 谭昭有些惊愕,这么高寿?七十一岁,摆在现代也已经算可以了。 “咳咳,你曾祖父有什么养生秘诀吗?” 林平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父,这么年轻就搞养生了吗? “不清楚,不过年幼时,我爹说曾祖父仍然保持着出家时的习惯,茹素,念经,早课晚课一样不缺,身虽不再佛门,心却在佛门。” “……”那娶妻生子,也是心在佛门的刚性需求?! “哦对了,据说我曾祖父常年服用一种凝神丸,我爹曾经提过一嘴,不过我也不知道真假就是了,当初我爹拿这来哄我喝药的。” “……”那你爹真的是很棒棒呢。 不过凝神丸?他倒比较倾向于控制精神类的药物,只是不知林家还有没有这凝神丸的药方。如果没有,唔,他如果开了药方,大佬会不会直接踹翻药碗啊? 系统:不是会不会,而是一定会!你的药有多奇葩,心里没点数吗? 林平之并未见过林远图,他所知道的也只是林震南诉说的只言片语,或许是林震南想要隐瞒什么,即便对着疼爱的独子,也很少透露祖父曾经的过往。 晚饭后,送走缠人的小少爷,谭昭支着下巴敲着桌子,林震南肯定隐瞒或者知道什么,所以他才会这般痛快地交出辟邪剑谱,林家还有秘密。 但话又说回来,谁家没点儿秘密啊,林家的秘密再好听,那也是人家的。人家不愿意讲,难道他还要拿把刀架在人脖子上讲吗? 不过总算,这条路不是什么绝路。 “我们明日,离开福建。” “这么突然?还有为什么是‘我们’,我好像没有说过要同你一起离开吧?” 东方不败刚从外边回来,看得出,交付了最大的秘密,他显然随意了许多,径直给自己倒了杯茶,饮尽才道:“看来你果然不是江湖人。” “怎么说?” “你口中的纪检委,已经迫不及待向我教发难了。” 那可真是…… “你姐姐宁中则也去了哦~” 谭昭认命地咽下拒绝,他总有种……自己可能真的要出名的感觉:“诶,你以后还是叫我宁三崇吧,我觉得这个名字低调又有内涵,挺好的。” 东方不败:“……” 第二日,两人离开莆田,谭昭离开前托客栈掌柜的转交一封信给林平之,其中除了信,还有一套简单的剑诀,应该能安抚下小少爷了。 两人前些日子有多么悠闲,现在就有多么急促,从福州赶到衡山,竟只花了短短三日的功夫。 “我以为是去黑木崖。” “却不知,三崇兄竟这般喜欢黑木崖,倒是我的罪过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不过最好的总要放在最后面,这衡山,如今可有一场好戏看呢,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谭昭:“说实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便知道这并不可惜了。”:) “诶,你知道吗!这宁一崇,据说会出现在这金盆洗手大会上!” 旁边忽而传来江湖人小声说话的声音,谭昭就算是想不注意都难,这话刚落,旁边的人就非常会捧哏地说:“可是那被魔教追杀的宁一崇?” “可不是嘛,据说此人与魔教曲洋和衡山刘正风是好友,绝对会来,千真万确!” ……你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有这话,是在影射什么呢! 谭昭看向某魔教教主,教主本人脸上笑容,说实在话,挺玩味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 第385章 一曲江湖梦(十五) 宁一崇这个名字,于江湖而言是个新面孔。 一个江湖新人,陡一出现便以魔教追杀令上主人的形式,可以说是一鸣惊人、一气呵成、一条路……还没走就到了死路。不过这新人也有新人的好处,只要操作得当,未尝没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 谭昭很快就发现,关于他本人的不实传闻……就跟黄河里的沙土一样多。似乎是一夜之间,他就跟江湖各位大佬都有不可见人的关系了。 “你们江湖人,还挺会玩。” 东方不败不置可否,他倒是突然好脾气,还给谭昭倒了杯酒,谭昭受宠若惊地……拒绝了:“怎么?怕我下毒?” 谭昭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怕消化不良。” “……” “就光今天,我就听了不下十种传闻,从我跟你们魔教圣女百转千回的爱情故事到亦正亦邪扮演双面间谍,合着我还有隐分身之术啊!”谭昭自己都被逗小了,他倒是不生气,就是觉得挺好玩的,就这脑洞,不是当天桥下说书的,那简直是太屈才了,“说起来,你们魔教配套还挺齐全,还有圣女?这传闻,别不是你们死对头传出来的吧?” “你竟不知道?” 谭昭一脸我应该知道吗的表情,一看就是不知道了。 “如今的魔教圣女,乃是前教主任我行的独女。” 谭昭手中的瓜,眼看着就要拿不住了,但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可你不是……” “是。”东方不败非常干脆得承认,似乎在打了那个赌之后,这人就坦诚得不可思议。 人家那是一顿操作猛如虎,这位直接就做起养虎生意了,谭昭觉得对方如果是个反派,那一定是全天下最合格的反派:“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杀前教主?” 谭昭发誓,他真的只是随便猜猜,但现在看人这含笑的表情:“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敬你是条汉子,干了!” “不是说消化不良?” 谭昭一仰头就饮尽:“你都玩命了,区区消化不良算何!” 这人似乎总能让人不自觉地发笑:“也敬你。” 谭昭其实并不太擅长喝酒,特别是他这具身体底子不好,喝了两杯就止住了,他也不敢再聊这个话题,倒是翻起了这个江湖的英雄名录。 他对这个江湖了解实在太少,就连华山派也知之甚少,这一看……就直接愣住了。 “武当?武当张真人……可还在?”谭昭几乎一说完,就有些无措地扶住了额。这怎么可能呢?是人,又不是神,人总会死的。 认识虽不久,但东方不败从未见过这样的宁一崇,不过这样的脆弱不过一刹那,很快这份无措就被人妥帖地收藏起来了。 “武当如今掌权者,乃是冲虚道长。” 谭昭没甚兴趣,他匆匆翻过,这才发现如今声名震天的五岳剑派崛起不过短短六十年的功夫,武当少林隐没,峨眉昆仑更是完全没落,这江湖更迭,本就是常态。 东方不败却故意提起:“说起这个,教中史册记载,六十余年前,魔教几位长老曾夜袭武当,双方各有死伤,我教长老不忿,夺了武当张真人年轻时的佩剑真武剑和太极拳经,只是不知放在何处了。” 谭昭:……张老头怕不是要踹开棺材板起来怒打徒孙? “你当真不知道?” 东方不败抬头对上宁一崇的眼睛:“你似乎……很关心武当?” “有吗?” “有,现在想想,你的剑法……竟有些道家太极的味道。” 这也太敏锐了,谭昭挠了挠自己的右脸,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其实,我曾经确有一段与武当的机缘。” 东方不败狐疑地看了两眼,随后就收起了认真:“武当没收你,当真是可惜了。” 谭昭现在都快不认识可惜二字了,果然他对女装大佬最没法子了,估计是他的底线没人家低吧。 系统:……你开心就好了。 “哦对了,为什么会有人传我与这曲洋和刘正风的关系啊?他俩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还是只是巧合?”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谁知道呢,本座要睡了,跪安吧。” ……要他说嗻吗?:) [统统,帮我查查武当。] 系统:宿主,竭诚为您服务。 另一边,令狐冲也带着小师妹和劳德诺赶到衡山,与师父师娘汇合。宁中则这一路,都在担忧弟弟,眼看着江湖上关于宁一崇的消息越来越多,她已是快坐不住了。 她一见到令狐冲,便焦急道:“冲儿,可有找到人?” 出门在外,耳目众多,她甚至不敢提弟弟的名字。 令狐冲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宁中则一听便急了,岳灵珊看不得娘亲如此,便抢白道:“娘,小舅舅他没事,您别为难大师兄!” 宁中则自然也是聪明人,立刻便听明白了:“你遇上你小舅舅了?” 岳灵珊虽然被这福建行整得有点儿迷茫,但小舅舅吹这顶帽子,一时半会儿是摘不掉了,说起这个,她眉飞色舞的:“当然,小舅舅可厉害了,若非小舅舅出手,娘亲你就见不到灵儿了!” 宁中则:????!! 正要推门进去的岳不群,却是一道暗光从眼睛里一闪而过,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轻轻敲了敲门才推门进来。 “爹!” “还知道叫爹,疯玩一场,这下知道江湖险恶了吧。” 岳灵珊就缠着爹爹撒娇,宁中则却是担忧得笑不出来,令狐冲这会儿已经组织好语言了,主要是他跟宁一崇不过一面之缘,真正发生了什么他真的不太清楚:“事情就是这样,小师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宁前辈或许只是不想让您担心。” 宁中则:……你们口中说的那个,是她那个走三步路都会咳一声的病弱弟弟吗?这肯定不是她弟弟! 然而第二日,江湖著名女侠宁中则……就被打脸了。 这模样,这咳嗽,这苍白的小脸,绝对是她弟弟没跑了! 宁中则与宁一崇年岁相差大,与其说是姐姐,其实更像是母亲一样的存在,谭昭见了人就想躲,但……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只能缩着脖子叫了一声:“姐,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你身体不好,怎么……”宁中则陡然想起徒弟和女儿所言,有些不太好开口。 “没事,其实我的身体没有那般差。”谭昭狡辩了两句,也知道人估计不想听这个,便岔开话题,“再说我这样,没准哪一天就没了,出来走走,倒是好了许多。” 宁中则满脸的怒意就全部没了,她弟弟多不容易啊,那天杀的魔教! 魔教头子东方不败:……无脑弟控真可怕。 “不许说丧气话,不许岔开话题,灵儿都说了,你……什么时候学的武功?”宁中则有些内疚,有些自责,这些年她虽然尽力看护弟弟,但到底不够妥帖。 “没有啊。” 竟然矢口否认,岳灵珊开始佩服自家小舅舅的脸皮了。 “那你……” “姐姐不信,可以摸摸弟弟的脉。”习武之人,命脉轻易是不给人摸的,否则若别人趁此下毒手,连哭的地儿都没有,看到弟弟这般信任自己,宁中则脸上果然多了几分暖意。 “也好,也瞧瞧你身体好些了没有?前些日子的方子,可还在吃?”宁中则一边说,一遍伸手摸脉。江湖人,虽然医术不精,但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宁中则自然也会。 脉象确实平和了许多,但若说内力……一点儿也没。 “灵儿,你……” 岳灵珊惊愕地看向小舅舅:“这怎么可能?” 这对母女也挺有意思的,谭昭伸手抵着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确实没习内力,只是闲着无聊时琢磨,入了剑道罢了。” 宁中则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华山派习剑,她自己也天赋颇高,也曾经从门派的记载中看到悟剑道的前辈,古往今外,不过寥寥数人,她惊得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娘?” “灵儿,你扶着娘一些。” 岳灵珊扶着娘亲坐下,宁中则喝了一口茶,才算定了心,她望向一直疼爱的弟弟,郑重地开口:“弟弟,入剑道之事,入你我灵儿三人之耳,再不许告诉别人,你明白吗?” “……”那完了,他早就大咧咧告诉你们江湖的反派头子了。 “灵儿,你也是,听到没有,就连你大师兄,都不许说,知道吗!” 岳灵珊不明白一向和蔼的娘亲为何突然如此严厉,入剑道……很厉害吗?难道小舅舅的入剑道和她想的不一样吗? “哦,灵儿知道了。” 宁中则又望向弟弟,又是骄傲又是欣慰,果然她弟弟是得天独厚的,谭昭有些承受不来这份爱,非常怂地选择回避,不过:“连姐夫都不能说?” 宁中则一顿,看了一眼女儿,定定地点了点头:“是,谁都不许说。” 谭昭点了点头,他还以为……找了个好借口呢。 宁中则盯着弟弟点头,这才问了一见面她就很想知道的问题:“一崇,你老实告诉姐姐,你到底做了什么,竟引得魔教下了追杀令?” 谭昭:……额,等等他想想,好像是……诶,不太记得了,他其实什么都没做,他是无辜的!:) 第386章 一曲江湖梦(十六) “姐,你放心,我没事,这追杀令……” 谭昭苦着脸,他能说因为大佬看不惯他隐瞒武功所以非常草率地下了追杀令吗,他不能啊,这么扯的理由,人能相信才怪了,里面也牵扯了林家秘事,其实这事儿想起来,他还是有些生气的。 “这还没事!一崇,你不知道江湖险恶,魔教如此明目张胆,必是深藏祸心。”宁中则虽然知道弟弟已入了剑道,但她仍然还没转换过来,只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如今关于你的传闻甚嚣尘上,正道魔教恐拿你做文章,一崇,你今晚就离开衡山回华山去,江湖上没人认识你,等风波淡了,你再出来。” “……江湖上,并非无人认识我。”谭昭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宁中则错愕:“谁?” 岳灵珊猛然想起了那日在向阳巷遇上的那位狠厉红衣人,惊叫道:“是那个魔教中人!” “什么?” 母女俩如出一辙的圆眼望过来,谭昭有些亚历山大,这个江湖正魔只见泾渭分明,他要敢说那人是东方不败,那下一刻估计宁中则就能抄起宝剑怒打他:“姐,真的没事,只是若在公开场合,您装作不认识我便可。” 宁中则脸上的线条,陡然就圆润了起来,她这弟弟心肠总是这般好,这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心里不好受啊:“你放心,华山派……” “我都明白的姐,只是如今江湖势力纷杂,我若与华山牵扯起来,恐怕更加说不清了。” 谭昭如果光说我不想连累你如何,宁中则肯定听不进去,但华山并非她一人,她眉头紧蹙,一崇说的有道理,此时宣布宁一崇的身份,实乃下策。 “不行,听姐姐一句话,今晚就离开衡山。” 说实话,谭昭想要挣脱宁中则,那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对方眼中是满满的关心,他就不好太过强硬:“但事情是我惹下的,姐姐,你一直教导我要勇敢,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此次金盆洗手大会,若有人冒用我的名头行事,若以后你我的关系曝露出来,华山派该如何自处!” “一崇!”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宁中则也无话可说了,因为她突然想起悟剑道的严苛,必得修剑心,顺心意,若这遭弟弟走了,恐怕就要止步剑道了,想通,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好,姐姐不勉强你,但你答应姐姐,一定要保全自己,否则姐姐……宁女侠的名头,也不是摆着看的,明白吗?” 铁血宁女侠,了解了解。 “好,我一定会的。” 话已说完,谭昭也没准备逗留,送了点小礼物给姐姐外甥女,就非常光明正大地离开了。走到下面大堂时,还听到有江湖人在讨论抓宁一崇的事情。 宁一崇本人……感觉还挺酸爽的,甚至想坐下来跟人聊聊“抓捕宁一崇的三百六十五种法子”。 令狐冲原本在角落里喝酒,看到这样神奇的一幕,心里也有点儿酸爽。他忍不住出口,宁前辈三个字在嘴边,最后只喊了后头两个字:“前辈!” 谭昭转头,对上青年亮堂堂的眸子:“哟,是你呀!不用叫我前辈,我其实年纪与你差不多。” 令狐冲心想他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有点儿那啥心虚嘛。他师娘要是知道自己欠了宁一崇不老少酒钱,会不会罚他去思过崖啊? 想到这里,华山大师兄令狐冲有点儿不太好。 “怎么了?是想还我酒钱?” “噗——”这人是会什么读心术吗,“这个……这个,回去,回去肯定还上!”大不了,回去打家劫舍一下师兄弟。 “哈哈哈,没事,你是姐姐的得意弟子,不还也不碍事的。”谭昭非常善良地开口,脸上还带着非常耀眼的笑容。 怎么说呢,能请他喝酒的,绝对是好人啊,更何况对方还是师母的弟弟,令狐冲看人一下就亲切了起来:“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不过区区几两银子而已。” 江湖人嘛,喝一顿酒那就是朋友了,更何况还是喝酒畅行的令狐冲,谭昭只是打探一下华山近况,不过看来华山派虽然微微有些弱势,但运转还是十分良好的。 记忆里,他很少见到姐夫岳不群,江湖传闻其人如君子作风,说实话……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人不苟言笑,对人对己要求都蛮严格的样子。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人竟然培养的首席大弟子……这般性情,完全看不出是师徒。某种意义上来说,令狐冲也是个蛮有个性的人。 然后事实就证明,曹操这个人……真的不太经念。 “师父,您回来了。”吓得令狐冲呀,一个往前扑就要把酒坛藏起来,但显然,是藏不住了。 不过好在岳不群一进来,锁定的人就不是大弟子,而是许久未见的小舅子宁一崇。最近他听到宁一崇这个名字,可比往日加起来都要多上好几倍。他想起女儿对宁一崇的评价,脸上也多了几分和蔼:“见过你姐姐了?” 非常妥帖,没喊名字,也非常低调,令人非常有好感。 谭昭点了点头:“嗯。” “看你身体好了许多,你姐姐也宽心许多。” “姐姐确实喜欢操心,还请姐夫多替我美言两句。” 岳不群便捋着胡须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这要让你姐姐知道了,可要给我排头吃的。” 令狐冲:……师父,你应该有骨气一点啊。 谭昭望着眼前端方儒雅的中年男人,君子剑,君子嘛,他并不排斥人有野心,但他希望这颗野心不要烧到不该烧的地方:“姐夫,时候不早了,我该离开了。” 岳不群惊疑:“不留下吗?”他夫人竟然会同意? “不了,我不是江湖人,掺和进去实在不太好。” 岳不群:“……”现在江湖上,就属你名声最大好不好! 不过岳不群也没拦着,既然夫人允许了,他又何必去当这个坏人,不过这次见面,宁一崇看着实在变了太多,他已有些看不清此人的深浅了。 谭昭挥手跟令狐冲告别,这才非常潇洒地走出了门。 华山派住的地方是衡山派安排的官方住所,算是直接承包了一个客栈,作为不被欢迎的魔教头子,东方不败直接拉着谭昭已夫妇的名义租了个房子。 谭昭……是拒绝的,但他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 系统:但是你也可以拒绝住进去→_→,但你没有。 [那我多亏啊!] 系统:那你的数学真的很棒棒呢。 [多谢夸奖,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虽说天色擦黑,谭昭也没急着回去,陪大佬吃饭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必须吃素,他又不是兔子,他要吃肉。 坐在街边小摊上心满意足地吃了一碗牛肉面并一碟锅贴,摸了摸肚子,谭昭喊道:“店家,再买一份素三鲜的锅贴,并两份葱油饼子。” “好嘞。” 谭昭给了钱,提着温热的食物走到租住的小院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不止两个足音,唔,他是不是现在不方便进去啊。 还没等他转身回头,一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明白这种时候不能乱动。”幽幽的声音,就像是鬼魅一样在黑夜里响起,就像是幽冥索魂一般。 若是旁人,恐怕当真就要被吓住了,但他是吓大的吗?谭昭手中还提着纸包的饼子,隐隐鼻尖还能闻到食物的芬芳,竟有种独特冷暖交融的感觉。 “但我如果是你,便会就此收手,当你不知道敌人底细时出手,可是很容易……会死的哟~” 声音还有些俏皮,男人心中一凛,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谭昭伸出两指轻轻地推开颈部的寒刀,还伸手弹了一下,赞道:“这刀不错,就是不遇明主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刀……不是背后出手的兵器。” 但男人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这人……!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好好站一会儿,我再不进去,饼子就要凉了。” 谭昭说罢,便推门进去,他故意放重了脚步声,相信他一进门,只要大佬在屋里,必定有所察觉,他走了两步,没有凛冽的绣花针飞来,就放心地快步走了进去。 人似乎没在正厅,他绕过月亮门,便看到园子里影影绰绰的身影,走得近些,便听到有人喊着:“怎么?你是厌烦我了吗?也是,你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武功天下第一,我一介普通人,如何配得你!” ……告辞告辞。 谭昭转身就要离开,后面就传来某女装大佬幽幽的声音:“不是给我带了晚膳,怎么不带到,就走了呢?” 谭昭转头,就对上另一双含火却隐隐饱含莫名同情(?)的眸子,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小纸包:“不,那是我买来给自己当宵夜的。” 杨莲亭:“……”这人,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吧?找死呢? 然后,下一刻他就惊讶了,因为从来阴晴不定的东方不败竟然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抢了小纸包,非常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杨莲亭:“……” 第387章 一曲江湖梦(十七) 谭昭也觉得自己有些尴尬,他总觉得好像误入了什么……家庭夫妻吵架现场的感觉,关键是这位英雄看他这眼神不对啊! 不过话说回来,东方大佬这品味跟他的描述可以说是非常接近了,此人身形魁梧,一双虎目,极具抓人的胡子,配上一身绛紫的劲装,如果不是刚才那一番极具“怨妇气质”的发言,谭昭说不定会觉得这是位臂上能跑马的汉子。 哎,好好的伟男子,瞧瞧你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谭昭的小眼神射过去,女装大佬擦了擦唇边的油渍,非常玩味地挑了挑眉,这一番互动看在杨莲亭眼中,就是妥妥的……调情?!为什么他有种长吁一口气的感觉? 他忍不住用看勇士地眼神看此人,不得不说,这人太瘦弱了,估摸着教主一个用力,骨头架都要散了吧。 “三崇兄,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奴家的夫君杨莲亭,是不是很英武不凡?” 谭昭站在亭子外,嘴角狠狠抽了抽,这个狗粮……他不想吃,他怕吃了之后这辈子都消化不良了。 “怎么不说话?莲弟,这是三崇兄,你以后有事,可以去找他哦~” 杨莲亭如遭雷劈:??? 他一把将人推开,义正辞严地开口:“你这个样子像甚,外人面前,成何体统!” 谭昭已经伸手撑住了额头,他觉得头好疼啊,都说了,这个狗粮不吃:“你们继续,继续,真的,我马上离开!” 他说着,直接用上了轻功,他的速度很快,但东方不败的速度却更快,就像是有意要做一场戏一样,谭昭被迫……又跟大佬动了一场手。 “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等以后,你便知晓了。” 底下非常入戏还没反应过来的杨莲亭:……是他重生的方式不对吗? 没错,杨莲亭是重生的,前世断指之痛仍在,临死前贯彻胸腔的疼痛至今仍然隐隐在刺,突然就回到了他在黑木崖的奢靡房舍,外边的太阳映射进来,他清楚地看到自己仍然完好的十指。 他回来了,回到了……并没有回到最初恶果开花的时候。 重活一生,杨莲亭终于明白自己并不算一个聪明的人,他并不会高明的武功,也没有无双的计策,他曾经怨愤东方不败,又依赖对方活着,到死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所以,他要改变结局。 首先,他就要劝教主杀了任我行。 然后,看着眼前这一幕,“老实人”杨莲亭……有点蒙,江湖上何曾出了这样一位高手? 俗话说得好,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其实谭昭也没使出多少功力,两人花架子打了一圈,他便将不给剑入鞘:“不打了不打了,没意思,我不走还不成嘛。” “这便是了,奴家拿你当朋友,这才介绍莲弟与你认识的。” ……大佬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统共就三个人,还要两个人陪你演戏,真的是有够任性的。 朋友?多么可怕的字眼啊,杨莲亭看着拿着剑歪歪扭扭站着的人,只觉得明日……日月神教就药丸了。 “三兄,久仰大名,在下杨莲亭,忝为日月神教的总管。” 谭昭:“……杨总管才是久仰大名,还有其实,我不姓三,我姓宁,谢谢。” 宁三崇?!还是宁一崇,杨莲亭转头望向自家教主,心里已有了几分算计。但他并没有说出来,既然教主没提,便是不想让他知道。 “你们先聊,本座先去换身衣服。” 大佬说完,就拎着谭昭拿来的小纸包袅袅亭亭地离开了,原地还有些葱香味,虽然挺不合时宜的,但打了一场,谭昭觉得自己又有些饿了。 这是让他试探杨莲亭呢还是让对方试探他呢,谭昭有些无聊地想着。 哎,早知道就不跟人打赌了,这赌他打赢了能有半毛钱的奖励啊,果然,这江湖的坑太多了,哎~ 系统:这坑,难道不是你自己欢快地跳进去的吗?如果在华山你硬刚,现在哪里来这么多破事! “这世上,没有人能与他做朋友。” 杨莲亭很高,至少比谭昭这具身体高,只是此人武功并不高,刚刚那一场架,难免会让对方有所忌惮,谭昭抬头望去,才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他的朋友。” “可是他承认了你。” 谭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见过给人发江湖追杀令的朋友吗?” “……”突然无话可说。 谭昭忽然拍了下脑门,冲怀里掏出个盒子,递过去:“哦对了,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杨莲亭的脸……终于裂了。 ** 夜慢慢深了,宁中则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睡意。她躺在床上,眼前一直是弟弟苍白瘦弱的脸,再想到魔教的追杀令,如何还睡得着。 “师妹,别太担心。” 宁中则有些歉疚:“师哥,吵醒你了?” 岳不群在黑暗中摇了摇头:“没有,可是担心一崇?” 宁中则眼中划过暖意,师哥果然最是懂她,便道:“是啊,一崇他自小体弱,如今虽得了些际遇,但他又不是江湖中人,魔教的追杀令……”她说到此处,担心都快溢出来的。 岳不群却很会抓重点,际遇?他眼中暗光一闪而过,便宽慰起了师妹:“一崇他从小主意正,必不会有事的,咱们华山派虽不济,护他一个总是不难的。” 宁中则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师哥一崇入了剑道的事情,但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说,师哥忙于五岳剑派已经很累了,一崇的事情她会解决的:“我也这般对一崇说。” “那便好了,可问清楚魔教为何下追杀令?” 宁中则摇了摇头:“一崇脾气犟,不愿我这个做姐姐的多操心,他不愿意说,就是我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也不会说的。” 这太蹊跷了,不知名的际遇,加上魔教的追杀令,福州林家……辟邪剑谱?恍惚间,今日见到宁一崇时,对方手中提着一柄其貌不扬的剑。 岳不群按下心中心思,一门心思同宁中则说话,只可惜这会儿宁中则管担心弟弟了,没看到枕边人眼中的精光。 第二日,便是金盆洗手大会了。 衡山派的刘正风与掌门莫大先生乃是师兄弟,不过坊间素来有传闻说他俩关系不和,所以很多人觉得刘正风金盆洗手,是因为师兄弟夺权失败的产物。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坊间八卦,谭昭在茶馆听说书人讲了一上午,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了。他抬头瞧了瞧头顶的太阳,这会儿山上金盆洗手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吧。 “很无聊?” 谭昭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有些概叹,这江湖大侠退出江湖搞个仪式,还能轰动武林,这随便犄角嘎达的江湖人,退出个八百遍都不知有没有人知道。” “你该明白,这就是江湖。”东方不败正在刺绣,绣的是一杆翠竹,缠枝绣法,谭昭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发晕,就瘫在旁边继续磕南瓜子。 不过他实在闲不下来,很快就又开口:“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说是什么好戏吗?” 大佬却稳坐钓鱼台,甚至还谈起了心:“三崇兄觉得,我家莲弟如何?” 都说了不想吃狗粮!谭昭= =着脸开口:“你开心就好。” “我却不怎么开心。”东方不败是个再敏锐不过的人了,他手中难得停下绣花针,定定地开口:“我发现,莲弟变了。” ……大佬啊,他以前又没见过你家莲弟:“那变了?被人掉包了?” “他以前对我从来很有男子气概的。” “……具体表现呢?” 东方不败竟然隐隐有些羞赧:“讨厌,莲弟他从前从不会对奴家说一句好话的。” 谭昭抱头痛哭:“求求你,你放过我吧!要祸害,祸害你家莲弟去吧!”这简直比王怜花还要可怕,至少王大佬……好吧,一样可怕:)。 “哎,连你都不愿听我好好说句话了吗?” 突然幽怨又是几个意思!谭昭抱头抱得更紧了,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你是抖M吗? “来了!” 谭昭不明就里地看向窗外,这租的院子又一座极高的绣楼,这会儿两人正靠在窗边,一眼就能看到山脚下一群人急速上山。 “那是什么人?” 东方不败正好落下翠竹的最后一针:“那是你们正道江湖,左盟主的人。” “左盟主?嵩山左冷禅?” 东方不败将绣花针收好,抖了抖衣服:“快试试,等下你要上场,没一件得体的戏服,还以为我日月神教穷得招待不起朋友了呢?” 谭昭接过衣服,素色云锦,配上挺拔翠竹,倒是清雅许多,只是这衣服,怎么都不像是去打架穿的好不好,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上场?” 东方不败扬了扬眉:“你姐姐要上场,你会坐视不管?” 这个辣鸡江湖真的太不给面子了,谭昭抖了抖衣服,认命地换上了它。还真别说,针脚工整,大小刚好,穿着也挺舒服的。 刚进来汇报工作的杨莲亭:……凭什么宁一崇的这么低调! 第388章 一曲江湖梦(十八) 谭昭走出绣楼,迎面而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今天本是个好天啊。 “哼!” 谭昭转头,对上杨总管略略有些不忿的目光,就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样,这人实在并不难懂:“杨总管要一起去看看吗?” 杨莲亭眼神中微微惊讶:“你邀请我?”就不怕他背后捅刀吗? 谭昭点头。 杨莲亭无话可说,说实话他安排了一些小动作,但金盆洗手大会在他记忆里,无足轻重,那是正道自相残杀,与他日月神教不相干的。不过此事似乎与那令狐冲有些机缘,他倒是很想去看看。 “不用害怕,看在东方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你下杀手的。” 杨莲亭想到对方的武功,非常憋屈地点了点头,他也曾想过练就无双武功,但他努力过了,有些东西没有天赋,即便再努力也没有太多的作用。 “那我回去同教主报告……” 谭昭一把将人提起来,人已经掠出去十数米:“不用,他知道的。” 杨莲亭一楞,脸上竟然有些颓唐。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无力的感觉,他不管做多少努力,看多少书,他都只是个普通人,这种不用言语就能感知到的默契,这种深谋远虑的智慧,他统统……都没有。 他知道教主喜欢最开始的他,他努力扮演曾经的自己,愈发肆无忌惮,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过分,但野心与欲望的膨胀让他有种别样的快感,你看你东方不败堂堂日月神教的教主,武功天下第一,还不是要听令于他一个普通人。 多么令人快慰的事实,可他知道……自己是自卑的,他看似强大,但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东方不败。他的予取予夺,不过是对方给予的“予取予夺”,从头到尾,他都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唱着最粗劣的戏码。 甚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抱着东方不败逐渐冰凉的身体,他都不觉得东方不败是被令狐冲任我行打败的,这个人……可能只是无聊透了,根本不想反抗,日月神教于他,不过是个大一些的玩意儿罢了。 “想什么呢?表情这般悲壮?” 说实话,杨总管这粗犷的外表一旦悲壮起来,就跟要舍生取义一样,不过话说起来,对方收了东方不败这个妖孽,跟舍生取义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杨莲亭这才从回忆里挣脱出来,望着下头密密匝匝的人,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别怕,这暗里,不止你我二人。” 虽说,上辈子杨莲亭在日月神教呼风唤雨,生杀予夺的,但说实话他的江湖经验少得非常可怜,他刚进黑木崖的时候,不过只是个香堂里打杂的,后来被人欺凌不知怎的得了教主青眼,他一下飞升,就没下过黑木崖了。 有教主撑腰,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下头的人根本不敢违抗他,这次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下山经验,他少有见这般阵仗的。 “这就是金盆洗手大会?”等了一会儿,杨莲亭抱着树杈,低声道。 “……你这语气,怎么跟看西洋镜似的,没见过啊?” 谁知道一米八几的大块头,竟然非常沉默地点了点头,不过他看宁一崇不顺眼,扭着头往下看。 谭昭:“……”这日月神教,都是什么宝藏奇葩? 系统:宿主,你先看看你现在,你本来可以不掺和这趟浑水的! [我知道啊。] 系统:知道你还来,宁中则根本不会有事的! [我也知道啊,只是我想来听听他们是怎么编排我的。] 虽然他现在改名叫宁三崇了,但宁一崇也是他啊,这事儿要是盖棺定论了,以后对他姐姐的名声不好,他总觉得江湖上有人污蔑他,他姐姐宁中则会怒发冲冠,说不定直接出手打上三天三夜也未可知啊。 宁中则确实心有挂虑,以至于整个金盆洗手大会都心不在焉的,华山派此来也只是表个恭喜,只是还没等华山派送贺礼,一支急令旗破空而来。 上头一个大大的“左”字,彰显着它的主人是谁。 “左盟主这是何意?”刘正风心中一凛,道。 “奉左盟主之令,清缴叛徒!刘正风,你敢说你与魔教长老曲洋并无私交?” 刘正风骇在原地。 执令旗者又开口:“先前魔教发追杀令追杀宁一崇,宁一崇偷盗魔教重宝葵花宝典,你二人与其私交甚笃,此次金盆洗手,恐怕是为了修炼魔教神功吧?” “你、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若你说一句你不认识曲洋,当众发下重誓必手刃曲洋与宁一崇,左盟主便不会再追究你一分责任。” 这特使也非常快人快语:“孰是孰非,在场的英雄必已心里有数,刘正风,你做决定吧。” 刘正风气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许多:“左盟主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先不说老夫与那宁一崇毫无瓜葛,便是老夫纵横江湖四十年,也轮不到你一个小辈置喙!” 谭昭一拍脸,这危机公关太差了,这等于就是默认了呀,不过:“杨总管,我偷盗魔教重宝?” 杨莲亭默默抱紧自己庞大的身躯:“你别乱来,教主会……” “整得跟黄花大闺女似的,这消息你传出去的吧?”谭昭一脸苦恼,托着腮瞧着,“哎,你们两夫夫真的是绝配啊,都坑我没商量是不是!坑我没关系,你瞧把人坑的,眼看着……就要不容于正道了!” 这人好生敏锐! 杨莲亭望向下面,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今日刘正风与曲洋就会内力枯竭而死,曲家刘家上上下下被灭口,说实话……他们日月神教也不会如此行事。 这便是,所谓的正道,所谓的白道人心。 “还有哦,你说得没错!” 杨莲亭惊疑,他什么说得没错了,他刚刚好像只说了……!!! “我虽为小辈,却也懂正魔不两立,刘前辈纵横江湖四十年,却知法犯法,来人,带刘家众人!” 刘正风目眦欲裂,可他不敢动手,妻儿老小都在,甚至用着厌恶的眼光看着他,他想起后院的老友曲洋,一时竟有些惶惶。 “你放了他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即便到了此时,刘正风也没有改口的意思。 “这正道,竟也有这般的汉子!”杨莲亭忍不住叹了一句。 谭昭转过头去:“你觉得他的做法很好?” 这江湖真的是扭曲得……如果当初峨眉派灭绝师太来混这个江湖,那绝对是如鱼得水啊,只可惜了,刘正风不是灭绝,他是个自在人,难怪要金盆洗手了:“他已明白,刘家逃不过此劫了。” “刘兄,你这是何必呢!” 外头,有一人传来,众人定睛瞧出,已有人认出这是魔教长老曲洋。 谭昭:“……”这个曲洋,怕不是猪队友吧?这是当众抓现行? “曲兄,你怎么出来了?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给里给气的?你老婆孩子还在旁边看着呢!你这么深情做什么啦? 杨莲亭表情也有点儿微妙,谭昭猜大概是由己及人了吧。 “我与刘兄确有私交,但我俩是以乐交友,别无其他,刘兄于江湖上何等盛名,你们难道不相信他吗?” “魔教妖人,如何可信!” 简直像是一副罗生门景象一般,那特使见此,立刻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那边押着刘正风小孙子的人立刻举刀,宁中则见此欲动手,却被岳不群阻止了。 “师哥!” “不管如何,刘正风都与魔教勾结,你即便动手,也无济于事的。” 宁中则不忍,她方要举剑,一个急速的破空声将刽子手手中的刀打落。叮当一声,随后是小孩隐忍的哭泣声。 谭昭低声一叹,在杨莲亭惊恐的眼神中一跃而下:“稚子无辜,这便是正道江湖,不论是非黑白,便给人下死罪,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你是谁?” 大概所有人都想问这个问题,所有人也都紧紧盯着这个年轻人。 这人瘦削得紧,脸色苍白,配上一身素浅的云锦,竟有股谪仙的气质,不过刚才那番话,已是冲淡了这种感觉。 一崇,宁中则瞪大了眼睛,岳灵珊与令狐冲也十分惊讶,倒是岳不群,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我是谁?你们不是找了我有一个来月了吗?” 一个月?“宁一崇?!” 此人,便是宁一崇,那个日月神教下了追杀令的宁一崇?开什么玩笑?! “大胆狂徒!”忽的,旁里竟又出来一个人,此人四十年岁上下,一撮山羊胡,手里拿着一柄不俗的宝剑,他站在那里,便如同山风海势一般:“小子尔敢,冒充我宁一崇的大名!” “……” “说不出话了吧,谅你年轻,还不速速退下!” 谭昭摸了摸手中的不给剑,觉得自己有必要用真本事说话了,这阿猫阿狗盗用他的名字也就算了,还要取代他这个正品行货,几个意思啊! 他脚下一动,下一刻,不给剑出鞘,已是横在了山羊胡并不修长的脖颈之上:“冒充人之前,能不能做足功课?我有这么丑吗!啊!” 第389章 一曲江湖梦(十九) 剑出鞘,冷光一闪,几乎将在场所有江湖人的心一下撅住。 快,无与伦比的快,即便是在场武功最高的莫大先生几人,也是心寒胆颤,更何况是武功平平之人了,大多数人,甚至连这人怎么出手都没看清楚。 岳不群几乎是一刹那握紧了君子剑,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涌起的波澜有多大,若非是极力克制,恐怕他方才已经失态了。按照道理,岳不群这般反常,宁中则肯定能发现,但事实上……宁中则比岳不群只会更加激动。 即便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弟弟已经入了剑道,入道一事,一日千里,是不能以正常人的进度去衡量剑道的,但亲眼看到和认知还是有区别的。她自问她修剑三十年,恐怕……也挡不住这一招。 她眼中有欣慰,也有微微的落寞。 而山羊胡这边,那山风海势的气势一下就被打得烟消云散,连脸上的胡子都有些飘然而去的架势,耳边年轻人低低的诉说,更像是魔鬼的低吟一般。 “来,告诉江湖众人,你叫什么?可要说清楚了,若在说错,我的不给剑,可不是好相与的。”寒光逼近脆弱的肌肤,山羊胡脸上的惊恐颗粒可见。他也是学剑的,自然能察觉到这柄所谓“不给”的剑有多么的锋利。 但他似乎想到了更加惊恐的事情,就像被扼住了喉咙的山鸡一样,不复清越的声音响起:“我才是宁一崇,小子你即便……” 接下来的话谭昭不爱听,索性就点了此人的哑穴,也不动手杀人,声音有些凉凉地开口:“哎呀,众位英雄,你们可是听清楚喽,他亲口承认他是宁一崇。” 有胆大的,见他不说话,喊了一声:“那又如何?” 谭昭笑得更开心了,像是偷了腥的猫似的:“那我便要拿他去日月神教讨个领赏了,顺便还能盘问一下,那所谓葵花宝典藏在何处?哎呀,你们忙你们自己的,这便不用送了。” 说着,他便要揪着人离开,山羊胡吓坏了,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这他要落入魔教的手中,还焉能活命啊! 山羊胡万分不配合,谭昭看到对方求救的目光,然后……把人行动上的穴道也给点了。 山羊胡:MMP!MMP听到没有! 谭昭揪着人才走了两步,便有人拦住了他:“小友姓甚名谁,这宁一崇乃是魔教中人,吾辈正道,焉能让你纵虎归山!” 这说得简直比唱的还要好听,谭昭掏了掏耳朵,也非常配合地停了下来:“哦?是这样吗?倒是我的不是了。” 见他松口,众人脸上也轻松了许多,便有人道:“如此,小友不妨……” “可我不信你们是正道啊。”谭昭状似天真地开口,“这两老头的事,你们竟对着稚子下手,这说出去,谁信呢!魔教才灭满门,正道不这个作风的,我很聪明的,可是骗不到我的。”一副我这么棒你们休想骗我的机灵劲。 卧槽这是哪里跑来的愣头青!一下子几乎把所有的遮羞布都扯了下来。 “看来小友,今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一言不合就开打啊,这显然是要将不要脸贯彻到底了,谭昭随手布了个阵法,自己带着山羊胡坐在里头,任凭外头的人尝试打进来,分明是近在咫尺,却是如何都破不了迷阵。 “哎呀,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打不着我却恨我要死的模样!”一下皮太过的谭某人,还悄么么给自家姐姐送了一个wink。 宁中则:……我弟弟这可不得了。 然后深度弟控便开始在后方划水,岳灵珊站在娘亲身后,目光一时呆滞,卧槽还可以这样?大师兄,你快掐掐我? 大师兄也挺怀疑人生的,反正……他也觉得这个江湖非常畸形,即便刘前辈与曲洋前辈有私交,那也无关江湖,与稚子又有何关系!令狐冲的眼睛有些发亮,宁前辈……实在是太帅了。 他也早想这么做了,不过如果是他……可能已经被人打成重伤了。 令狐冲想到这里,脸上忽然浮现一个畅快的笑容,他在一群表情凝重的江湖人眼里,就跟……神经病似的,谭昭一眼就瞧见了。 “诶,那边的老头,对,没错,说的就是你俩,要不要加入我们不给教,入教保平安哟,只要加入,家人也可享受同等保护!” “哎,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插手江湖事务,我保证,东方不败……” “本座如何?” 所有的江湖人都不动了,五岳剑派说得上名的其实都来了,只除了武当少林和左冷禅,这一声略显低沉的声音一出,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即便是宁中则,也是瞪大了眼睛。 正道中人,即便天天有人给东方不败扎小人,那也是私底下的,明面上……连名字都不敢提,说的是天天对付魔教,但实际上,屁行动没有。 否则五岳剑派对上日月神教五打一,怎么可能还是这般格局,说穿了,就是打不过呗,惹不起呗。 这东方不败自从五岳剑派围攻黑木崖失败后,就一直在闭关,什么时候此人竟然出关了?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杨莲亭就蹲在树梢上,心里这滋味着实是不好受,宁一崇下去后,他就感觉到旁边的枝桠一沉,现在旁边的枝桠上的坠沉没有了,他仍然还猫着。 他倒是也想下去,但……死过一次,他更加惜命。 过往多少年,他都陪着教主,未曾见过他这般畅快模样,或许……即便没有他,教主也不会毫无斗志,从容赴死了。 朋友啊,或许……他一直做不到的,有人已经替他做到了。 “你怎么来了?”谭昭惊诧,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不过很快就明白对方为什么来了。 东方不败一身红衣烈烈,他所在之处,正道江湖人甚至不敢上前,连动手都成了奢侈:“这便来瞧瞧这宁一崇到底生得如何模样,你说呢,三崇兄?” 这分明是来替他斩断华山派尘缘的! 这江湖上谁都知道,东方不败这人自恃无力,从不屑说谎,他所说的,即便正道口中说魔教妖言,其实心里信得不得了。 从此以后,即便宁中则表明宁一崇是他弟弟,估计……也没什么人信了。 谭昭= =着脸,这场戏真的是有够够了的:“这便瞧见了?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不过即使偷盗我教秘宝,来人,带回去吧。” 非常轻描淡写,就跟所谓的秘宝是一抔尘土一般,可即便等着日月神教的教众拖着死狗一样的山羊胡离开,也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毕竟,谁都不想拜拜送死。 “你想创教?” “没有,你听错了。” “那便好,不过你若真想,日月神教送你玩玩,也是使得的。” 卧槽卧槽卧槽!你们两个旁若无人到底在说什么!这是金盆洗手大会好不好,还有没有人记得了! 刘正风和曲洋已经完全缩到了角落里,甚至刘家的人也已经被解开了绑缚,东方不败出马,即便是武当少林的冲虚道长和方证大师在此,也不敢撄其锋芒。 东方不败,是这个江湖,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谁也不会否认这个事实。 “当真?” “自然当真。”东方不败点头。 谭昭一笑,就冲这捧哏,他也不好太过不识趣:“不过还是算了,家大业大的,怪累得慌。听说只要抓住宁一崇,就可以提一个要求,是吗?” 东方大佬非常配合:“没错。” 谭昭望着曲洋和刘正风一拍手:“不若这样吧,杀人呢我是不赞成的,但救人还是可以的,他们今日对我动手,我心里不开心,便想找些事情让他们也不开心一下。” “你要如何做?” “那自然是——”谭昭一拍手,“今天不是金盆洗手大会嘛,只要洗了手,是不是就不是江湖人了?江湖事江湖了,你我都很明白,是不是?” 卧槽这个贼小子,简直不要脸! “既然二位是知己,不如今日一同洗手,如何?”谭昭抱着不给剑,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还真别说,挺爽的:“听闻二位琴箫出众,等金盆洗手,不若吹奏一曲,如何?” 曲洋和刘正风面面相觑,刘正风看着在魔教教众手下的家人,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多谢少侠出手相处。” 他到底是个正派人,被魔教教主救了什么的,还是谢个少年人心里比较过得去。 曲洋却是犹豫了许多,不过最后,也是点了点头。 金盆洗手大会,拐了个巨大的弯路,从正魔勾结到魔教重宝到有人搅局,最后……竟然奇迹般地又圆了回来。 正道中也不是没人舍生忘死想硬杠的,但显然还是聪明人居多。人还没动手,就被直接按下了。 此时,日头已经渐渐偏西,两个本是对立阵营的老头在同一个铜盆中洗手,有人恍然顿悟,有人执迷不悟,不过这些,与谭昭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二位,如何?” 刘正风与曲洋相视一笑,潇洒激越的琴箫合奏,忽地响起。有人说,音乐是能够震撼心灵的东西,它有时候,比言语来得更加直白,更加好懂,更加不会说谎。 高山流水,知音相和,不过如此。 第390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 人的言语有可能会说谎,人的行为有可能会说谎,但音乐不会。刘正风与曲洋为人如何不去讲,但他俩的合奏,确实举世无双。 以乐交友,倒是潇洒。 谭昭望向迷楞楞的刘家家眷,遂不再想:“你觉得如何?” “本座是个粗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穿了一身红衣妖娆,你好意思说自己是粗人?谭昭狐疑的眼神瞅过去,大佬竟非常坦然:“我是个孤儿,十几岁进了日月神教,上下打拼,练武的时间都没有,怎可能去学这些旁的。” 谭昭一愣,却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怎么三崇兄会?” 他还真的会,南宋那会儿他穿成赵竑,赵竑这人痴迷琴艺,他自然也会了,后来又跟黄药师学了点儿碧海潮生曲,不过要说多精,那实在谈不上。 “想学我教你啊,琴箫,都可,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技法并不如何高超。” “那我教你刺绣,如何?” 谭昭当即后退十数步,一脸我跟你不熟我刚刚什么话都没有说的样子,外头的人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还以为东方不败又阴晴不定翻脸了呢。 有些人幸灾乐祸,宁中则几人却担心不已,不过幸好此时金盆洗手的仪式已经结束,刘正风与曲洋抱着琴箫而来。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这是我二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少侠一定收下。”说话的是刘正风,脸上带着感慨与感激。 “不必……”谭昭才说了两个,就被塞了个满怀,他伸手拿出来,却是一方古帛:“咦?这是古曲谱?” 见他看得懂,刘正风与曲洋一惊,脸上竟有些兴趣:“少侠竟认得?” ……你要是活那么久,你也会认得的,谭昭抖开曲谱,看了两行便明白:“这是刚才所奏之曲啊,二位必定对此甚为珍惜,在下于音乐之道,不过是门外汉罢了。” 东方不败:这人竟然也有谦虚的时候? “不用,我曲洋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收回来的,若你不要,丢了便是。”说吧,曲洋就转头离开了,他原是日月神教的左护法,乃是任我行的手下,自从东方不败当了教主后,他就再没回过日月神教了。 “刘兄,这便告辞了。” 说罢,曲洋就径直离开,在场无人敢阻止,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恒山派掌门莫大先生终于站了出来:“我师弟刘正风,今日已退出江湖,若有人再与他为难,便是与我衡山过不去。” “莫掌门,您……” “左盟主的特使,不会不懂江湖规矩吧?” 这特使一脸不忿,但事已至此,若再坚持,与左盟主不利:“莫掌门,告辞。” 有人如水般褪去,有人还站在堂上,与衡山关系不错的华山恒山留了下来,不过恒山多是女子,留了一会儿便走了,倒是岳不群与莫大先生商谈,不知说了什么。等莫大先生推开俗事,发现师弟和那剑法卓越的年轻人早就走了。 “可知道往哪里去了?” 小童摇头不知:“启禀掌门,追下山的弟子没过一会儿竟迷了路,玄妙极了。” 莫大先生一叹,转身的背影,竟也有些颓唐。 谭昭下了山,就跟刘正风分开了,所谓“不给教”不过是他随口说说耍开心的,要真办起来,指不定要怎么抱头鼠窜呢。 “这出戏如何?可还满意?” 谭昭转头看东方不败,语气有些玩味,可他的表情,却是再认真不过。 一个人认真不认真,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有些人嬉皮笑脸,但认真起来,没有人会怀疑他不认真,宁一崇就是这样一个人,东方不败也绝不会怀疑对方此时此刻的认真,所以他也非常认真地回答了:“不错。” “为什么要这么做?将我推离正道,又给日月神教树了个大靶子,你是觉得你可以掌控一切吗?” 东方不败摇了摇头:“你就不担心正道中人,会对刘正风他们出手?他们给你送了一卷曲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葵花宝典呢,你说是不是?” “他以为,你我是一国的。”再说,这江湖真真假假,连这点儿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还混什么江湖啊! 似是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东方不败竟然笑了起来:“这话本座喜欢听,那么你呢?” 谭昭忽然停了下来,前头的杨莲亭已经走远,他忽而转头:“上次听你的,这次,不妨听一听我的,如何?” “愿闻其详。” ** 半月后,华山脚下,有些老邻居发现关门许久的宁家酒铺又开门了,隔壁阿婆看到谭昭,一脸的惊吓,谭昭清清楚楚地从对方眼中看到类似这样的意思:这姓宁的后生难道不是病死了吗? 不过老人家,总是不爱看生离死别的,反应过来便摸着谭昭的手说好好好,临了还送了他一碟子新出炉的绿豆糕。 “吃绿豆糕吗?” 东方不败一脸的难以言喻,他该称赞此人安贫乐道吗? “吃。”说罢,便伸手拿了一块,软糯香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谭昭自己也捡了一块吃,边吃边开口:“我答应我姐姐,要回华山一趟,上次听你的,这次听我的,公平合理。” “你竟也讲公平?” “这个自然,人无规矩,不成方圆,再说你的功法,我需要一些时间研究一下。”谭昭自己,其实也有考量,说起这个,“听闻你们日月神教有一神医,名唤平一指,救一人杀一人,可是真?” 东方不败吞下最后一口绿豆糕,喝了口清茶,又伸手摸了一块:“是真的。” “……那他还蛮遵守物质守恒定律的哦。” “本座听着,不似夸赞之语啊。” 谭昭摇头:“本就不是,他与你看过病吗?” 两人聊着天,就干掉了一盘绿豆糕,这会儿打酒的人并不多,或者说来宁家酒铺打酒的人并不多。谭昭来了之后,酒价就飙升十倍,难得几个贪便宜的老顾客也都不来了。 “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开店,恐怕再大的家业,也要败了。” 谭昭不由好笑地接下去:“这你便知道了吧,我所说的大家业可都是真的,不过是如今不景气罢了。” 论嘴皮子诡辩,恐怕宁一崇的剑道都要退避三舍吧。 及至入夜,一天都没开张,谭昭去街角打包了两份小馄饨,一份全肉,一份素三鲜,两人靠在沿街的桌椅上吃晚膳,刚吃到一半,门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谁?” “一崇,是我。” 谭昭放下勺子,望向东方不败,某人今天难得没穿红衣,瞧着低调了许多,连身上的锐角都去了一些:“怎么?要我离开?”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介意你偷听。” “你当真是本座见过最大胆的人了。” 说是这般说,不过等谭昭开了门回来,桌上的另一碗小馄饨已经不在了。 宁中则是和岳不群一块儿来的,两人是夫妻,一起来实在并不奇怪,谭昭招呼两人坐下:“小店简陋,姐姐姐夫多担待。” “江湖人,不拘这些,一崇你别忙了,姐姐只是来看看你。”宁中则的目光,饱含关爱。 岳不群也接着说:“是啊,你姐姐这些天一直担心得连饭都吃不太下,一崇,你在山下多有不便,不如随我去山上住一段时间,如何?” 宁中则虽未开口,但她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谭昭自然不想答应,但他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做姐姐的就已经猜到了弟弟的决定:“一崇,华山脚下人来人往,你在大会上锋芒毕露,还与、还与那人谈笑风生,旁人若是见了你,恐怕……你放心,华山后山有一清净之地,等风头过去,你要再开酒馆,也是不迟。” 岳不群握着夫人的手,同样也望向宁一崇。 谭昭:……都说了,不吃狗粮,什么品种的都不吃。 但话已说到这份上,谭昭也没什么理由不答应,左右姐姐宁中则是大忙人,以他的武功想要偷偷下山,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那便叨扰了。” 见他答应,宁中则脸上立刻轻松了许多,她就这一个弟弟,她弟弟如何品性她难道不知,一崇他绝对不是什么与魔教勾结之人。 幸好,师哥是信她的。 岳不群闻此,心中闪过一道精光,只要入了华山派,纵然宁一崇武功再高,也绝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那便收拾东西,今夜咱们便上山吧。” 谭昭点头,随后他背着手弯了弯,做了个山上见的手势,暗中的东方不败:……你小子够胆! 酒铺只开了一天,“偌大的家业”又被迫关张,谭昭站在华山派后院清幽的竹屋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宁中则夫妇已经离开,谭昭收拾着被褥,忽而开口:“你说,我像不像一只自投罗网的小白兔啊?” 东方不败嗤笑一声:“小白兔?宁三崇,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说话就说话,凭什么人生攻击啊,他不要面子的嘛! 第391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一) “怎么今日,闷闷不乐的?” 谭昭接过岳灵珊手中的食盒,说实话华山伙食真的挺一般的,难怪作为大师兄的令狐冲会经常下山开小灶了。 岳灵珊任人把食盒拿走,脸上仍不掩郁色:“小舅舅,你说爹爹他过不过分,大师兄分明是见义勇为,却偏偏还要受罚!那思过崖多冷多无聊啊,每次都是这样。” 小外甥女这点少女心事,迟钝如谭昭都看出来了:“那怎么办?” 岳灵珊一听有门,立刻抱着小舅舅的胳膊不撒手了:“小舅舅,娘亲最喜欢你了,你跟娘求求求情,大师兄他不是故意的!” 这撒娇的功夫,真的是没谁了。 谭昭勉强一摊手:“就算你跟我说,也没用的,你小舅舅我呀,白身一个,不好插手你华山事务的。” 岳灵珊跺了跺脚,娇气地哼了一声,踩着风火轮就跑了。 谭昭看着人走远,这才摆开菜式,白灼菜心,简单的肉丝炒蛋,还有一碗清澈的汤并一碗白饭,他推到大佬面前:“喏,正合你的口味。” 大佬挑了挑眉,他身上还沾着露水,显然是刚刚回来,谭昭并不探究对方去做什么了,只要对方不在华山杀人放火搞阴谋,他是不会问的。再说这点契约精神都没有,他早就跟人约战“紫禁之巅”了。 “华山派看来,穷得很,难怪武功如此不济。”大佬非常霸气地开口,“走吧,本座带你去吃些好的。” 谭昭、谭昭自然却之不恭。 两人再回来时,已是快日落西山了,踏着晚霞,两人回到了华山后山的小竹屋。华山险峻,后山更是奇险,即便是武功高绝的江湖高手,也绝没有能力从这里下山。 因此岳不群派来暗中监视的人,一直以为宁一崇没有出去过。日复一日,便是耐性不错的暗探都觉得这人的生活也未免太过无趣了些。 “可有什么发现?” “启禀掌门,宁一崇自到了后山,除开小姐与夫人,并未见过他人。他很少出来,也从未见过他练剑。” 岳不群眉头紧皱,他没想到宁一崇竟这般小心,也这般能忍:“为何不近些查探?” “宁一崇武功高强,若弟子近前,恐怕被其发现。” 岳不群自然知道,可“武功高强”这四个字,明显刺中了他的死穴,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他还是开口:“确实如此,老夫也是华山派啊,你且继续跟着,若有情况,立即向我汇报,知道吗?” “是,弟子告退。” 藏头露尾,连练习剑法都要在屋内,这摆明了便是有蹊跷,就不知道这份蹊跷……是否足够扭转华山劣势了。 岳不群的眸光深邃,不过等宁中则进来,他脸上的深沉便全部没有了,有的是对妻子深藏的含情脉脉。 “师哥,冲儿他……” “休得替他说话!我华山派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让他善后,他怎么的?跟青城派的罗人杰动手还杀人,又扯上了恒山派的尼姑和那采花大盗田伯光,师妹,你不能再纵着他了。”岳不群痛心疾首,“我对他寄予厚望,他做事却如此毛毛躁躁,他是华山派的大师兄,疯疯癫癫成何体统,为夫便要借着这次,好好让他磨一下性子。” 宁中则也明白华山派的担子不轻,要想承担起来,少不得要沉稳干练一些,冲儿自幼聪颖,确实少了一份定性。 “那你就自己去哄你的宝贝女儿吧。” 岳不群连忙讨饶,不过他是君子作风,说起软话来也是温温吞吞的:“师妹,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命丧魔教教主之手,如今群龙无首,其子余人彦不堪大任,如今青城派内忧外患,冲儿一个冲动杀了人后继弟子,倘若我对他不惩处,恐失了人心啊。” 宁中则其实也明白,只那罗人杰行事作风不甚好,若此人为青城派继任者,恐怕于整个江湖无益。 岳灵珊撒了几天的娇也没办法,只得提着烧鸡和酒去看大师兄,令狐冲感动之余,也有些愤懑。不过对着心爱的小师妹,他自然不会去想这些。 只是思过崖毕竟是思过崖,他还是希望小师妹少来此处。 岳灵珊一下就气得跑了,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大师兄是为了她好,然后……就跑到谭昭里来倒苦水了,要早知道搬到华山派还要兼职当知心小舅舅,他肯定不来啊。 “他既是为你好,你不去便是了,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在华山派里面,总是出不了事的。”一听这回答,就非常直男。 岳灵珊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小舅舅,这样不对,你这样,难怪娘亲要发愁你的亲事了。” ……不提这个,咱们还是好舅甥女:)。 “算了,我去练剑了,不然爹爹知道了,又要不开心了!”岳灵珊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心里很笃定,要做的事情,总归是要做的。 谭昭挥了挥手,抱着不给剑靠在门檐上,他微微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转身回了屋,他有些无聊了啊。 是日入夜,谭昭就被打脸了。 “看来这名门正派的防御,也不过如是。” “说的好像你黑木崖就非常厉害一样?” 东方不败不与人耍嘴皮子,这人的嘴皮子有多厉害,估计金盆洗手大会上的人都各有体会。不过这华山派虽然不如往昔,但这般好胆上山的,实在没有几个。 “不若去瞧瞧?” 谭昭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了,当下就点头应允,两人在黑夜中如同流光一样一闪而过,暗处的人根本连察觉都没察觉到。 这是……思过崖的方向?这会儿思过崖,可只有一人。 谭昭摸了摸下巴,觉得便宜姐夫……也挺不容易的。这一把年纪了,培养的大徒弟潇洒得像是独行侠,二徒弟呢,福州那一照面便不是什么好角色,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也是娇俏天真挂的,难怪快五十了,还野心不减。 别人都靠不上,只能自己上了呀。 “哎,这人同你一样,也穿红衣耶~” 某大佬,也非常有攀比心:“那是他穿得好看,还是奴家穿得好看?” 划重点,这是送分题,送分题,谭昭想都不想就回答:“……你好看,你最好看啦。” “敷衍。” 红裙翻飞,谭昭跟人也猫进了思过崖,山洞空旷,即便说话小声,隐隐也有些回声,只听得人开口:“令狐冲,你同我去恒山一趟。” 随后是令狐冲拒绝的声音,表示他还在受罚,不能随意离开。 谭昭却觉得这山洞有股莫名熟悉的意味,曾几何时啊,他也是参加过华山论剑的人,好像以前他同黄药师他们就歇在此处吧。 原来这个华山,还真是那个华山啊,他还以为是他的错觉呢。 系统:……明白明白,老年人都有这种困扰。 [统统,你想死吗?] 还有些求生欲的系统当即就不说话了。 谭昭却有些恍惚,他已经刻意去模糊这些存在了,早在听闻武当张真人的名头时,他就知道这里……必定也有一座桃花岛,一座可能已经封闭许多的岛。 但后来他想他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人都没有交集,不过是同名同姓又恰好经历相似而已,他认识的黄药师、黄蓉、张真人、小长空,甚至杨过他们,都不在此处。 他又何必执着于外物呢,曾经的过往不是假的,便已足够了。 “你竟然也会有失神的时候。”独属于东方不败低沉微细的嗓音响起,冲刷了有些返潮的回忆。 谭昭摇了摇头:“自然,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东方不败一个嗤笑,去没说什么。 里头两人已经打了起来,明显这猫进来的小子更占上风一些,难怪敢夜袭华山了。 “无趣,小打小……不!还真有收获!” 谭昭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东方不败极快的身影就往前掠去,他也发现了山洞里还有第五个人,随后也是极快地向前冲去,只是东方不败的功法本就以快为主,等谭昭赶到时,红衣与白衣,已经扭打在一块儿了。 这太糟心了,谭昭一拍额头,令狐冲也是一惊:“宁……您怎么在这里!” 好险,差点就喊破身份了,他心神一晃,却被田伯光抓住空档,一个掏心掌直冲而来,谭昭横剑一挡,制止了两人的打斗:“你是谁?胆敢擅闯华山禁地!” “你又是……”田伯光说不出话来了。 只因他已经看到了男子瘦削的脸庞,这张脸在大半月前,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前辈,他是我一位朋友,对华山并无恶意,还请前辈不要……” 谭昭一顿,随即挥了挥手将两人点在原地便不再管,直接喊道:“我数三声,若还不停手,赌约便就此作废。你知道的,我从不说假话。” “一!” “二!” “叮当”一声,是绣花针撞上宝剑的声音,内力激越之事,谭昭忽而转头,看到了石壁上的留刻。 唔?思过崖?妈呀,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第392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二) 谭昭翻扒了一下记忆,终于把经年日久的八卦找了出来,还是……张真人那老头的八卦。这八卦,还是本人说的。 当张老头还是大小伙子的时候,初出江湖,便遇上了郭襄。其中爱恨情仇,谭昭是不太懂,只是有些耳闻。昔年峨眉派创派女侠郭襄与张老头有些瓜葛,只可惜神女另有神君,这位神君便是杨过。 “华山啊,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的地方。” 老头活到老,显然早已看开,只是当中唏嘘仍然难掩,谭昭想起来,都觉得世间因缘际会,甚是奇妙。 虽说不甚懂情爱,但谭昭猜张老头肯定在之后到过华山,说不定发现了什么,否则绝不会那般唏嘘。不过说起来,从前的华山谁敢开宗立派啊,华山论剑的地位,可摆在那里呢。也就现在,武学没落,时间当真是最残酷的东西。 思过崖啊,莫论曾经,如今不过思过改新罢了。 东方不败与白衣老者已经停手,两人一时斗得旗鼓相当,老者眼中对着几人,是满满的忌惮。显然,思过崖是华山派禁地,怎的会有如此外人私闯进入。 “你们究竟是何人?”老者执剑,剑身轻鸣,显然是个中高手。这样一位高手,竟一直隐在思过崖,华山何曾……东方不败忽然想到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倒霉蛋,他红衣蹁跹,忽而开口:“你是风清扬。” “你认得我?”这就是承认了。 东方不败自然不认得风清扬,但他读过教中的典籍,曾几何时的华山如何厉害,只可惜啊,人心不足,这位风清扬……可不就是华山第一倒霉蛋。 当年因为葵花宝典一事,华山分裂成剑宗和气宗,两方闹得很凶,掌门却只有一个。两方决斗,论真功夫,还是剑宗技高一筹,但要论阴谋诡计,还是气宗厉害。风清扬被设计去江南结亲,谁知道却是气宗买通人去妓院找了个妓女充数,等他反应过来,掌门选举已经结束,做局的人也早已逃遁。 典籍记载,这风清扬乃是悲愤而死,却没想到……是在这思过崖思过啊。 东方不败唇边满满的都是玩味:“不认得,只是有些耳闻罢了。” 这外头,如今哪里还有风清扬的名声,倒是华山派内部有些人还知道,令狐冲就知道。他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竟是剑宗的前辈。 风清扬自然知道令狐冲的身份,他不再管这个偏激的红衣人,冲着谭昭道:“放了他。” 谭昭表示OK,他本就对令狐冲没恶意,随手就解开了令狐冲的穴道,令狐冲立刻道:“误会,都是误会,风前辈,他是我的朋友,还有这位前辈……” 风清扬盯着谭昭,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没有任何内力,却让他的剑微微蜂鸣,这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可……怎么可能呢:“你叫他前辈?” 令狐冲不敢透露宁一崇的身份,只能点头:“是。” “那他又是谁?”风清扬的剑指向一脸恶意的红衣人,这人实在不像是正派人。 令狐冲不敢隐瞒,可他很快发现他有说不了话了。 “本座乃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风前辈指教。” 谭昭一拍脑门,一个个的,都不消停,就不能过了这趴再说吗,这还有外人在呢。 外人田伯光:……完了完了,今天惹了三位大佬,小命休矣。 “什么时候,魔教中人,竟也敢独身而来了!”风清扬嫉恶如仇,他剑一展,便要动手,不同于方才的招架,这回是认真的。 他认真了,东方不败反而急速后退躲在谭昭身后不认真起来:“三崇兄,奴家怕~” 卧槽,这不欺负老实人嘛!还有你令狐冲,你的穴道不是他点的,谭昭一脸悲愤,因为东方不败的动作,他已经被扯了出来,风清扬望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剑。 这剑鞘实在普通,但浸淫剑道几十年,哪里会认不出宝剑的模样。 好剑,绝对是好剑。 “你习剑?” 这标准的开头,这要遭的对话,谭昭立刻摇头:“不不不,我就是……” “三崇兄,以你的剑道,这丑老头还不是随便打!上啊!”虽然是小小声,但大家都听到了呢。 谭昭握剑的手一紧,这是记恨他刚才蛮横阻止呢。 “东方不败!”你给他等着! 风清扬虽然已经几十年没出思过崖,但思过崖来的弟子够多,他对外面并非一无所知,至少他若能在此杀了东方不败,华山派以至于正道都能轻松许多。 “出剑吧。” 谭昭确实……也有那么些跃跃欲试,能与真正的剑道高手过招,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剑名不给,还请前辈赐教。” 双剑相斥,在黑夜中擦出曼妙的火花。 风清扬已活得够久,他明白不能轻视任何一个人,当初的苦果他已吃了几十年,但即便如此,他也非常心惊。 这个年轻人,非常厉害,他的剑……非常快。 谭昭却觉得有点别扭,他以剑横打,随后一个挑刺,两个动作极快地完成,对方的剑分明轻飘飘的,却有种重剑无锋的感觉。 有趣,实在有趣。 “再来!” 风清扬是个剑道鬼才,他在崖上隐居多年,专心剑道,已非当年。他敢断定,如今江湖上能与他为敌的,绝不超过五指之数。 可他竟没想到,几十年第一次见人,就遇上两个高手,甚至……一个比一个年轻。 “是不是很惊讶?他比你,不过年长两岁。” 令狐冲是个豁达的人,他并不嫉妒,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能说话了:“那又如何?” “华山派有你这样的大弟子,当真是没落了。” “你——” “这难道不是实话吗?”东方不败不懂剑,他也不会用剑的,剑者光明磊落,刀者大气凛然,都不适合他,但这并不妨碍他津津有味地欣赏这一场绝世之斗,“真是好生令人开心啊。” 令狐冲不欲与魔教教主多费口舌,正便是正,邪就是邪,他不明白宁前辈为何将日月神教的教主带进华山来。 哦对,田伯光呢! 他急忙转头,看到田伯光一脸苦逼地还被点在原地,令狐冲趁着东方不败不备,几步后退替人解穴,随后两人退到另一角落。 东方不败并未阻止,只是挑了挑眉,饶有兴致,不知是在看什么。 那边厢,田伯光已经吓疯了,他是自诩武功不错,可他有自知之明啊:“早知道,我便不来了!” “你走吧,但你走之前,必须发下毒誓,若泄露今日之事,不得好死。”令狐冲一脸严肃道,他知道田伯光最是信守承诺。 田伯光也配合,可他发完之后,东方不败不知几时飘到了两人身后,声音幽幽地响起:“这天下之事,若毒誓有用,得少死多少人啊!” 说罢,田伯光只觉后背一掌,他不自觉地张开嘴,一粒丸剂落入口中,他想要吐出去,却是当胸一拳,丸剂直接被吞下去了。 “你猜,这是什么?” 田伯光扶着胸想要抠出来,但显然不可能,他眼睛里满是恐惧,这简直比他死还要难受,因为他已猜到这药丸是什么了。 “你给他吃了什么?” 东方不败笑了笑:“你不会想知道的。”如果令狐冲不是华山弟子,他也很想给人一颗三尸脑神丸尝尝,可惜了。 田伯光已经跪在了地上,只可惜即便如此,吞进去的药丸,也不可能吐出来。令狐冲扶着人,竟有股进退维谷之感。 好在,风清扬与宁一崇的比剑,也接近了尾声。 洞内狭小,风清扬在此隐居数十年,即便闭着眼睛也熟悉每一寸土地,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击败对方。他知道,不输,其实已是输了。 “你们走吧。” 东方不败挑了挑眉,一副很想知道理由的模样。 “你的剑,纯挚磊落,一往无前,剑心澄明,比之当世任何一人,老夫相信你。”学剑的人,自来相信剑比人多一些。 因为人会说谎,剑却不会,剑,是一种很诚实的武器。 谭昭收了剑,俯了俯身,是拎着东方不败出去的,后面是令狐冲带着田伯光,天边有微光突破天际,四人到达后山的竹屋时,方是天光破晓。 “他怎么了?” 谭昭有些困,他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 令狐冲立刻开口说明,东方不败却嗤笑起来:“三崇兄,你嫉恶如仇,这小子花名遍布江湖,听闻岳不群曾特地下山擒杀此人,你这般维护他,你师父他知道吗?” 令狐冲一顿,竟说不出话来了。 田伯光一脸的万念俱灰,什么时候魔教教主还讲嫉恶如仇了? 田伯光不知道的是,不是东方不败开始嫉恶如仇、见义勇为,而是……另有其人。 “花名?采花贼啊!” 田伯光的求生欲终于完整地爆发出来:“我不是,我没有,我从来没有真的轻薄过她们,真的!我们只是谈心而已!” 我上一个这么说的朋友,还是楚留香呢,你知道你和人家的觉悟,相差在哪里吗? “可她们的名声,还是被你毁了。” 田伯光听到人平平地开口。 第393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三) 田伯光并不是一个蠢人,相反他是一个聪明人。他无门无派,甚至学的轻功和刀法都无名,可他却硬生生闯出了名声,甚至武功能与华山派的大弟子令狐冲比肩,已是非常了得了。 但聪明人,往往最会犯蠢,况且他有一个致命的劣根性,那就是好色。但凡看到好看的,就走不动道了,夜闯、虏劫、一亲芳泽,他非常坦然。但他又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与江湖上一出手非死即伤的江湖人相比,他从不伤人性命。 他甚至沾沾自喜,言他只是小恶,那些杀人灭口的逍遥法外,这些所谓江湖正道却偏偏抓着他不放,岂非没有道理。 很有一番自己的歪道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啊!”谭昭是真的有点困了,一场高集中的比剑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底子近乎掏空没得治。于是他又打了个哈欠,“倘若你是被采花的姑娘,你一定不会这么说了。” 田伯光哑了哑口,最后也没敢反驳。反正他如今已是粘板上的肉了,没什么好说的了。早知道上华山会这么惨,他宁可死在不戒和尚的手里。 “令狐公子,再过一会儿灵儿就要过来了。” 这就是催令狐冲离开了,可是田伯光是为了他上华山才变成这样的,若他就此离去,那和江湖蚁辈有何区别。 田伯光却开口:“令狐冲,你走吧,若你觉得对不起我,便上恒山一趟。” 谭昭:“……”这都什么逻辑鬼才? 懒得理你们,他站起来摆了摆手,跑里头补觉去了。这一整夜惊心动魄的,他怕还没作死,就自己直接猝死了。 系统:呵呵!你也知道啊。 宁一崇离开后,屋内立刻剑拔弩张起来,当然这实在情有可原,便是武当的冲虚道长和少林的方证大师在场,也会如此。 倒是给人造成这种压力的某教主,并没有这种自知之明:“不用这般看着本座,本座要杀人,即便你们看三百遍,也是无用的。” 令狐冲紧了紧手中的剑,却并没有出鞘:“你来华山,究竟有什么目的?”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东方不败低低的笑声怎么都抑制不住,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样:“你们华山,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本座费尽心思来的?” “你——” “请吧,外头的脚步声,可不远了。” 令狐冲看了一眼田伯光,田伯光点了点头,他才从竹屋后面绕着走,他从小在华山长大,自然知道怎么走最安全隐秘。 东方不败又是一挥手,田伯光顿时晕了过来,他提着人,转瞬就消失在了房间里。岳灵珊提着早膳过来,敲了敲门见没人开门,便熟门熟路地推就去,将食盒放下,才捻手捻脚地离开。 等到谭昭再次醒来,已是日上当空,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得,鼻塞了。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啊!让你装X! 趁着感冒还没扩散,谭昭熟络地丢了一颗药下肚,这才换了身衣服起来吃饭。推门出去,就看到那采花贼一脸无助地望着他。 “他呢?” 田伯光摇了摇头。 谭昭本来也没觉得对方会知道,借阿曜的内力给饭菜热了一下,谭昭开始当着人面吃饭。他这具身体实在不好,吃饭慢得跟老大爷似的。 看得田伯光啊,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活活憋死。 “你想说话?” 谭昭说完,凌空一个点射,田伯光发现自己身上的穴道……解开了。 高手啊! “大侠,大侠,我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田伯光一脸地忍痛:“我不该轻薄漂亮小姐姐,我……”又被点上了! “突然不想听了,有点影响胃口。”谭昭吃了一口脆笋,如是说道。 田伯光听了想咬人,然而他还发不出咬人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谭昭终于放下了筷子,也终于又一次解开了此人的穴道:“我问一个问题,你答一句,你若是答得好,我便放你下山,否则我便将你交给华山派,明白吗?” 哦对啊!田伯光终于回味过来,这人和魔教教主怎么在华山派啊,看着……怎么像是有旧一般? “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聪明人。” 田伯光立刻就什么都不敢想了。 “你叫什么?” “田伯光。” “伯光,名字倒是不错,只可惜人不怎么样。” 田伯光忍了。 “上华山做什么?” “被人威胁来请令狐冲救命。” “他能救你?” “能。” 谭昭施施然开口:“但我觉得不能。” 田伯光:放开我!我想砍了他! 他本也不是隐忍的性子,忍耐到现在,已经忍无可忍了:“不能就不能,我万里独行田伯光,怕你就是软蛋!” “东方对你做了什么,竟能让你忍到如今?” 田伯光眼神一惊恐,他也是三教九流混过来的,眼前这位高手一看就是正派人,相比此人,他更怕东方不败。当然,这江湖上谁都怕东方不败,所以他并不感到羞耻。 “三尸脑神丸。” 哇喔,谭昭吹了个口哨:“这名字,一听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随后他一伸手,摸上田伯光的命脉,田伯光的鼻子特别好,在这个江湖上,他的鼻子称第二,便没有敢称第一。俯一接近,他就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 这是…… “有点意思。” 药味很快远离,田伯光的眼睛闪了闪,恢复沉寂。 像是西域、苗疆的之类的手段,这日月神教……不会是明教吧?可这也不对啊,他好像没听到什么乾坤大挪移的传闻。 谭昭伸手一拍,田伯光觉得身上一松,整个人往前栽去,他下意识地往前一跨,竟是已经能动了。 “你走吧。” “你不杀我?” “我从不杀人。” 东方不败踏着霞光回来,柔和的夕阳照进去,一半洒在地上,一半洒在人半张脸上,竟让他有种难得的平静之感。 他环顾四望,挑了挑眉:“你不应该来华山。” “那我应该去哪里?”吃了药,总让人昏昏沉沉的,晒着太阳听日落,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少林寺。” “那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难道不是?少林寺的和尚,都没你这么任慈,这人,说放就放了。” 谭昭觉得必须为自己辩解两句:“你都给人喂三尸脑神丸了,生活在恐惧之中,岂非更加可怕。” 不,绝对不止,东方不败啧了一声,将提着的烧鸡放下。 “哇塞,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吗?”谭昭夸张地哇了一声,外头监视的头刚回来,便问道:“刚才可出了事?” “不是,他一直都在屋中,似乎还生了病。” “好。” 另一头,岳不群看完属下禀报的内容,眼神里是满满的黑云,没想到平日里甚是听话的大弟子竟然在被罚期间背着他离开思过崖去了竹屋,简直岂有此理! 他养育教导他十数年,竟养出了一头白眼狼!惯爱惹是生非,不思教诲,如今竟敢忤逆师命,此等资质,如何能接任华山派! 待他冷静下来,又细细推敲,宁一崇与大徒弟并无私交,这般深夜探访,究竟意欲何为?他微微眯着眼睛,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思考一个人。 日头终于落下去了,华山上的人气渐渐沉静下来,田伯光躲过一波弟子,径直冲下山。他已是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囫囵吞吃了一碗面,才算是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他总觉得,着了别人的道。 “小子,令狐冲呢!” 田伯光眼睛剧烈一收缩,他不敢透露三尸脑神丸的事情,更不敢透露东方不败的存在,他想胡乱编个理由,然而等他瞥见不戒和尚旁边的大娘时,他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你这什么眼神,是要吃了贫僧吗!”不戒和尚虎目一瞪,他本就不是吃斋念佛的真和尚,凶悍起来异常凶悍。 田伯光却是顾不上这个了,他冲过去,试图看清楚大娘的面容,然而……他看不清!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于是他望向不戒和尚,还是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卧槽?! 他吓得一退,刚好此时外头有两个身穿襦裙的姑娘走进来,他往上一看:“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你这滑头的小子,小心老子杀了你!” 田伯光已经听不见不戒和尚的警告了,看不清漂亮姑娘脸,他活着不如死了。他尝试回忆记忆中美女的脸,然而……什么都没有。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戒和尚就算是再蠢,也发现田伯光的失常了,他一把将颓然在地的人拎起来,几个起落到无人的地方,才开口:“怎么回事?” 田伯光一双眼睛都没有焦距,他望着不戒和尚的老脸,还有对方眼中颓废的自己,终于发狂般挣脱了去,不戒和尚欲追,这人竟又跑进了华山?! 不戒和尚:……华山,莫不是有吞吃任性的妖兽?这也太可怕了吧? 谭昭:不实指责,举报请联系我的专属系统,谢谢:)。 第394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四) 此时已是入了夜,谭昭白日里睡得太多,导致这会儿精神头异常地好,也不知他从哪里摸出一副棋子来,与人下起了棋。 东方不败的棋风,就跟他的人一模一样,杀伐果断,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玩了两把,谭昭棋子一推,耍起了赖皮:“不玩了,不玩了。” “……”这人的脸皮,总能自己不停地刷新厚度。 “话说起来,日月神教的教主,这么空闲吗?” 东方不败嗤笑一声:“你这个时候问这个,不觉得太晚了些吗?还是你一直拖延时间不让本座歇息,是给本座准备了什么好戏码看?” 谭昭侧耳一动,叹了一声:“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大佬今天换了身女装,容光焕发的模样,已是一天一夜没睡了,竟也精神得连点黑眼圈都没有,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话音刚落,一个足音迅速接近,两人同时转头,就见门口一人推门而入,他看到东方不败,瞳孔剧烈收缩,理智慢慢回笼,竟也没有怕得夺门而去,而是……非常礼貌地回身关了门。 如此,田伯光才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对我到底做了什么!” 论装无辜,谭昭还是颇有几分心得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然而……田伯光并不这么想,他已经完全肯定是此人搞的鬼了,这简直比让他吞十颗三尸脑神丸更难受。他难得折了傲骨,也是怕了,这般的手段,哪里是什么良善人,这人绝对是恶鬼!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轻薄女子了。”只要能看到漂亮姑娘,就算不能上手,他也认了。 当然了还是那句话,狗改不了吃屎,今天的东方大佬妖妖娆娆的,他阅女无数,自然知道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但……仍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谭昭:……突然有种服了的感觉。 “你轻不轻薄姑娘,与我何干!” 东方不败饶有兴致地托着腮,这田伯光能怕到这种地步,竟比被喂三尸脑神丸时更加害怕,有趣,着实有趣。 田伯光慌了啊,这以后的日子若是看不见美女,他这双眼睛生来又有何用!平生他就这点儿爱好,早知道他打死都不来华山了。 “大侠,爷爷……” “诶?我可没那么老,你求我,不如求己,人呢,造了孽,总会反噬,你说是不是,田壮士?” “噗——”壮士?东方不败望向一脸衰白的田伯光,不得不说这人还挺配得上这声称呼的。 田伯光也不是傻子,这话的意味,细细一品,他就知道了:“大侠的意思,是要我赎罪?” 谭昭挑了挑眉,没点头,却也没摇头。 田伯光都已经心有眉目了,人突然开了口:“我都放你走了,你自己回来,如今你可走不脱了。” “!!!” 田伯光还没转过头去,外头的门已经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华山后山!”来人,正是岳不群。 白日里田伯光离开时,谭昭给人遮掩了一番,故而才被惊动外面的哨子,可这回来,却是无人替他遮掩。为了监视宁一崇,岳不群挑选的都是培养的好手,便是监视左冷禅,也是有几分可能的。 故而本就心绪难宁的田伯光,自然不可能发现。 而没有发现的后果,就是……被人逮了个正着,也是巧了,岳不群是认识田伯光的,此人曾轻薄华山脚下一姑娘,那姑娘羞愤撞柱,人是救回来了,名声却毁了个干净。岳不群亲自下山捉人,只可惜田伯光此人轻功极高,竟是让人逃脱了去。 只待田伯光钻头,岳不群立刻喊道:“好哇,竟是你这等奸人,来人,抓住他!” 田伯光……田伯光只能跑,他这时才发现东方不败早已不见了。 卧槽这几个大佬怎么回事?搞事情的时候,能不能通知人一声!是成心要搞死他是不是! 田伯光被华山弟子撵得满后山乱跑,岳不群则是执剑关心道:“一崇,你没事吧?可有着了这奸人的道?” 说实话,谭昭并不讨厌有野心的人,为了野心不择手段的,也不是没遇上过,但什么都想要、这么贪心的,却并不多:“不曾,姐夫来得甚是时候。” “那便好,你不认得此人,不知此人有多可恶。此等贼人,臭名昭著,一崇,此时你姐姐不在,你与姐夫交个心,你与那人究竟是何关系?”岳不群态度非常体贴,说完还解释了一句,“一崇你放心,姐夫与你姐姐一样,都是相信你的。” “……”好话歹话你都说了,还让他说个鬼啊,“我知道,姐姐担心我。” “便是如此了,你姐姐最是放心不下你,如今你剑术小成,你姐姐已是在为你相看人了。” 一听这个,谭昭的一个头十个大,古代大龄剩男当久了,这催婚真的太可怕了:“姐夫,可我不想成亲。” 岳不群只恨自己这张嘴,本来是准备打探一下的,没想到扯到了婆婆妈妈的成亲问题上,憋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男女之事,本就人伦。”岳不群说道此处,忽而大骇,“一崇,你与姐夫说句真话,你是不是……” 谭昭一脸懵逼:“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被那魔教妖人看中了?” “噗——姐夫你快别说这么可怕的话了,你看我这汗毛都直接竖起来了。”谭昭摸了摸浑身泛起的鸡皮疙瘩,“真的不是,否则他也不会给我下魔教追杀令。”此时,他竟有些感谢这追杀令来?! 这倒也是,听闻那东方不败性情最是阴晴不定,喜好玩弄人心,他的话并不可信,但……宁一崇,他也不会完全相信。 “姐夫明白,你是个好孩子。”岳不群一脸看小可怜的模样,陡然话锋一转,开口道:“一崇,若不这样,以前你姐姐顾虑你的身体,这才不让你加入华山派,你姐姐那人最是刚正严苛,便是对自己人也是如此。如今你已能习武,不若加入华山派,如何?” 谭昭一脸孺慕感动:“当真?”随后他忽然猛摇头,“不行不行,姐夫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能让华山派难做。” 岳不群此言,自然是出于试探,他是个精明的掌门人,即便宁一崇此人应下,他也不会让他出现在外人之前,不过能听到对方这么说,他也有些底了:“哎,都是姐夫没有用,若有无上功法,必能血刃魔教。” 谭昭小鸡啄米般点头,十足的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 外头的田伯光终于还是被逮住了,他满脸不忿,但华山好歹是名门正派,故而只是囚禁他,并未当场就将他格杀。 “夜也深了,你早些睡吧。” 谭昭将岳不群送走,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懒懒地倚在了榻上。东方不败已出现在了室内,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宁一崇,开口道:“你对那采花贼做了什么,竟能让他如此恐慌?” “你猜?” 东方不败已是想了足足半个时辰了:“本座猜不到,以你的心性,竟能将人逼到这种程度!” “那自然是要对症下药。”谭昭反驳起来,也是有理有据,非得证明了自己不是圣父,“你猜,他最怕什么?” “这小子命都快没了,还怕……” 谭昭点头,坐实对方的猜想:“没错,我猜他最割舍不下这人间绝色。” “所以?” 适时,谭昭坐起来,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所以我替他,关上了欣赏人间绝色的窗户,连缝都没留一条。” 那可真是……太惨了,他都有些同情这小贼了。不过这小贼,似是并非失明,东方不败略略惊讶,倒是对他们打的那个赌,更加有兴趣起来。 “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谭昭忽然开口,见对方并未拒绝,才道,“作为不太合格的死对头,你觉得岳不群此人,如何?” “你这姐姐,眼光不是特别好。”东方不败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唔,意外地中肯。谭昭有些苦恼,原主说要让姐姐宁中则过得好,那究竟是怎么才算过得好啊?维持现状,还是……挣脱谎言的束缚? 这几天,已经足够谭昭了解宁中则如今的现状了。说实话,宁中则虽说是华山的掌门夫人,江湖上对她也颇为尊重,但她在华山派的权力,并不如江湖人口中的高。 还有一点格外让他在意,华山派……他姐姐这一辈的弟子,似乎都死绝了,除了他姐姐和便宜姐夫,一个不剩。据说当时华山派剑气相争实在厉害,搞到最后只剩两根独苗苗。 听着就跟养蛊似的。 作为“蛊王”的岳不群,当真只是有点儿野心这么简单? 谭昭摸不透,但总觉得有些不大好。只是宁中则看着就十分信任岳不群,他贸然去提醒,总归不大好。 “哦对了,我跟风清扬打了一架,突然对你的功法,有点想法了。” 第395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五) “哦?”东方不败一脸你继续说的模样,半点没有紧迫激动之感,这或许刚好印证着他可能并没有那般在乎这个功法的改良法子。 谭昭自然也瞧出来了,女装大佬都是矛盾的人,这并不奇怪:“风清扬的剑,说是轻剑,却有种举轻若重的感觉,不知你有没有发现。” 常理来说,举轻便是举轻,举重就是举重,当然江湖上举重若轻诸如双板斧、双大锤之类的武器,也不是没有。但以轻之物,来造成沉重的感觉,这就非常看个人悟性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谭昭从怀中掏出辟邪剑谱的总纲,在已知条件下,这部功法就是拿命去拼,一个人不可能长时间处于阳火鼎盛的状态下,要么创造一个端口,东方不败是个狠人,那位林家的先祖同样是个狠人,但长此以往,功力愈发深厚,这一个端口恐怕就有点不那么够用的。 所以,摆在面前的就是两条路,要么停止练功,要么走火入魔。谭昭这一路,仔细观察过东方不败的作息和日常生活,饮食清淡,几乎不吃热性食物,但即使如此,也不过杯水车薪。 当然,这也证明了大佬如今的内力非常深厚,且并没有停止练功,甚至有点儿玩火自焚的意思。相对于任性的大佬,曾经的佛系武僧林远图就好很多,甚至提供了一条新思路——药物控制。 但话又说回来,是药三分毒,如果实在没有法子,谭昭才会去考虑这个。 “阴阳相生,万物抱阴而负阳,冲气以为和。”谭昭指着条例总纲开口,“武功之道,便是化不可能为可能,草上飞,水上漂,以轻若重,以阳冲阴。” 东方不败已是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想通这点,宁一崇不愧是能入剑道的人。 “你说的没错,万物相生相克,阳气达顶峰时,确有可能冲化为阴气。”这点他早已想过,“但这个条件,极度苛刻,若是简单,本座亦不会坐在这里。” “我明白,但是在此之前,倒是有个法子缓解你的症状。”省的你,一天到晚精神分裂发病。 “什么法子?” 谭昭其实也是灵光一闪,他刚才去风清扬比武,忽而觉得对方的招式有点儿熟悉,当然这份熟悉并不多,等刚才闹了一场,他忽然就想起来了:“约莫两百年前,武林曾有一门顶级功法,江湖人无不想要。” 大佬适时还开了个玩笑:“葵花宝典?” ……气氛瞬间被冲散了,谭昭手中的葵花宝典一收,开口:“九阴真经。”以防大佬再说什么,他继续开口,“而数十年之后,还有一本与之抗衡,谓之九阳神功。” 这样的传闻,或许除了那些底蕴深厚的门派,或许已无人知道了,便是日月神教中的记载也没有:“你究竟是何人?怎会知道这些江湖秘闻?”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东方不败的眼神难得不含半似轻佻,像是要穿透面前这个人一样:“为什么不问?” 谭昭失笑:“因为英雄不问出处。” “……”就你抖机灵! 东方不败实在有些佩服了,脸皮能厚到如此程度,江湖上恐怕也没几人了:“所以,你有这两部功法的下落?” 谭昭非常诚实:“说实话,九阳神经恐怕已经失传了,不过我曾听过小道消息,说易筋经与此有些渊源,不过这功法跟你不太对症,即便有于你也没什么作用。” “那么这九阴真经呢?” 东方不败话落,谭昭却诡异地沉默了。 蜡烛哔哔啵啵地烧了许久,谭昭才吐出一口浊气,他或许,只是想找个理由去看看吧:“我知道,它绝对会在一个地方。” ** 田伯光被投进华山派大牢的时候,几乎整个华山派的人就都知道了。岳灵珊这日刚好提着酒菜去看令狐冲,随口说了句爹爹要召同仁处罚采花盗田伯光的事情。 令狐冲当即激动:“田……他被抓住了?” 岳灵珊没察觉到大师兄的态度有问题,义愤填膺地开口:“是啊,说起这人当真可恶,他难道当我华山派警卫形同虚设吗?竟还去打扰小舅舅,简直罪该万死!” “是……宁前辈抓的人?” “那倒不是,是有人发现禀报爹爹,爹爹将人抓住的。” 令狐冲非常敏感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可要真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可是……后山师父不是特意……” “许是爹爹担心小舅舅,你知道爹爹那人,最是稳妥周到了。” 令狐冲心下一想,也对,而且当务之急,该是将田兄救出来才是,一码归一码,此次田兄若是丢了性命,全是因他之过,可他现在还在接受惩罚,如何才能……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时间也不早了,小师妹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又要说你了。” 岳灵珊嘟起了嘴,一脸的不开心,不过她还是提着食盒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小师妹的足音消失,令狐冲拄着剑就要站起来,可他一动,肩膀上就是一沉,他抬头:“风前辈?” “小子,你要违逆师命出去吗?” 令狐冲低头,随即点头。 风清扬看着人,神色莫名:“你可知道你那师父最是严苛,也最是多疑,你去救一个英雄好汉还有的说,去救一个采花贼,你就不怕被逐出师门吗?” 许久,只听得人开口:“怕。” 风清扬一喟叹,手中剑光一闪,已化作一道流光:“看清楚了!” 令狐冲最后,还是走了。思过崖并不守卫,否则岳灵珊也不可能时常入内,风清扬收了剑站在泉眼边的石头上眺望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谭昭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或者说他很早就来了,只是没有出现而已。 “是你。” 谭昭点头:“是,晚辈宁一崇,参见前辈。” “姓宁?” 谭昭点头:“家姐是宁中则。” “你竟没入华山派的门墙?”风清扬有些好奇。 谭昭带了酒来,风清扬在此处,确实少能喝酒,又是好酒,难免会让人多话起来,也让人稍显温和。 “无门无派一散人,我的根骨并不好。” “胡说,你——”风清扬心想你这小辈谦虚也讲个基本法吧,可摸上对方递过来的手腕,就一下没了话。 这是何等的……奇迹啊。 风清扬是个剑痴,他立刻就来了兴致,酒也不喝了,就拖着人讲剑道,谭昭即便再热爱剑道,也被问得有些词穷,他饮了一口酒,遂道:“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说来听听。” “晚辈斗胆,敢问前辈的剑法,传自何人?” 风清扬喝酒的手一顿,又想到宁一崇这情况,便也豪爽了起来:“小友眼神倒是极好,没错,我使的,确实不是华山派的剑法。” “你可能发誓,之后看到的一切,不会对第二个人提起,若违此誓,剑心蒙尘?” 谭昭非常爽快地发了誓。 系统:宿主,你竟然有剑心这种东西? 懒得理系统,谭昭确实有些好奇,他甚至想风清扬是不是曾经故人的后人或者传人,但当他看到石壁上的内容时,他就明白……不是。 谭昭抚摸过石壁,上面是一套“独孤九剑”的剑法,传承自剑魔独孤求败。说起这位神人,他倒是有些耳闻。 咦?谭昭摸了摸凹陷的石壁,他微微使力,有微微的触感传来,这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小友怎的这个表情?” 谭昭立刻收了表情:“没有没有,只是有些惊叹罢了,这般绝妙剑法,幸好没有失了传承。” 风清扬也有些喟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谭昭并不去看石洞外边那一墙鬼画符,与风清扬告辞后,脚步略略轻快地离开。 总归,人活过,就有些痕迹的。 那剑法,刻录者是杨过。 思过崖,独孤九剑,郭襄,杨过,即便江湖不再记得曾经的风雨,但总归有些地方,是抹不去的。 真好。 他走到竹屋,东方不败并不在,岳灵珊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她实在无人可求了,见到他便哭求道:“小舅舅,求你救救大师兄!大师兄要被……” 谭昭一叹:“你大师兄如何了?” 岳灵珊脸上还有泪痕:“大师兄放跑了那采花贼,师父打了他一百戒鞭,说要将他逐出师门!” “那你大师兄呢?” “小舅舅,怎么办?我从没见过爹爹发如此大的火!”岳灵珊颇有些手足无措,谭昭刚要开口,宁中则提着剑过来了。 “灵儿!” “娘!爹他不讲理,大师兄就算做错了,罚便是了!怎么可以……” 宁中则也是紧皱眉头,师哥的考虑她不是不懂,如今五岳剑派情势紧张,若让左冷禅知道华山派有个私放歪道的大师兄,必会借这由头朝华山发难。倒不如转明为暗,也是对冲儿的一种历练。 “灵儿,听话,你爹此举并非冷酷无情,你大师兄自幼聪慧,我已去信冲儿,他必不会误会你爹的一番苦心的。” 岳灵珊眨巴眨巴了,泪水还挂在脸上:“当真?” 谭昭望着这一对母女,终于还是没忍住:“姐姐,你心中当真信这个说辞?”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红红,你竟然会信誓言?我怎么不知道,几辈子的事情啊?!? 第396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六) 宁中则脸上错愕一闪而过,不似作伪:“一崇,你这话什么意思?” 岳灵珊跟着也望过来,谭昭有些恼怒自己的口快,但既然开了这个口,他也不介意去做这个坏人:“姐姐,你该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住口!一崇,他不仅是你姐夫,更是肩负华山派未来的掌门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华山派。”宁中则的表情十分严肃,她对着谭昭,难得没有一丝笑意。 岳灵珊却似刚刚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只喃喃喊了声小舅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有人质疑她爹爹? 她爹爹,是这个江湖最正人君子、最光明磊落的人。 “一崇,我不许你这样怀疑你姐夫。” 谭昭对上宁中则的眼睛,几个呼吸后,他垂下眼帘:“是我出言不逊了。姐姐,我明日要离开华山了。” 宁中则倒退半步,岳灵珊赶紧扶上去,沉默肆意蔓延,最后汇聚成一个字:“好。” “姐姐若有事,可以送信去山下的酒铺。” 宁中则由女儿扶着从竹屋出来时,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战栗,一种……深思许久不敢论断却被人一语道破的窘迫和不敢相信。 师哥,还是她一起长大认识的那个师哥吗? 谭昭目送两人离开,一灯如豆,直燃到天明。东方不败带着一身晨露回来,这人似乎越来越与常人不同,不管是睡眠还是作息,若是常人如对方这般,恐怕早就猝死了。 “你似乎心情并不怎么好。” “你又去看什么热闹了?”谭昭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顺手就岔开了话题。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不过对于东方不败来说却刚刚好,许久之前,他就不喝热茶了:“华山派的热闹,这位大师兄……似乎并不能当大任。” “他如何了?” “很是嚣张,与那位被你关上绝色人间窗户的采花贼在一起借酒浇愁。” 谭昭抬了抬眼皮,晨光熹微,外头的透光照进来,落在男人略白的皮肤上:“你看着,绝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 “没错。” 谭昭便不问了,许多问题即便问出口,也得不到答案,索性便不问了。 “咚咚咚——”敲门声从外头传来,紧接着,便是岳不群的声音,“一崇,是我。” 谭昭站起来给人开门,再回身东方不败已是不见踪影,岳不群提着饭菜,一一摆放好,这才略带歉意地开口:“一崇,坐。” “姐夫不必如此客气,我要走,不过是觉得有些闷得慌。” 岳不群被堵得不知该如何开口,不过他脸皮厚,自然不会因此便直接告辞,他拉着谭昭传授了一圈江湖技巧,两人话说下来,桌上的饭菜已经用尽。 如此,岳不群才告辞离开。 等到脚步声走远,耳边响起大佬掐细的声音:“不要告诉本座,你闻不倒饭菜里的味道?” 谭昭摊手:“我自然闻不到,这应是无色无味的化功散,尚且还需要一些时间发作,足够我与姐姐告辞下山了。” ……倒是还不算太蠢。 不算太蠢的谭某人出乎意料地配合,他与宁中则依依惜别,大概是因昨日令狐冲被逐出师门和谭昭的无端猜测,今日岳灵珊并不热络,不过说了一会儿,谭昭就迈步下山了。 如今,他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名人了,平白无故从华山派走出来,岂不惹人非议,因此他还是抄小道作了伪装下来的,等到了宁氏酒铺,太阳不过刚刚挂上正当空。 谭昭微微眯着眼睛,越来越困,他也无事可做,便顺遂地闭上了眼睛。等他醒来,已……是阶下囚了。 “唔?!”谭昭挣了挣手上的铁链,随后凄惨一笑,“姐夫,你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吗?” 黑暗的地下室,是铁链叮叮咚咚的声音,于黑暗中,一个人影渐渐实化,旁边有两盏小小的壁灯,有人伸手将一盏取了下来,谭昭望过去,正是岳不群那张人五人六的脸。 怎么说,有时候直觉太准,也是一种负担。 “一崇,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聪明了,若非如此,我必不会这么早动你。”岳不群的声音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可此时此刻,听来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谭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我岂不是还要责怪我的父母把我生得太聪明?” 岳不群自然不会生气,他很有耐性,施施然地坐在室内唯一一张椅子上,旁边是一条鞭子,浑象是什么审讯现场,谭昭觉得这样的经历……其实也蛮新奇的。 “说吧,你抓我却不杀我,是想要什么。” 岳不群从后头摸出一柄剑,谭昭微微眯了眯眼,便认出那是他的不给剑,这自然是一柄好剑,岳不群也明白:“这般好剑,也是你从林家得来的?” 咦?诶—— 为什么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不要在我面前装傻,若你乖乖将辟邪剑谱的秘笈教出来,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谭昭:黑人问号脸.jpg?! 大兄弟,你是从哪里知道他有辟邪剑谱的,这不科学啊!这事儿应该只有他和东方不败知道呀!实不相瞒,剑谱就在系统存储空间里呆着呢。 如果不是东方不败也在修炼这功法,谭昭觉得自己可能会……非常痛快地送给对方,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功法。 算了,实话实话吧。他非常痛快地承认:“这剑这么新,一看就是新造的,这是我自己打的好不好!” 然后,一场别开生面的鸡同鸭讲就开始了。 明明应该是一场正经严肃充满危险的谈话,硬生生变成了……菜市场吵架,宁一崇此人,有毒啊。岳不群缓了一口气,正颜道:“你以为,你姐姐会来救你吗?” 谁知谭昭却摇了摇头:“并没有,人寄希望于别人时,那便是走到了绝路,显然……我还没有。” 只听得锁链咔哒两声,竟然自动解开了,岳不群心道不妙,他分明已点中了对方的穴道,怎么可能……他拔剑而去,可他的剑显然不够快。 谭昭一掌夺回不给剑,不给剑从不见血,这次依然。他回剑入鞘,另一只手却扼住了岳不群的喉咙。 冰凉的,不带任何感情,岳不群纵横江湖多年,受过伤,流过血,却从未被人这般对待他。他恼火,他愤怒,他不甘,但……他还想活,还有事必须要去做。 “姐夫,这般,咱们才能好好说话,不是?” 暗室里,忽然亮堂了起来,有人提着一盏灯笼进来,火烛,红衣,自然是东方不败:“看来即便我不来,你也不会有事。” “……这就是你见死不救的理由?” 东方不败一边点亮墙壁上的火烛,一边闲闲地开口:“我以为,昨晚我们就达成了共识。” “你们——”岳不群瞪大的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他不得不信。 谭昭点了人的穴道,便不再掐着对方的喉咙,这姿势也很累的,于是他蹲在了下来,道:“实话实说,我并没有修炼辟邪剑谱。” “所以你要,我没有,我只能另想法子脱身。” 谭昭索性点了对方的哑穴,这才继续开口:“今日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姐姐,也不会破坏你在江湖上的光辉形象,甚至我不会要了你的命。” 岳不群显然不相信。 但谭昭并不需要别人的信任,他想做的事情,总归是能够做成的:“我可以放了你,但你若对我姐姐有一丝一毫的伤害,她病了、伤了、受了暗害、中了毒,从这一刻起,我都会算在你头上,然后……毁了你最重要的华山派,说到做到。” “我这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反正华山派,如今不过强弩之末,岳掌门,你说是不是?” 岳不群目眦欲裂,他最不能的忍受的,便是有人诋毁他的门派。 “当然,你可以拒绝,我会替你开一场天下英雄会,即便伤了姐姐的心,但也好过被你这种伪君子欺骗。” “当真是看不出来,你竟也有这般狠心绝情的时候,宁女侠若是知道你这么做,恐怕并不会开心。” “你很了解女人?”谭昭已经将岳不群送走,就随便丢在了华山脚下。 东方不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婀娜仪态,一副你自己不会看的模样。 谭昭:…… 在大佬杀人般的视线里,求生欲终于回笼的谭某人强行正经开口:“我虽不了解女人,但我已明白我姐姐的意思。” 宁中则啊,他姐姐,是个很刚的人,她不屑于旁人替她解决事情,她也不是普通的江湖女侠,独立自主,敢爱敢恨啊。 昨晚那一番推拉,谭昭虽然没明白什么感情,但他却知道了宁中则的态度。她不需要他这个弟弟去做什么,她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也有自己的独立人格,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他刚刚做的,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毕竟他不能杀人,只能玩玩这种小心机了:)。 第397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七) 岳不群心慌慌地回到书房,他伸手一抹,额头全是冷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紧紧握着双拳,就好像宁一崇变成了蚂蚁在他的掌心一样,只要他足够用力,就能将人捏死在掌心一样。 该死!该死的宁一崇! “师哥?” 门外传来妇人温柔的唤声,岳不群从魔怔狂躁中猛然惊醒,他既羞又恼,连带着发妻,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恶意。但他忽而一愣,脸上又恢复了清润:“师妹,我在。” 宁中则不疑有他,立刻端着参茶进来,岳不群有刹那的不自在,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他要忍,等无需再忍时,便可以将这些人统统除掉。而如今,他还不能放肆。 “师哥,左盟主发来传讯。” 岳不群当即打开,左冷禅的狼子野心,赫然纸上,他掌中一拍,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懑都拍出来一般:“岂有此理!” “师哥,我们该怎么办?”宁中则脸上,也是不无担忧,是个人都看得出,左冷禅的野心。 岳不群沉思许久,道:“我们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此事还需与其他众人商议才是。” 宁中则垂眸望着地上的地毯,低低地应了一声:“师哥说的是。” 若是往常,岳不群早该发现了,但今日他一番起伏,自信心大受打击,竟是难得没发现宁中则此刻的反常。 江湖悄悄发生着变动,正道要搞事,东方不败自然知道,甚至他知道的时间还很早,托这位大佬的福,谭昭也很早就知道了。 “即使如此,我们走吧。” 东方不败摇了摇头:“去何处?这一次,难道不是由我决定吗?” 谭昭非常有歪理:“上一回合你先决定,这一回合,自然是从我先开始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竟然让人无言以对。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事,左右教中的事务,他是不管的,全由着童百熊和杨莲亭做主:“可。” 江湖人,自然是说走就走,谭昭在酒馆留个个装置,以便宁中则能找到他,随后就提着不给剑出城出了。 两人都是那种享受挂的,还不喜欢人伺候,不拘带什么行李,有一个臭味相投的旅伴,总归是令人开心的,特别是这个旅伴还非常有钱的时候。 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菜,还能睡最软的床,谭昭硬生生过上了富贵公子哥的生活,若非是他定力十足,恐怕已经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了。 系统:如果这话,你不是躺在杭州城最好的客栈天字房里说的,还有那么几分可信。 他也不想的呀,可是他能怎么办,这不争气的身体啊,就是贪恋富贵。 只是才多久啊,临安已经成了杭州城,连地名都已经改变,人世沧桑,莫过如是。不过即便改名换姓,临安便是临安,杭州亦是临安。 系统:宿主,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想得开的宿主了。 [那想不开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回去不成?说起来,商城里那部功法的后半部分我还没有拿到,是不是可以取消订单啊?] 大概还是萌新的时候,谭昭买过一套功法,被系统骗了一个一百年的分期贷款。功法分上下两部,当初他只拿到一步,算算时间,好像上半部分的分期,已经全部还完了。 系统:可以的哦,不过你确定吗?后半部分的功法,才是最值钱的。还有,什么叫做骗,要没那部功法,你早就死翘翘了好不好! [奸商!还有你要明白,我已经死翘翘十几回了。] 系统:……你厉害。 谭昭想了想,还是取消了订单,系统界面的获得时间开始重算,等了一会儿,变成了“九年四个月十五天四小时三分”的字样。 [这不可能!我好歹也是经历过十几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时间!] 系统:……为什么变成这样,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坐热气球不要钱啊,替人化功的药散不要钱啊,玩下雨打雷白日飞升不要钱啊,租隐身衣不要钱啊,开视角不要钱啊,吃饭买药不要钱啊,帮你偷渡小可爱不要钱啊,上个世界你买的作物用具图纸种子不要钱啊,你以为系统商城你家开的吗!你个败家玩意儿! 系统重重地敲黑板:这还是我辛辛苦苦帮你打了员工折扣后的时间,你好好反省一下吧,谭败家! 谭昭:……心里都是泪,种不了树。 哎,不过想了想,花都花了,还能讨回来咋地,不是早就决定了吗?先浪他个一百年再说吧。 系统:哎,你可别忘了最先开始签订的契约,如果你剩余的获得时间超过一百年,那么你就会被自动传输回原生世界的,你不要忘了。 谭昭、谭昭还真不太记得了,主要已他现在赚时间的能力,恐怕还要……再来它十个世界吧,想想就令人绝望。 ……所以它家宿主,真的超级想得开了。 系统:宿主,你还可以通过售卖功法来获得时间,如果有谁像你一样年轻时脑子注了水花一百年买功法,说不定你直接就发了。 [那还是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所需。] 系统:宿主,你承认吧,你就是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想继续跟伦家一起双宿双飞~ 谭昭决定不再理睬系统,他本来好像售卖个葵花宝典什么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江南的景致这般美丽,他又何必跟一人工智能过不去。 “你所说的地方,就是杭州城?” 谭昭摇头,两人此时正在渡口,波涛汹涌的海洋呈现在眼前,渡口有几艘渔船,相比南宋那会儿,渔船做功都好了不少。 一切,都被抛在时光里,也都一直在进步。 “我要租一条船。” 阿弥陀佛,曾经的谭昭自然不会开船,特别是这种略显笨重的海船,但谁让他后来闷在岛上窝了四五年呢,人的潜力总是无穷的。 东方不败没说话,两个时辰后,一座红木漆的船开进了渡口。 “你不是要船?” 大佬充分证明了,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的。 谭昭吹了声口哨,道:“哇喔,你是不是跟你的属下说,三炷香,我要一条能出海的渔船。”语气非常冷酷无情。 东方不败:……这个人的脑子里,每天到底都在想什么? 既是有了船,谭昭当日就带着人出发了。从临安到桃花岛的海路,他不知走过多少遍,即便是惊涛骇浪,也不会使他改色。 东方不败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也非常擅长揣摩人的心思,宁一崇显然与在外头有些不同,兴奋、恐惧、甚至……近乡情怯,种种情绪其间,可见心绪实在难宁。 为什么呢?这海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他突然就好奇起来了。 “有没有人说,你是个体贴的人。”谭昭烤着鱼,忽然开口。 东方不败一脸难掩的嫌弃,他站得超远,显然对某人手中的烤鱼“畏惧甚深”:“宁一崇,本座命令你,赶紧把这玩意儿丢进海里,否则本座就将你的脑袋拧下来,逐浪玩!” “……这是烤鱼。”谭昭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再辩驳一下。 系统:宿主,烤鱼会哭的,相信我! “本座的话,不说第二遍!” 谭昭自己其实也屏息着,挺拔立刻手脚飞快地将“烤鱼”丢进海里,东方不败眼睛好,那船底下原本有一群鱼,这会儿都游没了。 谭昭摸了摸鼻子:“其实……” “你的酒,我都有些想不起味道的。” “……”给点面子不行吗!他也要面子的好不好,你造他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拿起了鱼竿吗! 反正,本来还有点感伤的气氛,都被谭昭自己给作没了。 远远的海雾之中,一座岛屿若隐若现,两日的功夫,谭昭已经摸到了桃花岛的边缘。换言之,已经入了桃花岛的阵法。 是最初的阵法啊。 谭昭一叹,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抹去,这里并不是他曾经活过的世界,不过也好,若是看到小长空留下的月光酿,我说不定会哭的。 “你这什么表情,要哭不哭的,难看死了!” “那真是对不住了。” “这里的阵法,颇为玄妙,本座解不开。”东方不败也非常坦然,他也明白对方既然带他来,就一定有进去的法子。 果然他刚说完,船就已经动了。 这个阵法,自然难不倒谭昭,他划着船进了海雾,未几,便看到了熟悉的渡口。 你好呀,桃花岛,谭昭在心里默默地喊了一声。 岛上桃树,仍然竞相开放着,连渡口的桩子,都如同曾经记忆里的模样。谭昭遥遥望向远方,他知道那里的屋舍必然已经开始衰败了。 “好地方。” “自然是好地方。” 东方不败没问缘由,谭昭也乐得没讲,两人竟然有些沉默地在渡口暂居。是夜,海声涛涛,一浪一浪如同最动听的催眠曲,将谭昭带入最深沉的梦境。 半夜,水涨潮了,谭昭忽然乍醒,唇边带着微笑,系统听到对方低低的声音: [统统,我梦到小长空了。] 语气,有着难掩的小雀跃。 第398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八) 夜晚的孤寂,最是消磨人心,即便没心没肺如谭昭,都有些难得的怅然若失。 远处孤月伴着海浪,海声哗哗,谭昭批衣起来坐在廊下,这一套他做起来最是熟悉不多了。此地是他熟悉的地方,却又分外地陌生,他摸着木头略带潮气的纹理,忽然呵地一声笑了出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吗? 想到梦中小长空酿了一寒潭的月光酿,谭昭就忍不住想笑,实诚孩子,欺负起来总是令人心生愉悦,哪像什么女装大佬,各个里头都坏透了。 想着想着,谭昭的心情忽然开怀起来,或许是因为梦见故人,又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没有任何的不开心,人容易被表象迷惑,往往执迷于一些得不到的东西,当一个人拨开云雾,照见心底最真实的自己,最重要的,还是当下。 于是,看得非常开的谭某人忍不住拿出了自己的私藏月光酿,窖藏许久特意放在系统空间的,上个世界他都没舍得打开,这会儿趁着月色,他准备偷偷给自己开个小灶。 但事实证明,一个人偷喝老酒,是不存在的。 酒香醇厚,最是勾引江湖人,东方不败自然也是。 不同于白日里的锐利迫人,此时的大佬随意披了件红衣,这人也是当真表里如一,连里衣都是大红色的,瞧着就跟黑夜里的一团火似的。 “这酒,一个人喝可没有意思。” 谭昭一笑:“所以说,要就着你的故事喝吗?” “我的故事,你不都听过了吗?倒是你,神秘得很,此处世外桃源,可非普通人能知道的。” 或许还未到桃花岛时,谭昭尚且有些近乡情怯,但这会儿却奇迹般地什么都没有了,有些时候总有些莫名的力量让他快活起来:“我的故事,也很简单,不说也罢。这岛,算是我一个故人的私产,你想听一听吗?” 东方不败饮了一盏,酒味甚妙,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愿闻其详。” 曾经的江湖啊,江湖五绝,英雄儿女,家国天下,何不快哉!乍一说来,谭昭这才发现自己竟也经历了这么多,串起来四舍五入他就是这个江湖的活祖宗了呀。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呢。 这个江湖腐朽太久了,早些年的战乱已让许多功法失了传承,即便是诸如少林武当,也难免落寞,与宁一崇口中所言的江湖相比,自是相差甚远。 或者,那才是江湖,而非如今……为蝇头小利便算计人心的名利场。东方不败如是想着,实在没甚意思,若他早生个百年,那该多好。 “来,敬这个江湖。” 举杯相碰,酒便是这一泓美景。 “是不是很少来海边?桃花岛的景致,其实夜晚才是最美的,只可惜,这样的美景,却只有几人能看到。” 东方不败倒是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不是说百年前武林兴盛,此番妙居,竟无人欣赏不成?” “非也非也,这岛百年前,可是会吃人的!”谭昭想起临安渡口渔民的恐怖传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海边的夜风,总是比旁的地方来得寒凉许多,这酒既然已经喝完了,谭昭自觉身子骨禁不起折腾,抱着小夹袄就滚进房内睡觉去了。 东方不败倒是呆了许久,他本就少觉,自他当上日月神教的副教主之后,便没有一个安眠时刻。他步步惊心,才走到如今,不过已在悬崖峭壁。 忽的,他嗤笑一声,望着宁一崇所居的处所,却忽然冰消雪融,眼中竟带了些暖意。 自练那残功以来,他的精神饱受摧残,东方不败知道自己不正常,起先他还以为是功法带来的弊端,但后来他功力深厚之后,他就发现并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弊端,而是他整个人在被动地改变。 长期的焦虑不安与警醒,时刻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他疯了,却没疯。可来到这里,他却难得的有些平静。 鼻尖隐隐的桃香竟也不恼人,连声势有些浩大的浪涛声,也顺耳起来。 谭昭再次起来的时候,竟发现东方不败仍然坐在廊下,与昨晚的姿势一模一样,活像是一座雕塑一般。他揉了揉眼睛,绕到人的面前,抬头晃了晃:“这是喝傻了?” 一根绣花针飞快地袭来,谭昭侧身躲过,认命地去船上找吃的。 啃过简单的早饭,谭昭打了声招呼便进了桃林,东方不败这人是有傲骨的,他若是生在簪缨世家,约莫是要成李寻欢第二的。只可惜,没有如果。 系统:你费了这么一番周折,竟然就是桃花岛一日游?不是说要找《九阴真经》吗? [你是不是对你家宿主有些误会?《九阴真经》不是在我脑子里吗?] 系统:人类,真的好难懂。 谭昭笑着摇摇头,他本就不打算动岛上的东西,或者来这一趟就像是完成某种仪式感一样,本就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但如果没有,其实也还好,看看曾经的风景,也不会令人心生感伤。 不过一个时辰,谭昭在翠竹亭坐了一会儿,舞了一段剑,便非常潇洒地下了山。 “喏,九阴真经疗伤篇,送你了。” 非常地大气,东方不败接过,是新写就的,显示是宁一崇誊写的。 “只有疗伤篇?” 谭昭非常坦然地点头:“只有疗伤篇。”万一以后也出个九阴真经残卷,又来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岂不是他的错! 随后,两人踏上返航之路。 谭昭还是从岛上顺了一点儿东西的,这会儿他手中转着一根竹萧,已褪去了碧绿,摸着却很有温润感:“想不想听听我吹笑傲江湖曲?” 说罢,也不等东方不败点头,自己兀自拿起竹萧,清越的箫声陡然响起,合着海浪,竟是意外地动人心。 原以为,宁一崇的萧艺与他的烤鱼一样烂呢。 远处,桃花岛逐渐远去,都隐没在海雾之中,海天一色,哪里还是什么世外桃源。呜呜咽咽的箫声刚好接着,东方不败望着陆地的方向,微微眯了眼睛。 或许,他应该像宁一崇一样果决一些。 一曲毕,谭昭放下竹萧,且听得人开口:“你说的,下个地方,随我?” 他立刻颔首:“这个自然,你想我去黑木崖,我也会应下。” 东方不败摇了摇头:“不,不是黑木崖,是我们上了岸,就能去的一处地方。” ** 梅庄,十二年前不过是普通富庶人家的一处雅居,建造在江南烟雨的西湖之上,这里本该是文人墨客接踵之地,他也确实拥有四位沉浸琴棋书画的主人,只可惜……梅庄之下,藏的却是江湖风雨。 谭昭听了,不觉有些无语:“我以为你至少会把人关在黑木崖?” “然后呢?” “当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既算计你练葵花宝典,你就该一刀废了他才是。他没有的勇气,你就该帮帮他才是。”谭昭说得非常轻描淡写,然后警醒一位梦中人,东方不败如是大悟:“哎呀,本座怎么没想到这个好法子!不错不错!”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看狠人的眼神。” 到了西湖,今日天气有些烟雨蒙蒙的,倒真是个泛舟湖上的好日子。只是可惜,今日渡口却连一艘船都没有。 “难道今日的船,都被人租下游湖去了?” 东方不败却难得冷着脸:“不可能,日月神教的教众若是这般不听话,早便去见阎王爷了。” 梅庄有变! “走!” 江湖人,虽说没有水上漂,但论说轻功,这么点距离还是可以的,东方不败做得到,谭昭自然也做得到。 踏上略微湿润的木板,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小桥,梅庄终于展现在眼前。 “好地方。”谭昭说了一句东方不败踏上桃花岛时说过的话。 东方不败也回了:“自然是个好地方。”否则,他又怎会挑选此处作为任我行的刑拘之地呢!这人最是孤高自傲,折辱之地,自然得是好好选。 看守梅庄的江南四友,已经死了两个。 向问天站在旁边,椅子上时曾经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男人——任我行,他蓬头垢面,身上还带着地底里阴暗的味道。 与之相比,东方不败一身红衣,容颜焕发,好一出对比。 谭昭虽是认不得人,但这种时候,一猜便猜到了。 向问天精神一紧,教主刚刚救出,东方不败怎会来?他欲往前一步,却被人拦住了。 任我行其实也紧张啊,但他是个聪明的政客,最差,不过是命一条,总比被关在地底阴暗的牢房来得好。 “你竟来了。” “本座若不来,哪里看得到教主你的风姿啊!” 谭昭落后一步,他以为大佬过招,怎么都不会扯上他,但他还是太甜了,他虽然不重要,却可以拿来攻讦人啊:“多年不见,如今你的喜好……很是与众不同啊!” 喂,不要看着他说这么奇怪的话好不好!还有,拿这种东西来刺激人,非常地low好不好! 谭昭上前一步,忍不住打算:“在下觉得此言差矣,穿红衣怎么了,前任教主,你不还喜欢穿馊衣服嘛~” 第399章 一曲江湖梦(二十九) 任我行被幽困地牢十二年,江南四友虽是看守他的人,却并不会对他无礼。自他登上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后,还没有谁敢对着他这般说话。 不过一嘴上无毛的愣头青,仗着有东方不败撑腰,竟是嚣张到了这种地步!任我行不怒反笑,一双虎目盯着人,分外慑人:“你便是这样管理手下人的?” 满满的嘲讽,显然是在贬低谭昭来让东方不败发怒,葵花宝典是他的手送出去的,他最是了解练到后期的人会如何。 但很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 “我说老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谭昭斜斜地倚靠在门边,抱剑环胸,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能让人瞬间恼怒起来,“我可不是他的手下,做他的手下,可不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东方不败也非常配合:“你这样的手下,本座可收不起。” 向问天不比任我行在底下消息滞后,甚至他在日月神教特意安插了人脉监视东方不败的行踪,早两月前,他就收到东方不败与一青年“把臂同游”的消息。 起先他还以为是东方不败腻了杨莲亭,后来金盆洗手大会一闹翻,他再去查,却是心惊胆战。 又一个江湖高手,竟还站在东方不败身边。 他悄悄耳语给教主,任我行听罢,眼神却眯了起来。 东方不败哪能猜不到这老狐狸在想什么,不过……这打算,必是要落空了,他都不敢小瞧宁一崇,更何况旁人。 “怎么,是要本座请任教主进地牢吗?” 任我行此刻拍桌而起,喊道:“上!” 向问天瞬间攻向东方不败,而任我行却是冲着谭昭而来,谭昭不给剑一转,稳稳地挡住了任我行的铁掌。 “喂——你当田忌赛马呢!” 任我行是个很沉得住的人,自然不会被一两句言语就激得方寸大乱,他掌下动作迅猛,即便被困十二年,依然凌厉无比。毫不掺水,任我行的武功或许比东方差点,但绝对比绝大多数正道高手强上太多。 对方不愧是老姜,硬是以极快的掌风迫着谭昭不能出剑,显然是准备速战速决。谭昭倒是无所谓,他的剑就在他手里,当他拿着的时候,他手里拿的就是剑。 显然,任我行也发现了,眼前的愣头青并不容易对付,甚至……有些深不可测的感觉。他心下一落,掌风却更加迅猛,谭昭抬掌一挡,忽然体内的内力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地朝着对方涌去。 说来也是可怜,他在这个世界修炼长生诀都这么久了,才得这么一丁点内力,有跟没有……实在没甚区别,谭昭也懒得跟人抢,既然对方要,那就送给对方好了。 大不了他舔着脸,再跟阿曜小天使要一些好了:)。 出乎意料的顺利,任我行修炼的吸星大法,乃是一门吸取他人内力助为己用的法子,理论意义上来说,只要吸取足够的“内力”,他就是天下第一。但若当真这么逆天,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吸星大法自然有许多限制条件,且倘若对方心志坚定又功力深厚,是很难吸取对方的内力的。而且若是吸取太多积压在经脉之中,会有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危害。当初东方不败夺权成功,便是因为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出了岔子。 不过十二年过去,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早已大成,他内心隐隐得意,却发现眼前这小子的内力竟只有薄薄一层,不对!太不对了! 他急欲抽身而退,对方却浑似没事人一样,剑招较之方才更加凌厉,那种锐意,便是东方不败都难有。而那一层薄薄的内力入经脉,却像是什么剧毒一般,胀得他经脉生疼,连出招的速度都滞涩起来。 怎么回事? 任我行捂着胸口倒退数十步,那边向问天已被东方不败打得吐血,但他到底是外伤,一见任我行如此,立刻冲了过来。 谭昭剑都没出,对上向问天和任我行吃人的目光,自觉非常地无辜:“我剑都没出,他自己倒下的,关我什么事咯!” “你——”任我行气血翻涌,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立刻盘腿运功,可是越运越难受,那层内力就像是跗骨之蛆一样,想要吞没不成,散功也不成,一下气血相冲,任我行终于一口心口血吐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也控制不住这层内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他的内力竟然直接被消融了! 这是什么恐怖的内力!? “你练的……究竟的什么功法?” 谭昭也没想到长生诀内力竟真的这般霸道,没有潜伏期,直接爆炸呀!看不出啊,平时软萌软萌的小七竟然骨子里……是个狠球? “哎呀,原来刚才你是吸了我的内力啊。”谭昭一脸的不好意思,“我修炼的功法比较霸道,容不下旁的内力,我从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抱歉,我也不太清楚会发生什么。” “噗——”又是一口血。 东方不败看着宁一崇,他怀疑这人再说下去,任我行可能要被气死了。 谁知道呢,横行无忌的吸星大法,竟然有这样一个天生的对头,说来这么久了,他倒从未听过宁一崇提他修炼的功法。 或者说,入了剑道的人,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修炼旁的功法? 这人也真是吃饱了撑的。 “一般来说,我的功法只能是没有内力的人才能修炼,并且还有看资质,百万人中,大概能出一个吧。”谭昭脸上满是担心,“如果你想修炼,可以考虑散掉自己的内力,否则长生诀内力相冲,可能会对经脉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非常地中肯,简直可以说非常地善良了。 系统:吹,使劲吹,明天风车发电不是梦! 向问天扶着任我行,任我行却连站都站不住,地上是褐红色的血渍,东方不败不觉有些悲哀:“任教主,若你乖乖呆在底下,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任我行体内两股内力翻滚,脸上已出现了灰败,他明白,他已是败了,并没有败在正道冲虚和方证的手中,也不是东方不败的绣花针下,而是……一个江湖不名的小子。 “你,很好。” 谭昭仍然抱着剑,并未开口。 “本座,至少要知道自己败在谁的手下。” 谭昭抱剑拱手:“晚辈,宁一崇。” 向问天瞳孔剧烈收缩,惊道:“你才是宁一崇!难怪!” 难怪那牢中的“宁一崇”不久便反了口,便是任他使尽手段,也挖不出一点可靠的消息,原来竟是“金蝉脱壳”! 好一出大戏!好一场人心,却从那么早开始!向问天不得不佩服东方不败的心计,输在对方手里,他不冤,枉他筹谋十二年,一朝沦丧。 这时,东方不败冲着里头还剩下的两个“江南四友”,喊道:“还不快扶任教主和向左使下水牢休息休息。” 还剩的两人是秃笔翁和丹青生,向问天直接被东方不败废了武功,两人被带下去,没过一会儿,却又带了一个人上来。 谭昭定睛一看,这不……令狐冲嘛。 “你怎么在这里?”还搅和进日月神教的派系争斗里了。 令狐冲身上还受着伤,怎么说呢,他下了华山后就诸事不顺,为了解去田伯光身上的三尸脑神丸,他结识了一位婆婆。 中间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他应邀来梅庄赴一场比剑,勿论输赢,只要比了,田伯光便可以得到三尸脑神丸的解药。 他应下了,却没想到……他被关在了水牢之下。 令狐冲苦着脸笑了笑,又看见旁边站着的魔教教主,心里颇不是滋味:“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谭昭摆了摆手,刚要开口呢,外头的九曲长廊又进来了一行人,这些人谭昭就连猜都猜不到姓名了。 倒是令狐冲,觉得打头的姑娘,甚是眼熟。可这般明艳动人的姑娘,他若是见过便不该会忘记才是,他摇了摇头,身上的伤让他着实有些疲惫。 “盈盈拜见东方叔叔。” 东方不败眯了眯眼,这小妮子倒是好灵通的消息:“起来吧,盈盈怎么来了杭州城?” 两人打着机锋,谭昭听二人对话,才知道这位漂亮姑娘便是曾经跟他传过“江湖绯闻”的日月神教圣女。 系统:哎,听着怎么有点儿心酸呢。 [你给老子闭嘴!] 起先,东方不败以为任盈盈是得到了任我行的消息来解救老父亲的,但显然……并不是,他难得的错愕,竟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你是来求本座放了令狐冲?” 任盈盈看了一眼被谭昭搀扶着的令狐冲,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东方不败&谭昭:…… “可。” 任盈盈抬头,脸上微微有些错愕,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令狐冲则是莫名其妙,一妙龄女子为何要救他?没有理由啊,他忍不住想问,却瞧见女孩子清凌凌的眼睛,一下他竟然想到了屡次襄助他的婆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令狐少侠,我来带你走。”他听到人这么说,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第400章 一曲江湖梦(三十) “好歹也是你姐姐的得意门生,你竟不挽留一下?” 谭昭摇了摇头:“令狐冲身有傲骨,他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不会接受我的帮助,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东方不败望着一群人远远离去的背影,笑了出来:“你倒是了解他。” 这都哪到哪啊,自己的事情火烧眉毛,竟然有时间管这些有的没的:“水牢里的那个,你就这么不管啦?我那点儿内力少得紧,若他壮士断腕,未必不能留存剩下的功力。” “壮士断腕?” 谭昭点头。 东方不败完全不着急,甚至隐隐有些期待:“那本座,就等着他断!” 即使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一个外人急毛急,第一次看到“谋权篡位”这么佛系的主儿,谭昭摆了摆手,抱着剑准备去城里逛逛。 “你去哪儿?” “醉仙楼,约不约?” 这个吃货,东方不败略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脸地嫌弃:“走走走,扰得本座头疼!” “……”这人,才是戏精吧。 谭昭呵了一声大步离开,等到他消失在九曲长廊上,歪斜着的东方不败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冲着水牢的方向而去。 地下腐臭的水味轻易便能让人皱了眉头,东方不败喜洁,却仿若未闻一般,他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直走到水牢之前,才伸手虚掩口鼻,他知道,任我行已经知道他的到来了。 宁一崇说的没错,任我行是个聪明人,同样也是个狠人,东方不败望向任我行的左手,那里已经缺了半截,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快一些。 “人老了,就要服输,你说是不是,任老教主?” “哈哈哈哈哈哈!东方不败,你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今日一喜一惊,任我行似是放开了性情,整个人狂狷到不行,“你以为,你找了个不三不四的高手,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东方不败也非常会抓重点:“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高手。” 任我行依然在笑,东方不败的下半句话终于传来:“若认真而言,我打不过他。” 任我行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东方不败或许不是一个好的下属,但任我行明白,东方是个非常诚实的人,也没必要拿这个来敷衍嘲笑他。 所以,这只可能是事实。 “这不可能!” 承认自己比不上别人,竟然并不难过,东方不败自己也有些讶异:“可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十二年,这外头的年轻人,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吗?任我行眼中落寞一闪而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于本座到底有些知遇之恩,你虽利用本座,本座却不是铁石心肠,此番为首次,本座不作追究,但若有下次,我的朋友给了本座一个非常令人心动的建议。” “他说什么?”任我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东方不败脸上隐隐有了一丝笑意:“他说可以帮您下个决心,下个修炼葵花宝典的决心。” 任·想杀人·我行:MMP! 给自己和唯一的朋友拉了一把仇恨,东方不败又施施然地回了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沾了腥臭,喜洁的教主大人自然不耐,转头便洗浴去了。 再说谭昭这头,猛然是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一个人的时候,看到的东西总是比有人在时看到的更多,走的累了就坐下吃点东西,吃完再走走消消食,城中的店铺已没有了桃花岛的印记,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谭昭并不讶异。 系统: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一家一家地找呢? [或许,这就是……某种劣根性?] 系统:嘴这么硬的鸭子,本系统还是第一次看见。 谭昭觉得他家系统可能中了什么病毒,否则怎么说话乱七八糟的呢!诶?那不是令狐少侠跟魔教圣女吗?杭州城就这么小? 怎么两人感觉是在吵架的感觉? “婆……任姑娘,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是华山派有难,我不能不回去!”令狐冲一脸苍白,但他的脸上难掩焦躁与担忧。 圣女便道:“你去救人?你这般模样,去送死还差不多!华山派有你没你,根本一个样!” “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令狐冲说完,便要走,任盈盈自然不让,若这般去了,这人就要没命了。 她不允许。 华山有难?谭昭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急忙快步上前,令狐冲见到他,脸上带了两分欣喜,他刚要开口,却被任盈盈一把拉住,谭昭率先开口:“华山怎么了?” 令狐冲也并不隐瞒,便道:“月荀之前,嵩山派掌门左冷禅发了五岳并派的信件,五岳剑法向来同气连枝,此番并派意在取魔教,实则却不然。师父师母脾性端方,我不在,竟被劳德诺暗算,那劳德诺,竟是左冷禅的人!简直可恨!” 谭昭听完,有些沉默,劳德诺这么差的戏,你确定你那老狐狸的师父会上当?怕不是你师父将计就计吧?! “暗算?那我姐姐如何?” 令狐冲悲伤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此事已在江湖上传来,也不知小师妹如何了,即便师父已将我逐出师门,我必也要回华山一趟。” 任盈盈听到小师妹三个字,眉间一蹙,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自然明白一个男人若是心忧一个姑娘,是如何也拦不住的。 谭昭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我会尽快去华山一趟,你且安心养伤。” 说完,他便离开往西湖而去。 应了的赌已经完成了一部分,至少九阴真经疗伤篇是真的有用的,他也不必烦恼某位女装大佬每日起床后想毁灭世界,这个时候告辞……应该还不错吧?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东方不败看到宁一崇,便了然于胸,华山派的事情,闹得并不算小,至少这么一闹,左冷禅的好算盘,便少了一道。 谭昭点头:“所以,我要回去一趟。” “华山有风清扬,你还在担心什么?”东方不败稳稳地翻了一个白眼,“你是她弟弟,不是她爹,操心那许多做什么!”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话也实在不错,这是他答应宁一崇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 看宁一崇这死样子,就知道下一站绝不可能是他的黑木崖了:“若你此时去,恐怕已是晚了。” “怎么说?” 东方不败丢出一封邀请函:“五岳并派大会即将举行,宁女侠恐怕已经动身了。” 谭昭展开,承对方的情点了点头:“多谢。” “谢本座什么?”东方不败竟然微微偏了偏头。 “我知道你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能得你用心,这朋友,值得。”谭昭笑着开口。 “东西拿到,便滚吧。” 谭昭掂了掂手中的邀请函,道:“你要留在这里,守株待兔吗?” 东方不败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啊,若那日本座四面楚歌,你会来帮我吗,我的朋友?” 谭昭郑重地点了点头:“会的,我的朋友。” 一路北上,直到了嵩山地界,谭昭终于在大会召开之前赶到。这场景有点像当初参加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可又着实不像。 五岳并派大会,这名字谭昭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光听说过分裂,从没听说过并派的!并的还不是什么相邻的同支流派,而是……分散在中原地区五个地区的门派,这都什么奇葩思路啊? 效仿秦始皇统一六国啊?这就好比曾经的兄弟友好学校,你竟然要吞并我一样,这简直太跌破人眼球了,估计少林和武当也挺懵逼的。 少林和武当……并不懵逼,两方还派了代表来,可以说非常地重视了。 谭昭看着山脚下形形色色的吃瓜江湖群众,又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隐了身形,去找华山派的队伍。 华山派自然并不难找,可谭昭却只看到了姐姐和岳灵珊并几个眼熟的弟子,岳不群竟是不在。他瞧着姐姐脸上并无伤色,便不急着现身。转了一圈后,决定去找找岳不群的人影。 谁知道,五岳剑派都流了个遍,他竟然没有找到?人间蒸发了?外头传言,不是在养伤吗? 系统:你有这功夫,花点时间,早就找到了! [我不,我只有九年获得时间,不能再奢靡度日了。] ……你竟然还知道!系统不由地有些惊叹。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谭昭走错路踩空后误打误撞进一个山洞里,竟然……找到了人!卧槽这绝对是缘分啊,缘分使我们相遇。 岳不群正在打坐修炼,谭昭轻点足尖,略略走近,便觉有些不对。 不对,太不对了,这功法这架势……看着着实有些眼熟啊!再看看旁边摆着的东西,那不是—— 卧槽那不是修炼葵花宝典的必需品吗! 小老弟,你怎么肥四!你哪里来的葵花宝典啊! 谭昭惊得直接又一次踩空了,岳不群自然十分机警,立刻便收了功:“谁!” 然而谭昭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因为在短暂的讶异之后,他发现……宁一崇,你姐姐的幸福,好像已经被人亲手斩断了!!! 第401章 一曲江湖梦(三十一) 这可怎么办哟! 谭昭苦着一张脸,果然人不能太头铁,否则哪天莫名其妙就翻了车,你看看现在好了,他可怎么办哟!千算万算,没想到……又是一个狠人。 为什么!这个江湖的狠人这么多,搁他以前经历的世界,要能这么舍得下投资的……好吧,应该也是会有的。 “是你。” 谭昭点了点头:“如果可以,我希望在这里的不是我。” 这莫名其妙的回答,岳不群自然没听懂,他也自然不会知道谭昭打一眼,就看出他在修炼什么功法。 怎么说呢,岳不群压力也很大啊,华山派岌岌可危,前有左冷禅,后有日月神教,连小舅子宁一崇都不是省油的灯,倘若不是没有法子,他绝不会接下向问天抛来的交易。 没错,就是向问天。 向问天此人,乃是任我行的左膀右臂,当年东方不败搞事情没有清算他,他这些年囤积力量,手中自然也握着不少的能量。他筹谋十二年,旨在营救任我行。 他向来是个算计周到的人,想过成功,自然也想到了失败,刚好任我行也是同样。任我行明白,若是一次不成功,东方不败必不会再放过他,所以他要给东方不败打造一位劲敌。 于是,向问天推荐了岳不群,任我行便将葵花宝典交给向问天处理,然后……才有了谭昭看到的这一幕场景。 看模样,岳不群修炼的时间,绝不超过一个月,从旁边放置的丸剂和食物就能看出来了。 说实话,谭昭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戳穿吧,人必定要恼羞成怒算计他,虽然虱子多了不怕痒,但麻烦这种事情,总归是越少越好,可若是不说……好在谭昭也没纠结太久,便听得岳不群道:“宁一崇,你不要太过分。” ……到底是谁过分啊小老弟,上回在华山,是你给他下药绑架勒索他的吧,他自卫反击难道还有错不成?话又说回来,你都能狠得下这种心了,少搞点勾心斗角,说不定早就打败左冷禅坐上五岳盟主的宝座了。 “看来,你已是做好的完全的打算。” 岳不群眉间一闪,他初初当狠人,气血显然有些不稳,连平日里十分克制的情绪都有些显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谭昭:“劳德诺,你早就知道劳德诺是左冷禅的人,对不对?”左右也无事,他不介意稍微透露一些东西,“当初在福州时,我就觉得此人行事非常怪诞。” 他用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词汇,按照常理,林家向阳老宅里偷袭林震南,这怎么都不像是正派作风,岳灵珊回去后肯定会说,可岳不群却并没有太严苛的惩罚措施,相对于令狐冲而言,劳德诺的待遇太优厚了。 一个带艺投师竟然比精心养大的大徒弟还要受优待,又不是旷世奇才,这本身就非常令人玩味。江湖人只觉得岳不群高风亮节,算是一叶障目,细细剖开,全是BUG。 所以说人的人设一旦崩了,那必定是雪崩。 “我承认,这是我的算计。”岳不群冷着脸,声音较之以往略略尖了一些,“但这与你姐姐无关,我与你姐姐夫妻情分二十余年,便是你说,我也不会加害于他。” 一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表情。 谭昭、谭昭无话可说,甚至有点儿想转头就走。 “如此便好,我不管你们五岳剑派如何争尖,但若是危害到姐姐,我必不会袖手旁观。”谭昭提剑转头就走,他身上还有些草屑,轻轻一拍,就抖落了下来,“还有,如今你总该相信我没有修炼辟邪剑谱了吧?” “你——”这下,岳不群终于慌了,他已无退路,却陡然发现有人竟然连他最后一条退路都撤走了! “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聪明人有时候最会犯蠢,武功天下第一,难道真的就这么重要吗?”似感慨,似叹息。 岳不群却忽然歇斯底里起来:“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这就是江湖,老夫凭自己的本事修练,干你何事!” 这话,其实……也没错,人虽然小肚鸡肠喜欢装正人君子,却真的是凭真本事修练的。 系统:为什么你的真本事要加重音?我还是个宝宝,听不懂的。 谁说给你听了,谭昭看了一眼岳不群,拱了拱手:“一切,好自为之。” 岳不群并没有阻拦,倘若以前他最想杀了左冷禅,那么如今左冷禅坚不可摧的地位已经被宁一崇取代,但……宁一崇的武功,他已是完全摸不透了。 翌日,便是五岳并派大会。 谭昭换了身华山派校服混了进去,他是抱着比较轻松的心态来的,就隐在后排,前头的波澜壮阔是看不到的。倒是进来时,他多看一眼岳不群。 唔,假胡须不错。 系统:宿主,我发现你最近对这个关注度颇高,是准备自己也来一发吗?我可以成全你哟哟哟哟~ [……统统,你皮痒痒了是不是!] 跟系统瞎皮了一会儿,谭昭竟然在恒山派的队伍里看到令狐冲,倒是没看见圣女,不过他猜应该就在附近吧。 “喂——专心点,掌门看到,小心给你挂落吃!” 谭昭悄么么打了个哈欠,却没想到被旁边的小弟子一下发现,这小弟子面冷心热,嘴上说的不好听,倒是还替他遮掩。 “说起来,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谭昭立刻藏了藏自己的脸:“我可能生得比较普通吧,师兄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 好在这小弟子也没追究,看得出他很是热血,如果不是武功低微,恐怕必是要下场是比划比划的。 “诶,这前头怎么了?” 谭昭看不到前头的景象,等他知晓最中心发生了什么,第一轮比剑已经开始了。 系统:哈哈哈,让你闲得蛋疼玩装扮! [谁说我后悔的,再说了,我就是早知道了,也不会下场比试的。] 系统:……不瞒你说,我听到了FLAG高高挂起的声音。 不过说起来,江湖人用江湖人的法子解决,既然是五岳剑派,用剑做决定确实是无可指摘。 “哇塞,这位衡山派的师兄当真好生厉害!恒山派的师姐怕是要不敌了吧?” 那可不一定,谭昭惊叹道:“师兄,你懂得好多啊。” 闲着无聊跟个小弟子瞎皮,大概等到谭昭要打第二个哈欠时,宁中则上场了。 这么快? 也不知是谁,叹了一句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谭昭极目望去,那边宁中则已经持剑站立了。作为江湖中为数不多的成名女侠,宁中则绝对是最为人佩服的。 便是左冷禅,也不得不承认,岳不群人不怎么样,却娶了一个好夫人。 宁中则的武功,还是稍差岳不群一些,落败并不是一件多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竟是在她行江湖礼时行刺她! 一枚极细小的绣花针,破空而来,似有摧枯拉朽之势,岳不群猛然一愣,随后奋而跃去,但你若看他往前扑的角度,就会发现其实挺刁钻的,看似要替宁中则挡招,实则十之七八要扑通。 好在,有个人比他更快。 “一崇?!”宁中则吓得魂飞魄散,根本顾不上掩盖,直接喊了一声。不过在场混乱,估计也没多少人听清楚。 谭昭的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根乌黑透亮的绣花针,愣是谁行走过江湖,都不会怀疑它的毒性。 “是我。”他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锦布将绣花针递过去。 宁中则接过,已是面露凝霜:“何方鼠辈,竟以此法害人!” 谭昭、谭昭现在满脑子都是宁一崇的托付,这幸福安生日子到底该怎么过哟,江湖上腥风血雨的,还不停有人搞事情,要不…… 谭昭忽然有了一个非常绝妙的主意,就是不知道宁中则想不想要了。 宁中则还在盛怒状态,出手伤她也就罢了,竟还在五岳并派大会上,要是伤了她弟弟女儿怎么办,简直岂有此理!她气得提剑想砍人,便觉得袖子被人拉了一下,她转头,表情瞬间温和:“一崇,有事咱们……”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弟弟非常大胆却又轻松地开口:“姐姐,你想不想当五岳剑派的掌门人啊?” 宁中则当即楞在原地,她弟弟刚才说了什么,风有点大,她有点没听清楚? “你再说一遍?” 谭昭又重复说了一遍。 宁中则提着剑,手里有些痒痒,弟弟突然口出狂言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枚绣花针急射而来,这人功力并不低,谭昭带着宁中则闪开,岳不群也非常机敏地后退三步,也正是此时,一直端坐“钓鱼台”的左冷禅忽而发难,他冲着绣花针方向而去,却无意中打伤了泰山派的某位长老。 场面,一时就非常别开生面起来了。 于是,谭昭问出了自己的第三遍:“姐姐,你要不要当五岳剑派的掌门人?” 宁中则看到弟弟眉间的认真,忽然间……顿住了。 第402章 一曲江湖梦(三十二) “你认真的?” 谭昭沉默地点了点头,旁边纷繁干架,他发现他这位姐姐也非常有大将之风,完全临危不乱啊。 宁中则的表情有些莫名,以前她一直是弟弟的天,却不知从何时起,弟弟突然开始变得强大,他依旧无心江湖无心名利,性情却也多了一份洒脱,她又是开心又是欣慰,可她是她,不该将弟弟扯进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中来的。 她摇了摇头:“平心而论,姐姐自然是想要华山强大的,但这是姐姐该做的事情,而非你。一崇,你平日里随和,但姐姐知道你最有主意,你觉得五岳并派一事,可是好事?” 那必然不是,不说人心有异,随意暴戾的镇压管理,只会让江湖斗争更加激烈,有人得利,却又更多底层的江湖人挣扎丢命,见过更好的风景,谭昭自然明白这点:“姐姐你心怀江湖,可更多的人,看到的还是利益。” “是啊,没错!”二十余年前,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盟友,二十余年后,她一梦初醒,方知……人心易变,能控制住的,唯有自己的本心。 “姐姐,我是不喜欢江湖纷争,却也不是什么置身之外的冷漠看客。”谭昭定了定心,抬头望着宁中则,很多时候,他都是顺着心说话的,“姐姐,想不想破坏这狗比倒灶的五岳并派大会?” 岁月抹去曾经女侠风风火火的尖锐,但有时候,却也会燃起曾经的热火:“想!当然想!”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岳不群真的配不上宁中则。 谭昭扬了扬眉,不给剑一扬,颇有一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众位英雄,会否听在下一言?” 此时,谭昭已经去了伪装,他一身落拓青衫,清瘦修长的人就站在那里,天灰蒙蒙的,可他却亮堂得让每个人都能瞧得见。 “是他!” “魔教妖人,胆敢来此!” 谭昭这张脸,也算是靠着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一战成名了,有人当即就将他认了出来,有立场坚定的,直接就喊了魔教妖人。 谭某人表示没在怕的,当初隋末黑白两道都追杀他,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这点儿小场面,哪能镇得住他啊。 要干大事,自然是要亮山门了:“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宁一崇是也。” 这开场白,仿佛都与金盆洗手大会差不离。 有人就笑了:“你说你是宁一崇,你怎么证明啊!” 资深弟控宁中则立刻提剑来到:“我弟弟,宁一崇,这位英雄,还有何疑问,不妨说出来!” 妈呀,姐姐大人威武霸气。 宁一崇,宁中则,对哦,他们名字……卧槽?!宁一崇竟然是宁女侠的弟弟?四舍五入就等于华山派跟魔教勾结了?! 所以说嘛,有些人的脑回路不管怎么着,都会搞到派系斗争那里去,谭昭实在很烦这个,一个人的立场会因为所交的朋友改变立场,那这个得多没有自我意识啊。 “诸位英雄这口才,不去当说书先生,当真是可惜了!这嘴巴一碰,红口白舌,便是勾结魔教,就跟亲眼所见似的,如此这般能耐,这江湖哪里容得下各位啊,天空才是各位该待的地方!” ……你这嘴巴,才应该呆在天空好不好! “说实话,我一直有个疑问,自从上次金盆洗手大会,便未有人替我答疑解惑,今日诸位英雄都在,不若可怜可怜在下体弱多病,解惑了便是,如何?” 谭昭这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自我,也不管人接不接腔,径直往下说:“哦对了,还有暗中那位模仿在下友人东方不败的那位,绣花针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使得不好我也不怪你,但人既然来了,现身一见,如何?” 随后,掌中飞刀一松,快得几乎没人看清路线,可利刃入体的声音,却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好生厉害的手上功夫! 原本仗着人多有些不经心的江湖人们立刻提了提心,就这般的飞刀,谁能接得住?便是左冷禅,额头也有隐隐的冷汗冒出来。 却是没想到,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宁一崇! 宁中则享誉江湖,却没想到她还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武功卓绝,当世罕见。既有如此人才,竟能藏到这种地步,华山派该死! 那头树下,隐隐有个绯色的人影坠下来,谭昭也没去查探,重点根本不是这个:“既然观众都已到了,那我就问了,刘正风与曲洋相交,可损害正道江湖丁点儿东西了?还是衡山派因此少了只鸡,死了只狗了?” “他与魔道相交,便是其心必异!” 谭昭想了想,按着对方的逻辑来:“哦,这样啊,那我也是其心必异咯!本来我还想为各位鸣鸣不平的,但现在看来,还是算咯!” “你——” “大丈夫,行的端坐得正,若是轻易便能被他人三言两语蛊惑,这人也实在当不得大用。”谭昭话锋一转,托他刚才那一番身手,在场猛然就变成了他的宣讲会,“所以在场诸位,不如学学刘正风前辈,退隐江湖如何?” “随便被人巴巴地一蛊惑,就要把自家门派拱手让人去填补这马前卒的坑,这么好骗的,我宁某人也是第一次看见!” 不能再让宁一崇这么说下去了,左冷禅自恃逼格,但再这么下去,这五岳并派大会就要被这小子搅黄了,本就有些嵩山派以势压人的意思,再纵容下去,恐怕人心涣散。 “宁少侠,老朽体谅你初出江湖,说话孩子气,你与江湖同道道个歉,老朽做主说和了便是。” “……”实不相瞒,其实我比你年岁还大一些:)。 系统:这种时候,你倒是想起你老爷爷的身份了。 谭昭不理会系统,他就等着左冷禅说话呢,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反正这江湖的人多数都没脸没皮的,他胡咧咧两句,估计也没什么人在意:“道歉?我手中的不给剑,不是这么说的。” “小子年少意气是好事,不群,你觉得呢?” 岳不群……岳不群默默侧开了眼,随后才开口:“一崇是个性情中人,还请左盟主多担待。”小舅子的主,谁敢做啊! 这说了,就等于没说。 “我姐夫说的在理,我这人交朋友论事,非常简单直接,今日这劳什子五岳并派大会,听着就没什么意思,难道不并派,正道江湖便不是正道江湖了?” 诛心了! 这绝对是诛心,而且还是诛左冷禅的心,当初的五岳盟主还可以说是与少林武当并列,如今并派……说是为了共同对付魔教,但难道不并派,就不能对付了吗? “我呢,最是见不得我姐姐难过,今日我便来做这个坏人,左盟主,小子年少轻狂,可今天这场子,小子便仗着剑,砸上一砸了!” 卧槽!这人好狂的口气啊! “那好,爷爷便来会你一会!” 这便有不信邪的出列了,谭昭不会不知道车轮战的吃力,但……谁让他还有三只小可爱呢,加上多数江湖人战力一般,说实话,他有种满级大号开入新手村的感觉。 来人使一柄大刀,刀是锐不可当的兵器,用得好战无不胜,用得不好……噫,太惨了!秒杀啊! 一刀下去直接被挑飞,这不是那江湖高手快刀随风吗?! 谭昭倒是不认识,随后又秒了几个小喽喽,不知是嵩山派的还是泰山派的,等谭昭走到左冷禅面前,已是无人敢上前了。 “左盟主,如何?” 这就是非打不可了,到现在为止,左冷禅还没见过这小年轻出剑,但此时此刻,他已不得不应战。 若他不应,这并派大会,便会就此结束了。 这是左冷禅绝不允许的,既然如此,便战!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老夫必定全力以赴。”已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宁中则有些担心,但她并没有开口,在超级弟控的美图秀秀滤镜里,弟弟从来是个非常有成算的人,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所以……岳不群突然觉得有点糟心。 具体表现为,他堂堂一个华山派掌门,为了练功舍弃了那么多,竟然……被边缘化了?!连他女儿眼中,都没有他的倒影?! “请。” 谭昭拔剑:“你也请。” 高手过招,皆在一瞬。两人都非常快,战在一处,便已能觉风卷云乱之势,左冷禅是个玩手段的老手,武功却也非常厉害,就在一刹那,他已明白宁一崇绝对是他最不想过招的高手之一。 快,稳,狠,分明是个身材羸弱的小子,出手却有雷霆之势,隐隐竟还有压着他打的感觉,左冷禅忍不住拿出了全部的功力,却仍然只是胶着。 而外头的看客呢,看客……已经呆了! 同样都是九年制义务江湖练功出来的,为什么这人这么凶!吃什么长大的,就这手段,拿出去一派之主也使得了吧。 所以说嘛,江湖不管是怎么变,拳头大的是老大这句话,总是没有错的。 在此之前,江湖人对宁一崇的印象或许是这人嘴特别毒还跟魔教的人勾勾搭搭,那么在知道此人竟有无双武功堪比左盟主之后,回过头来,有些人开始思考……五岳并派大会到底为什么举行来着? 哦,对共抗魔教。可是,以前就对抗啊,为什么现在要并派?还有既然要并,为什么少林武当不参加啊?! 第403章 一曲江湖梦(三十三) 诶,对啊!同为武林正道,为什么少林武当过得这么轻松,他们五岳剑派却搞得这么狼狈啊?不不不,少林武当弟子皆淡泊名利,不计得失,绝对不会……妈蛋,自己都有点说服不了自己怎么办!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走上并派这条路啊? 当然了,江湖有一梦不醒的,也有大梦初醒的,同样也有一直清醒的聪明人。聪明人并不算少,但如今五岳剑派的境况,已是打断筋骨连着肉,若非有大本事的人,如何能撼动左冷禅的统治。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能随大流,但就在许多聪明人决定“蛰伏”的时候,却有人……跳了出来,横空出世,一言警醒梦中人! 试问当场,有谁不想做宁一崇,可又有谁有宁一崇这份气魄与能力!世人皆慕强,江湖人更是如此,今日之前,宁一崇或许只是个稍微有点名气的普通人,那么今日之后,江湖最顶尖的位置上,必有宁一崇的名字。 以一人战五派,何其狂妄,却又何其潇洒! 不给剑挑落掌风,这一场快到不可思议的打斗竟然有些草率地结束了,谭昭的剑指着左冷禅的脖子,只要他再进一步,左冷禅就会血溅当场,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你输了。” 左冷禅的脸……别提有多臭了,他的脸简直被人硬生生撕下来丢在地上踩。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能失了气度,否则嵩山派今后在江湖上,还有何颜面! “老夫……输了。” 随着这四个字轻轻落下,这场原本庄严肃穆带着勾心斗角的并派大会已经名存实亡,有人不甘,有人庆幸,却没有再站出来。 说实话,谭昭并没有觉得多高兴,但话却还是要说的:“还有何人,可有不服!” 他就站在台上,忽而有人发问:“你的剑,叫什么?” 谭昭一楞,心中竟陡然欢畅了许多:“剑名不给。” “哦对了,你们若有不服,可去华山脚下的宁氏酒铺找我,我这人惯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尽管来,我若怕了便算我输!”一人一剑,潇洒张狂,却又无端让人羡慕! 适日五岳并派大会,宁一崇带着姐姐宁中则一行华山弟子潇洒离去,与此同时,不给剑客宁一崇的名讳开始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有人模仿他的穿着,佩剑,甚至他堪称狂妄的性格,不过没有足够的手段,大部分狂妄的模仿者都被打了脸。 倒是有人,说凭借着模仿宁一崇,竟躲过了一场匪盗的截杀。 当谭昭听闻这个消息时:……你们敢不敢再夸张一点!西门吹雪都没这么夸张好不好!装逼也要按照基本法好不好!麻烦名誉损失费系统这里补交一下,谢谢。 系统:哈哈哈,宿主,你再过几年,是不是可以夜能止啼了! 谭昭很心累啊,他本人的风评其实并算好,至少他一个正道出身的人,竟然跟魔教教主当朋友,最主要是,东方不败竟然回应了。 可是你能怎么办?你还能杀了宁一崇还是东方不败咋地?你不能啊,你瞧瞧五岳并派大会上,那么多英雄好汉,硬生生全被打了脸,这多了丢脸啊,谁都不想捧着脸被人去踩啊! 倒是有几只虾米不信邪,但不信邪的下场,就是被人吊打了一圈后还被丢出了华山境内,甚至还被华山派拉黑,可以说非常之惨了。 而与此同时呢,华山派招生……迎来了一波新热潮! 虽然宁一崇不是华山派的,但长眼睛的都能够看到,只要宁一崇在,华山派崛起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宁一崇现在多大啊,怎么也能再战六十年啊! 管他呢,能学到无双武功谁管你这个啊! 所以说嘛,江湖人的标准是非常双标的,刘正风跟曲洋玩音乐,你说人勾结魔教意图不轨,宁一崇呢,明目张胆跟魔教教主做朋友,然而……竟然还搞起了全民模仿,你说刘正风冤不冤,他冤大发了! 听说的当场,刘正风就来了一曲悲伤般的笑傲江湖,曲洋劝都劝不住。 江湖一滩浑水,竟然莫名有点儿欢乐起来了。而这个时候,谭昭在教姐姐宁中则学剑,当然他本人,也就只有这个拿的出手了。 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靠朋友接济,唔,长生诀倒是可以给。 “姐姐,这是我修炼的功法。”谭昭当然不会傻到把小七拿出来,这七幅图算是他拓印的。 宁中则一听便要拒绝,送给她便是送给了华山派,这是小弟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收下! “姐姐,你打开看看,便明白了。” 宁中则狐疑地抬头,打开后……她就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甚至她对着东西是不是功法,都有些存疑。 “此功法名为长生诀,顾名思义,修炼到最高,便能脱离人身,长生不老。”见宁中则吓得快拿不稳了,谭昭立刻接着说下去,“不过这个只是理想状态,而且长生诀修炼条件十分苛刻,并非是你择功法,而是功法择你,若你看不懂上头的图,便无法学这功夫。” “竟有此等功法?” 谭昭点头:“一图一世界,若有有缘人,便能知晓。不过此功法霸道至极,若你身怀内力,无论如何都是修炼不了的,否则气血冲突,轻则变为废人,重则丢命。” 宁中则还是不太想收。 “这不过是拓印的,你权当弟弟哄姐姐开心罢了,若有人能修炼,也是一段机缘。” 既然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宁中则就把功法收好,她已决定日夜佩戴着,绝不会轻易离身,否则被有心人拿到,必定造成江湖祸患。 谭昭见她收好,转而将不给剑拿了上来:“姐姐,你试试看!” “一崇,你……” 谭昭将剑往前送了送:“试试看。” “我在并派大会上,见过姐姐使剑,姐姐的剑与不给剑重量相仿,姐姐,试着用剑来攻击我!不要留情!” 宁中则很快便明白弟弟的用意,她也不矫情,立刻横眉一凛,拔剑而起,不给剑果然锋利至极,即便是她不熟悉的佩剑,竟也有种圆润贯通之感。 “滞涩!姐姐会否觉得,拿剑就是拿剑?” “剑是一样无需握紧的武器,它就在姐姐你的心中,你握得越紧,你反受掣肘,它不是你的敌人,它是你的朋友,你的半身,你并肩作战的朋友!” “你要信任它,对它放开手脚,它就在你的心中,无论你怎么驱使它,它都不会背离你!” 宁中则差悟性吗?当然不差,她能自创剑招,将华山派的剑招融会贯通,何其厉害!她差的不过是这个江湖缺少的底蕴与眼界罢了。 谭昭并不会什么惊世剑诀,他也没练过什么高级剑法,他学的都是剑最开始的模样,恰恰宁中则缺的,就是这份沉淀。 最先发现宁中则武功变强的,自然是岳不群。 随后,就是各色华生弟子,岳不群感觉到了危机感,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华山的地位在渐渐变弱,众弟子提起宁中则的次数开始盖过了他,即便他还是江湖中享有盛名的君子剑,但他的剑……却不如宁中则锋利了。 这简直就是羞辱!倘若从前他还有一份怜惜,那么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他拼了命地修炼葵花宝典,他要踩下宁中则,甚至宁一崇,他要做江湖的王! 为此,他特意去了思过崖修炼,然后……撞上了正在喝老酒的宁一崇和风清扬。 命运转了一圈,随后开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玩笑。 作为华山派鼎鼎有名的老前辈,岳不群自然是知道风清扬的,风清扬自然也知道岳不群。说实在话,风清扬对岳不群……那真是老鼻子劲看不上眼了。 他这人剑痴,自来以剑识人,这岳不群的剑……当真是不说也罢,君子剑?小人剑还差不多。 不过是为着华山派,没有发声罢了。 可就是如此,竟然有人还作死,风清扬喝了酒,酒气上头,忍无可忍,终于……诈尸了! 妈呀,这下乐子就更大了,华山派惊掉了一圈的下巴,岳不群的功法还没修炼成,就被风清扬一掌全废了,而这时候,宁中则……站了出来。 华山派、华山派这是要发啊! 一尊老前辈,以为新秀,还有代掌门宁女侠突飞猛进的剑法,并肩武当少林它不是梦啊!气得嵩山派左冷禅一夜没合眼。 而这个时候,谭昭还在给小侄女做思想工作,岳灵珊一个娇养长大的小姑娘,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爹爹……是个狠人?! 本来这事儿都瞒着这丫头的,谁知道阴差阳错知道了,要不是谭昭拦着,恐怕华山派就要“晚节不保”了。 “小舅舅,这事儿是真的吗?我爹爹他……怎么可能!”岳灵珊的三观都炸裂了,这会儿就跟霜打的小白菜似的。 而就在这时,酒铺外头传来了小年轻充满活力的声音:“师父!师父,你在里面吗!我林平之啊,你最可爱的小徒弟!” ……胡说,我最可爱的小徒弟只有小长空! 第404章 一曲江湖梦(三十四) 岳灵珊好不容易找到个人诉说内心的苦闷,将将开了个头就被人打断,心里头气不顺,拉开门就喊道:“是你!我小舅舅何时收你做徒弟了,别不是脸大自封的吧?” 若是从前,林平之早就气得跳脚起来打人了,好在他经历一遭江湖风雨,怎么也成长了许多:“你走开,我不与你计较。”说吧,便歪着头冲里面跳着喊:“师父,师父,师父你听到了吗!” 谭昭掏了掏耳朵,一脸地无语:“叫魂呢,你师父他不在!” 林平之也是打蛇上棍,硬生生绕过岳灵珊跑了进去:“没呢没呢,师父您不在这儿嘛,您留下的剑诀我都已经学会了,真的!” 这兴头是真高啊,谭昭看了看情绪有些失控的外甥女,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他也不擅长辅导心理啊。林平之也不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缠着谭昭说了两句俏皮话,便跑到街角的馄饨摊吃馄饨去了。 岳灵珊狠狠地瞪了一眼林平之,这才继续坐下。 “这是什么酒?”刚还没有呢,小舅舅从哪里掏出来的?! “红尘酿,世人说一醉解千愁,喝了这红尘酿,红尘万丈皆可消。”谭昭推了推酒杯,开口道。 “当真?” “自然当真。” 岳灵珊将信将疑地端起酒杯,初初抿了一口,嘴巴里直到喉咙后就跟火烧似的,一直烧到了心里,酒气上头,立刻将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绯红起来:“辣!” 她刚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火烧的心却慢慢降了下来,四肢百骸却仿佛有所感染般,心头竟当真轻松了不少! 难怪大师兄平日里这般喜欢喝酒了,若大师兄还在,该多好啊!其实那日五岳并派大会,她看到大师兄了,她想要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她以为大师兄会来找她,可是并没有。 然后爹爹……娘亲,为什么他们都变了!和以前一样,不好吗! “没有谁,会一成不变的。” 岳灵珊猛然抬头,眼中尽是惊诧,此时她才发现杯中已空,而她方才的所思所想,都化作了语言,她终于……说出来了。 “这酒,果然是个好东西。” 谭昭一把伸手将酒杯夺过,岳灵珊欲抢,可她的这点儿力气,哪里抢得过:“我还要!小舅舅!” “小女孩,可不能贪杯哦。” 红尘酿本就烈,岳灵珊极少喝这样的酒,一下子喝得猛,此时已有些眩晕了,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难得地清醒冷静:“小舅舅,人为什么要长大?” “……”那长不大的,不成智障了吗? “小时候,我爹对我可好了,他会带我玩,我闯了祸我娘要打我的时候,都是我爹爹替我求情……”大抵人喝了酒,心上的锁就会被解开,岳灵珊说,谭昭就听,说到最后,小姑娘就直接哭了。 谭昭:……我什么都没做! 索性,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宁中则来了,或者说,她一直都在,女儿有了心结郁郁寡欢,她如何不知道。 “姐姐,你还好吗?” 宁中则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一天,或许她早有预感,当真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声嘶力竭:“嗯,一崇,华山派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谭昭摇了摇头:“姐姐你知道的,永远不会的。” 宁中则心下感动,不过近来华山风风雨雨太多,她其实已然疲惫,说了两句,便带着女儿岳灵珊离开了。 等将人送走,已是月上柳梢头了,只可惜转头……这“人约黄昏后”嘛,真是不谈也罢。林平之小小一只,窝在门边,谭昭忍不住上前踢了踢:“太阳出来了,起床啦!” “什么!?师父,你……” 谭昭一笑:“当真想好了?我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可并不十分好听,做我的徒弟,恐怕并不轻松。” 这话说的,显然极是认真。林平之自然也收了一身的顽笑,说实话,他收到离别信时,是有些难过的,不过看到剑诀,他就没那么难过了,只是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就在他踏出福建时,刚好传来了五岳并派大会的消息,然后他才知道……他未来师父宁一崇,竟然是华山派宁女侠的弟弟!甚至直接干翻了五岳盟主左冷禅! 卧槽林平之当场连面都不吃了,马不停蹄往华山赶,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竟然也忍下来了,即便一路风尘,他的眼睛却是亮的。 少年人的梦想,还未沾染江湖的勾心斗角,最崇拜的绝非是那种地位尊崇的门派之主,也非是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那绝对是……江湖上最潇洒的那个人! 而现在,这个人有了名字,他叫宁一崇! 卧槽就是跪死在师父门口,那他也要拜师! “嗯,徒儿林平之,拜见师父。” “哎,先别忙着跪拜,你资质如何还需看过,否则你久久不出师,你难道还要我来保护你不成吗?” 第二日,林平之持剑站在庭中。 这庭院极小,四四见方,还没林平之以前老宅的耳房大,这样的练武场,实在有些简陋挤脚了,说句直白的,提着剑转个圈都怕打到自己。 “来吧,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林平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抛却了大开大合的林家刀法,小少爷瞧着确实较以往灵巧机动了许多,即便在这么狭小的庭院里,也能稳稳当当地耍一套剑法。 但……也就是一套剑法,若论杀伤性,那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还是一颗青涩的苗子,这会儿岳灵珊都比小少爷强上一些。 谭昭两指一动,弹指神通瞬发,林平之能听到后面的破空声,但等他辨清方向后,手中的剑已经被人击落了。 “哐当”一声,坠落的还有林平之本来高高跃起的骄傲。 “首先第一点,为师要教你的——就是握剑,剑是——” “耶?耶!师父,师父你终于承认啦!太好了!”林平之高兴疯了,随后……就遭遇了新师父雨打芭蕉式的教育。 差不多概括来说,就是他现在所学……一无是处。 不过有了小少爷的加盟,谭昭的伙食水平那是大大的提升了,就是后头岳灵珊也来了之后,他被吵得脑仁疼。 也不知是不是气场不和,这俩小年轻明明年岁相仿,一碰上就跟两乌鸡相斗似的,原本谭昭还想让两人相互促进,现在……没相互厮杀已经算看在他的面上了。 再加上个诈尸成功,天天跑来喝他酒的风清扬,时不时还有几个傻大胆来挑衅,他这酒馆……也算是开起来了:)。 “师父,你听说了吗?日月神教的前任教主,竟然还活着?” 谭昭并没有任何的惊讶,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那日他离开西湖梅庄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东方不败与任我行之间,显然还有故事,只是东方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想到他离开前东方不败说的那句话,谭昭忍不住笑了起来,四面楚歌还指望他雪中送炭,这对朋友的要求也未免太高了叭,最关键的是……他好像脑子也坏掉了一样,竟当真答应了!哎,好不容易的舒服日子,又要到头了。 “哦?” “千真万确,日月神教的人亲口说的,师父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啊?” 谭昭一脸你是不是在说笑的表情:“担心什么?你担心江湖第一高手,阿平啊,你飘了有没有!” “……”再会吧,师父。 林平之刚要离开,岳灵珊脸带泪痕地跑进来:“小舅舅,大师兄他、他竟然要娶魔教妖女了!” 谭昭:……你俩这消息侧重点,简直太棒了! “诶,不对啊,姐姐前段时间不是派人去找你大师兄回山了吗?他竟还没回来吗?” 岳灵珊听到这个,简直又要哭出来了:“没有,大师兄他、他拒绝了!都是那魔教妖女蛊惑大师兄,大师兄绝对不会娶她的!” 脑壳疼!脑壳疼! “不行,我要去找大师兄,我要当面同他问个明白。”问问他,从前的心……还依旧吗?难道真如爹爹所说,大师兄的心已经变了?不不不,绝对不会的,即便这世上所有人都变了,大师兄也不会变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竟然又来了一群人,打头的……是杨莲亭。 今天是什么吉祥的日子啊,怎么事儿这么多啊,谭昭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杨莲亭到来的目的。 “宁少侠。”杨莲亭知道宁一崇武功高强,却没想到竟高到这种地步。因此,他才这般郑重地亲自走上一遭。 “杨总管此来,可是东方有话托你转达?” 杨莲亭摇了摇头:“不是,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这般郑重?” 杨莲亭望向左右,林平之和岳灵珊倒是想听,不过大事面前两人还算听话。屏退了左右,谭昭正等着对方的话呢,谁知道“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还请宁少侠,救教主一命。” 搞什么?谭昭皱了皱眉,说道:“你今天来,东方他知道吗?” 第405章 一曲江湖梦(完) 杨莲亭的表情非常好懂,显然他是背着人跑出来的。但谭昭想了想,以东方不败的聪明,真的不知道吗? 恐怕未必,只是没有阻止罢了。 “我明白了。”谭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杨莲亭眼神一暗,这已是他能为教主所做到的极限了,上辈子他拖累教主以至于共赴黄泉,这辈子上苍既然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他必是要改变这必死结局的。 大抵是重来一世,他自觉已变得豁然许多,曾经他憎恶自己的平庸,嫉妒别人的才能,上苍给了他强健的体魄,为什么不给他无双的学武天赋诸如此类,愈想愈疯魔,上辈子的最后,教主疯了,其实他也疯了。 “多谢。” 谭昭摆了摆手:“诶,这句话便不必了,你对他如此忠心,倒是难得。”似感叹,又似试探的一句话。 杨莲亭从前不是人精,现在也不是,但这句话的意思,并不难懂,他甚至有些调侃地给了回答:“不过唇亡齿寒罢了,我不过一介普通江湖人,若没有他的庇佑,我什么都不是。我虽无勇无谋,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谭昭倒没觉得这么差:“这话,你自己信吗?”巴巴地跑来,都跪下求他了,不论其他,这份忠心已是足够了。 杨莲亭微微一愣,有些黝黑的脸上浮现几丝不自然。 谭昭默默撇过了头,说实话……大老粗这么模样,其实是有些辣眼睛的。 “你等等。” 杨莲亭不太明白,但好在谭昭转身离去没多久,就拿着一封信出来了:“喏,你家教主给你的信。” 谭昭刚才所说的“我明白了”,其实是这封信。当初离开梅庄前,东方不败给了他这封信,让他在恰当的时刻交给杨莲亭,他非常费解,但还是收下了。 但现在,他明白了。 “这是……” 谭昭往前递了递:“喏,拿着,你的信,午后我便要出发了。” 杨莲亭愣愣地拿下,他心中有个猜测,但他不敢想,信上是银钩铁画的字,一个个前扑后拥地跑进他的眼睛里。 早该认命了,是啊。 面前的宁一崇早已不在,杨莲亭抱着信枯坐一个时辰,直到谭昭出发去黑木崖前,才现身:“我决定当个普通人了。” 谭昭并不意外,这或许是女装大佬为数不多的任慈了。 “这封信,希望您转交给教主。” “……咋地,你俩真当我信使了?”见人变脸,谭昭才伸手去拿,“下不为例,我走了。” 说完,他便跨门而去,林平之和岳灵珊都被他送去陪风清扬了,小丫头闹着要去找令狐冲,他只能这么做了。好在如今的华山派有风清扬镇场,即便没有他,也没有那个想不开敢来惹。 杨莲亭站在门口注视着人汇入人群,随后消失在远处。 如此,也好。他以为重来一世,就可以占尽天时地利逆转人生,可他忘了,重生不是换脑子,他所谓拙劣的掩饰,或许早已被人看穿。 或许,他的重生,不是为了给他机会弥补上一世的过错,而是……让他认清自己的地位,看清楚,他杨莲亭做不了那个搅弄江湖风雨的人。 ** 华山,距离黑木崖并不远,北上三天,谭昭来到了黑木崖山下。 这里靠北,民风也相对彪悍许多,又因为日月神教的“统治”,大街上的百姓都较南方胆大许多。具体表现为,谭昭一进镇子,就被……黑店黑了。 这民风,难怪要被人说“魔教”了。 经历一把“艰难”的黑吃黑,谭昭玩着顺来的小刀,颇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说你们是日月神教的人?” “知道还不快把爷爷放了!” 哟,还挺横,谭昭转了转小刀,眼瞧着要戳上眼珠子了,这莽汉终于不喊了。 “知道又如何?你们魔教现在自顾不暇,你一个小喽喽,我难道还怕你不成!” “呸!你们这些江湖正道就是这么不要脸!咱日月神教好着呢,届时任教主重登教主之位,你们正道,一个个都得死!哈哈哈哈哈!” ……这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谭昭有些犹豫还要不要打听消息,就这智商,日月神教也是药丸的节奏啊。不过说起来,东方不败上任之后,就没管过教务,甚至将大权交到了杨莲亭的手中,这么磋磨十二年竟然还屹立不倒,可以说……正魔两道跟菜鸡互啄,实在也差不了多少了。 “还不赶紧——” 谭昭抬手就是一掌,快准狠劈晕。 真是点儿背,早知道就不选这家黑店吃饭了,谭昭抬头望了望天,黑色的天幕压在头上,就跟什么不祥的预兆似的。 东方不败是个疯子,他早知道了,只是他没想到,人会疯得这么彻底,或者说……世上竟有这么闲得蛋疼的人。 有这时间,剥剥手指甲刺刺绣多好啊,非要搞事情。 任我行提出公平对决,你还真答应啊,甚至还对外宣布,搞得正式得跟领导人会晤似的。所谓的四面楚歌,竟然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这哪里是什么魔教掌权人权力更迭,分明就是在为难他啊! 疯子,大疯子。 谭昭猫在街角吃了碗面,想了又想,决定还是趁夜上山。 然而还没等他上山,就在山脚下被拦住了,拦他的人——是东方不败。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阔别几月不见,谭昭竟然奇异地发现女装大佬身上的阴沉少了许多,甚至连阴柔都少了两分,此时对方脸上挂着笑容,像是放下了许久的重担一样。 “我本就答应了。” 东方不败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正面刚,更令人开心。” 他为什么一直留着任我行?或许是因为仇恨,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又或许是怕对方私扣《葵花宝典》的内容,可能有许多的原因,但他想,其中绝对有一个——他想打败任我行,真正意义上的那种。 不是趁着对方走火入魔,也不是凭着阴谋诡计。 谭昭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开口:“你开心就好。” “你能来,我也很开心。” 谭昭嗯了一声,略略带了一些疑问。 “本座听闻你以一人战正道五岳,明日我亦已一人战整个魔教,有你在场,很多人都会很高兴的。”东方不败望着从云层里冒出来的月亮,声音尚带着欢喜,“他们高兴,本座自然也心生欢喜。” “……”他们不会高兴的,真的:)。 第二日,任我行见到抱剑立在东方不败身后的宁一崇,原本胜券在握的表情瞬间……冷凝,估计是想起了被长生诀内力支配的恐惧。 “咦?他手怎么少了一只?” 东方不败瞟了这位始作俑者一眼:“你说呢?” ……是个狠人! “东方不败,你既说是公平对决,那他怎会在这里?” 东方不败已站到了台上:“本座若败了,总要有个人替本座收尸才是。” 任我行说话有些阴阳怪气,说实话他很想将两人的命都留下,但显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你倒是考虑周全。” 谭昭听到两人对话,扬唇一笑道:“放心,我就一收尸的。” “……”更加令人担心了。 其中,心情最复杂的,要数令狐冲了。他出了华山派,自是另有一番机缘,与魔教圣女任盈盈结伴,如今武功已非吴下阿蒙。可他得盈盈恩德,自也必须要报。 也是因此,他才拒绝了师母。 台上,已是刀光血影不留痕,令狐冲却无心去关注,等他反应过来,已是走到了宁一崇的身边。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关于师父,关于华山派,关于风前辈,也关于……小师妹。可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大家,都还好吗?” 谭昭转头看了一眼令狐冲,随即点了点头:“嗯。” 然后相顾无言。 还是谭昭先开口,不过这次他的眼神一直注视在台上,别误会,他只是怕东方不败的绣花针随便飞过来误伤他而已:“灵珊闹着要来找你,被我摁在华山派了。” 令狐冲:“……” “若有时间,还是回去一趟吧。”谭昭其实很喜欢令狐冲的潇洒,“江湖意气,恩怨情仇,若是太过计较,反而累心。不如从心所欲,华山派绝非你的负累。” 令狐冲抱拳,声音真挚:“多谢前辈点拨。” “……”其实,可以不叫前辈的,真的。 谭昭伸手,夹住一根乱飞的绣花针,而此时场上,任我行已经倒在了地上。唔,旁边是散落一地的绣花针。 “看我比武,你还这般不专心!” “……你跟别人比武,还关注我,我只是有样学样而已。”谭昭觉得自己理由非常充分,随手又将手中的绣花针还了回去。 东方不败接过,望着身后的黑木崖,终于缓缓露出了一个堪称畅快的笑容,像是卸下了什么长久沉重的负累一般。 ** “喂——你怎么还有时间跑来我这小酒馆喝酒啊?”谭昭不由有些头痛。 东方不败端着一杯红尘酿,脸上已没有多少女气:“本座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你这么大的家业,总该有人继承才是,你觉得本座如何?” “滚犊子!我还有徒弟的好不好,你休想从我的酒窖里搬走一坛酒!”他就知道,这人绝对是冲着他的酒窖来的,辣鸡疯子! 第406章 不给番外 剑,是什么? “那能是什么啊,现在满大街都是剑客,也没见几个真材实料的。”酒馆里,有个留着山羊胡书生模样的人捋着胡须概叹道。 他的朋友,却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听这个,显然也是满腹牢骚:“那些瘪犊子,仗着学剑,老子搁铁匠铺打一把刀,加塞了七把剑,就这素质,学剑?啊呸!” “老李,粗俗!还有你老哥哥我,也是学剑的!”山羊胡书生显然觉得自己也被冒犯了。 这叫老李的壮汉立刻赔好,两人气氛融洽,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剑上。不过这并不稀奇,如今剑道之风如扶摇一般,这天底下的武人,有谁不想得那位指点一二啊! “我说你这臭书生,不会也是想——”大汉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大勇士一般,他竟不知自家兄弟还有这等气魄。 山羊胡不开心了,倔强道:“那位又不是猛禽野兽,我如何去不得!” “那位确实不是,可另外那位呢!”大汉觉得自己作为朋友,还是要劝诫一番的,“臭书生,你可想好了,不过你若是去,我老李必定舍命相陪!” 书生一听,当下感动,两人无门无派,第二日便从保定府出发了。 不过走到华山镇,两人就有些……胆怯了,别无其他,这一路上碰上的剑客,那绝对都是实打实的高手。 “你们两个,新来的吧?” 老李点了点头:“没错,可是有什么规矩要守?” 这剑客也非常爽朗:“也没甚规矩,只要不打扰了那位,那位……多半只会当你不存在。” “……”这莫名的酸爽。 其实这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五岳并派大会,那位横空出世,如今江湖上已没有人敢称呼那位的名讳,当然,也有人称呼那位为——不给剑客。 不给剑,一个古古怪怪,像是随随便便取的名字,从根上就带着某种漫不经心的随意感,可你若当真见识过不给剑的威力,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那是世界上,最锋利、也是最快的一把剑。 但不给剑客本人,却是意外的神秘。他是华山如今掌门人的亲弟,却并非华山弟子,第一次成名是因日月神教的追杀令,后来被证实……只是朋友间的嬉闹玩笑(完全无法理解大佬间的玩闹),后来金盆洗手大会,据说曾经有人敢冒充那位,现在听听,那都跟荒诞故事一样离奇。 最离奇的是,那位既无师门,亦无传承,众人惊疑不已,直到后来……有人传言不给剑客入了剑道。 剑道,又是什么? 翻阅各种古籍,终于有人找到——剑道,便是以剑为心,顺应自然天理之道。 卧槽?!这什么鬼,这东西真的能练成吗?这嘴巴上下一碰就念完了,也没见他们哪个成了剑道高手啊! 大佬,求指导啊! 无数学剑的江湖人都在呐喊,但谁也不敢去打扰了那位,毕竟……江湖阶层放在那里,一个不好,丢了命也有可能。 然而……就是有人天生脑子不好,脑回路惊人,直接上门了。 老李和山羊胡其实也听说过这一段故事,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发问:“那最后呢?” “最后啊,那人便是如今的灵尘剑客。” 嚯!再次听来,还是让人热血沸腾,那可是一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啊,灵尘剑客曾公开表示自己学武二十余年,比不上那位指导两日。 “不过如今很少有人得那位的青眼了,你们若是有些天赋,不妨入那华山门墙。”这人,也是非常真心实意的,“那位与华山的关系不用我多说了吧,总归是能多学上一些的。而且华山派也不需你如何如何,有些接了他们门派任务,也能去学上一些皮毛,只要你不作恶,一切都好说。” “当真?” “自然当真。” 老李转头:“那真是太好了,老子昨晚光想怎么安慰你,头发都快想秃了!” 山羊胡白了老李的光头一眼:“你不早秃了吗!” “……”青山不见吧朋友。 不过来都来了,总是要去碰碰运气的。当然了,有这种心理的,实在不是少数,山羊胡这种,搁街上,十个里面至少得有七个。 因为不给剑客,华山镇的旅游住宿,完全被开发出来了。 对此,江湖YOU KNOW WHO本人谭昭对此……已然平静,反正他们不妨碍他基本生活就好了,怪只怪当初自己的手贱。 那小可怜,捡了个风雪天来,背着一把破铁剑,谭昭一下差点以为看到了曾经的阿飞,移情作用一起来,这不就……稍微指导了一下。 谁知道这小可怜竟是个学剑的种子,后来他闲着无聊……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呵!” “阿平,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对为师的!” 林平之对此,很有话要说:“哼!师父你偏心,我才是你最乖巧可爱的徒弟!” “……你戏过了,二十六的人了,辣眼睛!” “师父,你果然不爱徒儿了!” 谭昭立刻点头:“抱歉,从没爱过,谢谢。” 林平之:……就他师父这种性格,竟然是个学剑的,还大成了,这老天爷怕不是闭着眼睛给人送资质的吧?! 师徒俩相处,显然极是放松,林平之嘴巴上虽这么说,但作为不给剑客唯一的徒儿,他不知道有多喜欢这个身份。 光是外头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他就佐着能多吃三碗饭。 哎呀,他就喜欢别人嫉妒他却打不着他的样子,就是打的着,他也有师父护体!哼,没错,他看那东方不败不爽很久了。 很久很久以前,从林家老宅的时候,就一直如此。 “你也老大不小了,福威镖局还经不住你祸祸,还跑你师父我这儿来做什么!”谭昭也是头痛,一个个全都看不得他安生,要不是他这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他早就跑没影了。 哎,他容易嘛他。 林平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非常老成地开口:“师父,宁掌门催婚的时候,你是怎么拒绝的?” “……”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儿扎心啊徒弟。 “嗯?” “阿平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确实是该成家了。”谭昭表示,理由什么的,不存在的好不好,他就是一块滚刀肉,反正岿然不动就是了。 “……师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做师父的,必须告诉徒弟这江湖最残忍的事实:“阿平,没有这回事的。” 林平之:……他是疯了,才会跑来跟他师父取经的吧?! 十年过去了,这小子竟还这般不长记性,东方不败一进屋,裹挟着一身冰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师父,你看他!” “看我好看吗?” 谭昭= =着脸,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俩究竟是来给我贺寿的,还是来替我催命的啊!”都给老子走! 最后,宁中则带着女儿下山,不算小的小酒铺立刻变得热闹起来了。 十年,在人身上走了一圈,有的人变得更加好,有的人变得落寞,也有的人……好像一直都没怎么变过。 宁中则猛然一惊,时光竟已过了这么久,她已从丈夫离志中完全走了出来,将大半的心力都投到了华山派,她抚上鬓角,已有些银丝,可弟弟……却是半分未改,竟还是当初的模样。 真好,她想。 一场酒,酒酣过后,谭昭瘫在躺椅上,宁中则已回山上去了,连岳灵珊跟林平之都跑没影了,真的是,还给他贺寿呢。 “看来,你不用再担心宁女侠催婚的事情了。” 谭昭眼皮子也没掀一下:“我本来就不担心。”他不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人能够勉强他。 “哎,再喝,明日咱们就去找那位学剑!” “好!咱们兄弟二人,刀剑合璧,所向披靡!” ……这又是哪里跑来的醉鬼啊? 谭昭一乐,忍不住趴在窗边开口:“找哪位啊?需要我给你们引荐一二吗?” 两醉鬼都喝迷糊了,完全是乘着性子来:“当然是不给剑客啊!你认识吗?” “不认识。”谭昭一脸哪只野鸡,我才不认识的模样。 两醉鬼当即就不乐意了,这就跟追偶像,偶像被侮辱了一样,侮辱他们的偶像,那就是侮辱他们,不能忍,抄起……软绵绵的刀剑就砍了过来。 ……这也太搞笑了吧。 谭昭挥手一挡,忍不住笑了出来。唔,不如就教上一点儿好了。 窗外,不知几时飘起了鹅毛雪花,落在地上,很快便隐于无形,两只醉鬼揣着剑诀远去,谭昭回头,便听到人开口:“十年了,我竟还没死。” “可我却要死了。”几番生死,谭昭已然平静。 “我不会让你死的。” 然后,东方不败发现……宁一崇这厮所谓的要死,真的就只能随便听听。你认真,就输了。 ** 五十年后,老李已经成了江湖闻名的大侠,而曾经一身酸腐气的山羊胡书生竟然从戎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两人一江湖一朝廷,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二位乃是过命的兄弟,当初潦倒时,得一神人点拨,方有此时成就。听来就跟说书似的,一场醉酒,竟得了此人青眼。 而这人,便是传奇剑客——宁一崇。 剑术如鬼神般莫测,性情潇洒恣意,世人无不追崇欣羡。 便是数百年之后,仍有人听此传闻,几番探求,只求一方不给剑客的剑诀,以求一鸣惊人,得成名利,再造不给剑客的传奇。 只可惜那柄锐不可当的不给剑,却是谁也没有见过。 第407章 姓赵的有毒(一) 谭昭一直觉得,自己对系统其实不错来着,但他现在发现,系统可能对他有些误解,否则……怎么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身份!辣鸡系统! 系统:宿主,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谭昭摊平在病床上,说实话就是当初真假状元那会儿他都没现在这么惨,至少那时他还遇上了白五爷可以白吃白住,现在呢,他双腿断了,脸毁容了,连喉咙都被人割了一刀,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境地,就这样还要自己照顾自己,太惨了。 系统:宿主,真的,你要相信窝,本来时间线要往前倒推十五日的…… [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友尽吧。] 一对儿戏精,谭昭躺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才把腿养好,接下来又是一连窜的复健、修复疤痕,至于声带……没可能了,谭昭只能拜托两只小可爱轮流上岗,而他自己决定当个安静的美男子:)。 系统、系统很想吐槽,但非常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住了嘴。 等到谭昭能稳步地走在路上时,一年已经过去了。当然断过的腿,总归不能养到全无暗伤,修习腿功之类的自然没可能,好在谭昭也不修习就是了。 系统:我最最最最亲爱的宿主,一年了,能原谅你最最最最最可爱善良的系统吗? [……] 系统:红红! 谭昭被烦得呀,终于勉为其难地开口: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系统如蒙大赦,立刻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是这样的,一年前咱们来到这里,我与原身谈了条件,他说要帮他复仇夺回皇位…… [什么皇位?你再说一遍?] 系统:红红你听我说完,原本条件是这个样子的,但……后来人反悔了,我都已经帮你找好下家了,就突然稍微那么不可控一点,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呵呵!] 系统:不过宿主你放心,那个协议还没签,你已经帮人承受了这份苦楚,所以你是不用替人实现愿望的。而且你到这具身体里时,原主的灵魂已经不在了,要不是还有一丝生机,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谭昭无力吐槽,他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了,又累又短命,还是当个江湖侠客来得自由自在。只是可惜上个世界宁一崇身体底子太差,他拼命活,不过活了十六年。 系统:那也不差了,你想想你已经完成进度条的四分之一了,是人生历程上的一大步啦,四舍五入…… [呵,你倒是四舍五入呀~] 系统气呼呼地不说话了,谭昭这才有精力思考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原主名叫段延庆,乃是大理国的太子,身份尊贵,只要不出意外,那就是大理国未来的王。但……就是出了意外。 大理国奸臣杨义贞造反谋国了,随后原主被人追杀受伤,撑着一条命回了大理,却发现……所有人都当他死了,新的皇帝已经坐上了皇位。 从云端坠落到泥里,不过短短一年。 当然这些,都是系统告诉他的,因为这回情况特殊,谭昭其实并没有得到原主段延庆的任何记忆。 系统:宿主,你打算怎么做? 那还能怎么办,虽说是“历经坎坷”,但他还是得往大理走上这一趟,夺回皇位不考虑,但去看看总归还是要的。 所幸,谭昭的运气还没差到底,新上任的保定帝段正明是个清正廉明的好皇帝,百姓也早已从“政变”中走出来,一切都井然有序,只除了……原主一人。 皇权更迭,自来如此,谭昭一叹,翻进了天龙寺的院墙之中。 系统:宿主,你果然还是心太软→_→! [要你多嘴。] “延庆太子?” 枯荣大师惊愕不已,火烛摇曳,不算明亮,但他却明白自己绝没有看错,大理皇室也唯有延庆太子一人,生得这般雍容华贵。 叹只叹,时也命也。 谭昭点了点头:“是我,深夜造访,是我僭越了。” “太子这是折煞老衲了,阿弥陀佛。”枯荣大师面带愁苦,声音也说不出的悲戚。 谭昭来,不过是尽一份人事,枯荣大师有感于对方的豁达,当下就拿出一物相赠。 “这是什么?” 谭昭打开,却见上头《六脉神剑经》五个大字,卧槽仿若天雷啊!六脉神剑啊,那不是大理段氏…… 系统,你提头来见吧:)。 当初华山论剑的时候,谭昭曾经听一灯大师说过,大理段氏曾经有一门无上武功名为六脉神剑,只是后来断了传承,唯有一阳指传承了下来。 “枯荣大师,这太贵重了,我……” 枯荣大师却愁着一张脸拒绝,于他而言,这天下之事,一啄一饮:“延庆太子,它现在属于你。” “……”谭昭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武功心法他多的是,实在不想收下,可这老和尚铁了心,他只能稍退一步:“我誊抄一份,放在我这里,如何?” 枯荣点头应允。 一灯如豆,将至天明之时,谭昭告辞。 枯荣大师问他:“太子欲往何方?” “天下之大,寻个容身之所总归是容易的。”谭昭还礼,“太子之称,便作罢吧。” 谭昭说罢,就要离去,枯荣大师会忽然伸手拉住他。 “大师还有何事?” “太子佛缘深厚……” 谭昭心中警铃大作,没等老和尚说完,就脚底抹油逃得飞快。好险好险,差点又要被人拉着当和尚了。他是单身狗不假,但喝酒吃肉他还是爱的好不好,这是两码事。 想到此,谭昭也不在大理多待了,只是还未等他走出大理国,就传来了保定帝追封延庆太子为庆余帝的消息,连带着还有一长串的赞美。 谭昭:……保定帝这心,得有多大啊?! 不过他听说上一代大理皇帝好像因为整日心慌慌,当了一年皇帝就去天龙寺出家了,就这一脉相承的品行,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完全可以接受的感觉?! 谭昭替原主跑这一趟,只是想给原主一个体面的公道,至少他的坚持还有人知道,也并没有将他遗忘,至于再多的,他也做不到的。 出了大理境内,谭昭也大抵理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理段氏,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一灯大师的祖宗?!这辈分也真是够够的了,排除这些,如今是1083年,也就是……宋哲宗赵煦他爹宋神宗统治时期。 这槽他都没办法吐,穿越久了,当真是什么鬼都能碰见。 只是可惜,这里没有金风细雨楼,也没有六分半堂,这并不是他待过的那个世界,这里的赵煦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谭昭巴不得这样,如果是真的,他……他就一不做二不休去海外转转,否则以他的演技,绝对会被人认出来的,然后——想都不敢想! 系统:宿主,你突然有了自知之明,我还有些蛮不习惯的。 于是,好不容易从冷宫出来的系统,又被打了回去。 谭昭从大理出来,一路走走停停,反正他现在一身轻松,一边养身体一边游玩,反正等他决定在嘉兴暂居时,已经过去两年了。 两年的功夫,谭昭已经完全浪得没边了,上个世界总有各种人来打扰他,现在他一身轻松,一个人不知道有多么开心,甚至还稍微闯出了一点儿“神医”的名头。 系统:你看是不是,只要你不作妖,三年获得时间迅速就来了,宿主,加油哦,我看好你~ 他哪里作妖了,那难道不是麻烦自己找上门嘛,谭昭在嘉兴城最大的街上租了个院落,他这人比较俗,就喜欢住好的吃好的,出门就是烟雨楼,多棒呀。 这一日,谭昭刚从烟雨楼吃完全蟹宴回来,他手中还提着坛还算不错的女儿红。此时,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天空中挂着几颗不算闪亮的星子。 唔,明天可能要下雨了。 谭昭这般想着,方要推门进去,却是听到门边一道细微的呼吸声,几不可闻,但……习武之人,耳力自然甚好,他摸着黑找了一圈,终于在门边的廊柱下找到一只小孩。 小孩烧得满脸通红,原本俊俏的脸上全是汗珠,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不过声音很轻很轻,若非谭昭耳力好,绝对是听不见的。 我去这谁家孩子啊,谭昭赶紧抱着孩子进里屋,顺手还送了点内力给人,刚好他手中还有坛女儿红,一番忙碌下来,小孩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 吁——怪累人的。 系统:宿主,你难道没有觉得这个小孩儿有点眼熟吗? [没觉……!!!!] 谭昭的“得”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系统界面上哪一张画像给砸了个懵圈。 系统:宿主,别说我没提醒你哦,本系统还是非常善解人意的,请夸赞,谢谢。 ……夸赞你个大头鬼。 他现在能把这个小鬼丢出去吗?只是汴京城离着这里这么远,会不会是人有相似啊?对对对,肯定是人有相似!不然人堂堂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江南来呢,对吧? 第408章 姓赵的有毒(二) 谭昭强迫性地说服了自己,但他这忐忑的心哟,怎么都收不回去。 小孩一看就是精细着养大的,不过大概路上受了些苦楚,这会儿瞧着有些消瘦,又是生着病,也就是如今世道还算不错,要世道不好,早就被拍花子抱走了。 系统:说不定是冥冥中的指引呢。 [……你可闭嘴吧。] 一夜安静,谭昭被清晨的阳光照醒,他从塌上起来,伸了个大懒腰,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昨晚抱了个小孩回来。 想到这里,谭昭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这才起身摸了摸小孩的额头,已经退烧了,面色也恢复如常,他想着找个可靠的人把小孩送走,小孩突然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然后……更像了,简直跟系统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天不怕地不怕的谭昭竟然难得倒退了一步,也没第一时间开口问问小孩你到底是不是出自皇家。 小孩生得眉清目秀,眼睛尤其烁亮,但不知为何,谭昭觉得……这双眼睛有些过分老成了,便是皇家这般年岁的孩子,也不会这般沉着才是。 “小孩儿,你……” “你……是赵竑?” 卧槽!!!谭昭惊得好险没直接跳起来,也就他如今见过大风大浪,这才勉强压抑住了。 “抱歉,你实在有些好认。”小孩清了一下喉咙,语气显然带着某种愉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煦,曾经……应该算是你的委托人,也是你的曾曾曾祖父。” ……你这个辈分是怎么算出来的?而且系统你到底对人说过什么! 谭昭实在很难形容他现在的感觉,但要说多么令人难以接受,那实在谈不上。这么多世界下来,什么林子什么鬼他没见过,不就是——遇上个原主嘛! 系统,出来受死吧[拔刀]。 系统安静如鸡,这种时候如果它敢出声,他家这个宿主恐怕真的会宰了他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谭昭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又或者说借由邪帝舍利说出来的话,起到了良好的情绪过滤效果。 赵煦时年九岁,他也没想到他的人生会再次起航,在见证了“另一个他”将大宋起死回生之后,他心中不是不震撼的。 与此同时,他难免也有些落寞与难过,那虽是他,却也不是他,他终究……还是没有完成父皇的遗愿。带着这样的心情,他竟然没有去那阴曹地府,而是回到了幼年之时,又做起了令人“艳羡”的延安郡王赵拥。 上苍优待,重来一回,他如何能再蹉跎年华,谁知道继位登基时着了别人的道,原本他还以为十死无生了,却没想到……醒来后又有这样一段际遇。 “你也是,竟这般巧。”赵煦将自己的经历轻巧带过,随后才开口道,虽然隔着辈分,但他很难将赵竑当做自己的后世孙来看待,便没有计较对方的称谓。 ……那可能不是什么巧合,恐怕又是垃圾系统出了错引发的蝴蝶效应,谭昭心里竟然略略有些心虚,他正了正颜,这才开口:“既是如此,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还请早些回京才是。” 然后他刚说完,就对上……小孩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一副他这么小你如果丢下他绝对是丧尽天良的模样。 很想丧尽天良的谭昭:…… “朕饿了。”理直气壮,非常能耐。 谭昭:“那我也不会做饭。” 最后的最后,还是谭昭跑去街口买了两份早餐回来。赵煦上辈子就没出过皇宫,这辈子一路南下也是被人胁迫,说起来,也是第一回 尝到这地道的江南美食。 说实话,味道当真是很不错。 “有一个问题,朕很早就想问了。” 谭昭一脸你随意问,我看着答的表情。 赵煦便有些小好奇地开口:“狄飞惊狄大堂主煮的阳春面,到底好不好吃啊?” ……你们老赵家,真的有毒啊。 谭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非常有脾气地拒绝了当今皇帝的提问,虽然如今赵煦还是个一米三出头的小矮砸就是了。 唔,一这么想,就有点控制不住地想摸对方的头了。 “你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谭昭刚刚伸出去的手立刻就收了回来:“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赵煦肃着一张脸,有些狐疑地吞下一口葱油饼,这人……当真是好生有趣,难怪小花师傅和无情他们都这么喜欢他了。 有些人果然一相处,就十分讨人喜欢。 吃过饭,谭昭任劳任怨地去给人买了两身成衣回来,赵煦既然不问他现在为何又变了模样,他自然也乐得不说,只是……他的演技,真的就这么差吗? 系统:……不是演技的问题,而是你根本就没有掩饰好不好! [统统啊,既然你出声了,说说吧,这事儿怎么回事?] 系统、系统开始抱着谭昭大腿哭诉,就如同谭昭猜测的一样,因为他的到来,导致两个时空有些扭曲交错,不仅赵煦跑到这边来了,真正的延庆太子好像……不见了,所以谭昭才会被安进这具残破的躯壳里。 谭昭、谭昭微笑着,把系统关进了小黑屋。 ** 三日后,阳光明媚,碧波荷叶间,谭昭第四十九次同人提起:“陛下,咱什么时候摆驾回宫啊?” 陛下本人拨着水花:“别急别急,朕如今不过九岁,便是回去了,也是仰人鼻息过活,赵小竑你一定要这般绝情吗?” “……”这跟他记忆中的宋哲宗绝对是两个人。 谭昭木着一张脸,觉得上苍对他的恶意太大了:“陛下英明神武,汴京城恐怕另有布置吧。” 赵煦一张小脸都团在一块:“哎,若当真有,朕又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呢!” “……”这天,真的是没法聊下去了。 此时,船上的渔家已经燃起了炊烟,两人是为了吃渔家本味才来的,某个小皇帝哦,病才刚刚好,就开始作天作地,简直了。 “来,二位客官,自家做的东西,粗糙是粗糙了些,慢待贵人了。” 不过说是这般说,谭昭包的船绝对够逼格,这鱼的滋味,自然很是不错。 “你倒是很会享受。” 不知为何,九岁小孩这一脸称赞的模样,谭昭的好胃口……突然就变得不好起来了:“陛下,咱打个商量好不好。” “什么?” “……您可以不用这么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吗?” 赵煦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 他从小受的便是皇家最顶级的教育,又因过早登基,与朝中势力斡旋,几乎没有畅快时刻,哪像赵竑那般,任性妄为,就是身体不好,也要快意地过生活。 “你如今,是何身份?” 谭昭一拍掌,起了架势:“那可厉害了,实不相瞒,我如今的名字说出来,吓死你。” “那你倒是说出来吓死朕啊。” 谭昭戏精上身,非要凑上去说,他一靠近,赵煦就闻到对上身上一股浅淡的药香味,这人又生病了? “我呀,其实是个已死之人了。” 这人性子真的是,赵煦终于忍无可忍,小巴掌拍在了人脑门上:“晦气,不得这样说自己。” “……”这酸爽的感觉,但莫名又有点小开心怎么办。 谭昭也不是一个喜欢隐瞒的人,反正段延庆的身份在大宋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赵煦听了,也是一脸你怎么越混越回去的模样:“没事,等朕收拢权力,立刻替你出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需要别人来替他出气。 “大理不过一弹丸小国,别怕小孙孙,到时候朕把大理周边的土地全都封给你,让他们求着你回去当大理王!”赵煦非常阔绰地开口。 谭昭:“……不用了,真的,求你了,别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赵煦一脸你别客气,朕罩你的模样。 谭昭到了此时,大概终于明白为什么小花师傅那么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还非常包容了。合着……原来这性格就这么糟心啊。 “所以小孙孙,朕需要你的帮助。” 谭昭闻言,整个人都坐直了,一脸冷酷无情:“别想了,没可能的。” 然后上一秒还一脸疼爱的破小孩,下一秒就变脸了,就这演技……干啥啥不成啊,谭昭溃败了,服了服了,是在下输了。 赵煦见对方答应,立刻恢复如常:“那好,这便去湖州吧。” 湖州? 谭昭一愣:“去湖州做什么?” “自然是去找苏子瞻了。” 苏子瞻,苏东坡啊,苏梦枕祖宗啊,可是他了解过,现在这时候苏东坡不应该在去往蓬莱的路上嘛,就算还没出发,那也应该是在黄州啊,乌台诗案没触发吗? “苏楼主劳苦功高,舍己为国,朕自然不会慢待忠臣。”赵煦如是开口。 谭昭一愣,脸上的笑容却莫名扩大了一些,这小破孩的性格,竟有股江湖侠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感觉。 “哦,对了。” “嗯?” “小孙孙,你看朕现在习武,可还来得及?” 谭昭:……为什么我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你们姓赵的对习武的执着,是不是镌刻在骨子里的?! 第409章 姓赵的有毒(三) 这人间,当真是不值得啊。 谭昭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望向糟心的小皇帝:“你跟德康,不愧是亲父子。” 赵煦一脸你什么意思,朕听不懂的模样,甚至非常地执着:“小孙孙,行不行啊?” “……能别这么恶心地叫我吗?小心我翻脸哦。” “那你教我学武。”赵煦忽然一拍手,脸上有些惊喜,“听闻大理皇室段氏乃习武世家,功夫非常厉害,是不是真的?” ……这种犄角疙瘩的消息,难为你一个皇帝还记得这么清楚,谭昭也非常无奈了,不过他也不是敝帚自珍的人:“你要学,自然可以,不过学武甚是辛苦,绝非你想得那般简单,若不然,这江湖上都是绝世高手,岂不是乱了套。” “当真?” 谭昭颔首:“自然当真。” 作为一个闷在皇宫里当了一辈子宅男的赵煦,对于武林显然非常感兴趣,从嘉兴往湖州的路上,谭昭一直都被迫回答各种奇葩且角度刁钻的江湖科普问题。 “为什么我修炼了三天,一点气劲都没有?” “丹田起,起来了去哪里?” “为什么学了轻功,人就能飞起来?” “……” 谭昭从来不惯着人,非常残忍地指出:“那只能证明一点,你的资质太差了。” “我不信。”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两人这会儿已经快到湖州了,不得不说,被赵竑带着出来行走,安全感真的非常棒。赵煦几乎不用担心任何事情,赵家的子孙天生就知道怎么享受人生,旁的人赶路灰头土脸的,他俩一个病弱一个小孩,竟然还胖了两斤,作为一个严于律己的人,赵煦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露出了一个非常沉默的表情。 谭昭一看就乐了,适时开口:“陛下,您怎么了?” 非常和善的笑容,但相处多日,赵煦哪里看不出这人的险恶用心,非常倔强地开口:“朕很好。” 谭昭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真的?” “自然是真的。”咬牙切齿状。 谭昭也是见好就收,否则人又要指着他喊不肖子孙了:“这一路,陛下可还满意?” 从嘉兴到湖州,江湖人要是使使劲一天就能到了,他们两人慢慢悠悠走了小半个月,农田水利,市井小路,连衙门捕头办案都围观了一场,如果他再不知道赵煦想看什么,他以前的皇帝就算是白当了。 “你觉得,青苗法如何?” 赵煦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这个时候,谭昭不会再怀疑对方天下之主的身份。 “法令无过,有过的是人。” 如果依照后世的经验,青苗法显然有许多弊病,加上大宋官员设置冗繁,一层层潜规则下来,只会加重底层百姓的负担。但你若说它不好,其实也不然,若有手腕高杆的领导班子,未尝不能达成双赢。 “是啊,只是可惜,这说不出功过的青苗法,就要被废除了。”赵煦一叹,这江南富庶之地,亦是如此,王公大才,却误用小人,“党争啊,你看得确实比许多人都通透。” 谭昭忽然就明白赵煦为什么要来找苏轼了:“所以,陛下是想送苏子瞻一段前程?”同样,也是给了别人一个□□。 “没错,果然瞒不过你。”赵煦对着赵竑说话,显然十分放松,一来是两人性情相投,二来他十分明白对方对他的皇位与权势并无任何觊觎之心。 谭昭笑笑,没再说话。 入了湖州境,赵煦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百姓的精神面貌变化,江南富庶,但有些地方贪官污吏沆瀣一气,百姓生活其实一般。但湖州,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一个为民为国的官员,有多么地重要。 苏子瞻有个有浪漫主义的官吏,他可能不适合统领百官,但对方绝对是一个好官。 “来了。” 谭昭难得有些不解:“什么来了?” 赵煦指着打马入城的人开口:“召苏子瞻入京的人。” 谭昭一喜:“这么说,我能功成身退了?” 赵煦又开始表演上了,好在这会儿店小二来上菜了。两人这会儿坐在湖州城最大的客栈里,说起来店里的招牌菜,据说还是苏太守的拿手好菜,唔,为什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哎,客官,菜都上齐了,您慢用。” 不会做美食家的诗人不是好官员,苏子瞻的人生绝对时时刻刻都在践行这句话,赵煦吃完这座菜,开始犹豫是不是要聘请苏子瞻额外当个御厨什么的。 谭昭诡异地get到了对方的脑电波,立刻道:“请停止这种可怕的想法,苏大人会想提刀的。” 赵煦一脸的理所当然:“那不是有小孙孙保护朕嘛!” “……”想得你美的,他绝对闭上眼睛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此时正好侦破了一起拍花子案的苏大人猛然打了个喷嚏,他有些乐呵地一笑,心想说不听是小儿子在想他了,哎哟,小孩子就是可爱。 衙差:……大人,你清醒一点,你家小儿子才刚刚出生! “如何?” “回禀大人,一共抓获七人,一女六男,据审问,这七人在江浙流窜作案,已有至少四十孩童被发卖,此次解救的孩子,湖州本地的已经安全送回,只有一个三岁女童,不知家中情况,暂且安置在衙门。” 苏轼一听,立刻皱眉:“衙门都是大老爷们,如何能养好孩子!找个稳妥的人,先送去给夫人照顾着。” “是,大人。” 方是谈到此处,朝廷派来宣旨的人刚好到了,苏轼接了旨,一时也说不出悲喜,他已是不年轻的,也明白他此番回去,必定又要成为朝廷的靶子。 新帝年幼,初登大宝,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只他身在官场,又如何能避开呢!不过即是避得开,他也必是要走上这一遭的。 “大人,门外有一人,自称闲林散人,想与大人谈论美食之道。” ……苏轼扯了扯嘴角,刚要拒绝,忽而一楞,他脸上难掩惊色:“请,快请。” 衙差不懂大人竟这般惊慌,道了声是,便迅速往门口而去了。苏轼则站在原地有些呆愣,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带着尘土与污垢的衣服,闲林散人?那好像是新帝年幼时给自己取着玩的绰号吧。 苏轼刨了刨从前的记忆,偶然回京述职的时候,与几位皇子皇孙有过几面之缘,也是巧合,曾耳闻还是延平郡王的新帝取了这雅号来埋汰人。 想到这里,他已是有些坐不住了,刚要提步往外走,便见一人踱步而来。湖州清水衙门,后头的院落更是朴素,这年轻后生长得真是好,蓬荜生辉四字,配上此番模样,称得上相得益彰了。 然后,苏轼注意到了对方牵着的小孩,顿时……吓得差点把自己的大胡子拔下来。 不不不不,他得缓缓,唔,肯定是…… “陛……” “噤声。” 苏轼拿出了自己狠命钻研美食的精神,这才强撑着挥推左右,动情地跪拜:“微臣拜见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赵煦抬手,上位者的气势,几乎是立刻就起来了,“苏爱卿,这位是段先生。” 谭昭拱手:“苏大人。” 段?苏轼同样也回了礼,心里头就跟打仗似的,天子怎么会从汴京来了湖州,身边竟还只有一个年轻人? “苏卿,可收到旨意了?” 苏轼一听,闹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只得顺着话说。 谭昭就站着,听君臣讲话,直到日坠西山,他打了个哈欠,便听到破小孩开口:“苏卿,听城中的人,你颇善烹饪之道?” 苏轼:……其实,我的诗文更不错的,陛下你别听他们瞎说! 然而,陛下并不关心臣子诗文作得如何,锦绣文章虽好,但饥肠辘辘之时,到底还是美食更能动人心,即便是天下之主,也是如此。 苏轼为官清贫,就住在府衙后头,他本意是想好好整治一桌,可无奈囊中羞涩,特别是他带着陛下回后堂,夫人还拖他后腿! 苏轼:……看来贬谪又逃不掉了。 谭昭就跟在赵煦后头,刚一进院子,就被个脏兮兮的小团子一把抱住了腿弯,还抱得死紧死紧,他怕伤了人,也不敢运气将小不点弹开。 “这是……” 苏夫人望向丈夫,苏轼立刻擦了擦额头的汗,将这小女孩的来历一一道来。 原来如此,谭昭心里一下软和,也没计较小孩子身上脏,弯下腰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温声道:“别怕,你看那个大胡子叔叔,他顶顶厉害的,已经把坏人打跑啦!” 被称为大胡子叔叔的苏轼立刻挺了挺胸,说实话,他盼望小女儿已经很久啦,瞧这小眼神,多可爱呀。 然而,大胡子注定不招小女孩喜欢,谭昭感觉腿上的力量更紧了。 “哥哥也会保护你的。” “真哒?”是小女孩圆亮亮的大眸子。 赵煦:……这人不要脸起来,真的连小女孩都骗,一把年纪竟然自称哥哥,啧~ 谭昭这会儿正哄小孩呢,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他身上的善意,已经稍稍放松了力量:“哥哥你真好看,阿紫喜欢你!” 第410章 姓赵的有毒(四) 哎呀,小姑娘眼光就是好。 谭昭被这话说得通体舒畅,原本软和的语气再软了一分,也没在意小姑娘脏兮兮的小手,道:“原来你叫阿紫啊,还记得你爹娘住在哪里吗?” 小姑娘似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竟像是在理解爹娘是什么东西一样,眨巴眨巴了大眼睛,才开口:“爹娘……是谁?” ……是他高估三岁小孩的智商了。 谭昭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已经歪了的发髻,轻声道:“爹娘,就是你最亲的亲人,阿紫还记得吗?” 小姑娘显然无法理解最亲的亲人这种概述,歪着脑袋想了想,脆生生地道:“阿紫有个老师父,丑!” “……” “坏人,抢阿紫,坏!”三岁的小姑娘,就算是再机灵,也难免害怕。阿紫只觉得眼前这位好看的哥哥不会害她,让她想同人亲近。 “好好好,打坏人!阿紫放心,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赵煦:……这人真的好生不要脸。 说实话,谭昭对小孩实在没什么法子,跟着三岁小阿紫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才劝着要爱干净的小姑娘去洗漱,不过小姑娘显然心有余悸,非要谭昭给她洗。 谭昭:……臣妾做不到啊。 到最后,还是谭昭莫名割地又赔款,守在外面给小姑娘吹箫,才算是过了这个坎。 “段先生,是个雅人,也是个趣人。” 苏大胡子显然接受能力甚好,或者说他已经破罐子破摔,这会儿已经完全放飞自我,对着当今陛下,也直接了当。 好在赵煦并不在意这个:“哦,何以见得?” 苏轼出身世家,大宋的文人皆是多才多艺,雅人行雅事,音律之美,必然懂得:“段先生的萧艺,极好。” 这下赵煦有些惊讶了,随后还微微有些小骄傲,哎,他赵家的子孙就是这么优秀,没办法:“能得苏先生一句夸赞,实在难得。” 怎么说呢,苏轼是很严格的,他为人旷达,却是个讲究人,否则也不会钻研美食之道了,听罢陛下的话,苏轼表示诚惶诚恐:“不敢不敢,此曲平和人心,却又童趣暗生,技法不谈,情谊已是甚美。” 赵煦颔首,刚好这会儿也上菜了。 苏轼是个老餮,穷啥都不能穷嘴巴啊,这厨子乃是他亲手调教的,肉肴鲜香,蔬菜爽脆,绝不会比御厨差多少。 “苏先生果然别具匠心,这水果与肉炖煮,滋味甚美。” 苏大胡子一听,立刻便心里飘飘然,立刻大谈特谈美食之道,他也明白,此时此刻,陛下并不想听什么大道理,自然说起来通畅无比。 谭昭牵着小姑娘一摇一摇过来时,旁边的小桌上已经摆了另一桌菜肴,上头的汤锅还冒着热气,一下子就勾起了人的食欲。 阿紫已经换了身桃色的衫裙,是苏夫人拿过来的,略略有些大,走起路来怪可爱的,加上头上的两个小发髻,简直是小可爱本人了,苏大胡子一腔慈父心哟,连刚出生的小儿子都排在了后头。 只可惜啊,小姑娘看都没看大胡子一眼,转头就对着谭昭开口:“阿紫很乖的,可以自己吃饭饭。” 于是,谭昭顺手抚摸:“阿紫真乖。” 三岁的小孩,谭昭也没敢给人吃大鱼大肉,好在小孩子胃口小,没吃一会儿小姑娘就放下了勺子,擦了嘴巴非常乖巧地看着对面好看的大哥哥吃饭。 “大哥哥,你真好看。” 哎呀,这一顿,谭昭就着小姑娘的甜言蜜语,多吃了一碗饭。 而隔壁桌大胡子,蹭着甜言蜜语,假装是对着自己说的,默默地添了两回饭。 赵煦:……这两只是饭桶吗? 小孩子嘛,吃过饭就困了,谭昭靠在廊下吃消食茶,阿紫就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说来也奇怪,谭昭对着小姑娘,竟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系统:……你可能是感觉错了。 [统统你这么说,我就知道的我的直觉没有错了。] 系统非常乖觉地闭上了嘴巴,多说多错,说的就是它这会儿了。 “段先生,可是累了,不若……”苏轼话还没说完,谭昭手一动,怀里的小姑娘就警觉地睁开眼睛,见还是好看的大哥哥,这才安心地又闭上了眼睛。 谭昭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孩这般依赖,对着苏轼一脸无奈。 苏大胡子:这是炫耀,红果果的炫耀! 赵煦:……这两人加起来,可能还没他现在大吧? 此时也不是什么聊正事的好时候,苏轼便强行挽尊,捡着湖州某些趣闻或者时事说了起来,他文章作的好,口才自然也是极佳,另外两人听着,都是一脸的津津有味。 直到晚间十分,要宴请传旨的人,苏轼才匆匆离去。 “你还要抱到何时?” 谭昭挑了挑眉:“怎么,吃醋啦?” “……不肖子孙,大胆!” “……能换个新词儿吗?”谭昭的脸都皱在一起了。 赵煦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不能,词儿新不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就行。你今晚,别不是要跟她一起睡吧?” “自然不是。”他一个独行侠,哪里会养小女孩啊。 然后,怀里的小阿紫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控诉大哥哥不要她了。 谭昭:……冤孽啊! 最后还是找了个隔壁屋,他隔着堵墙哄小孩,也是非常心累了。谭昭打了个哈欠,陪着玩了一会儿“摩斯密码”,终于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及至半夜,谭昭陡然惊醒,他耳朵微微一动,立刻跃身出去。 “谁!竟敢深更半夜来府衙造次!” 谭昭一时手里也没什么趁手的兵器,只来得及抓了根木棍出来,他的身形极快,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挡在了来人面前。 来人也是非常狂妄,竟连夜行打扮都不作,一头银发,过肩胡须,手中还拿着一柄逍遥扇,可以说是非常地装逼了。 只是这么长的胡须,吃饭应该非常困难吧?谭昭如是想。 这老者其实并不算老,态度十分狂妄,显然其人自恃武功,并未将谭昭放在眼里:“小子,还不速速将吾徒儿阿紫叫出来,吾便给你一条全尸,如何!” “那真是抱歉,上一个敢这么说我的,如今已经不能开口讲话了。”谭昭态度非常和气,“老人家,胡子年纪一大把了,就别学小年轻熬夜出来搞事情了!” “竖子好生狂妄,便让老朽来教你一教!” 就这品性,难怪小姑娘要说丑了,就这种歪到东海海底的上梁,绝对会把阿紫小姑娘带偏的!而这时,旁边的窗户吱嘎一声被人推了一下,不过显然后头推的人力气太小,只推开了一道缝。 “大哥哥,小心!” 谭昭听到的时候,已是心神一动,那银发装逼怪近前,他才发现对方的扇子似乎能产生毒雾,他顾念院中其他人,引着人往外走。 “小畜生,胳膊肘竟是往外拐!” 那装逼怪笑啐了一声,竟是半点都不怪阿紫出声提醒,反是对着谭昭加强了攻势,毒气不要钱地外放,烦得谭昭长棍一甩,以棍御剑气。 “大哥哥,打他!” 这么大的动静,睡在旁边的赵煦若是再不醒,恐怕这皇帝也不用当下去了。说起来,这算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赵竑出手,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动人心,也更加危险。 他对武林虽不了解,但显然这夜袭之人并不好对付。赵煦想到此,那边竟又生了变故,原本赵竑拿在手中如臂指使的长棍竟然像是被人无形中生拉硬拽着往前一般,围观的人惊讶,打斗的谭昭本人……也挺惊讶的。 这不,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吗?原来是有传承的啊,那还吹什么自创,脸呢? “吸星大法?” 谭昭说完,对方的脸上却是疑惑,似是从未听说过一般。两人心里都带着那么点儿疑惑,不过很快谭昭就解惑了,这不是吸星大法,对方似乎是化用自己的内力来侵蚀他,带着毒,可谓阴损至极。 “受死吧!” 赵煦听到这三个字,心都提起来了,这架势——他吓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倒地的人……不是赵竑。 ……喊得这么响亮,声势搞得这么大,竟然是个样子货?!差评。 他,星宿老怪,丁春秋,竟然在这种小沟里翻了船!丁春秋倒地的刹那,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一双眼睛含着毒望着这年轻的男人,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位高手? “他死了?” 谭昭摇了摇头:“阿弥陀佛,我不杀生的。” ……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啊。 谭昭甩了甩棍子,上头都沾着毒,他也没好随意丢在一旁,只他刚要提步上前,一个小炮弹跑出来抱住了他的腿。 低头一看,可不是阿紫小姑娘。 “师父坏,别过去!” 谭昭伸手摸了摸,非常有底气地开口:“别怕,大哥哥比他更坏。” “真哒?” 谭昭点头。 适时,苏轼听到动静一路小跑过来,他一见这架势,魂都吓掉了半只,刚要谢罪,便听到那位年轻的段先生开口:“苏大人,夜闯公衙,该当何罪?” 第411章 姓赵的有毒(五) “按律仗则五十,若有他情,轻则监禁,重则流放。” 谭昭一听,随手点了银发装逼怪的穴道,这才开口:“听到了吗?别觉得自己武功高就可以为所欲为,夜路走多了,有时候是会碰上鬼的。” 丁春秋气得想咬人,他自拜入逍遥派以来,便再没有过这般羞辱时刻,好,很好,他非要—— “哎呀,别这么看着我,老实交代,你是谁?” 苏轼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段先生“审问”嫌犯,当然他并不是觉得对方僭越了,而是……他觉得地上的银发老者快要被气死了:“段先生,现在夜深了,不若明日再审,如何?” “明日他就跑了,这老小子练的毒功,就是废了他的武功,普通人也奈何不了他,挺难办的。”谭昭也是老江湖了,这江湖人手上有没有人命,他一眼便知,这老小子肆无忌惮的模样,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苏轼也早闻江湖人难搞,一听老脸也皱了起来,一双眼睛望向赵煦。赵煦倒是没觉得多难办,他摆了摆手让苏轼先回去,言道这里有段先生,不会有事。 最后,赵煦也被大逆不道的“不孝子孙”赶了回去,只留下谭昭抱着瑟瑟发抖的阿紫,看着眼前的犯人。 小姑娘似乎对这人十分害怕,本能地抱着谭昭的脖子,谭昭只能非常生疏地哄小孩。 “你姓段,难道是大理段氏的人?” 谭昭不理人。 “老夫劝你还是尽快放了老夫,否则阿紫身上的毒发作起来……” 谭昭闻言似是一惊,这才凉凉地开口:“毒?什么毒?哦,你说那个啊,挺普通的毒,我已经帮她解了,就不劳烦老人家担心了。”:) 丁春秋当下大骇,他终于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你是段一指?”声音竟微微带着一丝惊恐。 “……都是江湖同道抬爱,抬爱。”谭昭其实是不太想承认这个名字的,太中二,也有点儿不太好听,说得好像他断了一根手指似的。但无论他怎么解释还是这个样子,日子久了,他也就放弃了。 这个人说话,为什么这么让人讨厌!丁春秋被怼得说不出话,他根本不好说他这次出来,就是因为有门人称有个叫段一指的家伙敢解他星宿老怪下的毒,刚好他闲得无事,才带着新逮的小徒弟出门找茬,顺便去苏州瞧瞧阿萝。 却没想到一时兴起让阿紫给逃了,废了点功夫才找到人,竟踢到了一块铁板。丁春秋心中凛了凛,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阿紫的父母呢?” 丁春秋瞥了一眼小白眼狼,道:“你放我老夫,老夫便告诉你。” 谭昭表示,自己专治各种不服:“也行,若你不说,我便……先剃了你的胡须,眉毛,然后是头发,让你成为一个秃头星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丁春秋气得想杀人,最后还是爱惜自己的美虬,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苏州城捡的,不过是没人要的野丫头,嘴巴甜,便带回来玩玩。” 谭昭已经拿出了一把小刀。 丁春秋这才说了实话,原是他见人小姑娘可爱,直接将人虏来的。 谭昭听罢来气,直接剃了人两条眉毛,气得丁春秋整张脸都涨红了。 谭昭才不管阶下囚怎么想,第二日天明,他就带着腿部挂件阿紫去了湖州的丐帮分舵,也是他运气极佳,竟然碰上了丐帮帮主汪剑通。 一年前,他与这位汪帮主有过一面之缘,因某些穿越历史原因,谭昭出手救了几名丐帮弟子,后来汪剑通知道后来感谢他,便算作认识了。 “段先生,依你的描述,此人恐怕是星宿老怪丁春秋。” 谭昭自然也听说过丁春秋的名头,只是一下子没将两人联系起来而已:“竟是他?” “还未确认,若当真是他,你也是为武林除害了。”汪剑通非常开心地开口。“那人如今在何处?” “……大抵,是在湖州衙门的大牢里吧。” 汪剑通:……佩服!佩服! 丁春秋为祸江湖,汪剑通也不敢怠慢,等他在湖州大牢里见到人时,已经非常肯定了:“此人,就是丁春秋。” 谭昭哦了一声:“那依帮主所见,应如何处置他?”如果实在不行,就让苏大胡子一刀铡了此人。只是江湖扯上朝廷,就怕苏大胡子遭星宿派的报复。 汪剑通捋着胡须,半晌才道:“丁春秋杀人如麻,人人得而诛之。” 谭昭就将人移交给丐帮了,忙活了一整夜,他也有些累了。只是老天爷似乎见不得他休息,刚押着人出了湖州府衙,就被人拦住了。 “苏星河,是你!” 却是丁春秋,一口喝破了来人的身份。 苏星河何人,谭昭自然不认得,汪剑通却是知道的,听闻此人乃聋哑人,创了一派名为“聋哑门”,专收聋哑天残之人为门徒。 这样的人,竟与星宿老怪丁春秋有瓜葛? 汪剑通一时不明白,随后便听到苏星河开口:“汪帮主,可否将此人交予在下处置?” ……说好的聋哑人呢! 汪剑通自然不会同意,苏星河半步不让,他看着丁春秋,双目如火,若是眼睛能够杀人,恐怕这会儿丁春秋已经身首异处了。 “那苏某,只能不客气了。” 说罢,便攻了过来,却并非冲着汪剑通而去,而是直取丁春秋的要害。汪剑通不明,便拦了一下,却未料丁春秋忽然挣脱而去,对着谭昭反手就是一把毒烟。 谭昭:……要不是我不能杀人,你早就凉了你知不知道! “小心!” 这声才刚落下,谭昭却早已躲开了,甚至他手中飞刀一送,原本飞得高高的丁春秋就像只断了线的纸鸢一样坠落下来。 苏星河&汪剑通:…… 谭昭掸了掸手:“哎,你说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打打杀杀多不好呀。” 飞刀扎在丁春秋的气脉上,无性命之忧,只听了此言,气得他吐了一口毒血,大概是他的血太毒,原本银白的胡须都被腐蚀掉了一丛,瞧着狼狈极了。 不知为何,苏星河有点儿想笑,但他到底没有笑出来,想起师父,他心中的怒火再次燃了起来:“丁春秋,你受死吧!” 这下,汪剑通没再拦,谁都看得出,两人恐有血海深仇,他就是再脸大,也管不着别人报仇雪恨。 “苏星河,大师兄!” 苏星河一听此言,当即更恨:“住口!无耻叛徒!” 他提剑便刺,丁春秋却忽然笑了起来,剑尖距离丁春秋的喉咙不过一指的距离,苏星河却不动了。 丁春秋仍然无法动弹,却笑得更加狂妄:“苏星河,你永远都杀不了我!你就是个废物!” 谭昭觉得有点儿糟心,他望了望后头威严的湖州衙门,门后头还有两只……不安分的在偷看,头痛,太头痛了。 丁春秋之所以不好对付,便是因其层出不穷的毒,就算是武功独步的汪剑通,也十分掣肘。也就是谭昭仗着两只小可爱,才敢为所欲为。 眼瞧着苏星河要毒发身亡,谭昭赶紧先救人,这才换了个地方,继续这摊……没完没了的武林事。 苏星河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是丁春秋的毒厉害得紧,他的内力暂时还不能用,谭昭将人安置在太师椅上,丁春秋就惨很多了,直接被点了穴扔在地上。 “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救。” 谭昭摆手:“不用。”随后他想了想,才道,“苏先生,丁春秋与你师出同门?” 苏星河点了点头,却并未道破门派如何,只言丁春秋叛门弑师,罪无可赦,他一生所求,便是诛杀此人,替师报仇。 “那你报吧,我就先走了,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忙,苏先生,给。”谭昭说吧,便将对方的宝剑递过去,“放心,这次绝对能成功。” 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苏星河:…… 谭昭将宝剑一塞,跟汪剑通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走了。方是走到门口,内堂忽然传开一阵撕心裂肺的欢畅笑声,他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踏步离开。 走到湖州府衙门口,谭昭就瞧见里头有个小矮砸冲了出来,只是门槛太高,小姑娘扒在上面,怎么都翻不过来,谭昭一见,心中立扫疲惫,快走两步,一把将小姑娘捞了起来:“阿紫乖,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姑娘立刻点了点头,摸了摸肚子,露出一个非常可爱的笑容。 “乖!过两日,哥哥就带你去寻亲人,好不好呀?” 小阿紫却立刻慌了,她脸上满是惊恐,抱着谭昭的脖颈就哭了起来,边哭还控诉着:“小哥哥、不要阿紫了吗?阿紫很乖的,吃的很少,很乖的!” 谭昭抬手,就对上苏轼痛心疾首的表情。 喂——你到底脑补了什么!他想帮人寻亲,难道还帮错了不成吗! 没得到谭昭的回应,小阿紫哭得更加伤心了。 谭昭:“……别哭了,你再哭下去,哥哥也要跟你一起哭了!” 听到动静走出来的赵煦:……这人三岁半,真的不能再多了。 第412章 姓赵的有毒(六) “段先生,门外有一自称苏星河的人求见。” 谭昭正吃着苏大胡子研发的新菜式美滋滋呢,顺手还给对面的小阿紫投喂,小姑娘惯会耍娇卖痴,这才几天啊,就已经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请他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苏星河就带着一个木质盒子进来了。与那日的悲戚愁苦不同,如今的苏星河穿着一身士子长衫,气质儒雅,心情开阔,一看便是一位有学问的好脾气先生。 “段先生,请受老夫一拜。” 说罢,苏星河便呈着盒子跪了下去,谭昭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了起来:“一因一果,皆是苏先生所求,于我并无太大干系。他虏人小孩,我抓他,即便不是先生,亦会有另外的人来做这件事。” 苏星河无奈,却还是将盒子一送:“大恩大德,老夫没齿难忘,只因师门隐秘,此乃老朽半生钻研,不过一些奇巧淫技,不过先生放心……” 他还未说完,谭昭就摆了摆手:“先生这般,倒像是我挟恩以报一样,我瞧先生,一看就是性情中人,定不会拘泥于此的,对不对?” 苏星河:“……段先生谬赞了。” 谭昭无意去窥探他人师门,苏星河不说他也乐得自在,又重新捡起了投喂小阿紫的工作。小阿紫吃相甚好,如果仔细瞧,就会发现她握筷下箸跟谭昭有些相似,想来小孩子最喜学大人动作,此言不假。 苏星河一身未婚,却是很喜欢小孩子,一瞧便心生羡慕,从前在师门时,他钻研学问技法,后来丁春秋叛门,他疲于报仇,如今大仇得报,他也总算有颜面去见师父了,想到此,他也坐了下来,夸段先生你女儿真可爱啊。 谭昭吓得筷子都差点没握住:“你此话怎讲?” 苏星河也是一愣:“小姑娘不是您女儿吗?” “……苏先生,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苏星河想你俩这眉眼,怎么看都有几分神似好不好,加上如出一辙的动作,不是父女才令人奇怪啊? 赵煦刚和苏轼谈完事情,他一走进来,赵三岁半就拉着他一脸震惊地吼着:“祖宗,你看我跟小阿紫,真的长得很像吗?” 赵煦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嫌弃:“她跟你长得像,那恐怕是完了。” “……我现在很想欺君罔上怎么办?”手痒痒。 赵煦退后一步,躲到苏轼的后面:“忍着!” 苏轼已经非常习惯这两人堪称“没大没小”随时随地乱用称谓的相处日常,他擦了擦汗,说了句公道话:“不谈其他,眉眼部分,确有一些相似。” 都是丹凤眼,眼尾微微有些上挑,只是谭昭作为男子,要英气许多,再加上小阿紫还没长开,也就偶尔某些角度有些相似。 此时苏夫人也过来了,她一听此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东西开口:“这般一提,阿紫身上,确有些蹊跷。” 谭昭:喂——别欺负他没有记忆好不好!我不想喜当爹啊! 系统:吃瓜.JPG 阿紫歪着头,有些不大明白这些大人怎么突然沉默了下来。 谭昭看了一眼小阿紫,给自己打了一阵强心剂,这才开口:“有何蹊跷?” 苏夫人这才开口:“我替阿紫沐浴之时,发现小姑娘胸口被人用针,刺了一个‘段’字。” 所有人齐齐,望向在场唯一一个姓段的人。 “喂——你们能别用这种看渣男的眼神看我吗!我心慌!” 赵煦一脸痛心疾首,一九岁小孩这个表情,也是操碎了心了:“小孙孙,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谭昭歪头,对上阿紫纯挚的目光,心里……竟然莫名有点儿负罪感,卧槽还能不能好了! “这天底下姓段的,又不止我这一家,再说我叔伯兄弟不老少呢!” 赵煦有理有据:“你叔伯兄弟在苏州?” “……好像没有。”为什么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他自己了?“诶,不对呀,小阿紫三岁也就是四年前,那时候我在湖广被人追杀命都要没了,不然小阿紫肯定认得我啊。” 赵煦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已明白赵竑身上的药味从哪里来了,这人是不是喜欢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哎,以后还是要他这个当祖父的人来好好操心一番啊。 “这倒也是。”苏轼蹲下来,平视小阿紫,“阿紫是个聪明姑娘,伯伯考考你,怎么样?” 阿紫歪着头,摸着自己圆圆的小发髻,一下从矮椅上下来,蹭蹭蹭跑过来拦在谭昭面前:“不许、不许你们欺负大哥哥!阿紫、阿紫很厉害哒!” 妈呀,谭昭这老父亲的心哟,一下子抱着阿紫闪到角落,还偷偷告小状:“阿紫别跟他们玩,他们都是坏人,超坏!” 苏星河:……救命恩人脑子好像有坑,怎么办! 阿紫还一脸哥哥你说得对,非常认真严谨地点着头。 赵煦抚上额角,只觉得额头上的太阳穴跳得欢腾,这糟心的,简直比治理国家还要难。 苏夫人却很喜欢段先生的小孩心性,自家小孩都养得有些老成持重,这般跳脱的,反得她喜欢。 “此事,到了苏州,恐怕就有定论了。” 说的也是,这些日子苏轼的公务交接的也差不多了,相信过两日就可以北上。途中路过苏州,寻上一寻便是了。 苏星河报了师仇,立刻就将消息放到了江湖上,随后他就带着丁春秋的尸身回师门去了。临走之前还跟谭昭说,若在苏州有需要,可以去聚贤庄找薛神医。 同是神医,谭昭自然知道薛神医,还多嘴问了一句:“函谷八友之一的薛神医?” 然后苏星河竟然非常腼腆地开口:“当不起段先生的尊称,因一些关系未宣称,他是我徒儿,不成器的。” “……”谦虚使人退步啊,苏先生。 后来的后来,谭昭才知道……原来函谷八友都是苏星河的弟子,那个痛心疾首啊,早知道就不拒绝那木盒了。 ** 俗话说的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绝对是个好地方。 江南烟雨里,最是细语柔肠动人心,诗词大佬苏轼千古佳句张口就来,谭昭自觉是个俗人,带着阿紫跑湖上采莲蓬去了。 看得苏大胡子一脸的痛心疾首,分明才华出众,却枉费天资,可叹啊。 “苏先生还是别管他,兴许上辈子太累,随他去吧。”赵煦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眯着眼睛道,“还没寻到阿紫的父母吗?” 苏轼摇了摇头,他已托同僚打探,只可惜苏州城,并无百姓丢了一个叫做阿紫的小姑娘。 “那便再等上两日。” 苏轼点了点头,心想若是真找不到,他不介意收养阿紫。虽然他家穷是穷了点,但好吃的总是不会少的。 赵煦呵了一声,没戳穿属下的白日做梦。 阿紫年纪小,不过到底聪慧,自来了苏州,偶尔就会觉得某些地方有些熟悉,只她人小,不懂表述,谭昭带着她走,还以为是陪她玩呢。 疯玩了三天,谭昭走过一个小村落,怀中的阿紫忽然就扭了起来。 “哎,阿紫,怎么了?” 谭昭将小姑娘放下来,阿紫似是认得一般,拉着人就往外跑,直跑到一棵大槐树后头,一片灰土,呈现在两人眼前。 谭昭霎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蹲下来,阿紫直愣愣地瞧着那边,谭昭有些不忍,将小姑娘直接抱在怀中,轻声哄着。 “哎,这不是阮家那小丫头吗?!”是个吊儿郎当的男声。 谭昭转头,见是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道:“你认得她?” 这小混混一看就非常不老实,谭昭没心情惯着人,三下两下将人点在原地喊大爷饶命,直说阿紫就是这烧没的阮家女儿。 谭昭心下一叹,这才开口问道:“好端端的,这里怎么会失火呢?” “不知道啊,那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咱们这儿偏,人啊就这么没了。还以为这小丫头片子也没了呢,谁知道命这么大。” 谭昭拍了拍阿紫,这才厉声道:“嘴巴放干净点!我问你,那阮家,可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小混混立刻乖觉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阮家是前些年才搬过来的,听说曾经在贵人家里做事,很有一番体面。” “我看是你经常来偷人财物吧。”谭昭哪里看不透。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混混欺软怕硬,显然非常爱惜小命,一听便讨厌。 “老实点!贵人,哪里的贵人?” “这哪知道啊,只他家奇怪得紧,这农家谁将两个小丫头片子当公主般伺候着啊,这阮家夫妻也有毛病,家里大小竟都紧着两丫头,大侠你说奇怪不奇怪?” “两个?阿紫还有个姊妹?” 天已黑透了,阿紫已经哭得伏在他肩上睡着了,谭昭望着远处的废墟,叹了一声,还是决定拎着小混混回去再说。 这一场大火不管是不是丁春秋做的,阮家都已经烧没了。 入了城,谭昭抱着阿紫牵着小混混刚走到云来客栈的拐角,还没等他跨上台阶,一人略带惊喜的声音传过来:“堂兄,堂兄你果然没死!” 第413章 姓赵的有毒(七) 堂兄?谭昭转过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称得上英俊潇洒,出身也必然不错,此时对方脸上带着喜悦,从街的另一头快步走过来。 这谁? 谭昭还在想要不要假装失忆搪塞过去,对方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堂兄,是我啊,段正淳。” 段正淳?谭昭回想了一下大理段氏的家族表,终于想起来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现在保定帝的堂弟,如今大理的镇南王。那么问题来了,这位跑这么远来做什么啊? “我已经死了,你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谭昭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段正淳一愣,说实话他跟延庆太子关系并不亲密,与他能自由支配自己未来相比,延庆太子打小就被宗室“束缚”着,记忆里延庆堂兄一直恪守自己,从不行将踏错。 四年前他听说延庆太子遇袭而亡时,他心里不是不可惜。后来他回大理,偶然间听到秘闻,如今眼见为实,心里自然欢喜。 只是延庆太子自来骄傲,段正淳一听此话,便转了话题:“这人,可是犯了什么错?” 谭昭不欲与段氏人员多接触,他本想搪塞两句离开,忽而想到阿紫心口的段字,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四年前,你在何处?” 段正淳闻言,还以为延庆太子是质问他国难之时不在大理,忙要解释,却被刚出来的赵煦打断的话头:“还以为你丢外面了呢,这又是谁?” 赵煦说的,自然不是谭昭牵着的小混混,而是段正淳。 都是皇家修炼出来的狐狸,但显然这会儿,“返老还童”的小狐狸更占上风,段正淳对上人,竟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在下段正淳。” 段?赵煦望向谭昭,谭昭给了对方一个你明白的眼神,赵煦就明白了:“苏先生脖子都快抻长了,看来你今天有收获?” 谭昭这才想起正事,反正段正淳也不会跑了,还是先弄明白这阮家事再说:“堂弟住在何处?今日还有些琐事,若不另约时间再叙旧?” 段正淳望向人肩头的孩子,只觉得莫名亲切,不过他为人体贴,自然不会再纠缠:“好,我就住在……” “?” “……就住在湖上的画舫里。” “……堂弟好雅兴啊。”谭昭不由称赞道,其实如果不是“拖家带口”的,他也可能会租个画舫在湖上浪个六七日的。 段正淳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直走到长街的街口,他才转身,就在刚刚一个刹那,总觉得……错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谭昭却已将偶遇段正淳一事放下,将阿紫交给苏夫人照料,专心说起今天的所见所闻来。 “他说的可靠?” 谭昭这才解了小混混的哑穴:“九成九是真的。” 小混混早就怕死了,他也就是偷鸡摸狗的胆子,这一张口,就是讨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啊。” 赵煦看向谭昭:“所以,你怀疑这阮家夫妇不是阿紫的亲生父母?”他说罢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个银锭扔给小混混,“今天的事情,都烂在肚里,明白吗?” 小混混一脸惊喜,忙点头,就差指天灭地发毒誓了。 “滚吧。” 屋内,很快就只有谭昭和赵煦两人了。 “小孙孙,你要替她找亲生父母还是替她找姐姐?” 谭昭却抓错了重点:“喂——那是我的银子,祖宗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咋能这么败家呢!” “……回京赏你黄金百两就是了。” “当真?” 赵煦气笑:“假的。” “……”没爱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赵煦这才转了话头,“段正淳,是你现在的亲人?” 谭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应该不算多亲近的人,其实我有点怀疑他。” “怀疑他什么?” “怀疑他是阿紫的亲生父亲。” 赵煦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也就是他涵养好,才没失态:“你不要见到个姓段的,就怀疑人家是阿紫的父亲啊。” “……那还不是你们逼的。” 赵煦:……有理有据,竟然有点难以反驳。 “哎不对啊,是不是他女儿,他难道认不出来吗?你当他二傻子吗?” 谭昭一脸你不懂的表情:“段正淳是大理如今的镇南王,人称段王爷。” 赵煦果然也听过这个名头:“原来他就是大理段王爷,朕倒是有些耳闻,听闻此人性子风流,唔,你的猜测不无道理。” “对吧对吧,大理段氏的人本就很少行走江湖,不过我在大理当地,听过他与妻子感情甚好,他妻子还是摆夷族酋长之女,按照大理规矩,是不能纳妾的。” 赵煦觉得这措辞怎么听着这么微妙呢。 还没等他细想,便听得人又开口,赵煦抬头,就看到一张大脸怼在他面前:“嚯,你干什么,是要吓死我再篡位吗!” “没的事没的事,我就是想问问,你看我跟段正淳,长得像吗?” 赵煦搬着椅子倒退两步:“你是想问段正淳与阿紫像不像吧?” 谭昭点头。 “说实话,你更像一点。” 谭昭一听,肩膀都塌下去了,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算了,明日我就去画舫找人吧。” 赵煦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然而谁知道呢,第二日天下大雨,本来他们的行程被耽搁不说,谭昭冒雨去画舫找人,却被告知……人昨晚连夜就走了。 至于嘛,这么仓促?! “那可不是,那位客官俊得很,又出手大方,画舫上的姑娘都欢喜着呢。”这位老鸨瞧谭昭生得龙章凤姿又穿着精致,那眼神别提有多么热切了,“也就昨晚半夜,姑娘们都睡了,有个姑娘提着剑来,追着那位客官就走了。” 谭昭给了个银锭,这才开口:“什么样的姑娘?” “她蒙着面,不过定是个绝色美人。” 外头暴雨如注,这原本碧波荡漾的湖上,也冷清了许多,这雨越下越大,谭昭索性找了个茶馆坐着,等雨小一些再回去。 苏州城的茶馆,唱的是吴侬小调,谭昭不耐这个,虽选了个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听些似是而非的江湖消息,也算不错。 坐定喝了一过半盏茶,前桌的客人离开,来了两个操着皖南口音的江湖人。这两人坐了没一会儿,就聊起了最近最火的江湖事——星宿老怪被人杀了,疑似被人仇杀。 说的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就跟亲眼目睹一样,那恩怨情仇长的,就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谭昭都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江湖十级说书先生。 “哎,不过也是没想到啊,这丁春秋死后,星宿派弟子各自逃亡,竟有人出黄金一万两悬赏。” “什么?竟有此等事!” “据说此人实在西夏一品堂下的单子,已有人接了单,往河南去了。” 西夏一品堂?苏星河应该能应付得来吧,谭昭喝了一口茶,旁边两个本地江湖人终于不再聊什么家长理短夫妻感情出轨的八卦了,当然也没聊什么江湖大事:“我二舅家的小侄子不是给燕子坞送蔬果的嘛?他被惊到了,燕子坞现在据说闹鬼,你可千万别去。” “我信你的邪,我就是去当教书先生,怕什么!” “你可别不信,据说到了晚上,有个和尚索命,好生吓人,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不怕。” 谭昭:……你们苏州人民,生活之余也挺刺激的嘛。 听了两盏茶的八卦,这外头的雨终于小了,谭昭给了茶钱,撑着伞离开。 直等他走到一半,谭昭悠然的步伐忽然迅疾起来,他伞也不撑了,轻功提到最高速,等他赶到客栈,刚好看到赵煦推开阿紫,被神秘人一把抓住。 “大哥哥!” 谭昭提气接过阿紫扔给苏轼,那头神秘人却已经抓着赵煦跑了。 妈的,真以为他死的吗!他早该问清楚赵煦为什么会流落到江南的。 [系统,开全视野!] 系统:了解,这就来了。 来人武功高绝,不过片刻,就已没了踪迹,若非是有系统加持,谭昭难保也会把人追丢,索性他在赵煦身上安了点无伤大雅的小东西,这才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系统:宿主,干他! 此时,雨又渐渐下大,谭昭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他的腿本就被人折断,即便是被接续好,也到底不如从前,这会儿已隐隐有些作痛了。 早知道,就不去听什么八卦了,果然八卦要人命。 系统:宿主,目标人物不动了。 唔?谭昭的眼中流光一闪,顺着雨势,已落到了院中。 “这天底下,我要保护的人,还没有人能夺走的。” “那你便试试。” 雨往下坠,落在谭昭的剑上,这剑是他随便在街上买的,锋利倒是其次,亮却是真的亮,水光折射,能将人晃花眼的那种。 赵煦并不在院中,谭昭明白后,手上动作越来越快,他的剑几乎在烟雨中化成了一道水光,就在顶尖争锋的一刹那,剑断了,神秘人一喜,却发现—— 一柄平平无奇的飞刀,已经插在了他的气脉之上。 第414章 姓赵的有毒(八) 谭昭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那柄断剑却仍然稳稳地握在他的手中,而他的另一只手呈现一个投掷的模样,顺着指尖的方向,一枚带着黄穗的飞刀已有了它的固定之所。 “你——” “谁也没有规定,学剑的人,就不能学其他东西。” 雨势渐渐小了,男人却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坐下来,他捂着胸口,此刻因这柄飞刀上的气劲窜入体内,他已经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可怕!宋帝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老妖怪?! 他慕容博自出江湖,从未遇到过如此可怕的对手,即便是对上少林寺那个神秘人他也丝毫不惧,怎么可能……会折在一个小白脸手中。 谭昭却甩了甩断剑,剑上的水珠落在地上,几乎晃花了慕容博的眼睛,只能看着人提着那柄不入流的断剑,进了屋子。 赵煦并不在屋中。 谭昭紧皱眉头,这里似乎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大院落,却诡异得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现在又不是黑漆漆的深夜,除了外头的雨声,竟安静地出奇。 不过即便如此,谭昭也没有转过头去院中拷问人的想法,不说耗费时间,那人一看就是硬茬子,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人周旋。 而此时此刻的赵煦,要不是那点儿涵养,已经想问候对方的十八辈祖宗了。 又是这伙人! 赵煦也知道自己大意了,以为自己找回了这几年训养的暗部,又假作苏轼的小辈入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却没想到江湖人手段诡谲,在于对手博弈时,最可怕的不是一个强大的敌人,而是未知的敌人。 是他托大了,所以他认栽。 只是这次对方出手迅速,计划周密,他要想再逃,恐怕……唔,只能期盼小孙孙快点找到他了。 说实话,赵煦这会儿十分不好受,他被人下了药,全身软得像无骨动物一样,眼睛酸涩狂流眼泪,兼之这些人似乎要尽快转移他,直接把他抗在肩上快速移动,身上的衣物还带着雨水的浸润,赵煦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苦楚。 时间快速地流逝,赵煦只觉得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光晕,他明白这是他快要失去意识的症状,不行,不能晕过去,赵煦咬了咬舌头,然后发现……扛着他的人突然就不动了。 怎么回事? “你们,可让我好找啊。” 这声音这语气,赵煦似猛然惊醒,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随后是席卷而来的狂喜。小孙孙你果然超厉害啊! “上!” 这波人显然训练有素,赵煦听到扛着他的男人一声令下,周围的黑衣人立刻就围拢过去,这少说……也得有三十人,小孙孙行不行啊?! 然还没等他担惊受怕,他又被人提着飞奔,赵煦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不过这回只跑出去百米左右,就又停了下来。 “把人放下,我放你一条生路。” “不可能!” 声音粗糙喑哑,像是什么幽冥生物从地底发出来的,谭昭有些明白,这些人恐怕是什么有心人培养出来的死士,只是不知道……那个与他打得不相上下的人是不是了。 赵煦的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他的精神却出乎意料的亢奋,他以为会看到一场别开生面的武林决战,却没想到……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那黑衣人说的倔强,却在小孙孙手下……三个回合都没撑住。 ……这样一对比,显得他很废柴啊。 赵煦靠在树上,浑身无力,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圈圈的光晕,但这次他不再害怕,因为他已经获救,救他的人,是个好人。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有人急速地跑过来,手里竟提着一柄断剑。 “喂——你醒醒啊,我没力气了!” 谭昭抬头看了看天,他是就地晕倒呢还是就地晕倒呢?为了追人,他已经整整四个时辰没休息了,又是高强度的打斗又是下雨,他很累的啊。 系统:你也可以选择不追啊。 谭昭选择拉黑系统,然后非常坚强地抱起赵煦就近找了个地方休息。也是幸运,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庄园。 特殊时刻,谭昭决定学学陆小凤走个捷径,谁知道他一翻进去,就看到了……杀人埋尸现场。 躺在花丛里的那俩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卧槽,上天你能不能让他休息一会儿!而且这好像是大理的山茶花吧,苏州这里的水土什么时候可以栽培这种花了?! 谭昭抱着赵煦,心累到不可思议,随后他猛然一想,不会……那些人带着赵煦,就是朝这里来的吧? 他现在,算不算自投罗网啊。 谭昭小心地带着人掩藏好,他虽已疲惫,但到底还有邪帝舍利支撑着,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许多了,披上隐身衣就找了个厢房钻进去。 一钻进去,先摆了个阵法,这才查探赵煦的情况。 幸好,不是什么穿肠毒药,也不是苗疆蛊虫什么的,应该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软筋散,谭昭叫不出名字,不过解毒这种东西,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只是这会儿他实在没有功夫去研究解药,便直接从系统商城买了颗万能解毒药。 系统:爸爸,你还要再买点吗?[乖巧.jpg] [呵!] 谭昭给赵煦喂下解毒药,自己也买了点东西充饥,随后入定运功。半个时辰后,赵煦从昏迷中醒来,身上已有些力气了,他一抬头,就对上赵竑有些苍白的脸。 赵煦心里有些发热,皇家本无多少温情,后来他忙着跟皇祖母打擂台,忙着朝政,忙着跟向太后对峙,能重来一回,真好。 嘶—— “你醒啦。” 赵煦点了点头,再环视四周,只觉陌生:“这里是何处?” 谭昭想了想,自觉给了一个非常恰当的描述:“大概,就是个魔窟吧。” “……你能别开这种玩笑吗?一点都不好笑。” 谭昭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从不说不好笑的玩笑话。” 那……就是真的了,赵煦不由有些绝望,他摸了摸肚子,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叫唤了一声。这说出去谁信啊,大宋的皇帝竟然也有饿肚子的一天,哎。 “喏,吃了吧,等吃完雨停了,我带你回去。” 赵煦接过,是一块硬邦邦的糕点,他也没嫌弃,咬了一口,竟然味道不错,吃了几口,看到地上的断剑,眼神忍不住一缩:“你的剑……” 谭昭举起地上的断剑,语气非常轻松:“哦,你说这个啊?路边卖的地摊货,果然质量一般。” “……” “再说了,若不是它断了,这会儿你恐怕还在当人形包袱呢。”谭昭也忍不住调侃人,“怎么样?学点儿皮毛就逞英雄,不是说不喜欢阿紫吗?怎么还敢仗着那点儿皮毛英雄救美啊?” “……”赵煦无话可说。 谭昭也叹了一口气:“你是大宋的皇帝,虽然我很提倡见义勇为,但你是特殊的。”若是从前,谭昭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想想若是赵煦死后赵佶上位,那……就真的是名不聊生了。 “谢谢你,还有我并没有试图救人,他们的目标,本就是我。”赵煦猛然发现,对着赵竑,他已经鲜少用“朕”这个自称了。 谭昭非常矜持地开口:“唔,不用谢,等雨停了,咱们就走吧。” “好。”赵煦点头,此时他已经将那一块饼吃完了,“有兴趣听一下这些人的来历吗?” 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江南本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谭昭想着进来时花丛中的死人,觉得最近运气实在有些差。 唔,这种坏运气好像是从遇上赵煦开始的吧,是的吧?! “……小孙孙,你能别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朕吗?” “不能!”谭昭理不直,气也壮,非常坦然地转移了话题,“你说对你动手的,是西夏人?” “没错,我曾听到他们用西夏语交流,还有他们身上的图腾。” “什么样的图腾?” 赵煦简单描绘了一下,这个自然不是重点:“其中,应该还有西夏一品堂的高手。” “西夏一品堂?”他昨天刚刚在茶馆听到过这个名字,这也未免太凑巧了一些,“你知道吗,有人在西夏一品堂出一万金为丁春秋报仇。” “咦?据我所知,西夏一品堂不会接来历不明的单子。” 谭昭托着腮,这就非常有趣了,难道丁春秋还跟西夏一品堂有关系?线索太少,还不能硬作联想,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觉得,西夏有理由绑架你吗?” “你的意思是?” 谭昭白了人一眼:“你自己不是早就猜到了,有人浑水摸鱼呗,你有猜测了?” 赵煦微微笑了笑,没点头,却也没摇头,这天底下想他死的人,本就不多,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的,不过就那么几人罢了。 “我只是有些讶异,他们究竟是怎么确认我身份的?”赵煦沉思片刻,道,“江湖上,有没有那种追踪人不会丢的法子?” 谭昭、谭昭精神一震,假装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 赵煦:……什么意思?! 第415章 姓赵的有毒(九)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哦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不会是——”赵煦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人,一副你老实交代我们还可以愉快地做祖孙的模样。 “……您可以不用这么敏感的。”谭昭苦着脸,一脸惨兮兮地开口。 倘若做这件事的人是除了赵竑之外的任何一人,赵煦这会儿恐怕已经想了无数个将人干掉的法子,也就是他小孙孙,他才依然面不改色:“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谭昭挠了挠鼻子,开口道:“就一点小东西,如果你不喜欢,除了便是。” “那倒不必。”赵煦竟然拒绝了,“倒是你可看看,我身上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其实,我对这些东西并不擅长,江湖上追踪人,无外乎两种东西,药粉或者蛊虫。”没吃过猪肉,但总归是见过猪跑的,“蛊虫这东西很好辨认,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药粉。” 赵煦心一提:“那要如何抹掉这药粉?” “为什么要抹掉?” “那自然是……”赵煦没说完,他已然明白了赵竑的意思。 刚好,谭昭也开口了:“让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敢再来。” “……”这跟他认识的小孙孙,是两个人吧?! 赵煦一脸你是谁怎么变得完全不一样的模样,或许是目光太过直接,谭昭这样的厚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您不是想弄清楚西夏的目的嘛,我也是为了陛下您着想啊。” “……那真是谢谢你了。”赵煦一脸复杂地开口。 大抵是老天爷都不想让两人就此离去,原本淅淅沥沥眼看着就要停的雨,忽然就又狂风大作、暴雨如注起来,谭昭望着外头阴郁的天气,莫名竟有些担忧起院子里娇贵的山茶花来。 “我认得这花,大理最负盛名的山茶花,对不对?” 谭昭点头:“没错。” “这里是什么地方?” 谭昭非常无奈:“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可能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想了想,他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赵煦、赵煦一脸的一言难尽,他是知道赵竑为人大胆,否则也不会用那么剑走偏锋的手段来控制朝政,但他没想到……这人做事如玩命,这得有多少命才敢这么作啊。 “我第一次有人把犯蠢当做不入虎穴的。” “……其实您可以不用这么直接的。”谭昭望着外头,叹了一声,“总觉得现在,变得越来越复杂的。” 大理,西夏,牵扯到宋朝皇权更替,朝廷里,变法派跟保守派又起争端,只是这次,是保守派追着变法派打,再加上契丹虎视眈眈,又一波风起云涌,谭昭都替赵煦头疼。 “你若是真替我头疼,就帮帮我。” 谭昭一咧嘴:“难道我现在不在帮你吗?若我当真不想帮,你能拦得住我?” 他这话绝非无的放矢,见识过对方身手的赵煦同样也明白,不过赵煦也是吃了宅男的亏,若当年他不是沉迷党争无法自拔,转而缠着诸葛神侯练武的话,他现在也不会对谭昭的身手表现得……这么羡慕了。 下雨天,两个人独处时,就好像身处一座孤岛一样。人安静的时候,总是会去思考更深层次的东西,越慌乱越冷静,说的就是赵煦这样的人。 “你知道西夏,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谭昭还真知道,他也明白赵煦也知道,所以他给的回答,或许有些答非所问的意思:“您是否在怀疑,朝中有西夏的探子为官当政?唔,缩小一下范围,保守派当中,是不是?” 赵煦却摇了摇头:“不是怀疑。” “清静为心,仁惠为政。”赵煦呵了一声,九岁孩童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嘲讽,“他们以为治国,是当圣人呢!” 显然,即便是重新来过,赵煦对于保守派仍然是满满的恶意与不满,这些人满口都是仁义道德,动不动就搬圣贤之言来约束他,倘若他行将踏错,便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教育他,他们以为他们是谁?一群迂腐不堪的书生罢了。 苏轼桀骜,却也知变通,这些人呢? 谭昭听到赵煦的后槽牙都在响,忍不住也有些牙酸。 “他们圣人不圣人我不知道,不过陛下是圣人,倒是肯定的。” 系统:哇喔,宿主,你这是在放彩虹屁吗? 谭昭假装听不懂的样子,赵煦听了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忽然就提了一个人:“你觉得,司马光此人,如何?” 直呼其名,显然赵煦对司马光感官非常不好了。毕竟司马光享有盛名,不管他当不当官,是非常有排面的人。 “顶级文人,学富五车,品性高洁,应是会青史留名的文学家。” “换个说辞,朕想听点新鲜的。” 行吧,你老大你说了算:“文人治国的通病,司马公有点过于理想主义了。” “呵!”赵煦一听,这心里的怒火又要起来了,“你瞧他那眼睛,都翻到天上去了,他为国为民,难道朕就不为天下百姓吗!说什么尊君崇上,你瞧他跟太皇太后那样子,谄媚!” “……”安静如鸡地吃瓜,当然你要说司马公谄媚,谭昭是没多少相信的。 “皇祖母那人,最重清誉,做什么事都要秉礼而行,她就像皇家雕刻出来的一座金贵玉雕,是个人,却没有多少生气了。”显然,这对祖孙已经没有多少亲情可言,赵煦在谭昭面前,丝毫不掩饰他对高太皇太后的憎恶,“便是临朝称制,她也要学文人推三阻四一番才肯接过,她有本事就拒绝啊!” “……”朋友,你牢骚很多啊。 “还什么勤俭廉政,励精图治,她是想学谁啊!还是想衬托得朕十分无能,好让世人都称颂她?!” 赵煦偏执,谭昭很早就知道,但显然这份偏执的恨意,到现在还未解开。不过也对,上一世的时候,赵煦上台执政,司马公他们都已入土,无人报复,憋得估计也挺难受的。 谭昭不知道该说什么,九岁登基,却被人掌控命运,不管是读书、休憩、娶亲、上朝,都被一个人方方面面的掌控,他拥有曾经赵煦的记忆,赵煦没变成反社会偏执狂,那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陛下,您要努力。” 赵煦的眼中泛着红意,他一抬头,谭昭就看到了,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想要的清名,您就将她踩下去。一个人要报复一个人,不是对别人施加什么残酷的惩罚,而是比她好,千万倍的好。” “朝臣都长眼睛的,您是大宋的皇帝,只要您足够强大,什么太皇太后,什么司马公,您要让他们活着,活着看您意气风发,收复燕云十六州。” 赵煦的眼尾,仍然泛着猩红的血意,但现在,他的精神是清明的,自重生以来他一直压抑自己,压抑本性,压抑上辈子的过往,压着压着便这样了。 “你当真是……好大的志向!” 谭昭一哂:“陛下难道不想吗?” 赵煦也是一笑,他身上的凶性忽然都收了起来:“小孙孙,你这样的人,是不是从来没有过烦恼?” “怎么可能没有!祖宗,你看看我这头发,都要秃了!那都是被生活压弯的象征啊。”谭昭一秒戏精上身,那模样,简直了。 赵煦看着赵竑乌黑的长发,默默转开了视线,算了算了,看在对方这么维护他的份上,这次他就不怼回去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只是没刚才那么大了,江南的雨一向性情莫测,谭昭早已习惯了,他站起来想要去看看天上的云,却是听到拐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往……这边来的? 难道他真的猜着了?好的不灵坏的永远灵? 系统: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嘛~ 所以,绑架的那伙人确实是冲着这所庄园来的喽,谭昭拍了拍赵煦,在对方惊疑的目光中提起人就跑,外面还在下雨,但他并不想跟人正面相对。 就在他俩离开屋子的两个呼吸间,房门被人粗暴地踢开,有婢女进来查探,这才对着一个美貌的女人说着:“夫人,里面没人。” “废物!”这位夫人,看上去拥有和美貌不相上下的脾气。 不过她厉喝一声后,却恢复了从容,她拿出了一个小的竹筒,很小,微微发黄,纤长的手指拿着,竟像是什么不世出的宝物一般。只见她轻轻一抽,上头的塞子“啵”地一声下来,里头竟又一种黄粉蝶飞出来。 “乖孩子,去吧。” 然后,谭昭就看到那蝴蝶歪歪扭扭地飞了一段,笔直朝着他们藏身的地方来了! 现在,算是人赃并获了吧? 谭昭望向赵煦,赵煦非常绝望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看到这人左手呈弹射状,明明没有石子,他能看到那只蝴蝶似乎被什么击中,一下子就飘落到了地上。 “谁!出来!” 谭昭用隐身衣将赵煦裹紧,这才翩然现身:“这位夫人,脾气这般暴躁,可是会长鱼尾纹的哦~” 王夫人、王夫人想杀人。 第416章 姓赵的有毒(十) 王夫人生得极美,眼波流转处,皆是风情,即便是动怒时,也是美的,没有多少男人能够抵抗她的美,即便是曾经天下之主的赵煦,都有片刻的失神。 然而,竟然有人能够无视她的美貌?! 这世上,没有一个漂亮女人喜欢被人无视,特别是像王夫人这样心眼特别小的,她自来放肆无忌,哪里忍得,当即便让人动手。 谭昭也没想到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不过他也没在怕就是了。 他原本现身就是冲着“打草惊蛇”来的,这动静自然是越大越好,等到他将第八个侍女打倒在地时,王夫人动了。 王夫人的武艺,自然也十分了得。谭昭碰上过许多武功高强的江湖女子,王夫人可以排到前列,但谭昭越打越觉得……怪异,他怎么觉得这位夫人的武功路数有点像丁春秋啊? 有那么一刹那,谭昭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很快这丝灵光消失,他抬手应对,决定还是等出了这里后,再思考也不迟。 非常凑巧的是,王夫人也用剑,宝剑削铁如泥,谭昭的断剑上没过一会儿就满是豁口,显然已经在报废边缘了。 谭昭一甩剑,给了赵煦一个别动的眼神,这才又与人缠斗起来。 赵煦不解,不过他本就没打算乱动,只是他武功低微,有些看不明白……赵竑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这位美貌夫人的武功,竟比那江湖闻名的丁春秋还要厉害? 他难免有些担忧,暗道若是能安全回京,他一定要请铸造大师给小孙孙打一把独一无二的宝剑,而不是用这种三流普通江湖人都不屑用的破铜烂铁。 而就在赵煦胡思乱想之际,谭昭的断剑已经被王夫人挑飞,也不知这断剑如何飞起来的,角度刁钻得紧,竟是朝着对方的心口而去。王夫人如今已不敢小看这个俊俏男人,旋即一个转身避过。 断剑却划过她的衣襟,谭昭原本是准备就此带着赵煦离开的,斜眼却瞥见一物横飞而来。他下意识地一接,入手却是温润的玉感。 他拇指一摸,忍不住惊讶地低头:“段正淳的身份玉牌,怎么在你这里!” 王夫人一摸心口,当即大怒:“还给我!” “你的?”谭昭玩味一笑,“这可不见得吧,大理段氏的身份玉牌,独一无二,我堂弟的玉牌,我还能不认得?” 谭昭忽然福至心灵,当日老鸨说段正淳是被个蒙面女子追杀离开,是否就是眼前这个? “你堂弟?你是来替他拿回这东西的?”王夫人忽然面色凄苦,美人垂泪,也是分外漂亮,“他竟连一面都不想见我?” “……”抱歉,不太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他就随便瞎听听吧。 王夫人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幽怨:“他当真这般绝情,一夜夫妻百夜恩,还是他又看上了什么漂亮女子?”最后一句话时,又恢复了凶狠。 这频道跳得实在有够快的,谭昭差点没接住,合着这位……江湖传闻不虚啊:“这我如何知晓,我只知道,大理段氏的玉牌,不能落到外人手中。” “外人?”王夫人阴笑一声,忽而又提剑而起,这次显然她出手更为凶残,“那妾身便让你知道‘外人’的厉害!他既如此心狠,便不要怪妾身不客气了!” “今日你的命,便合该做妾身花园里的花肥!”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段正淳你个辣鸡货!谭昭决定,等哪次回去,就去天龙寺告小状。 但谭昭很快就发现,女人的心简直比海底的针还要难以捉摸,这口口声声说要杀他,反而杀气没那么凌厉了,竟像是一幅不活捉他不罢休的模样。 谭昭忽然出口试探:“你与西夏交往甚密,又与我堂弟纠缠不清,到底是何居心?” “西夏?段郎是因此才走的?” 谭昭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玉牌,什么都没说。 王夫人显然误解了意思,当然她也不是没脑子,来个人自称段郎族人她就相信的,只是眼前此人生得与段郎有些相似,气质雍容华贵显非常人,她眼中尤带着狐疑,却仍然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妾身不过只是帮个忙罢了,妾身幽居多年,哪里懂什么国家大势,若段郎不喜欢,妾身不做便是了。” “……”那你当真是十分有原则。 谭昭无意与人过多斡旋,玉牌一收,便道:“即是如此,在下必定将夫人之言转告,告辞!” 王夫人哪里容得他走,她提剑追去,谭昭却已做好了准备,拎着赵煦就是一个百米冲刺,等王夫人追出去,哪里还有人影。 “你们,去城中打探一下,拿上我的帖子,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谭昭裹着赵煦,等到所有人的脚步声消失,这才提着轻功离开。这会儿已入深夜,雨早已经停了,在赵煦体验了第一次翻城墙之后,终于平安地结束了这次“绑架之旅”。 可以说,是非常惊心动魄了。 唔,对于苏轼来说,尤其是。他派出去的人都没有音信,甚至他已经在脑内写了五封忏悔录,就在他要写第六封的时候,院子里有了动静。 他并不算瘦小的身躯直接冲了出去,在见到陛下的时候,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苏先生,此处拘谨,不必行如此大礼。” 苏轼:“陛下,老臣腿软啊。陛下,您一切都好吗?” “都好都好,就是有点饿。” 苏轼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的斗志:“老臣这就给您下厨去。” 说罢,便燃着热血往厨房而去了。 谭昭:“……祖宗,你瞧瞧,都把人吓成什么样了。”两人刚梳洗好,有些懒懒地靠在厅堂里,几乎如出一辙。 赵煦觉得这个锅不应该他来背:“这能怪朕吗?若不是你自投罗网,怎么会这般迟才回来?” 谭昭撇了撇嘴,不跟人狡辩:“只可惜,事急从权,若抓住了那人,恐怕很多事都可以水落石出了。” “谁是那人?” “就是今日来抓陛下那人。”谭昭形容了一下,“我听过一句城中的风言风语,言道城中燕子坞闹鬼,称是和尚索命,这种八卦本来不太可信,我却在那人身上闻到若有似无的香火味道。今日是雨天,即便如此我还能闻到,如果不是常住在寺庙中的居士,就是真和尚了,那绝对是日久才能染上的味道。” “和尚?” 谭昭点头:“我追得匆忙,自然不知那里是燕子坞,方才回来时我查了一下,那确实是燕子坞。”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谭昭接着开口:“他虽极力掩饰,但人在生死存亡时刻,往往会忘记这些外在条件,我怀疑——他是少林弟子。” “少林弟子?”赵煦陡然一惊,他即便明白他的“出京”是背后多方势力的努力,却也没想到会牵扯到少林,“少林,不是武林正派吗?” 谭昭望向黑沉沉的远方,因是下过雨,今夜的天空没有一颗星子:“少林弟子也是人,是人,总归分些好坏的。” “我明白了。” “哦对了,我刚刚还托人去查了一下那个庄园。” “哦?” “那地方叫曼陀山庄,姓王,咱们遇上的那位应该就是庄园的主人王夫人,她丈夫早逝,只与女儿独居,而巧合的是……” “什么?” 谭昭这才开口:“巧合的是,曼陀山庄和燕子坞,有些亲眷关系,而燕子坞如今的主人,却是一不足十岁的孩童,陛下,您猜这小孩姓什么?” 赵煦很想打人,如果眼神能打人,谭昭的脸恐怕已经肿了。 好在谭昭也没什么力气皮:“他姓慕容,他父亲是慕容博。” “慕容博?”赵煦显然不认识,当然他不认识实在太正常了,他是大宋的皇帝,若是哪只猫猫狗狗他都要认识,岂不是要累死了。 “据传他是曾经大燕的皇室后代,鲜卑慕容氏后裔。” 赵煦还是闹不明白,他想了又想,只想到一个非常荒谬的理由:“他劫持朕,难道是与西夏皇室合作,以求复国?” 这是什么神仙级别的骚操作?! 谭昭觉得不太可能吧,这都多少年了:“这不会吧,再说慕容博已经死了。而且与虎谋皮,这个弯绕得也太大了一些。” “死了?” “据传是这样,听说他前些年做了一件‘大事’,被全武林的大佬追杀,后来据说是死了。”谭昭只能将打探到的消息说出来。 赵煦、赵煦表示无话可说,合着说来说去,还是只有少林寺这一条线索。 “让陛下久等了。”苏轼带着人,端着菜过来了。 这人生啊,热汤热菜,足矣,谭昭微微眯了眯眼睛,等吃到一半,他忽然站了起来:“我明白了!” 赵煦和苏轼一起抬头:“你明白什么了?” 谭昭又坐了下去,吃了一口鱼肉,这才开口:“你们说,在西夏一品堂下单的人,会不会就是那王夫人?” 他自己说完,便又加了一句:“不过这与祖宗您好像没什么关系。” 赵煦:……没有关系,那你一惊一乍做什么?! 第417章 姓赵的有毒(十一) 一天的惊心动魄过去,第二日起来,被迫淋雨的赵煦非常光荣地……发烧了。 “拿走!拿走!快拿走!”赵煦像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一样,喊起来格外地凄惨,在他面前是一碗散发着独特“香气”的药汤,氤氲的热气似乎都带着毒,他敢保证,如果喝下去,他绝对半条命直接没掉。 “陛下,其实我医术还不错的。”谭昭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下,绝对没毒,我刚才已经尝过了。” “你确定?” 谭昭一听,立刻点头:“自然,您看我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小孙孙,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擅长撒谎?” 谭昭立刻换了嘴脸:“陛下,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不能讳疾忌医啊,我好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我不要面子的啊!多少人求着我开方子,我都不屑一顾呢!” 赵煦轻咳了一声,到底抵不住高烧,被人直接一碗汤药灌了下去,那滋味……真可堪欲生欲死了。赵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整个人却活似没了灵魂一样,好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喊道:“赵竑,算你、算你狠!” 谭昭:“……”为什么他每次救人,病人都不感激他。 系统:宿主,请你客观地看待自己的医术,你心里没点数吗? [……那不是还能抢救一下嘛?我这是自强不息!] 系统:您可拉倒吧。 谭昭撇了撇嘴,一副你不识货不跟你多说的模样,给赵煦塞好被子,这才带着药碗出去。 刚好放好药碗出去,苏轼从外面匆匆回来。 “苏先生,可有消息?” 苏轼点了点头:“段先生所料不错,那阮家并非意外失火而家毁人亡,官府怕百姓恐慌,这才封锁了消息。” “那阮家是如何招惹了祸患?” 苏轼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阮家地处偏僻,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官府去排查时,却并未发现阮家夫妻与二女的尸体。” “什么?这么蹊跷?” “没错,更加令人咋舌的是,阮家并非先例,在此之前,已有两户人家同样遭逢大祸,却不见尸身。”苏轼一叹,“今早我去衙门,又有一户人家来报案。” 谭昭摸着下巴,他原以为是丁春秋做的,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这四户人家,可有什么共同之处?” 苏轼摇头:“并无,这四家家境有贫有富,也从不认识,长相也并无相似,案发时间也没有关联,仿佛是随性作案,而且因没有尸身,并不能认定他们都已死亡,官府并不想多生事端。”说到此处,苏轼一脸气愤,若非他因太皇太后的命进京,恐怕苏州的父母官,根本连见都不会见他。 “这是这四案的资料,还有失踪几人的画像,都在这里了。” 谭昭接过:“多谢先生。” “不妨事,不妨事。”能帮小阿紫做点事,苏大胡子表示非常开心,“不过此案凶手老练,恐怕很难破……” 他案字还未出口,坐在他对面的人已经惊得站了起来:“这人,我见过啊!” “什么?” 苏轼也惊的站了起来:“在何处见过?” 谭昭也没想到,这天底下的巧合,有时候竟是如此的巧,他盯着画像上的男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曼陀山庄,准确来说,是尸体。” 苏轼的心咯噔一下,脸上难掩悲伤,总归都是人命啊。 “我本来要说的,只是昨日事情太多。”谭昭脸上难掩惊讶,因为恍然间,他或许已经能将丁春秋与此事串联起来了,或许他当日说的就是真话,“苏先生,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苏轼稳了稳心神:“不必,此事本该由本官来办。” 谭昭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苏轼凳子还没坐热,就要匆匆忙忙地带着谭昭离开,不过这次谭昭不敢托大,在赵煦院子里摆了足足三个阵法,还喊着苏夫人带着阿紫一起进去,这才安心离开。 两人直接去了官府,亮了身份,只说湖州打拐案有一女童的父母下落不明,要借一队衙役去搜府。这原本是非常僭越的事情,但也有先例可循,再说如今苏轼入京,明眼人都知道等待他的是步步高升,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没有纠缠多久,两人就带着人杀到了曼陀山庄门口。 衙役们一看,有些人已经慌了,怎么是这里?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毕竟现在发号施令的不是他们,而是苏轼。未免节外生枝,谭昭在路上作了易容,苏轼还挺感兴趣的,要不是时机不对,绝对会交流一番。 有衙役上前去敲门,门很快就开,却在发现是衙役后,脸色瞬间桀骜,“嘭”地一下就关上了门,谭昭眼疾手快,直接拿着一根棍子卡住了。 “放肆,官府办案,尔竟然拒而不见!” 开门的,是个娇俏的婢女,闻言脸色一冷:“你才放肆,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尔等来此,不要命吗!” 苏轼气得哟,他文人脾气,根本忍不得:“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这么说!来人,搜!” “你敢!” 谭昭一笑:“你看我敢不敢!” 婢女刹那出手,却在下一刻被点在原地,谭昭一马当前,一路都是如法炮制,直到了种满山茶花的花园里,眼神悲悯。 苏轼也是一叹:“这花,开得真好啊。” “妾身多谢大人夸奖。”王夫人一副大家女子打扮,她身边还跟着个女童,五六岁的模样,生得雨雪可爱,眉眼间与王夫人有些相似。 “只可惜,花儿却并不欢喜。”苏轼微微惊讶王夫人的容貌,却并未被其所惑,“来人,挖!” “我看谁敢!” 果然是主仆,连说话都一模一样,谭昭给了苏轼一个眼神,苏轼会意,两方一齐动手,王夫人没想到这大胡子这么不解风情,当即厉声冲了过来,直取人要害。 谭昭哪里容得她如此,直接出掌迎了上去。 高手过招,拂起一地的花瓣,王夫人深恨,出手也愈发狠厉,这些山茶花乃是她精心培养,如此被人糟蹋,她如何能忍,只可惜她的杀招,却一一被人化解,两人打到第一具尸骨被人挖出,花园的一半已经毁了。 “你们——很好!” 谭昭看着郁郁葱葱的山茶花,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话开得这么热烈了:“我以前听过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从来觉得是错的,而今我却突然有些相信了。就为了这些花,你便杀了那么多人?” 这理由实在太荒谬了,荒谬到他根本不敢去相信。 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 等到所有地方都被挖开,谭昭很难描述这个毛骨悚然的场景,甚至有些根茎已经附着在了白骨上,此时此刻,他再不留手。 就在此刻,谭昭挥掌而去,一掌打在王夫人后背上,王夫人当即吐血,随之而后的,是她内力的逐渐溃散。 “不!不!不!”王夫人状若疯癫,谭昭却并不怜惜。 等王夫人伏在地上再抬起头时,容颜竟沧桑了许多,连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也蒙上了几许尘埃。 “是你!你如此对我,段郎定会替我报仇的!” 谭昭拂去脸上的易容,指着花园里的尸骨道:“他们,也会半夜来入你的梦。” “你住口!” “带走!” 谭昭没想到,这花园里尸骨的规模竟这般大,苏轼已经气得胡子都抖了,这般蛇蝎心肠的妇人,他还从未见过。 两人一直忙碌到深夜,这才拖着疲惫回来。 赵煦此时已经缓了过来,那药的味道虽然让人欲生欲死,但效果着实不错,他身体底子一般,若是以往,若是发烧,少不得药三五日才能转好,这次一碗药下去,发了汗,这会儿已经并无不适了。 “你们回来了。” 谭昭点了点头,身上带着夜晚独特的凉意:“嗯。” 苏轼到底恪守君臣之礼,即便已非常困倦,仍然行了礼,这才告退。至于报告消息,自然有段先生代劳,他明白的。 谭昭等苏轼离开,这才坐到椅子上,接过赵煦递过来的热茶,饮了半盏,才算是回到了人间:“今日我与苏先生,去抄了曼陀山庄。” 赵煦:“……不错,很大胆。” “还记得那片山茶花园吗?” 赵煦颔首。 “那里与其说是一片花园,不如说……是一片养尸地。” 谭昭自觉也是见过大风大浪,却没想到一个女人能疯狂至此,他并不喜欢迁怒,但这一次他真的有点想暴揍段正淳一顿,万恶之源啊。 赵煦听罢,也是一脸震惊,一个女人爱而不得,便逼迫有二心的男人回家杀妻,这是何等的不讲道理!待戏耍完,还要杀了所有人,来给山茶花做花肥。 从今以后,他都不敢直视山茶花了。 “那阿紫的父母……” 谭昭点了点头:“那阮氏夫妻,也在其中,阮父看上了花楼里的花娘。” 第418章 姓赵的有毒(十二) 曼陀山庄一案,震惊苏州府衙。 但牵扯到江湖人,即便是官府也是谨小慎微,等到王夫人被判刑收押,谭昭截获了一封王夫人的信,更准确来说,是送信的人搞错了,王夫人口中的“段郎”并非他,只能说是阴差阳错送岔了。 谭昭并没有打算拆开看,真段郎就出现了。 段正淳一向风流倜傥,他的衣服从来纤尘不染,身上带着熏香,像是中原考究的读书子弟一般。不过现在,可能是因为赶路的原因,他头发有些微的凌乱,连衣服上都是褶子。 “堂哥,阿萝她……” 谭昭有些不解:“谁是阿萝?” 段正淳:“……” 说了半天,谭昭才明白过来,王夫人原名唤作李青萝,阿萝显然……是很亲密的称呼了,所以,问题来了,他现在能揍对方一顿吗? 段正淳退后两步,心里有些戚戚,论武功,他其实打不过延庆太子的。 “喏,你的信。”谭昭将桌上的信封推过去,语气也是非常心平气和了。 前几日一直下雨,今天终于放晴了,谭昭就坐在庭院里,看着段正淳变脸式读信,读到最后,脸上是少之又少的凝重和惊喜。 唔?惊喜?喜当爹啦? “堂兄,曼陀山庄,可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段正淳脸上因激动,都有些胀红。 天地良心,他真的是随便猜猜的,这看着怎么真的有点儿像……喜当爹了呢? “确实有。”谭昭艰难地开口。 王夫人是个漂亮女人,当然也懂得如何让男人愧疚,特别是像对付段正淳这样的多情男人,简直一掐一个准。谭昭这才明白,这封信不是什么情意绵绵求段正淳回心转意救人的信,而是……托孤的诀别信。 段正淳在男女问题上拎不太清,当然以他的身份,拎不太清也不会有人去说他,但大是大非,其实他是明白的,李青萝如此做,全是咎由自取,可临了临了,他却又开始怀念人的好起来。 “堂弟,当真不能……” 段正淳的话还未说完,外头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谭昭见是苏轼带着一个狱卒过来,心里咯噔一下:“出了什么事?” “有人来,劫走了犯人王氏。” 段正淳更加激动:“什么?谁!” 当然这个问题,是没人回答他了,来人劫走了王夫人,没有惊动一个人,只给谭昭留下了一帖战书。 “战书?” 苏轼点了点头:“没错,就写在牢狱的墙上,上述来日再战。” 谭昭想了想,在苏州能想起来给他下战书的,恐怕只有那个劫持赵煦的绑架犯了。看来,曼陀山庄、燕子坞和少林寺,恐怕当真有某种联系。只是他现在还缺少最关键的片段,无法竟整个脉络拼凑起来。 “我明白了,此事,或早或晚,肯定会清算的。” 苏轼点了点头,段正淳却早已坐不住了,他要告辞离开,谭昭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将人拉住,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你的东西。” 段正淳一愣,他正是因为玉牌才又重返苏州的,却没想到……“多谢。” 谭昭摇了摇头:“不用。” 段正淳就此离去,等谭昭看到阿紫在院子里啃桃花酥,才恍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不过想想,也来不及了,索性就先搁置。 “大哥哥,吃!” 谭昭看着沾染口水的小酥饼,非常果断地拒绝了:“阿紫吃,哥哥不饿。” 阿紫大概是经历了那一场刀光血雨,前几天都有些郁郁,不过因为前几天他忙,阿紫只能跟着苏夫人,如今已经没有那么粘着谭昭了。 谭昭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养臭小子养着也就养着了,小姑娘跟着他这样的浪荡人漂泊江湖,这以后可咋整啊,万一注孤生可怎么办? 系统:宿主,你竟然有这等自知之明?! 这破系统一天不吐槽他是难受还是咋地,他注孤生是他的错吗?谭昭绝对不承认,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一脸慈爱地开口:“阿紫喜欢苏姨姨吗?” 阿紫想了想,看着手中的桃花酥,眼睛亮闪闪地点了点头:“喜欢。”吸溜。 “那以后,阿紫跟着苏姨姨一起,好不好呀?” 阿紫立刻泫然欲泣,她人小,却聪明得很,她酥饼也不啃了,直接用沾满油酥的手抱住了谭昭的大腿:“大哥哥,是不要阿紫了吗?” 边说还边掉金豆,甚至掉得猛了,还拿小拳拳捶谭昭的腿弯,谭昭这个手足无措呀,平生都没体会过:“不是不是,你看大哥哥,家无恒产……” “大哥哥你骗人!”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鬼灵精吗? 见谭昭不说话,阿紫又抱着他的大腿哭了起来,这哭声很快就把谈事情的苏轼和赵煦引了过来。 “……喂,你俩这是什么看禽兽的眼神!”谭昭一脸的无奈。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赵煦一指腿部挂件阿紫,一副证据确凿的模样:“那这是什么?” 他这是百口莫辩了吗? 最后的最后,谭昭还是祭出了逛灯市的大杀器,才将将哄住了小女娃。不过经此一役,苏夫人原先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小阿紫又称为了他的小粘人精。 谭昭:……都怪我这张破嘴!我恨! 逛了一晚上的灯市,第二日一行人就继续北上了,苏州知府出来相送,赵煦不好露面,便由谭昭带着率先出城,等到苏轼追上来,已经快出了姑苏了。 “是在叹息这里没有诗人张继笔下的寒山寺吗?” 唐朝重佛,宋朝也亦是如此,端看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就可堪一二了,谭昭望着静悄悄的湖面,说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朕只是在想,朕是不是太偏激了?”赵煦转过头,对着赵竑的眼睛道。 四目相对,谭昭并没有移开,只是淡淡一笑:“陛下何出此言?” “不过是有些概叹罢了。”赵煦收回视线,倚在船舱里,眼睛微微眯着,“朕以前年幼时,曾经思考过皇祖母到底想要什么,她是本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她想要的应有尽有,连朕的婚事,都出自她的手笔,可她到死的时候,却并不快活。” 这故事没头没尾,他接不住啊。 好在,赵煦也没让人接:“那王氏偏激自取灭亡,你觉得上辈子的朕……” “不是。”谭昭斩钉截铁地给了结论,掷地有声,完全发自肺腑。 “谢谢你的夸奖。” “本来就不是。”谭昭也学人倚在船舱说话,“说实话,我有些恼怒,本以为废了她的功夫就能阻止她逃狱,却没想到……他们这般深情厚谊,是我错算了。” 赵煦不由宽慰:“她这样的人,总会自取灭亡的。” 江水哗啦哗啦,两相无言,不知过了多久,谭昭终于开口:“西夏,您要怎么对西夏?” 西夏啊,其实就跟顽固的毒瘤一样,甚至没皮没脸的,赵煦有些恨恨,他父皇尚在时,打得西夏溃不成军,西夏对大宋俯首称臣,而如今呢,父皇一去,便使劲各种魍魉手段,小人无耻至极。 “那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所以说嘛,赵煦作为皇帝,做事理政,都带着一股江湖意气般的痛快利落,完全不像是老谋深算、深谙制衡之道的君王。 “再过几日,便要到汴京了,陛下准备如何回去?” 赵煦笑了笑:“这便要拜托小孙孙了。” “唔OvO?”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他想起了曾经被赵家人莫名坑的心理阴影。 ** 汴京,宋朝国都,这里是漕运中心,也是政治中心。 与其他朝代的国都不同的是,汴京带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你走在街上,便是忙忙碌碌的人,船上,街上,馆子里,都热闹非凡。 但是赵煦明白,这股生命力何其脆弱,只要有些人暗处拨弄,就会将他父亲和王公的努力,付之一炬。 上辈子,他没有力挽狂澜,这辈子,他绝对要办成,否则都对不起老天爷给他的这条命。 “我们走吧。” 谭昭点了点头,带着赵煦穿过人山人海。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与苏轼分开,作为汴京即将炙手可热的人才,苏大胡子绝对是一登岸那就是众所瞩目啊,特别是他在苏州羁留数日,破获了一起特大藏尸案之后,那更是风头无两。 京里的人,历来消息最灵通,苏轼进宫面见太皇太后时,就已然有人提起此事。 苏轼不是个喜欢擅专的人,但此事他只能一人背上,等他疲倦地从皇宫出来,身上的知州官职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礼部侍郎知登州。 礼部侍郎什么概念,放现代那就是教育部副部长啦,兼职做其他工作,可以说是一下飞升,朝中无不议论纷纷。 此时此刻,赵煦坐在汴河上的画舫里,见到了已经被架空了权力的司空王安石。 “老臣拜见陛下。” 赵煦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动情地将人扶了起来,然后转头:“小孙孙,快给王公瞧瞧,他这身子骨还行吗?” 王公:…… 第419章 姓赵的有毒(十三) 王安石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了,他二十四岁进士及第,四十余年宦海沉浮,历经四朝,在朝堂显然已经是老人了。 贬谪晋升,丧子,背叛,变法,革新,写过词,骂过人,交过挚友,也曾挥毫泼墨,一生风风雨雨,到如今,显然已经沉稳不迫,唔,即便是听到九岁的新帝喊一个青年人“小孙孙”,王公也非常地淡定。 小场面,都坐下,坐下。 指不定人家姓孙呢!官家初初登基,有点儿童稚也并不稀奇。 不过这青年人倒是有些意思,这一身气质普通人家定是养不出来的,此人站在官家身后,俨然是保护官家的意思。王安石想了想,竟想不起京中有这样一号人? 难道他当真老了不成?王安石有些自嘲地想着。 “王公,可否?” 作为江湖著名的“蒙古大夫”,秉承着干一行爱一行的原则,谭昭自然备齐了吃饭的家伙,此时他背着个酸枝木的药箱,从里头取出了一个脉案递过去。 王安石自然不会拒绝官家这番美意,这表明官家是亲近他的,至少……情况并不算太坏:“多谢。” 船上的光线并不明朗,谭昭望向这位曾经大宋官场上手段凌厉的老人,当初他接手大宋这个烂摊子时,许多能人都已经不在了,问题却是一大堆,他就算长了十七八只手也不能力挽狂澜,索性还有德康。 说来大宋的官场,真的是谭昭经历过槽点最多的官场了。不谈上上下下繁杂冗长的官名,就是文人治国……真的非常像菜市场吵架。没错啊,就是这么幼稚,一丁点东西都要争个上下,谭昭曾经很怀疑大宋皇帝活不长,都是被朝臣给烦死的。 君王的尊严呢!当然了,大宋的相位,也是最不值钱的,毕竟……除非像遇上赵佶的蔡京,否则大多数都当个几年就被谏官给弹劾走了。 宋朝的御史,那绝对是最厉害的喷子,换算成现在,就跟大佬养的网络水军一样,要撸谁,逮谁喷谁,最关键是这群水军还非常有文化修养,毕竟宋朝的读书人……真的非常多啊,这点相信王公和苏大胡子都深有体会。 反正谭昭觉得,大宋这个牌面上,当皇帝和臣子都挺憋屈的,富贵闲人他都不想当,毕竟哪天变法就变到头上来了,你瞧瞧变法大佬这气血两虚的身子骨,他敢说,要再来一场“旅行”,差不多就告别行走了。 “小友不妨直言。” 谭昭倒不是为难,而是想着他开的方子,唔:“王公,你怕不怕吃苦啊?” 王安石表示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会怕喝药,再说近些年他身体确实不太好,喝的药多了,已经完全没在怕了。 谭昭一听,立刻道:“必不负陛下信任。” 赵煦、赵煦抽了抽嘴角,他好像不知不觉坑了王公一下,小孙孙的方剂好是好,但那真不是人喝的,天底下开方子的大夫,恐怕只有这么一个角度这么刁钻的。 想到此,他内心的愧疚怎么都抑制不住,动情地开口:“王公,如果实在不想喝,可以不喝。” 王公见到官家如此关心他,心中感动,觉得自己虽然暂时被打压,但还可以再战二十年,当即就表示他还是他,是那种能干“司马牛”的“拗相公”。 谭昭:……喂,给点面子好不好! 接下来的东西,谭昭就没什么兴趣听了,他到外间,画舫上还有花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词,多是什么哀叹女子不幸,或是凭吊冬雪秋雨之类的。 谭昭觉得自己为了大宋的基业,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然而……非常顺畅地喝起来小酒,还点起了歌,可以说是非常地融入其中了。 只不过里头两位谈的实在够久,谭昭都吃过一顿鱼宴,都有些瞌睡了,还没有唤他进去的意思。哎,果然当大佬就是累,还是他现在好。 系统:我真替你担心,你瞅瞅那位貌美的花娘,已经给你抛了第四十一个媚眼了,你竟然视若无睹! [……她不是眼抽抽啊?] 系统:……你还说你不是注孤生,没救啦! 谭昭拒不承认,他只是没看见而已,那边的花娘却已舍下了矜持,这汴京城中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自然很多,词作皆佳的也不少,可生得这般龙章凤姿又出手阔绰的,却并不多见。 这年头文人多,欢场女子也分外有排面,多的是文人春风一度捧红人啊,只可惜啊,谭昭绝不会这种人。他给钱痛快,但作词……抱歉,他会耍拳,行不? 王公打开门,便瞧见一花酿嘤嘤嘤地跑出去了。 王公:……哎,现在的小年轻啊。 谭昭转头,对方王公莫名复杂的目光,唔,算惹,反正他又不拜人家为师,解释那许多做什么:“结束了?” 赵煦也出来,他脸上已戴上了一个面具。 “唔,那在下便僭越了。”说罢,谭昭便给王公带上易容,随后唤了船家靠岸,先把王公悄么么送回司空府,这才和赵煦伴着繁星回暂住的小院。 “到底还要走多久啊?”赵煦忍不住抱怨,今日他与王公畅谈一番,心境显然开阔不少,若非是王公身体不济,恐怕他会拉着人彻夜相谈。不过即便如此,他心情依然不错。 谭昭看了人一眼:“祖宗,你这体力,还习武不?” “学啊,强身健体,以后朕还要带着士大夫一起学。”赵煦半点不心虚地开口。 小伙子啊,看你生得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心里这么蔫坏啊,谭昭服气,于是开始卖惨:“哎,你也知道嘛,京城居,大不易,我没钱没势,只能租得远一些啊。” “……你厉害。” 谭昭得意地抬眸,望向远处亮堂堂的街角,氤氲的热气向上蒸腾,他轻轻嗅了嗅,嘿了一声:“走,你不是好奇汴京城的阳春面嘛!” 赵煦一脸嫌弃地跟上:“那也不是狄飞惊的阳春面啊。” “……那你倒是别坐下啊。”谭昭喊了两位阳春面,还加荷包蛋那种,这才又续着说道,“再说了,四舍五入,那不就是狄飞惊那厮做的了嘛。” “……”论歪理,真的佩服。 面很快上来,赵煦已经适应良好,他明白等他重返皇宫,这样的日子便不会再有了,他不是赵竑,没有对方的绝世武功,他能做的,只能拼尽全力。 热气渐渐模糊他的视线,赵煦一笑,身上竟也带了不少烟火气:“味道确实不错。” “那是,汴京城街头的面摊,绝没有难吃的。”想想东汉末年的饮食,谭昭忍不住要落泪。 “听说你很擅长酿酒?” 谭昭莞尔:“你从哪里听说来的?再说,祖宗你现在的年纪,距离能喝酒,起码也要个七八年吧。” 说实话,赵煦并不喜欢喝酒,酒能磨人心智,化人风骨,他本人是不太沾酒的,不过大概气氛甚好,他竟有些好奇:“你很喜欢喝酒?” “那倒没有,相比起喝酒,我比较喜欢酿酒。”谭昭回想了一下,“最初的时候,是纯粹打发时间,也给自己找点事做,后来我认识了一些朋友,你知道的,江湖人嘛,喝酒当吃饭,你酿的酒好,便是最诚挚的朋友。” “那岂不是酿酒的就能做江湖大侠的朋友了?” 谭昭点头:“这也不失为一条良计。”哎,吹牛真呀么真开心。 “……信你我才是傻子。”赵煦哼地一声大步向前,月光撒下来,银白如练,谭昭一笑,快步追了上去。 明日,可不会如此悠闲了。 ** 赵煦回京的契机,其实算不上多好,当然有人要把他弄走,自然也是因为他的存在,可能会妨害他们办“大事”,什么大事呢?那自然是高氏临朝称制和废除新法的事情。 真不怪赵煦那么讨厌司马光,“以母改子”这事儿,就是他提出来并落实的。司马光年纪比王安石还要大一岁,东西提出完了,还不愿意当宰相,旁边人哪愿意啊,直接将人赶上了相位。 随后,新法废黜,曾经保守派的老人纷纷召唤回京,这才有苏轼回京这一说,比苏大胡子更早到的,还有范纯仁、李挚一行人,也都已经取代原先的变法派,而今的朝廷,已然大换血,除非王安石地位太高还没贬之外,要么已经改换了阵营,要么都已经滚出京去了。 初初一看,朝堂上俨然没有赵煦的位置了。 但文人治国有弊病,那也有好处,比如……文人最讲道理,讲规矩,赵煦便决定跟人讲讲规矩。反正他四舍五入也差不多成年了,咋地还不让他当政呀。 于是,赵煦这个不孝子孙“磨刀霍霍向玄学”了,既然赵竑可以搞出个“向火而生”,那么他也可以搞个以天警示。 他父皇殚精竭虑推行新法十五年,好不容易有所成效,他这一次绝对不会坐视人“割韭菜”,新法有弊病,改了就是,哪有人返身往回走的道理。 “娘娘,大事不好啦!皇宫、皇宫落雪了!” 第420章 姓赵的有毒(十四) 现在虽不是六月,但绝对不是落雪的季节啊。 特别是开封府这么点儿地方,只唯独皇宫落了厚厚一层雪,红色的宫墙上,白雪皑皑,这原本该是相当有意境的场景,可现在看来,却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如何不让人惊恐!这是……天谴啊! 不谈搞玄学的官员惶惶自恐,便是往日里不信这些天命之说的,都心有戚戚。当然,在这之中,有一群人非常活跃,那就是御史,当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想不活跃也不行。 一般来说出了不好的事情,朝廷的惯例是找个人出来背锅,背锅的对象也很多,上到官家,下到地方臣子,只要你背得起,多大的锅都可行。 这信不信先是两说,就这当口,皇宫飘雪,谁都能联系到太皇太后“以母改子”上,怕不是……先帝死不瞑目?不不不不不,这是大逆不道啊! 宋朝太后临朝称制,其实并非先例,真宗时期曹太后就干得不错,但人曹太后绝没这么强硬的,一上来就把儿子苦心孤诣推行的新政一股脑儿推翻了,这是亲娘啊!不知有多少人对此议论纷纷,只是节骨眼上,谁也没敢往外说。 这雪一落,御史的折子就跟雪花一样飘进了皇宫里。 舆论压力大啊,司马光已经上了折罢相,这折子还压在太皇太后的案几上,她是个非常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那儿,便觉气度不凡。 高氏的姑母也是皇后,因为这个关系,她从小就出入宫闱,长大后嫁给英宗,耳濡目染,她其实是有野心的。这并不过分,相反她手段高杆,聪明才智半点不缺,否则想司马光这样的清高文人,是绝不会拥戴她的。 可这一场雪,着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已明白,只要再上朝,满堂的御史都会弹劾她,让官家出来主持朝政。可她更明白,官家……并不在宫中。 早在她下令废除新政时,官家……就失踪了。 “还没有官家的消息吗?” 跪在旁边的太监战战兢兢地回道:“不曾。” 高氏望着窗外的白雪皑皑,心里堵着的气愈发难过起来,她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忽而头晕目眩,一时便栽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来人呢,传太医!” 太皇太后病倒了!这个消息怎么压都压不住,不过半日,连寄宿在城中的赵煦和谭昭都知道了。 赵煦这个浓眉大眼小脑袋,原本是没打算搞落雪的,毕竟他只是重生,又不是成仙,他就是想弄也弄不出来啊,他原本是准备拜托小孙孙去皇陵那边搞点动静,或者是在汴京城中搞点奇异之事,只要能联系上皇权,不拘什么。 谭昭听了十分无语,这倒霉孩子心也是真够大的,不过人都重来一回了,无忌些也不能怪人家,不过皇陵还是别动,毕竟万一被人看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至于天现异象,这个实在不好把控,再说宋朝“格物”蛮流行的,万一科学解释了呢。 这种东西要么一击击中,要么就石沉大海,谭昭就不建议走什么曲线救国,来最直接的啊。 赵煦就说什么最直接? 然后,才有了一夜落雪满皇宫。 “你的火,也是这么弄出来的?” 谭昭不想过多解释,便点了点头,话倒是什么都没说。 赵煦也不欲过多了解,他比较关心的是……太皇太后到底是碍于舆论“无奈”病倒,还是真的受惊过度病倒了,如果是真病,病得重不重?能下床吗? 别提什么皇祖孙情,那点儿微末的亲情,早就散播在上一世的各种争端之中了,没有一个皇帝喜欢被人操控着生活,或许太皇太后也是为了大宋好,但……他不接受。况且高氏为人霸道,他母妃怎么也算是生育有功,竟如此苛责她,这让他如何心平! “接下来,台谏的人,枢密院的人,恐怕就要有所动作了。”赵煦如是道。 谭昭对大宋的官场设置真的头大,一层层的,就跟小学班干部似的,一个班四十个人,各个都有头衔,还美其名曰人人成才,这还不算,科举每两年搞一届,录取率每年都能突破新高,有时候一高兴,还搞补录,再加上荫官的,举荐的,勋贵搞镀金的,宋朝你说你穷你穷谁。 各种官位功能性重叠,三四个人干一个人的工作,效率不高不说,还容易有分歧。最可怕的是,这些文人写折子贼拉长,引经据典,挥毫泼墨,其实有些你看到底,屁话都没讲,简直浪费公共资源,但你要不看吧,他还一封封地上,反正本朝不砍士大夫头,贬了也有机会回来。 所以说,这群士大夫为什么这么嚣张?还不是皇帝给惯的。 感觉就跟玩过家家似的,关起门来大家你争我夺好不精彩,对上外敌,无论是辽国还是西夏,那绝对是和稀泥,能逼逼绝不动手,能给钱绝不逼逼,就跟檀渊之盟后,明明是宋朝赢了,还颠颠地给人送钱,跟西夏也是一样,这是瞅人家打了败仗揭不开锅,还给人送战后补贴还是咋地? 这鬼才逻辑,硬生生地还成了朝中的中坚力量。 反正就是一条,打仗耗钱耗民力,不值得提倡,反正我大宋的百姓,一定要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只要不打仗,百姓就能安居乐业。 这是骗谁呢这是!当然了,也不是没人拿这个开过刀,当初仁宗时范仲淹就干过官员考核制度,后来呢,你看范仲淹儿子范纯仁跟着保守派混,就知道结果了吧。 “你在想什么?” 谭昭一惊,终于从吐槽中回味过来,立刻便道:“没什么没什么。” 赵煦撇了一嘴:“一看就是有什么,说起来,你当初做的第一件事,似乎是规定了官员奏折格式问题?” 谭昭想了想,还真是:“没错啊,他们要拍彩虹屁,我给他们单独发挥的机会,干事吹捧两不误,多好,我饭都能多吃两碗。” “……你难道狐疑没有看出我是在跟你要格式范本吗?” 谭昭嘴欠:“不给。” 赵煦就有点想打人了,他想想他现在才九岁,打人……不过分吧,想到这里,他就直接动手了。谭昭跑得多快啊,半点没欺负人小孩的意识,玩得开心极了。 第二日,枢密院和台谏系统果然都开始动作起来,多的是求新帝主持朝政,求太皇太后还政。小皇帝不懂事不要紧啊,得先稳住人心啊。 这事儿如今好歹只停留在开封,要传到西夏契丹那边,传到百姓耳中,岂非要大乱了。朝臣还是比较忧国忧民的,有些骨气硬的,直接在宫门口一跪不起。 要知道现在天气热是热,但那雪是真雪,而且这雪也是够邪门的,竟然都不带化去的,也就是皇宫内城百姓过不去,否则开封的民心都要乱了。 就两天功夫,高氏终于撑不住,先下了“罪己诏”,随后允了司马光的请罪折子,甚至召王安石进宫详谈,王公是知道小皇帝在宫外的,他是个敞亮人,当官多少年也没学会圆滑,就直言自己是为国为民,无愧于心,把人气得呀,当场就被人赶走了。 然而就是如此,雪也还未化。 皇室急,朝臣急,有些人甚至冲撞了宫人也要面见圣上,但圣上本人……就混在他们中间。 这可不就尴尬了嘛,等他们冲进新帝学习知识的宫殿,赵煦就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众臣见了,已然是要搞个潸然泪下的大场面了,赵煦一看立刻抬手让他们起来,这怎么好起来的,必须告状啊!这是赵家的天下,就不该拥立个女人临朝称制。 要不说士大夫一张嘴呢,前些日子这些人还在花式吹捧太皇太后呢。 赵煦也不恼,他如今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跟这些老家伙、老小子杠,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你和稀泥,这些人就会蹬鼻子上眼。 真该让他们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 唔,好主意啊,赶哪天找小孙孙实践一下:)。 不过现在,先等他开个简陋的朝会再说。一群人,战战兢兢地拥着新帝,连带文彦博他们都被请上了朝。 就在众臣叩拜赵煦之时,巍巍宫墙间,雪意……渐渐消融。 有小太监跑着跌倒进来,似是无惧伤痛一般报告着好消息,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果然果然,先帝是不满太皇太后临朝称制了。 没关系啊,他们也可以辅佐新帝,跪求别再玩什么“六月飘雪”了,小心脏承受不起啊,这以后看到十二月落雪,都要有条件反射的心里阴影了。 此时此刻,不管是谁,望向赵煦的眼神,都慈祥到不能再慈祥。 赵煦小眼睛一眯,心想你们都这么看朕了,朕怎么好意思不搞点事情呢,他立刻表示朕要学习,不过朕年纪小,奏折行文不能太难,要不就先从改变奏折格式开始吧,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如何? 众臣子:……行行行,陛下您说的都会! 涌泉殿中正在养病的高氏得到消息,手中的锦被都揉作了一团。 第421章 姓赵的有毒(十五) 这个时节,汴京城中可有好些个好吃的。对于汴京城,谭昭可以说非常熟悉了,在这里他当过侯爷、做过皇帝,那美食地图都藏在心中啊。 快快乐乐地吃了两天美食后,谭某人对着消失远去的时间,默默地有些心疼。 系统:……宿主,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怎样的?] 系统:你以前可是为了能让徒弟俩安心,豪掷千金导演白日飞升的男人! [那我现在呢?] 系统:现在,现在搞个六月飞雪,还不舍得,竟然还让本系统搞个3D投影,简直了。 说的好像3D投影不要钱一样,虽然宋皇宫是比其他朝代小上不少,但那也是皇宫啊,这么大的面积让他大范围下雪还保持这么多天,他赚的辛苦钱打水漂啊。 系统:…… [再说了,3D投影多棒啊,反正他们也不敢去触碰,只要少部分是真雪实景就够了,多环保,多有爱啊。] 系统决定当个快乐的吃瓜群众系统。 谭昭觉得自己多精打细算啊,快乐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说起孩子,他终于想起了宫中的赵煦,决定拎点好吃的去探监,哦不慰问童工。 宋皇宫,谭昭也非常熟,他七拐八拐,就落在了一处宫殿边。 赵煦一个人坐在宫殿里,远处还有些狼藉,门外是小太监们战战兢兢的模样,谭昭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煦,脚步一顿,竟有些不太敢上前。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谭昭摸了摸鼻子,出声道:“这不是看陛下日理万机,不好打扰嘛,再说……陛下您何时学了听声辩位的本事啊?” 赵煦心里的气,便忍不住散了一些:“听声辩位没有,闻香识美食倒是有。” 谭昭一打手中的纸包鸡,一副教训小孩的模样:“叫你不听话,看吧,露馅喽~” “你这么闲,会让朕有点嫉妒的。”赵煦接过烧鸡,却并没有打开,再次坐在这巍巍皇宫之中,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觉。 眼前又晕又黑,无论是身后身前,都无人陪伴他,他只有一个人,人人都算计他,依附他,尊敬他,他甚至想象过父皇坐在这里时的场景,或许与他也有过同样的寂寞时刻。 谭昭一摊手,似是没看到对方眉间的郁色:“那也没法子,这样啊,你以后要是不开心,可以去欺负你弟弟赵佶啊。” 赵煦眼睛一亮:“哎,好主意啊!”这臭小子,他老早就像揍他一顿了!是大宋亏待他还是他不姓赵了,咋手这么欠呢,学书学画还要举国之力来培育他不成! 想到这个,他心里又来气:“那蔡京,稳稳的奸臣头子,竟也敢写了折子来喊冤!哼!” 蔡京如今品阶又不高,即便是要兴风作浪,也没有本钱,赵煦心情郁郁,显然不是因为此,这皇宫里能调动赵煦情绪的,左不过那么几人。 “那你就贬他,往西南边境贬。” “朕也正有此意。”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刁人治刁,赵煦已经为蔡京选了一处“养老之地”,务必让人发挥光和热。只是有些可惜,要是再早一些,他就能只能砍了蔡京的脑袋了。 如此,赵煦也有心力吃东西了,他如今到底年岁小,即便想以雷霆手段服众,也不能做得太过火,宋朝以仁德治国,连军队都要是仁德之师,他要是太过强硬,难免要被御史追着学习“中庸礼教”。 谭昭一脸同情地看着对方,哎,多好的孩子,说黑就黑了,啧。 “我是来辞行的。” “什么?你要走?”赵煦大吃一惊,连手中的小鸡腿都差点掉了。 谭昭一乐:“我再不走,就要被小阿紫缠疯了,她天天在苏相公家里拆家,那破坏力让人真的吃不消。” “这不是理由。” “怎么?陛下想留下我当禁军头子不成?”谭昭与人开玩笑。 赵煦一听,觉得这主意挺妙啊,他老早看纪律松散的禁军不爽了,如果…… “哎,你打住啊!我是江湖人,有尊严那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谭昭连忙后退三步,“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大理皇室,陛下您多少也注意一点啊!”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赵煦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容朕提醒,小孙孙你在大理已经是个‘死人’了。” “祖宗,求求你做个人吧。” 祖宗咧嘴一笑:“小孙孙,你求人的样子真下饭。” ……大宋江山药丸啊。 等夜风停住,谭昭拎着鸡骨头离开,赵煦就站在窗边,等殿中的味道散了,这才把窗合上,帝皇之路,向来孤独,他早已明白。 只要能有几日,轻松一会儿,已是足够了。 “来人。” 宫殿的门开了,一群太监鱼跃而入,井然有序,距离却远得要命。 ** 谭昭出了皇宫,没走多远,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他仔细一看,竟然还是个熟人,便道:“苏先生,你怎么到汴京来了?” 来人,正是苏星河。湖州一别后,苏星河就带着丁春秋的头回了无量山祭奠师父,竟是发现师父被丁春秋推下山后并未故去,只是因为伤得重无奈诈死。 苏星河自然欣喜若狂,不仅替师父调养身体,还将丁春秋这些年恶有恶报的事实说给师父听,可师父不知为什么,竟不愿离开无量山。 也就这时,他收到了来自苏州的消息,曼陀山庄被搞了,李青萝还被判死刑,立即处斩那种。 苏星河呢,是个好人,师父滤镜奇厚无比,即便李青萝被养得有点歪,那也是师父的女儿,必然是会关注的。 当然了,他并不知道李青萝悄么么干了那么多糟心事,他收到消息就给师父看了,无崖子也急了,他对这个女儿虽然没多少感情,但有一分父亲的责任在。大概是年纪老了,他也开始对女儿产生愧疚。 因此,他决定出山。两人到了苏州,先是舒了一口气,人没死被救走了,后来一听着案件这么高能,苏星河倒是想劝,但没劝住,他只能带着师父无崖子到了汴京。 谭昭听完,已经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了:“所以,你师父他是准备替女报仇吗?” 苏星河绝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但他同样也觉得江湖事不该牵扯到官府。当然他这种观念,是绝大部分江湖人的观念,并非小众。 “那你回去告诉你师父,王夫人的武功,是我亲手废的,她进大牢,也是我亲手关的,若他要来找我报仇,尽管来便是了。” 苏星河面露难色:“段先生,我师父并非此意。” 谭昭却摇了摇头:“你没懂我的意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凭着武功权势肆意杀人,就必要做好被人揭穿的打算,而我既然敢与她对阵,便已做好面对她身后势力的准备。”谭昭直到苏星河是个正人君子,拼命给人灌鸡汤,“若天底下的人都畏惧她的势力而闭口不言,那还有谁替那些无辜受害的人鸣冤!” “可那些人……” “那些人或许品行不端,但他们的妻子无罪。” 苏星河便知道,段先生看着年轻,却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该是如何就如何,不是一个会因为旁的东西往开一面的人。他低声一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木盒,比他在湖州掏的那个盒子要小上一些,却更加精致:“此物,还请段先生收下。” “一码归一码?” 苏星河终于点头。 谭昭瞥了一眼那盒子,苏星河虽不提他门派如何,但以对方的谈吐,这里头绝对是好东西,但他是那种一点好东西就能够收买的人吗?是的,如果里头是什么美食珍馐,他说不定就收了:“不必,你拿回去吧。” 说罢,谭昭足尖轻点,飘然而去。 他原本是准备去租赁的院子的,现在想想,不如……去找苏大胡子喝酒吧。 苏轼当然还没睡,甚至他现在地位也挺尴尬,一起的同僚范纯仁他们一直拉着他谈大宋未来发展计划,谈到饭点之后,才被放走。 他回到家刚坐下拿筷子,谭昭就来了。 “段先生的鼻子,当真是天下第一。” 谭昭脸一扬:“那自然是,苏先生家的饭香,隔着两条街我都闻到了。” 苏轼:“……那说来,还怪老夫家的饭喽?” 某人臭不要脸地点头:“那自然是了,所以我可以吃掉他们吗?” “……”行吧,突然有点像作诗怎么办。 有人一起吃饭,总归令人开心,特别是这个人还十分有趣的时候。饭后,两人吃着消食茶,谭昭才将过来的目的坦明,当然他只说了苏星河的师父是王夫人亲爹这回事,旁的武林事,他是不会多言的。 苏轼一听,也是颇为惊讶:“竟有此等事?那苏先生谈吐不凡,性情忠厚,不似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啊。” “是吧是吧,在苏州时我还猜王夫人的武功是丁春秋教的,毕竟武功路数实在有些相近。”谭昭一叹,“但知道此事后,我大概能猜到一二了。” 第422章 姓赵的有毒(十六) 其实苏轼蛮想知道对方猜到了什么,但他很有自知之明,江湖人的事情知道太多,于他而言并无好处,便举杯相邀,作痛饮状。 谭昭举杯应和,酒酣而归,他跃上围墙,却听得里头苏轼对酒当歌,开始作诗了。 ……这个太硬核了,溜了溜了。 走出去老远,谭昭一拍脑袋,他本来是准备赖上一晚来着,哎,都怪人作诗,吓得他一下就跑了。 系统:……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喝醉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喝醉的模样?] 系统:那难道不是因为你从来不多喝吗? [唔,你这样一说,其实也有点道理,喝酒不贪杯,我是自律人。] 系统对此非常无语,决定换个话题:哎红红,其实我有点好奇,你到底猜到了什么? [你想知道?] 系统点头呀。 [不告诉你,嘿!] 这就……没朋友做了,系统撇了撇嘴,觉得宿主真是原来越不友好了,想吃点普通过夜的瓜,都这么困难,哎。 谭昭颠了颠手中捡来的石子,忽而往风中一送,不算圆滑的石子急速而去,却并未有击中钝物的声音,竟像是泥牛入海,半点讯息也无。 “阁下既是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树梢上的风儿都静止了,谭昭抬头看了一眼顶头的上弦月,今天可不是什么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小友一向这般敏锐吗?” 谭昭眼睛微微一眯,只见一人坐着轮椅从阴影中出来,远远瞧着,他恍惚间想起曾经无情带着追命时的场景:“其实也不是,主要阁下身上的熏香,着实有些特别。” 这位也确实是风雅人,竟顺着话头说了下去:“哪里特别?” 谭昭莞尔:“你当真要听?” “自然。” “特别呛人,夜风一吹,嗖嗖地往我鼻尖撞,就算我想不闻都不行,这般夺人,岂非特别?” “哈哈哈哈!”被这么说,这人竟然爽朗地笑了起来,“小友果然风趣,星河你说得没错。” “……”这有什么好笑的:)。 苏星河是个老实孩子,即便他现在在江湖上很有一番声明,还有几个非常拿得出手的弟子,但对着无崖子,他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无崖子呢,他这人属于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否则他也不会搞出老婆孕期怀孕心里惦记小姨子这种事情,掂量着小木盒,他就要来找人,苏星河拦都拦不住。 当然了,这个拦……实在是有待商榷。 “小友为何不收?” 这还带强送强收的吗?谭昭忽然有些好奇对方是什么门派了:“我突然有个问题特别好奇,你们门派收徒有什么硬性指标吗?” “怎么?小友要加入我逍遥派吗?” “……” 逍遥派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不走心呢?什么逍遥公子逍遥王,谭昭还以为只是话本里杜撰出来的呢,没想到真的有人用这种名字来给门派命名的。 系统:取名无能还吐槽别人,红红你要点脸吧。 “不,没有,我……” 谭昭的话还未说完,远处的院落里忽然灯火大作,这里是东区,虽然离真正的权贵之地比较远,但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点身份的,他住了话头,便听得远处依稀传来“来人呢”“救火啊”“抓贼啊”之类的呼喊声。 没过一会儿,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 这条街大多住的都是小京官或者外放回京的官员,换句话说,这里住的多是文人,这喊了一圈,冲出来的多是壮硕的家仆,谭昭刚要冲过去看看,苏星河推着无崖子到他面前:“不妨比一番如何,就比……” 谭昭脚下已动作起来,说出来的话已消散在夜风中:“人命关天,比个头啊!” 可以说是非常不给面子了,苏星河有些忐忑,却见师父并未生气,反而让他通知弟子去救火,他才放下心来。 谭昭到了前头,却并未见火光冲天,也无人死伤,反是烟腾雾绕,不似是走水的模样,恰是此时,一仆妇面色惊慌地扶着一位妇人出来,这位妇人面色惊慌,已有些晕厥模样。 正是此时,不远处竟又有烟雾起,谭昭眼睛一收缩,已来不及反应,将场面交给赶来的苏星河,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苏宅。 习武之人夜视能力一向不错,但这次,谭昭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谭昭就站在了方才离去的围墙之上,花园里的桌上尚有残羹冷炙,对酒当歌的豁达人却不在,他几个起跃入了后院,便见苏夫人与一妇人哭倒在一旁,苏轼脸带悲切地看着妻妾,旁边并不见阿紫的身影。 “苏先生,怎么回事?” 苏轼张了张嘴,直指着西边:“有人虏了阿紫和遁儿,求你……” 谭昭明白时间紧迫,便作了个礼,腾身而走,阿紫这小孩在湖州时还算乖巧,上了京却愈发活泼,谭昭怕她哪天又把自己作丢了,便在她身上放了跟赵煦一样的定位器。 这会儿,倒是便宜行事。 系统的界面一打开,谭昭只见一光点正在急速向城外移动,他脚下动作愈发快了起来,直追到城墙之外,才将人追上。 星夜奔急,谭昭有些微喘,不算明亮的月光撒下来,让他看清楚了犯事之人的模样。 竟是个风姿绰约的女郎,她怀中抱着个孩子,而她身边站着一个斯文白净的男子,生得倒是不错,只这一双眼睛浑浊奸邪,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大哥哥,救我!” 阿紫并没有哭,只眼中带着泪,见到谭昭出现,一下子就飙泪了,她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能忍到此时,已是懂事。 谭昭安抚地看了一眼阿紫,这才开口:“我这人脾气算不得好,若你们就此离去,我便不会再追。” “这位郎君生得聪明模样,竟是这般大的口气!”女子声音低沉婉转,只她脸上各带三道疤痕,看着着实有些阴森恐怖。 “我以为你们逃这么快,应是早打听过我的本事了。”谭昭绝不会相信此事是“随机作案”,而最近结仇,便是——曼陀山庄,王夫人。 “都怪你,杀了便是,如此惹了祸端!”那淫邪男子低声骂道,那女子却狠狠地剜了男人一眼,同样骂了回去:“若不是你要带上这小丫头,如何会被人追上!” “……”这他妈还搞内讧啊! 谭昭悍然出手,以求最快将孩子夺回来,他直接跟系统租了一柄利剑,长剑一挥,便是无崖子在此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更何况是两人还各自抱着个孩子了。 那男子一瞧,立刻将阿紫往空中一抛,转身就逃,女子一瞧,也紧随而去。 高手过招,不过呼吸间的功夫,谭昭跃起提住阿紫,几乎没有间隔,他直接追了上去,却不过追了三个呼吸的功夫,便见有人已拦住了这一男一女。 “多谢。”谭昭朝着人点了点头。 两人一齐出手,这一男一女被围攻得招架不住,那淫邪男子抓过女人怀中的孩子便要横剑一刀,谭昭眼见,手中飞刀已是急速而出。 另一边,无崖子的变招也是迅速而出,同时面对两个顶尖高手的出招,男子的剑叮当碎在地上,强大的后坐力让他急退数米,谭昭一个轻巧的点停,将孩子捞起来抱在怀中,迅速退后十米。 “要活的死的?” 谭昭眼中光芒一闪而过:“自然是要活的。” 强弩之末,莫过于此,谭昭将两人点在原地,那男子忽而哈哈大笑:“段延庆,你当真以为我们的目标是这个稚子吗?” 谭昭抱着孩子,轻轻晃了一会儿,才开口:“所以呢?你们倒是有备而来。” 无崖子眼神一闪,他没想到这个武功出神入化的青年,竟然是被人追杀得没影的大理段氏太子。 “放了我们,我告诉你我们真正的目的。” 谭昭抬头,远远望向皇城的方向:“你们以为,得手第一次,还能得手第二次吗?我像是那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人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谭昭依然在哄孩子,脸上却是一副你听不懂人话真可怜的模样。 最后还是那女子治住了男子:“延庆太子,你非是大宋百姓,大宋强大,与大理又有何好处?不若我们合作,大宋小皇帝许给你的好处,我们只会给你更多,如何?” 威逼不成就利诱了。 “照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帮我回大理夺权?” 女子盯着他怀中的孩子,朱唇轻启:“有何不可!太子本就是名正言顺,是他们偷了您的皇位,盗了您的国家,您却在这里对着大宋小皇帝情深意切,这实在不合常理,不是吗?” 这话,若是原主在这儿,说不定已经心动了,因为……这话其实没什么毛病,但有毛病的是谭昭啊,他想了想,给了一个非常真诚的回答:“哎,你们要拖延时间我就配合你们拖延时间,说实话,那皇帝真不是人当的,段正明能舍身为国,当真是让我甚是感动啊!” “……”这个人,脑子瓦特了吧? 第423章 姓赵的有毒(十七) 这普天之下,谁不想登临高位当那皇帝老爷,君不见历朝历代那些或反叛或起义的人,哪一个不是想拼了命都想搏个锦绣前程! 谭昭很伤心,因为他的大实话,竟然没一个人相信。 当皇帝多累啊,每天要跟那么多人勾心斗角,案牍上的公文都可以淹没他,这还不算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这要来个疫病或者地龙翻身什么的,那就更加精彩了,妥妥地加班加点为人民服务。 有多大权力就要接受同等的责任,当昏君自然简单,但他节操虽然没多少,还没这么掉底线好不好,倒不如做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侠客,何其潇洒快活~ “不如我们换个条件,如何?” 女人非常警惕地看着谭昭,道:“什么条件?” 谭昭手里抱着个孩子,腿上挂着个腿部挂件阿紫,不太施展得开,他比划了一下,离苏星河师傅远了一些,这才开口:“你将王夫人的下落告诉我,我便考虑放了你,如何?” 注意,此处不是你们,而只是你。 但显然女人并没有在意这个细小的概念,亦或者她即便明白了,也不会去在意:“延庆太子,你这是破坏江湖规矩。我们两人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徒,但若是就此反噬,我二人之后该如何立足于江湖?” “……我以为,你该是个聪明人。” 谭昭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正是此时,苏轼起码与巡防卫的士兵疾驰而来,他看了一眼听到“王夫人”三字连眉眼都未动的人,转身迎了上去。 苏轼的目力极好,他几乎是拉马就停,有些微胖的身躯头一回这般灵活地下马疾跑,谭昭也体谅对方老父亲的心,伸手便将怀中的孩子交到对方手上。 苏轼小心翼翼地接过,细细查探一番,才长舒了一口气:“大恩大德,苏某……” “哎,不用,今日苏先生已请我喝过酒了。” 两人说话的当口,巡防卫的人已经将点在原地的一男一女各自捆了起来,敢在天子脚下纵火行凶,还是朝廷命官的府邸,这罪名可着实算不得轻。 谭昭再转头,那坐着轮椅的人早已不见了。 这逍遥派名头虽然挺俗,但这武功绝对精妙,刚才几个照面,便已初窥一二。哎,怎么办,早知道就收了那个木盒了。 系统:现在后悔,晚啦!哈哈哈!话说,你真的不去皇宫看一看嘛,就对自己的阵法这么自信? [那是自然。] 不过说是这么说,谭昭将阿紫送回苏宅后,还是非常诚实地往皇宫走了一趟。 宋皇宫并不大,谭昭在前面转了一圈竟没找到赵煦的踪影。唔,难道他真的又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了?不应该啊,若是如此,系统应该会自动嘲笑他才是。 系统:喂——本系统像是这么不矜持的统吗? [对,你是:)。] 气得系统想咬人,谭昭却是已经找到了赵煦的踪影。唔,有些出乎意料,这位祖宗竟然在涌泉宫。此时,月亮已经渐渐偏西,映照在偌大的宫殿前,是一个巨大的阵中阵,这是赵煦临回宫前,他送给对方的。 而阵中,有个眼熟的身影。 谭昭挑了挑眉,这不是那个一身香火气的和尚嘛,不过今天对方带了头套,换了身行头,看着倒像是被谁豢养的死士一般,与散落在阵法其他几处的死士并无二致。 说实话,谭昭有些想不通。西夏的人为何几次三番要杀赵煦,按照基本法,难道不是留着赵煦更加有用吗?赵煦年幼,他也还没展现自己的从政手段,朝政大事都由高氏做主,若要动摇大宋国本,对高氏下手不是更加见效吗? 这笔账算下来,可不是什么高明的生意。 除非,与西夏合作的人,与赵煦有什么不能化解的立场,比如……皇位。不过能搞出跟西夏合作的人,脑子估计也不太好,西夏能为此做到这一步,绝对许诺了重利。 谭昭想到这里,就打住了,唔,他想这么多做什么,想多了晚上睡觉都睡不香了。 与谭昭的悠闲相比,涌泉宫内外的气氛都算不上轻松,高氏还是在卧床养病,赵煦穿着一身龙袍,四平八稳地坐在旁边。 两人明明该是最亲近的祖孙,空气中却无一丝温情。 “娘娘可知道朕今日遭遇了什么?” 高氏半阖着眼睛,声音说不出的怅然:“官家从前都唤哀家皇祖母的,可是怪哀家没有及时将你找回来?” 高氏聪明又敏锐,她在知道少帝回宫后,心里就有种的预感,等她见到了人,这预感便成了真。此时此刻,你很难再将面前的人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这绝不是属于孩童的眼睛。 “朕知道,这非是娘娘的安排。” 高氏伸出手,想要握住赵煦的手,赵煦却是一收,竟连表面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娘娘可知道,涌泉宫门外,今日来了不少人,都是来取朕的性命的。只可惜,朕的命还算硬,娘娘这般袒护,究竟把父皇置于何地!” 这话,已经称得上诛心了。 高氏气得厉喝一声,却是仍有些中气不足,她面带哀色,劝解着:“官家此次回来,何以这般暴戾!官家,您是大宋的君王,必要如你父皇一般仁厚宽广,你年纪尚轻,容易被人迷惑,待哀家……” 对,就是这样,和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就是这种为了你好,便心安理得地肆意安排别人的人生。赵煦站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奏章:“娘娘您瞧,这大宋的天下,他想得可真好!” 说罢,赵煦转身就走。高氏拿起床边的奏章,再难以抑制住怒火,一把将奏章扔了出去,火烛摇曳,只见摊开的奏章上,是祈请将米脂等地送给西夏以求安定的“治国维稳之策”。 赵煦出了涌泉宫,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赵竑。 他并不惊讶,若对方不来,他才会觉得吃惊:“小孙孙,你果然还是担心朕啊!” “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想来看看我阵法的威力而已。” “行吧行吧,你开心就好。”赵煦一脸我比你大我包容你的模样,“不过里头的人,该怎么弄出来?” 谭昭一摊手:“我也不知道,不过都是人,饿上个三五日,任是多厉害的江湖高手,都没有力气打架了。” “……你厉害。” 谭昭不置可否,他觉得自己说的,分明就是大实话。 好在赵煦并未抓着这点使劲嘲讽:“就不能留下来吗?”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赵煦不得不承认,待在赵竑身边,他会觉得轻松快活许多。 不过,这到底是他自私了,上一世,对方已经替他承担了责任,这一世,他又如何好为了一己私欲强留人呢。 谭昭还未开口,便听得对方又摇头说着:“我随便瞎问的,你做自己就好。” “唔?其实我本来想多留几天的,既然陛下这么想我走,那我……” 赵煦听了都想打人。 ** 谭昭自觉自己并不是一个怕是的人,既然对方都算计到他头上了,若是他再一笑而过,倒显得他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 昨晚抓的人,暂时被关在开封府衙,借着苏轼的面子,谭昭见到了那个女人。唔,置于那个男人,一看就是脑子不好,还是算了。 “叶二娘。” 昏暗的牢房里,女子坐在枯草堆上,身上还帮着锁链,这是官府对于江湖人的特殊待遇,即便是女子,也不例外。 “延庆太子果然消息灵通,连小女子这般陋名,也查得这般清楚。” 谭昭愉快地接受了这份赞美:“哎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我人见人爱呢。” 系统:宿主,要点脸吧!!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说的。” 这叶二娘,可不是什么好人,谭昭是找丐帮要的消息,据说此人来历不详,只知道成名时,便已凶名在外,喜欢劫掠别人家刚出生的孩子,玩够了就随手送给别人,据说是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却被人夺走了,她遍寻不得,便因此疯狂。 谭昭对这个三观实在震撼,这个江湖的人都这么喜欢走极端吗? “那么,如果我说我能满足你一直以来的期盼呢?” 老神在在的叶二娘终于绷不住,即便她知道眼前这个人过分地年轻,甚至对方还不是大宋人,但她的心脏却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你、你能找到我的孩子?” “不能。” 叶二娘的眼神瞬间凶狠起来,像是要生啖其肉一般。 谭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子:“但它能。” “这是什么东西?” “血缘蛊,只要有血缘关系,即便相隔千里,也能感应到。”谭昭话音刚落,叶二娘便狠扑上前抢夺,谭昭一个轻巧地后退,又原将虫子放回了身上: “它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只要它当真能帮我找到儿子,别说两个,两百个我都答应你!” 谭昭摇了摇头:“不,就两个。” 第424章 姓赵的有毒(十八) “哎,先别急着答应你听完这两个条件,再说也不迟。”谭昭示意对方退后两步,这才开口,“一,把你所知道的跟西夏和王夫人的东西,都说出来。” 叶二娘立刻点头:“好,这个没问题,第二条呢?” “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想找回你自己的孩子,必先将别人的孩子还回去,你能做到吗?”谭昭自觉不是开慈善堂的,他跑这一趟,不过是为了无辜的孩子。 “那若是原来的家庭已经容不下他们了呢?” 谭昭冷笑一声:“那也是你造的孽,你必得安排好他们今后的归宿,若你觉得勉强,便当我没有来过。” 牢房里光纤昏暗,叶二娘只能看到男子坚毅的下巴,随后她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也相信你。” “我却不相信你,你服下这个,将你知道的东西都写下来,确认过真假,我便将血缘蛊给你。使用法子,我也会一并给你,明白吗?” 叶二娘接过小瓶子,犹豫片刻,还是一饮而下,只要能找到她的孩子,要她如何都成,那是她的命根子啊。 谈妥条件,谭昭让狱卒送来笔墨,叶二娘将所知记叙下来交给对方,谭昭接过,并未当场看,而是朝着人点了点头,径直离开了。 三天后,牢中的叶二娘收到了一封手书并一枚血缘蛊。 大理曾经未来的君主啊,果然是个端方的正人君子,叶二娘死死握住手中的瓶子,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命根子一样,等到离开汴京城,她的手一直都未放松过。 孩子,娘来了。 谭昭就站在城楼上看着人,旁边是又突然出现的无崖子。 “就这么放她离开?这可不像段小友的为人?” 谭昭回了一句:“我的为人,先生认识我多久,便知道我的为人了?” “认识是不久,不过有些人秉性而为,诸如小友,难道不是吗?”无崖子的手按在城墙上,似是感叹什么一样,“这叶二娘做过不少恶事,你就不怕纵虎归山吗?” “这就不牢烦先生担心了,这点看人的能力,在下还是有的。” 说起看人的能力,无崖子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我却不如小友,收了个狼心狗肺的徒弟,到头来害人害己,哎。” “我前两日得到了一个消息。”谭昭忽然开口,话语里不露悲喜,“王夫人,唔,也就是你的女儿李青萝,去了西夏。奇怪的是,她却唤西夏的萧太后为母亲,你说奇不奇怪?” 谭昭原本只是微微一试探,却发现无崖子面色大变,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间或还夹杂着某种愧疚,这反应……不对啊? 难道是他的脑补错了?不是无崖子被人戴了绿帽子? “你不必试探我,阿萝若在她那儿,你是杀不了她的。”无崖子的语气,显然冷了下来,没有谁会喜欢被人戳伤口。 “所以,你认识西夏的太后?” 无崖子不欲再说什么,他也并没有要寻李秋水复仇的意思,当年种种,是他对不住她,知道阿萝无事,他就要回无量山了,直接朗声道:“星河,推为师回去。” 苏星河很快出来,朝着谭昭点了点头,这才推着无崖子离开,谭昭也并未阻拦,只遥遥送二人离开。 逍遥派这滩水,有点深啊。 无崖子,苏星河,丁春秋,李青萝,再加上一个西夏太后,谭昭啧了一声,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啊,更恍若他好像已经把整个逍遥派……都得罪全乎了?! 系统:宿主,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您的优秀啊。 [……你闭嘴,分明是这逍遥派搞家族企业,人太少的缘故!] 系统:对自己有个正确的认知,有这么难吗? 谭昭不理系统了,就没见过这么喜欢跟人抬杠的系统,怕不是杠精转世不成,唔,肯定是这样的。 下了城楼,闻到街头巷尾传来的食物芬芳,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非常从心地顺着味道坐在了一个肉丸汤的摊子上。 “老板,要一份汤并一叠葱油饼子。” “好勒,客官您稍等!” 这汴京城的西市,就是这么平易近人,摊主也是手脚麻利,很快就将东西端了上来,谭昭冲着摊主一笑,拿起旁边的汤匙便要喝,汤匙入碗,带起轻微的热气,然后一滴鲜红的血滴落了进来,汤色瞬间浑浊! 卧槽,谁! 谭昭带着怒火抬头,便见……段正淳带着个孩子慌不择路地从他头顶跑过,后头有个身穿白衣作道姑模样的女子提着鞭子,瞧不见面容,但显然带着怒火。 但,打扰人吃饭时要天打雷劈的好不好!就算咱俩有点五毛钱的塑料血缘关系,那也没得商量。 “堂哥!堂哥,救我!” 段正淳也见到了谭昭,脸上欣喜一闪而过,半点没顾谭昭的冷脸,一脸喜滋滋地冲了过来。 谭昭二话不说,就讲段正淳点在了原地,指着桌上的碗便道:“你赔!” “段延庆?你竟然没死?” 谭昭转头,对上女子惊愕的眸子,他想了想,唔,不认识,继续跟段正淳讨论赔偿问题。 女人却似乎误会了,见谭昭转头,竟以为他是要对段正淳不利,立刻拔剑刺了过来。她武功不俗,谭昭怕伤了段正淳怀中的孩子,也不好躲开,直接使出了灵犀一指。 “你为何要杀我?” 道姑女子厉喝道:“是你要杀他!” “……”这关系太乱了,谭昭转头,却见段正淳一脸感动地望着女子,这男人显然是没救了,前段时间还搁他面前一脸真切地替王夫人求情呢,现在又一脸情深地望着个道姑,可以,非常可以。 “我没有要杀他,不信你自己问他。” 这般来了一番,谭昭的火气也消了不少,随手替段正淳解了穴,准备抽身离去。段正淳得了自由,仍然非常怂地躲在谭昭身后,言语却很是动情:“凤凰儿,你果然心里还是有为夫的,你放心,堂兄并未要加害于我。” 什么?这是大理镇南王妃? 谭昭一脸吃惊地望着两夫妻,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你们夫妻真会玩。 “我管他作甚!段正淳,我告诉你,你在外面乱……”刀白凤这是真的气,不过这到底是市井之地,她顾忌大宋皇都,才没有说出来,但她的眼睛,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凤凰儿,嫣儿她还小,她……” 这对夫妻是要公然当街吵架了?谭昭瞠目结舌。 不过好在他担心的没发生,段正淳跑了这么久也跑不动了,便和刀白凤找了个地方细谈,当然你们细谈就细谈,带上他做什么? 卧槽好劲爆?! “段正淳,你搞出来种,你自己解决!她要敢再出现在王府里,你以后便休想让誉儿叫你父王!” “狐媚子生的种,果然跟她那不要脸的娘一样,小小年纪就引得誉儿为其出头,大病一场!” “这话过了,嫣儿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呵!不管你怎么处置她,我跟你讲,有她没我,我今日敢追你到汴京,他日也能杀了这贱种!” 刀白凤看着段正淳怀中孩子的眼神,就跟要活剐了人一样。 “凤凰儿!”段正淳抱着孩子,避过妻子凶狠的眼神,他没想到嫣儿会招致大方的妻子这般对待,或许他从不知道妻子这般狠绝。 “我一直等你回来,是希望你能回心转意,段正淳,你太让我失望了!”刀白凤见对方动作,眼眶已有了泪意。 谭昭、谭昭觉得自己今天就不应该去西市。 然后更可怕的是,段正淳抱着孩子,一脸希冀地看着他,卧槽他帮不了你啊,你自己搞出来的人命,就要负责啊。 还有很奇怪的一点,为什么这位镇南王妃,第一眼看到他时这么难以名状?之后,又完全避开他,就像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一样? 要知道大理比之大宋,民风开放,特别是摆夷族的女子,何曾守过什么男女大防啊?好歹也是亲戚关系,难道是恨屋及乌,因为段正淳他被连坐了? 好像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了。 还未等谭昭深想,竟有人闯进了院子,谭昭转头望去,却见无崖子去而复返。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告辞告辞。 “便是你这小子,引诱了我的女儿!”无崖子原本是要离开的,走到半道,却有股特殊的感应,逍遥派的功法本就神意,他顺着感觉到了此处,就见到了……缩小版的李秋水。 像,太像了,眉眼,鼻子,嘴巴,就像是印刻出来的一样。 “既然你护不住她,便由我来抚养她吧。” 段正淳却没来由地抱紧王语嫣,他一脸警惕地望着此人,中原何曾出了这般气质卓绝的人? “你是谁?” “我是谁?”无崖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示意苏星河再往前推,这才开口,“我是她外公,你说我是谁?” 段正淳为什么会离开李青萝,那还不是因为她手段狠辣又是丁春秋的女儿,故而他立刻反驳:“不,你不是丁春秋!” 第425章 姓赵的有毒(十九) 谭昭一掌糊在自己脑门上,这关系怎一个乱字了得啊! 所以,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绿了谁?搞不清楚了,他现在感觉看谁头上都带着点清新自然的颜色。 系统表示看破不说破,快乐你我他。 无崖子这辈子都没这窘迫过,但他本能地否认了这一可能,李秋水是个疯女人,却也是一个极度高傲的女人,况且时间线对不上,阿萝怀上的时候,正是他与李秋水浓情蜜意之时,丁春秋什么人,李秋水怎会看上他! 他比较倾向于李秋水记恨他,让他的女儿喊个背叛师门的玩意儿为爹,否则丁春秋横死,李秋水怎会一点动作都没有。 不过人嘛,很多时候话是这么说,这心里头总是有些不舒服的,无崖子说服完自己,忽而转头看向谭昭:“小友,你身上可还有血缘蛊?” ……朋友,你很有急智啊。 谭昭忽然意识到,他或许拥有了一条致富发财、挖掘人脉的好路子啊。 无崖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急切,便跟着解释道:“你既然不信我是阿萝的父亲,我便让人证明给你看,你这婆娘霸道得很,必然容不下他,老夫可不想哪一日听说老夫的外孙女莫名其妙死在了外面。” 于是,一脸深思地段正淳也望向了谭昭:“血缘蛊,是何物?”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他身上,谭昭难得有些无奈,还有这位镇南王妃为什么要一脸警惕地望着他,他又不会抢你家的皇位:“自然是引有血缘之人相遇,以血为媒,寻找亲人的蛊虫罢了。” “当真?” 谭昭点头:“自然当真,不过我身上已经没有了。”开玩笑,你们认亲关他什么事情,要他耗时间买蛊虫?凭什么! 系统:……那叶二娘的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高兴,我乐意,咋地!] 行的吧,反正花时间的是老大,系统表示无话可说。 “再说此事又何必搞得这般麻烦,只须去找西夏太后一问便知了。”谭昭十分好心地开口,“哦对了,那王夫人可是大宋的死刑犯,各位若是前往西夏,可要与人提个醒才是。” “死刑犯?”刀白凤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看着段正淳那简直可以称得上大开嘲讽了,“哈哈哈哈,段正淳,枉你自命风流,竟喜欢上这么个女人!” 谭昭竟从这嘲讽中,听出了几分辛酸意味。 不过刀白凤话音刚落,无崖子便出招攻了过来,这位显然是护短到没理,他武功高绝,段正淳又抱着个孩子来不及救助,谭昭不想搞出什么大理镇南王妃横死大宋都城街头的大新闻,只能出手挡了回去。 刀白凤已横剑自挡,却发现有人比她更快,望着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影,她不由得回忆起曾经某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她立刻心一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做了还不让人说,这是哪里的道理!” 谭昭不得不承认,段正淳娶了一位非常厉害嘴皮子却更加厉害的王妃。娶了这样一位夫人还敢出去乱搞男女关系搞得整个江湖都知道,这得是对漂亮姑娘多大的执念啊。 “段小友,老夫欣赏你,却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试探老夫底线的底气!”无崖子也恼了,他是个浪漫人,天生不带世俗气,他的标准三观显然自称一套,翻起脸来也是半点不含糊的。 谭昭呵了一声,反正是虱子不怕多,逍遥派他得罪的还好少吗:“那你便该知道,大理段氏,是最护短的存在。” ……都怪这人一直拼命维护大宋,无崖子险些忘了对方的身份。 几方都是不欢而散,无崖子暂时看在谭昭面上没有使用强制性手段,但谭昭显然不会从此以后都守在段正淳身边,而且……这这位段王爷的品性,也不是个会收心照顾女儿不出去拈花惹草的人。 唔,极有可能女儿会成为他撩妹子的助攻。 “段正淳,希望你记住我的话。”刀白凤说罢,终于朝着谭昭行了一个礼,还剑入鞘,非常潇洒地离开了,看方向,应是出城去了。 段正淳一下似是全忘了刀白凤的凶狠,满眼不舍地目送人离开。 谭昭:……哎呀哎呀没眼看,溜了溜了。 然后就真的溜了,不过段正淳还是非常坚强地跟了上去,一路抱着孩子“尾随”人到了门口,看在孩子的份上,谭昭勉强把人放了进来。 小女孩显然还记得谭昭,看着他的目光,愣愣的,还带着点仇恨,谭昭一个愣神,女孩子的嫩嫩的小米牙已经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不过小孩子没什么力气,谭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倒是段正淳,立刻想要阻止,却发现女儿比他想象中用力:“嫣儿,嫣儿快松开,他是你堂伯父,不是坏人!” 谭昭刚要开口,里头竟冲出来个小炮弹,一下推开了王语嫣,拦在谭昭面前,一脸凶恶地看着段正淳和王语嫣:“坏人!不许你们欺负大哥哥!” 哎呀老父亲这心啊,谭昭对于王夫人一事无愧于心,但到底人小姑娘是无辜的,便一把拉住了阿紫:“没事,大哥哥一点事都没有。” 阿紫却是爆脾气,得理不饶人:“还说没事,都红了!”不过倒也没挣脱,她聪明着呢,知道定是挣脱不了的,反是转头,一脸凶狠地盯着“对手”王语嫣小朋友。 原本柔柔弱弱的王语嫣小朋友,竟也有点凶狠味道。 两人针尖对麦芒,下一刻就要火并似的。 谭昭无奈将阿紫抱起来,问你今天怎么来的,苏轼这才从外头捧着袋糖炒栗子回来,一看有外人,立刻收了收脸上的笑容。 谭昭:……别藏了,都看到啦。 愉悦地跟阿紫小朋友分吃了一袋糖炒栗子,谭某人的心情才变得愉悦起来,也是到了晚饭时分,等一群人吃过饭,谭昭出门送苏轼和阿紫回去。 “若有事,尽管我找老夫。” 谭昭摇了摇头:“没事,祖宗最近要搞大动作,恐怕再过几日,苏先生连回家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了。” “……”不管听多少次,苏轼都很难消化“祖宗”这个称呼。 谭昭挥了挥手,等到两人入了府,才转身离开。 系统:你明明挺喜欢那个阿紫的,为什么要送给别人养? [……统统,你搞清楚,我大龄未婚,再说养孩子太费钱,算惹算惹。] 不说实话就算了。 谭昭心想实话啊,麻烦确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养孩子不是养宠物,你得负责她的未来啊,小姑娘娇娇软软,苏家家风清正,且对阿紫真心相待,以后定能长成好姑娘,他又何必强插一手呢。 踏着月色而归,谭昭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廊下“怀念妻子”不停喝酒的段正淳。他看了一眼周围,却是不见王语嫣的踪影。 “嫣儿睡了。” 谭昭轻轻嗅了嗅酒味,是巷尾那家专做女儿红的酒铺出品,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堂弟今后,作何打算?” 段正淳出身荣华富贵,且天赋也相当不错,身上也没什么担子,娶了喜欢的女人,向来纵意而为,你也不能说他三观不正,事关国家大事或者为人,他其实都明白,但这人有个非常明显的缺点,那就是——感情用事。 “凤凰儿她从前美丽大方,不是这样的。” ……这是不死心,还想让正室接受你跟小三生的孩子?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嫣儿她是无辜的。她娘亲如此,若我也放弃她,她今后的人生该怎么办!”段正淳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和延庆太子这般坐下来,讨论的还是这种问题。 谭昭听罢,沉默不语,当然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段氏的血脉,我决定去天龙寺找枯荣大师。”段正淳放下酒杯,忽而道。 谭昭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摆夷族的族长,可不是好相与的。” 段正淳点了点头:“我知道,但嫣儿是我的女儿。” 谭昭无从评价,反正情情爱爱这种事情,沾了身真的很难论个对错,虽然总是被系统调侃,但他还是觉得一个人轻松自在许多。 “希望你不会后悔。” 段正淳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个嗯字,吹散在风中。 谭昭忽然想到了什么,都要走了,又转了回来:“你怎么知道李青萝是丁春秋的女儿?” 段正淳不明白堂兄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开口:“他与阿萝相遇在六年之前,那时候她还未嫁入曼陀山庄,住在苏州府城外的一处庄园里,一日落雨我躲避不及……” “抱歉打断一下,你堂兄我并不是很想听你的风月往事。” “啊?哦。”段正淳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儿情不自禁,有钱歉疚地放下酒杯,这才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阿萝她从前温柔善良,我被她吸引……” “……”谭昭现在有点想打人了,或者撬开人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别说,他还真挺好奇的。 第426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 谭昭还是被迫听了一段便宜堂弟的风月往事,段正淳的文采不错,加上回忆滤镜过重,听着竟有股书生与狐妖相遇不得不分离的感觉。 唔,这肯定是他的错觉。 “所以,你是偶然间发现王夫人与丁春秋的通信,意识到王夫人可能不是你所看到的温柔善良,就直接……跑掉了?”渣,真渣啊! 段正淳立刻痛苦难当:“当然不是!我后来又重新回去了,却撞见了丁春秋与阿萝说话,我听阿萝亲切地唤他父亲,言语间很是依赖,那丁春秋对她也很是疼爱,不仅搜罗珍宝与她,还对他千依百顺。” “……”小老弟,你这个语气怎么听着带着点醋味啊? 段正淳此时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人设中无法自拔,并没有看到谭昭异样的神色:“我曾听阿萝说过,她与母亲的关系并不亲厚,她七八岁的时候,她母亲就离开苏州北上了,说是已经改嫁,不想带着她。” “……”想都知道这位当初听到肯定心疼到想掏心窝子跟人好了,哎你等等,并不亲厚,“这个并不亲厚的度,到底在哪里,你知道吗?” 这个段正淳还真知道,因为李青萝为了得到他的爱,使劲卖过惨,他想了想,便道:“她说她母亲从不正眼瞧她,一起生活的时候,她娘总一个人呆着,不是揽镜自照,就是与年轻男子宴饮达旦,只那时丁春秋对她多为照顾,不仅教她练武,还带她出去玩,阿萝说过,那时她甚为瞧不起母亲,只觉得辜负了父亲的一腔爱意。” “……”是个狠人。 不,不对,这说不通啊!一个不亲厚的女儿,萧太后会这么大费周折地把人带回去,还纵容她差遣人到大宋搅风搅雨?难道是年岁逐增,良心发现了? 不不不不不,不对,以西夏对大宋近些年的手段来看,这位太后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特别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谭昭猛然想起叶二娘留下的那些讯息,上头写在西夏一品堂买苏星河性命的,是李青萝。 现在,他忽然有些不太确定了。 会不会是萧太后借女儿的手在操控?浑水摸鱼?还是另有所图?谭昭抓了抓头发,缺失最重要的信息,他完全想不明白里面的症结。 “你现在,是不是又有些同情她?”谭昭忽而开口。 段正淳不说话了,他今天知道阿萝生父另有其人时,其实是有些相信的,因为阿萝不会骗他,她言语里对父母的描述实在不像是夫妻,倒像是附庸一般的存在。最重要的是,阿萝姓李,不姓丁。 “你说,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为祸江湖的丁春秋收敛手段,甘愿俯首呢?”不自觉地,段正淳就将问题问了出来。 谭昭已经不准备跟人接下去聊了,不过他想,能搞得无崖子如此狼狈还隐隐心怀愧疚,必不是个简单人物。 “如果你好奇,可以去西夏一探,以你大理镇南王的身份,她应绝不会出手杀你。” 段正淳:……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第二日,谭昭起来的时候,段正淳已经带着王语嫣离开了,他拿起桌上的信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摸了摸手上的小牙印,想了想,还是决定也回大理一趟。 他总觉得冥冥中有种感觉,他应该回去的,否则可能会错过一些东西。 系统安静如鸡地吃着陈年老瓜,一点儿也不在意这瓜太老了:)。 只是很可惜的是,大抵是入了这汴京城命犯八字,就出去吃个饭的功夫,谭昭又被人堵在了死巷子里,还是一个……一身阴沉气的八岁女童。 这女童模样生得精致,可偏偏瞧人的目光却像是被什么阴损的蛇类盯着一样,谭昭很难想象对方是真的八岁女童。 不,他忽而望向女童身后的四位俏丽侍女,想到了一个人。唔,一个江湖上没什么人敢去惹的人。 “看来,你似乎认出了姥姥的身份。”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苍老。 还真是天山童姥啊!谭昭的脸有点绷不住了,当初他听说天山灵鹫宫时,曾听说过生死符的威名,听着还有点儿日月神教三尸脑虫丸的感觉,还有点兴趣来着,不过后来因为天山太难走,就放弃了。而今一见,没想到真的有人能练功把自己练回去的?这也太惨了叭。 没想到……他最近是特别招江湖反派的人设吗? 从丁春秋到王夫人到西夏太后再到天山童姥,还一个比一个牛气,他是不是应该找个寺庙拜一拜啊? 系统:大理金龙寺,了解一下? ……那还是算了吧。 “久闻天山童姥大名,不知姥姥找在下何事?” 不卑不亢,眉眼间并无惧意,有趣,果然不愧是师弟另眼相看的人:“姥姥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说出一个人的下落,便放你离开。” “什么人?” “苏星河,你定知道的,是不是?告诉姥姥,你就是个好孩子。” “……”又是你逍遥派的锅啊!怎么哪哪都是你啊! 谭昭立刻换了张脸,因为他发现可能有点搞头,便反问道:“姥姥,难道也是想替那星宿老怪丁春秋报仇不成?” “大胆,竟敢……” 天山童姥却摆了摆手,她对生得俊秀的小子,总是多包容一些的:“无妨,若江湖上都是乖孩子,还还要姥姥做什么。” 却说是话音刚落,天山童姥身旁的四大侍女齐齐拔剑而来,谭昭退守抵挡,这四人却又如潮水般退去,还未及他反应,天山童姥已经近前! 她一出掌,谭昭就觉不好,立刻翻身已剑鞘抵御,这一击却出乎意料地强劲,他被劲气逼得倒退数十米,连剑鞘带里头的剑,竟是一齐断裂了。 这么猛? “小子倒是好功夫!” 谭昭无奈举着断剑,迎了上去。天山童姥体型小,出掌迅速,且她功力深厚犹在无崖子之上,又是女童身形,谭昭举剑砍过去,总有中莫名的……愧疚感。 系统:其实也没错,以你的实际年龄,说不定可以当人爷爷了→_→! 谭昭却无暇去听系统的话,天山童姥简直是他近些年遇上过最缠人的对手,没有之一。特别是他手上仅有一柄断剑,对上对方的猛厉输入,实在有些相形见绌。 打了近一炷香的功夫,谭昭决定……溜了再说。 天山童姥哪里会让人走,这般的好苗子,难怪师弟会心痒了,不过她却也不再出手,同样他也看得出对方有留手,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都没出,这人有些意思。 “还是不说?” 谭昭微微有些喘:“姥姥,难道也是逍遥派的弟子?”江湖人,打架永远是了解对手最好的途径,这一番过招,谭昭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他也说出来了。 “他竟连这个,都告诉了你,看来他当真赏识你。” 赏识?谭昭倚靠在墙上,想了想才道:“前辈,咱们做个交易吧,您告诉我李秋水的讯息,我就把苏先生落脚的地方说出来,如何?” 人只有强大了,才能跟人谈条件,这个规矩在江湖尤为明显。 谭昭带着从天山童姥处得来的消息溜进了皇宫,手里照例拎着只烧鸡,并一份温热的小食。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两人已经约定了地点,谭昭等了没多久,赵煦就穿着一身……小太监服出现了。 “……祖宗,你这皇帝当得挺憋屈啊。” 赵煦一听,牢骚完全掩盖不住:“小孙孙,朕心里苦啊,对,要鸡腿,加热一下,朝里那群老头子,动不动就跟朕扯什么仁德治国,妈的西夏那群龟孙都蹬鼻子上眼了还要伸出脸去给人踩,我能不气嘛!” “老三样了,还往心里去啊。”递鸡腿。 赵煦很是凶残地咬了一口鸡腿,才道:“能不往心里去嘛!他们这些文人,简直……简直一点骨气都没有!” 谭昭以前也很奇怪,燕云十六州不想着收复,存了钱打仗还以各种理由迅速败光,就算是勤政廉明的君王,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要搞的样子。甚至对上打仗,从来都是和稀泥,就算是国内动乱,也会找个文官去招安,简直了。 后来他当了皇帝,就明白了,这群文官鸡贼着呢。 “你知道文官们最不想打仗的原因是什么吗?” 赵煦其实也很明白:“一为钱,二为名声,三为……打仗,会给武官攒军功的机会。” 所以追根溯源,还是太祖那事儿也给闹的,赵家得天下其名不正,就害怕别人也这么搞他,然后呢,自己人是搞不动了,外面的人呢?或许当初赵匡胤都没想到,自己的后世子孙这么践行着他的教训。 “没错,打仗其实并不可怕,大宋打过的仗,多是会胜的。”谭昭一叹,“武官们平时没有出头之日,一到打仗绝对会拼命,可即便如此,文官们也防着他们,宁可给点东西与外人,也不想让武官坐大,当初的狄青,不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嘛。” 是啊,这大宋的王朝腐朽太久了,赵煦早就明白,不是他的大臣们不聪明,反而是……禁锢太久,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啊。 “何解?” “不破,不立。” 第427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一) 这四个字,被赵煦含在嘴中细细品味,这说得简单,做起来恐怕也就比登天容易那么一些,他望向随意席地而坐的男人,些微的光从外面透进来照在男人的脸上,他忽然有些出神,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曾经…… “喂,想什么呢,魂都跟被人勾跑了似的?” ……这不好容易有点气氛,这人为什么总能让人一秒破功,赵煦有点儿想拿鸡腿骨砸人,但这实在不太符合他的教养,便非常遗憾地舍弃了:“你说得容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得让他们认识到错误,你看看那司马老贼,他像是那种会低头的人吗!” 谭昭啧了一声,回了一句:“确实不像。” 宋朝文人们缺聪明才智吗?缺睁眼看大宋的人吗?它不缺!可睁眼的人到底少啊,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也同样叫不醒自认为醒着的人。最可悲的地方在于,人活在既定的守则里,过着相对自由的日子,便觉得再自由的生活是越界。 前头的范仲淹,再来的王安石,其实都是,唔,不过王公的资本主义市场真的挺先进的,如果不是系统确认过,谭昭会觉得对方可能是他的“同僚”。 “那你说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朕砍了他的脑袋吧,这唾沫星子都能把朕淹没了!” 其实也不是不行啊,不过这话谭昭没说出来,士大夫自诩代表大宋百姓的呼声,为万民请愿,但谁知道百姓怎么想呢,这年头也没有什么民意调查之类,即便是有,那官员能做的小动作可多了去了。 那不是百姓的意志,而是官员的意志,到了京中,却又在士大夫的口中,成为了百姓的诉求:“祖宗,你知不知道司马公的履历?” “知道啊,出身司马家,年少进士及第,少有才名,后他父亲司马池病逝,他守孝三年,后出仕……”赵煦脑子里过了一遍,忽然也意识到某个关窍了,“司马老匹夫挺厉害呀,除了跟他老师去郓州,好像一直都是个京官,就算是外任,也很快就回京了。” 谭昭给出了具体的消息:“不,其实这个也不算,听闻司马公是庞籍的弟子,庞公是因言语惹祸,司马公紧随其后乃是替老师主持公道,庞公体谅弟子,在郓州做的乃是教书育人的工作。” 赵煦这下连小鸡腿都不吃了,他受到了惊吓,他还真没仔细了解过司马光的过往:“这么说,他不就是个‘赵括’嘛!” 赵括,有名的纸上谈兵代表,熟读兵书,但……卵用没有。 赵煦坐不住了,他有点想骂人了,宋朝的官员要入京升三司枢密院宰执,基本都是要在外放任三地以上,这合着……不不不不,你是大宋的皇帝,不能骂人,不能骂人,不能骂人! “那他还谈什么民心,谈什么接近百姓,合着他都是自己臆测的不是!”说实话,赵煦当年执政的时候,司马光早就已经死了十来年了,他也不会去翻陈年的旧账,没想到……会是如此。 “那或许也不是,司马公到底老了,所以陛下您该帮帮他才是。”谭昭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自觉很有几分贾诩贾老狐狸的范儿,“京城与别地不一样,京城的百姓也和别地的百姓不一样,言语有时候是一把利剑,但有时候却又十分苍白无力,或许陛下该找几个人,听听百姓的声音了,不是吗?” 怎么听?室内空余凉透的鸡肉香,赵煦拿着一本奏折,奏折上写着“民调论”三个字,下头是和奏折一样的制式,显然……这会成为他登基以来,第一把利剑。 而他想要做的,只是给这把尚且钝的剑,开刃而已。 谭昭隔日就离开了汴京,他怕再不走,恐怕无崖子和天山童姥都不会放过他,唔,逍遥派的人就是难搞。 系统:……难道不是你卖了人,人来找你算账嘛。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人自己门派内的事情,那能叫事情嘛。] 系统:……我就静静信你的邪。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波他也不亏,不仅从天山童姥口中印证了李秋水就是西夏太后的事实,还知道了……李秋水被她毁了容。 唔,你们逍遥派真的一点都不逍遥啊,应该叫做红尘派才是。 系统:你就放心,丢下小皇帝一人跑了? [那还咋地,我又不姓赵!再说了,你还真当赵煦九岁孩童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好像似乎可能忘记了什么?唔,算了算了不重要,如果重要他肯定会记得的。 还被困在皇宫迷阵里的慕容博:MMP!MMP听到没有! 谭昭表示没听到,他一路悠悠闲闲地回了大理,到河南边界时,还碰上了一身简朴的叶二娘。谭昭看了看人身边,并无小孩的踪影。 “怎么,血缘蛊没起作用?” 叶二娘摇了摇头:“不,我已经找到我的孩子了。” 谭昭就多嘴问了一句,又听得对方说已经将泰半的孩子都还回去了,还剩下的孩子不是在新家庭过得很好,就是原来的父母已经又生了孩子,容不下他了。 “看来你将孩子送人时,专门挑了好人家送。”谭昭思忖片刻,叶二娘在这么做时,是不是也曾希冀偷走她孩子的人也如她一样,即便孩子不在亲生父母身边,也能过得不错呢?! 不过错了就是错了,谭昭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南下。 等他走到大理时,他才知道……段正淳惹出来的祸端有多大,唔,或许说惹过的风流债有多大。 作为大理皇室“已死”的成员,谭昭并没有打算堂而皇之地出现去吓唬别人,他又不想当皇帝,做什么去搞事情。 于是枯荣大师,自然成为了他第一造访的对象。 刚好,似乎枯荣大师也在他等,不过枯荣大师今日身后跟着个贵气天生的小男孩,瞧着五六岁的模样,眉间仿佛带着天生的愁绪,天真又仁善。 这段的孩子吧,一瞧就是普度众生的相貌。 系统:…… “段施主,别来无恙。” “大师多礼了。” 枯荣大师一叹,摸了摸后头小男童的发髻,让你自己去玩,小男童似乎是有求于人,拼命摆了摆手,这才依依不舍地跑走了。 “这是段誉,镇南王世子,他来求老衲出面接纳那小女儿。”枯荣大师说完,便先叹了一声阿弥陀佛,这才继续讲道,“众生平等,稚子无辜,可万般皆有缘法,段施主以为如何?” “不如何,若我知道他认了个女儿还搞出四五六七八个女儿来,当初在汴京,便不救他了。”谭昭简直要叹为观止了。 枯荣大师又是一叹,情爱一事,多是恼人,他还是觉得延庆太子佛缘更为深厚一些。 谭昭没来由地一抖,这老和尚瞧他的模样他总觉得毛骨悚然的,他刚要站起来离开,外头的沙弥过来道镇南王来了。 “不见。” ……这老和尚也挺滑头的。 “镇南王说,有一事相求,言称不是为上次之事而来。” “不见。” 枯荣大师摆明了铁石心肠,段正淳也奈何不了人,他走到外面,看到昔日疼爱的女子哭成泪人模样,内心不由抽痛。 “星竹,没关系的,我定会找到咱们女儿的。” 谭昭差点绝倒,轻功踏在屋脊上,一听差点打滑摔下来,要是真如此,他这一世英名就没了。谁知他刚要走,便听得段正淳怀中的女子凄凄道:“段郎,我当初就应该……嘤嘤嘤,我在俩姐妹身上都刻了‘段’子,你说是不是……她才下杀手的!” 然后又是没完没了的哭泣,谭昭却楞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我在俩姐妹身上都刻了“段”字,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吗?阿紫和她姐姐,其实是他亲侄女?!卧槽?!真假啊,就这么巧? “阮星竹,你这个无用的女人,只会哭哭啼啼,简直丢人现眼!”这不刚哭着呢,又来了个娇俏小辣椒,手中拿着个鞭子,一脸的娇蛮,不过长得确实好看就是了。 ……堂弟这口味,还挺多样啊。 谭昭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姓阮,还是胸口刻段字,即便他没有完全确认,那也是差不离了。 那阮星竹果然不再哭了,强忍泪意,把段正淳心疼的哟:“我与你不同,我只想找回我两个可怜的孩子,段郎,你知道我的,对不对?” 段正淳就差没把头点断了,看着娇蛮女子带着点不赞同。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系统:哎,这话听着竟然有点微微的心酸,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这出修罗场没演多久,两女子就……很快被段正淳哄好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第二日,谭昭一脑袋雾水地去找枯荣大师陶冶一下情操,就碰上了一脸愁容的段正淳,段正淳见到他,那一脸欣喜啊,直接就开口:“堂兄,你不知那李青萝如何可恶,她竟对我与星竹的两个女儿下手!” 谭昭:“……”其实他觉得李青萝并不知道,否则可能就不是家破人亡这么简单了,你的滤镜还是太厚了,自恋渣男。 第428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二) 谭昭兀自装起了傻:“啊?你竟还有两个女儿?!” 这语气着实是太过震惊,饶是脸皮厚如段正淳,也有那么一刹那的羞赧,好一会儿才开口:“此事说来话长。” “……堂弟,我早说过对你的风月往事并不感兴趣。” 谭昭说完便转身要走,段正淳立刻往前一拦:“我明白我明白,可是曼陀山庄一案是经堂兄之手的,我想知道那阮氏夫妻的一双女儿……” “是否还活着?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段正淳已明显感觉到堂兄对他态度的冷淡,却仍然没有放弃:“她们,是我和星竹的女儿,她们肯定还活着,是不是?” 谭昭的眼神瞥过去,对方眼中的担忧丝毫不作伪:“你……”他本想骂人两句,但想想还是算了,因果循环,自有对方自己承受,“你先解决好王语嫣的入宗问题吧。” 这话说完,谭昭就真的走了,段正淳也没有再拦。 进去找老和尚喝茶,老和尚也挺悠闲的,还摆了副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谭昭瞥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地给自己倒了茶:“枯荣大师,您知道逍遥派吗?” 枯荣大师落子的手一顿,继而才落在棋盘上:“逍遥派啊,江湖上知道的人,可并不多,你此番出去,碰上此派门人了?” 谭昭点了点头:“嗯,更确切来说,我得罪了不少逍遥派门人。” 枯荣大师:“……”一脸你怎么这么能耐的表情。 谭昭觉得自己很无辜,拼命给自己艹小可怜人设:“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谁知道逍遥派的人一点儿都不逍遥。” “……”枯荣大师满脸无奈,“星宿派丁春秋前些日子死了,可与你有些瓜葛?” “论说有,还真有一些。”谭昭讪讪地放下茶杯,“他自己犯上来,我只是点了他的穴,并未杀他,人是逍遥派大弟子苏星河杀的。” 苏星河啊,枯荣大师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一下子竟怅然起来了:“老衲确实对此派有些耳闻,或者说,老衲曾与此派的创派祖师逍遥子有过几面之缘。” “逍遥子?” 枯荣大师点了点头,眼神放空,似是在回忆曾经久远的过往:“逍遥子其人,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武功星象、医药典籍、甚至五行八卦,他都通晓,自创的功法更是极具道家真意,老衲年轻时曾与他一战,不过只在他手下走了五十招。” “这般厉害?那他现在在哪里?”这是又一个黄药师?! 枯荣大师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有人说他闭关死了,又有人说他……” “说他如何?”谭昭的心一提。 “有人说他悟了天道,破碎虚空追求更高的道去了。” “……”哦,破碎虚空啊,跟他没什么关系:)。 兴许是谭昭的反应实在太过平淡,枯荣大师眉间一跳,竟平凡生了一股心惊肉跳来:“为何不惊讶?” “那与我并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全天下的江湖人都破碎虚空了,他也破不了,既然如此,瞎激动做什么。 “你果然佛性甚深,不如……” 谭昭一看老和尚这烁亮的目光,立刻拿起桌上的白子随意摆了一处:“不如我陪你下棋吧。” “……也好,也好啊。” 所以你这一脸遗憾的表情是几个意思?找人出家就这么好玩吗?出家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逍遥子曾与老衲说过,他收了三位弟子,皆是天纵奇才,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您确定? “只有三位弟子?”谭昭眼皮一跳,“那我岂不是都得罪光了?” 枯荣大师、枯荣大师棋子一丢,有点想把人扫地出门了,哎不对:“无崖子竟没死?” “没吧,前些日子还活奔乱跳的。” 谭昭试探性地开口,枯荣大师明白对方是准备刨根问底了,他对段延庆感官甚是不错,便将所知道的逍遥派消息都和盘托出。 却原来,都是狗血爱情故事闹的。这大概就是一个你不爱我,我要搞事,她竟然也爱你,不行我更要搞事的故事。 无崖子、李秋水、天山童姥,师姐妹同时爱上了无崖子,无崖子娶了李秋水,天山童姥伤心之下去开辟了灵鹫宫副本,只可惜好景不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对眷侣瞬间反目成仇,搞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最近这种一男多女的爱恨情仇,特么还没完没了了? 作为信息的互通有无,谭昭也将逍遥派个人近日的状况告知枯荣大师,他的身份暴露了,无崖子和天山童姥不像是会挑起两国事端的人,但那位西夏太后就不一定了。 枯荣大师听罢,也是脑门一跳:“阿弥陀佛,痴人啊,都是痴人。” 谭昭不置可否,如果逍遥的定义是放纵自己成为追求极端自我的神经病,那他宁可不那么逍遥,那位古今罕见的奇才逍遥子若是知道自己收的徒儿变成如此模样,也不知会是何表情了。 仗着自己的天赋与武功肆意行恶,这般也称作逍遥,也真是够讽刺的了。 喝了一盏茶,听了一个不算好听的故事,谭昭从天龙寺出来,随意找了个酒馆喝酒。大理是个温暖的国度,对鲜花格外地友好,就算是酒馆里的酒水,都带着股清甜的花香味道。 他并非第一次喝这种酒,却奇异地有股温暖人心的感觉。 “店家,您店里的酒,是用何处的花酿造的?” 店家听人说的本地官话,便热情地开口:“小哥不是王都人吧,我家的酒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这是摆夷族特有的山茶花雪面芙蓉酿成的,独家配方,只此一家。” “山茶花也能酿酒?”作为酿酒的行家,谭昭自然明白花酿比普通酒出产率更低,除非是用鲜花熏制,可这酒闻上去,却带着不算淡薄的花香味。 “摆夷族的族人,自来能人之所不能,客官,您慢用。”说罢便走了,显然不欲将秘密告知,谭昭表示理解。 他又喝了一口酒,抿了抿,摆夷族啊,那看来他是没戏了。 大概是人总不经念叨,这刚说起摆夷族,外头就传来喧闹声,谭昭倚在楼道口看了好久,才明白是摆夷族族长来了,为的是替独女刀白凤出头。 镇南王一把骚操作,几乎全王都的人都知晓啦,看到摆夷族族长来,有的是担忧,有的是看好戏,也有的则一脸畅意,大理本就是一个民风比较开放的国度。 刀白凤知道自己父亲来了,身着一身道袍就来了,摆夷族族长见了,眼中怒火都要烧成实质了,谭昭远远瞧见,一行人往宫里头去了。 当皇帝真可怜,除了要治理天下,还有处理族人们的各种情感问题,太惨了,谭昭为可怜的段正明敬了一杯酒,然后愉快地一饮而尽。 唔,好酒。 系统:……段正明怕不是要打死了你了。 段正明本来确实挪了时间准备去跟延庆太子会上一面的,虽非他所愿,但他确实在某种意义上夺取了延庆太子的皇位,只是还未等他动作,摆夷族族长就一脸怒意地带着刀白凤入宫了。 摆夷族族长是个硬气且非常难搞的人,可偏偏大理境内摆夷族族人地位高,他态度不能太强硬,寒暄两句都没到,摆夷族族长便开口:“段王爷人呢,是老夫的面子太轻不值当他一见,还是你段氏欺人太甚?” “刀族长,此话怎样啊!” “哼!他当初说得好听,如今却另作他态,好一个段王爷!陛下,您公正严明,可要替老夫做主啊!” 段正明:……这都叫什么事儿?! 刀白凤的脸色惨白,她没想到段正淳把她的颜面扔在地上踩,她的大度并没有挽回丈夫的心,反而……纵出了这么多的私生女!哈哈哈,多可笑,简直太可笑了!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他没有在外搞出个儿子来?若是以往,她定会阻拦父亲,可这一次,她没有力气了。 他段正淳招惹了她刀白凤,竟还想着全须全尾地安然一生?想都不要想!她永远都会是镇南王妃,那些小贱人,小杂种,只能没名没分地苟活! “凤儿,走,咱们回家,这段氏欺人太甚,爹爹给你……” 刀白凤却摇了摇头:“不,父亲,女儿长大了,一切的恩怨情仇,我会自己解决的。” ……段正明头疼得两个大,心里问候了弟弟一万遍。 被问候了一万遍的段正淳终于姗姗来迟,他一见刀白凤父女便眼带愧疚,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刀族长没当场动手,那都是女控的自制力在把持着。 “凤凰儿!” 刀白凤厉声道:“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段正淳目露悲伤,他是爱刀白凤的,他的王妃之位永远属于对方。 “段正淳,你要认你的女儿?可以。”刀白凤点头,在段正淳乍然欣喜的目光里,她一脸冷酷地开口,“那你就像延庆太子一样,放弃自己的王位吧,怎么样?” 第429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三) “延庆太子?”刀族长是不知道段延庆还没死的消息的,但从女儿的话语里不难听出,似乎那位曾经光风霁月的太子……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他一时竟将怒意稍稍冷静,作为摆夷族的族长,一向都是支持大理段氏皇室地位的,包括段正明的父亲坐上皇位,背后与他的支持离不开关系。 倘若延庆太子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将疑问按捺在心中,又再度望向女儿女婿,只是四下寂静无声,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大理年轻的王,心中的疑惑渐渐扩散。 “凤凰儿,本王……” 刀白凤看着曾经恩爱有加的丈夫,冷冷一笑:“怎么,还是舍不得你大理镇南王的地位?” 段正淳立刻摇头,他并不是一个贪慕权势的人:“不,没有,堂兄他是逼不得已,我……” “你要认你的女儿,尽管去认,一个两个三个就是认上一百个,都跟我没关系,但我不允许不是我生的孩子挂在我的名下,叫我母亲,我恶心!”刀白凤一身道袍,简直将道系贯彻得淋漓尽致,“镇南王府,是你答应给誉儿的,我只不过让你提前兑现而已!” 这实在太过直白了,段正明听得微微皱眉,他想要出声,但看到段正淳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到底是他们理亏。 “事到如今,你还这般惺惺作态干什么,誉儿生下来到现在,你看过他几眼,你总是在外面,他都快认不得你这个父亲了!你既然要将你的一腔父爱给你的女儿们,那么我这个做母妃的,总要多疼他一些!”刀白凤的话,就跟利剑一样插在段正淳的胸口。 这些话难听又刺耳,但却是事实。他疼爱自己的孩子,却舍不得享受自我,他每年回大理,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在他恣意享受人生的时候,他的孩子已经慢慢长大。 有那么一刹那,段正淳想过退缩,他可以将阮星竹她们哄回去,他是大理的镇南王,有钱有权,将嫣儿送回中原,照样能照顾好她,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想他的妻子不是摆夷族的族长之女就好了。 可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他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可能错了,但最后他望着刀白凤仍然美丽动人的侧脸,轻轻点了点头:“你不必拿这些话激怒本王,你爱誉儿,本王自然也爱他,既然你执意以此来印证本王对誉儿的爱,那本王答应你。” “呵!段正淳,我真看不起你,到如今你还要找个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替自己开脱!”刀白凤可谓是嘲讽大开,“我要收回我前面的一句话,你与延庆太子,根本没法比。” ……这话听着就有点刺耳了,自己的女人当真众人的面夸赞别的男人,即便这个男人是他的堂兄,段正淳的脸色也难免有些难看。 段正明是准备说和双方的,他想着当初段正淳苦心孤诣地要求娶刀白凤,甚至不惜放下自己的身份去摆夷族求亲,不说历经千难万险,那也绝对称得上过五关斩六将了,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亲口许诺不会纳妾,总归会努力挽回吧,但……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正淳,你可要想清楚了?”能别这么虎吗?延庆太子那是大节,你这个顶多算是……一段谈资。 他劝完这个,又去跟刀白凤说合,理由用的自然是段誉,他也是真心疼爱小侄子,并不希望侄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 却为想到刀白凤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强硬,只望着段正淳,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段正淳原本有些动摇,对上刀白凤隐隐带着泪光的眼睛,瞬间、瞬间就妥协了,凤凰儿肯定还是爱他的,只是一时气急了,才会如此,等到以后他与她认错,肯定还能团圆的,想到此,他也不作他想了:“我既然答应你了,便不会改口。” “好,那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刀白凤听了,脸上却是心碎的表情,就像是做了一直以来都很想做却并未做的事情,忽然就笑了起来,“段正淳,我希望你死得透彻一些,我希望江湖上不会再有人提起你的名字,你懂吗?” 她说完,便对着段正明恭敬地一拜,决绝地往外走去了。 她刀白凤,早已发过誓,这辈子她都会是镇南王妃,就算是没了丈夫,也还是,到死都是,这是段正淳给她的承诺,他忘了,可她一直都记得。 从宫门出来到府中,看到儿子脸上懵懂的表情,刀白凤终于抱着儿子,放声大哭。 “母妃,您怎么了?谁欺负您了,誉儿打他!”段誉脸上有些惊惶,但他是个好孩子,一直哄刀白凤。 刀白凤心中的抽痛渐渐消散,抱着儿子说了一句话:“没事的誉儿,伤害母妃的人,他已经‘死了’。” 跟着出来的刀族长闻此,也是老泪纵横,早知今日,便是那段正淳跪碎了膝盖,他都不会答应将女儿许配的,他好好的女儿,竟变成了这般!这段家,着实可恨! 夜渐渐深了,一弯残月爬上树梢,刀族长带着一壶茶花酿,敲开了女儿的房门,刀白凤自然还没有睡,她也睡不着。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刀白凤的脸色有些苍白,褪去了盛怒之后,她出乎意料地平静:“父亲,女儿做事,从不后悔。” 刀族长原本沧桑的脸上,愈发沧桑了:“包括嫁给他?” 刀白凤望着远处的弦月,默默无声,但了解女儿的刀族长自然明白这代表了什么,痴儿啊痴儿。 可他原本就是来给女儿撑腰的,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刀族长给女儿倒了一杯酒,待对方饮尽,刚要开口,刀白凤就先说话了:“父亲是想问延庆太子的事情吧。” 刀族长一愣,继而有些喟叹:“你自小便聪慧。” “是的,延庆太子还活着,女儿与他在汴京,曾有过一面之缘。”刀白凤又想到了那段放肆的回忆,但她永远都不会说出口,那是她准备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就像女儿说的那样,他为了大理,放弃了王室的身份。” “那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若他早回来,一切都会不同了。” “那是因为他曾经受了很重的伤,双腿断裂,女儿见到他时,也颇为惊讶。” 刀族长却是误会了,他以为是延庆太子落下了残疾,才不得不放弃王位。不过既是如此,恐怕不得不防备。 也正是因此,第二日他去向段正明告辞时见到活的站着的与以前一毛一样的延庆太子时,他才表现出了长足的惊讶。 几个意思啊这是?! 段正明:……昨天不是知道堂兄还活着的消息了嘛,怎么还搞得这么惊讶?要不是因此,他也不会放人进来啊,刀族长这个反射弧怎么搞得这么长? 谭昭却是眼睛微微一眯,不对劲,不对劲,这老头怎么一直盯着他的两条腿看啊,咋滴,羡慕他的大长腿啊? 系统:……红红,你有本事将这句话说出来呀。 谭昭表示自己没本事,这老头一看就精于算计,若非是当真惊讶,绝不会一直嫖他的腿,他的腿……难道当真有什么不对? “刀族长,有什么疑问,不妨说出来?” 刀族长以为女儿所有的双腿断裂是所有知情人都知道的事情,便直接问出口了:“您的腿,可是好全了?” 段正明却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延庆太子在外受了重伤才没有及时赶回来,难怪呢,原来是受了腿伤:“腿伤?如今可好了?” 刀族长这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瞧段正明一脸不清楚的模样,这正常吗? 谭昭却是分外和善地接受了这两份“善意”:“早便好了,不过是双腿齐齐断了罢了。” 双腿段了?还罢了? 刀族长这心里的咯噔就更大了,这落在谭昭眼中,就成为了兴味。他没有原主的记忆,他入原主身的时候,他就在河滩上躺着,这么看来,大理国内是有人知道他受了如此重伤的。 怎么知道的? 要么是追杀他的余孽还没死全,要么就是原主在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后,还非常身残志坚地回了大理。 前者不太可能,因为他走南闯北两年,不是什么事都没替原主做的。 那么……就是后者。 摆夷族族长,看着不像是知情人,倒想是有人向他说起,这人是谁呢?昨日摆夷族族长入王都,直到今日,最有可能的……只有一人。 有趣,非常有趣。 刀族长却暗道不妙,他也不再多待,在谭昭略带兴味的眼神下,迅速离去。 段正明却还震惊于延庆太子为大理付出了这么多,他当下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他想如果延庆太子现在开口讨要皇位,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直接让给对方了。 跟对方相比,他实在比不上啊比不上。 谭昭对上段正明直勾勾的眼神,心里突然也咯噔一声,为什么这眼神盯得他有点儿毛骨悚然的?大理的温度不应该这么低才对啊?! 第430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四) 大理段氏的人肯定……脑子都有点毛病吧? 有动不动就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竟然当得比皇帝还要好的,也有为了红尘甘愿放弃荣华富贵,做个大情圣的,更有……糟心如段正明,求求你,做个好皇帝吧。 不管是试探还是真心,这趟之后,谭昭发誓他绝对绝对不会再踏入大理境内半步了。 系统:我好像听到了Flag的声音,你不查那个知道段延庆回过大理的人了? [……原来他真的回来过啊。] 系统安静如鸡了,现在的宿主太鸡贼了,老是套他的话,太讨厌了。 谭昭一笑,露出欢畅的笑容,不过他确实没打算深究,毕竟对方只是隐瞒而已,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万事已定,他又何必去重新翻旧账。 “堂兄,你真的不留下来吗?”段正明这个皇帝当得战战兢兢,如果可以,他特别想原地卸任,推延庆太子当场登基,但……他不敢。 谭昭摇了摇头,一脸的“我是为了大义”,非常残忍地打碎了对方的美梦:“如今国内初初太平几年,做皇帝哪能反反复复的,你的皇位是从你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名正言顺的,你不必对我有任何的愧疚心理。” “堂兄,你……” “你唤我一句堂兄,便该明白堂兄的意思。” 段正明:……不想明白,甚至有点想出家:)。 谭昭愉快地甩了锅,连顿饭都没敢吃就脚底抹油逃出宫去了,反正、反正他是不会再回大理了,绝对的。 这回荡在大理上空的flag声音啊,系统表示想不听到都很难。 出了宫,谭昭随意找了家酒肆坐着,大理的酒永远不醉人,但大部分的人到了这里,却都会喝醉,比如旁边桌上的两位漂亮女子。 谭昭也没想到,他随便找的酒馆坐下就碰上了段正淳的两位红颜知己,那天这两人还剑拔弩张的,这会儿竟姐姐妹妹称呼起来了,惊得他差点没把酒杯给捏碎。 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和段正淳扯上永远没有好事情,谭昭决定喝完这一杯就走,他已是放下了杯子,女子轻柔带着愁绪的声音却留住了他,只因……话语里带上了阿紫的名字。 也是此时,谭昭猛然惊醒,阿紫的双亲都好生活着呢。 “妹妹,我真是羡慕你啊,若我有妹妹这般勇气,阿朱和阿紫也不会、不会……”正是说到伤心处啊,阮星竹已然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那日脾气火爆的女子显然难以招架这般眼泪攻势,未开口就先软了三分,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没有那么冲了:“姐姐说的什么话,都是那贱人李青萝做的坏事,与你又有何干系!倘若让我见到她,非得扒了她的贱人皮不可!” ……原来女人争风吃醋这么可怕的吗? “也不知道阿朱和阿紫怎么样了,她们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什么都不求,只求她俩平平安安的,妹妹,你说她们姐妹还在吗?” 秦红棉听了,不由地感同身受,若她女儿出事,她定会比阮星竹更加伤心的:“会的会的,她们都是孝顺孩子,定然舍不得离你而去的。” “……”为什么他听着这话味道这么奇怪?担心一双女儿,早干嘛去了,阿紫到湖州辗转苏州到汴京,这么长一段日子,你没发现吗?而且你这么伤心,为什么不去找女儿,反而是千里迢迢跑来大理这个当口来找情郎? 找到了情郎还有空争风吃醋联络“姐妹”情谊,可以可以,这逻辑……堪称鬼才了。 谭昭听到这里,已经起身出门,刚付了钱,他就看到段正淳从街口急匆匆而来,想了想,他还是换个方向离开。 沿着街一直走,就走到了金龙寺的门口。 金龙寺是大理的国寺,旁人平日里轻易不来的,因此谭昭每次翻墙进去,都格外地顺利。只是这次,他还未走到墙根底下,便瞧见了菩提树下一身道袍的刀白凤。 惹不起惹不起。 谭昭一个纵身上了墙头,心里的疑问却渐渐扩大,刀白凤,肯定知道一些关于原身的小秘密,也是因此那日在汴京城相见,她会对他视而不见。 而什么样的秘密会让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视而不见呢? 难道是…… 系统:是什么? [不好说,我怕说出来段正淳头上绿绿的。] 系统:!!!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你说原主是不是曾经追求过刀白凤,然后刀白凤拒绝了他,两人再见面有点尴尬,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系统:……我特么真的是信了你的邪。 [难道不对?] 系统:对对对,对你个大头鬼!你见过一朝太子追求弟媳妇的吗? [实不相瞒,我还听过皇帝觊觎自家儿媳的呢。] 系统:那你们人类真的是很棒棒呢。 谭昭决定愉快地接受这份赞美,便进去找枯荣大师辞行。枯荣老和尚就跟知道他的来意一样,笑眯眯地给了他一个锦囊,便说要回去念经了。 ……做和尚真可怜,每天都要念经,难怪做和尚的都头大。 系统:那难道不是因为剃了光头显头大吗?! 谭昭掰扯着自己的歪理甩着锦囊出了金龙寺,却瞧见金龙寺的门口,摆夷族的族长去而复返拉着刀白凤离开。 莫名的,谭昭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父女俩走到了一处死巷中,见四下无人,刀族长便开口道:“凤儿,你老实告诉爹,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延庆太子双腿受伤的?” “爹,你……” “凤儿,你是我女儿,我是你爹,有什么话不能对着爹讲吗!” 刀白凤倔强着没开口。 谭昭此时刚披着隐身衣进来,实在是外头的摆夷族哨子太多,这般小心谨慎,难怪敢替女儿撑腰硬扛大理段氏了。 “延庆太子双腿断裂的事情,就是皇帝陛下也不知道,你却知道,事到如今,还不能告诉爹吗?” 刀白凤却觉得都到了此时,再去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爹,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您欣赏延庆太子,他也不会再成为大理的皇帝了。” 猝不及防,原来摆夷族还挺看好他的啊,那他听说当初段正明老爹登基,就属摆夷族出力最多呢? “凤儿,今日爹只要你一句实话。” 刀白凤最了解自己的父亲,她咬了咬牙,最终将部分事实说了出来。 谭昭听着,也没想到原主……这么倔强。原主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却还是拼了命地回来,来到天龙寺门口,大概是为了见枯荣大师,只可惜枯荣大师没见着,却是见着了……镇南王妃。 “既然你那时候就见到了延庆太子,为什么不把他救下来?这对于你来说很难吗?” “那时候先帝初初登基,即便延庆太子回来了,那又如何?”刀白凤果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子,“而且他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半张脸都毁得不成样子,那时候他对外已经亡故了,就算我救他,那也只不过会搅乱刚刚平定的局面而已。”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谭昭被说服了,相比糟心又心大的段正明,刀白凤才更像是皇室中人,只是他并不欣赏就是了。若当初寺外的刀白凤救了段延庆,或许他就不会被迫进入这具身体了。 可是知女莫若父啊,刀族长一听就知道女儿在掩饰什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一紧张,就不敢看他的眼睛。 “凤儿,你跟爹说,你到底做过什么!延庆太子我今天见到了,比之往日风采更胜,他已经怀疑到你我了,若他上门……” “不!不可以!誉儿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刀族长也是一时懵圈,没反应过来:“誉儿?这关誉儿什么事?我们在说……”他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刀族长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但他觉得那一定不会是真的。凤儿未出嫁时曾经说过,若她未来的夫婿对不起他,那么她也要以此还回去,所以—— 谭昭却是真的没听懂,唔,这也不能怪他,他根本就没联想到这个上面,当然他也很奇怪为什么刀白凤好端端的,要提起那个糯软软的小世子。 “凤儿你、你太疯狂了,你——” “是又怎么样!那都是他逼我的!我在王府里盼他回来,他却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既然如此,我必要他后悔莫及!” 刀族长看着女儿稍显狰狞的面容,流下了老泪。 谭昭:???他们为什么突然开始相对哭泣? “凤儿——” “爹,我已经疯了!我早就已经被他逼疯了!没错,誉儿不是段正淳的孩子,他是——” 谭昭:!!! 刀族长脸上悲痛万分:“不许说,不要说!誉儿是镇南王世子,他就是段正淳的亲子,听到没有!” 刀白凤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俯倒在父亲的怀里,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整条寂静的巷子里,都飘荡着她悲伤的啜泣声。 谭昭:……这原主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第431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五) 谭昭忽然开始庆幸自己不曾拥有原主的记忆,不然得多糟心啊,曾经是风光霁月的一国太子,一朝从云端跌落,落得双腿残疾面目全非的样子,难得艰难地抱着希冀回了金龙寺,却是求见无门,又听得皇位无望,伤心欲绝之下,竟然还被一个女人……太惨了叭。 他没有理解错误吧? 所以……辣鸡系统你给我出来!这是什么沙雕人设?! 系统安静如鸡,屁都不敢放一个,这种时候它要是出声,肯定会被宿主暴揍而亡的,不要,绝对不要。 谭昭呵了一声,难怪刀白凤在汴京见到他会是那样一副神色,恐怕是巴不得他死了吧,抑或者……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这女人疯狂至此,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怜了。 刀族长显然已败退在女儿的眼泪攻势之下,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地疼宠长大,儿女都是债啊:“凤儿,爹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段正淳‘死’了,你这是打算以后诛他的心啊!女儿啊,情爱就这般重要吗?” 这话,谭昭也很想知道,人活一世,除了爱情,难道其他的事儿就都不重要了吗?他是没有经历过情爱,但若是一个人被情爱掌控,那……岂不是一件非常可怕又可悲的事情。 系统、系统不敢说话,它觉得他家宿主可能只是五行缺根筋,不能怪他。 “女儿,咱们回家吧,那什么王妃之位也不要了,你回到族中,还是咱们摆夷族最宠爱的公主,好不好?” 这是一位父亲殷殷的爱啊,但此时此刻,刀白凤显然并不需要。 “不,女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当女儿嫁入振南王府开始,女儿就不能再回去了。”她是摆夷族骄傲的公主,出嫁也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她不能回去,也回不去。 刀族长如何不明白,他只是想女儿过得好罢了,他一想到外孙的身世,头就疼得紧,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倘若……哦对了:“你那日,没被延庆太子看……” 刀白凤摇了摇头:“他都昏迷不醒了,应是未看到的。”而且那日汴京再遇,延庆太子看她的目光就如同陌生人一样,若对方记得,绝不可能那般平静。 “你倒是还记得不能紊乱段氏血脉!”女儿这点儿打算,他哪里看不透,“凤儿,你要明白,既然已经做了,那就要做得天衣无缝。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和誉儿,该如何自处?” 刀白凤摇头:“不会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誉儿他永远是段正淳的儿子,也只会认他一个父亲。” 第三个人谭某:……那真是对不起了,他也不是什么便宜儿子都会接收的。 不过世事真是因缘际会,他替段正淳养了一段时间的女儿,对方竟然也在无形中替他养儿子,只是对方都不知道罢了。 所以他就说吧,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还能逍遥快活的,背后肯定都有各种小秘密,说来也是挺惨的,段正淳跟外头的女人生了不少孩子却都是女孩子,这唯一一个儿子……还是带色的。 “凤儿,为父老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刀白凤闻言,动容无比,她想要挽留,却找不到的挽留的理由,她已经不再是摆夷族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她是镇南王妃,也是镇南王世子的母亲。 “女儿,恭送父亲。” 原本狭窄的暗巷里,忽然变得空旷起来,刀白凤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渐行渐远,谭昭就站在屋脊之上,等到远处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王妃大人故地重游,可当真是好兴致。” 声音里不露悲喜,很快便飘散在风中。大理的风,即便是晚上都是暖的,可吹在刀白凤身上,却猛然有股阴冷之感。 当惊惧盖过一切,表面的惊讶反而变成了镇定自若,刀白凤的手已经作攻击状:“段延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谭昭呵笑一声:“若非在这里,岂不是要错过这一场大秘密了?我竟不知道……” “你住口!” “你与段正淳的恩怨情仇,本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谭昭的声音还是冷冷的,说实话这种莫名其妙喜当爹的剧情,他是拒绝的,“是觉得我是个‘死人’,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那王妃大人,当真是好算计。” 多说无益,刀白凤已经动手了,如今之计,唯有——杀人灭口。 真的是个狠人啊,除了对上段正淳,刀白凤活得清醒而果决,谭昭能从刀白凤的掌风上闻到空气里的杀意。 “你杀不了我的。” “那你就杀了我!” 谭昭一阵心惊肉跳,卧槽这女人已经疯球了吧,好在他是个文明人,从来不搞打打杀杀那一套的,不过几招功夫,他点住了刀白凤的穴道。 他点穴截脉的手法特殊,刀白凤也没想到自己的武功竟然在对方手下……连个自尽的能力都没有,她开始后悔招惹了对方。 大理段氏那么多人,她为何当初偏偏选了此人,该死。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刀白凤一脸凶狠地望着对方,就跟要生啃了对方一样。 “段延庆,我劝你还是不要说。如今陛下无子,他最疼爱誉儿,你再也无法登临皇位,但誉儿可以替你……” 谭昭忽然笑了起来,可以称得上肆意,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样:“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那个皇位?段誉,我为什么要认他做儿子?” “你——” 刀白凤再转头,段延庆竟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黑黝黝的巷子里,是一片死寂。 系统:宿主,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呵!] 系统:哎呀这些都是意外状况,若是早过来,宿主你肯定不会被人占便宜的是不是。 [呵!] 系统不敢说话,谭昭则是又跑回了天龙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事实上刀白凤这事儿做的,实在是太寸了。因为原主真的死了,就算是他,也没有那个立场去指责什么,他能做什么呢,只能找大理皇室金牌调解员枯荣大师聊聊天了。 枯荣大师表示非常惊讶,他刚刚做完晚课,身上带着独特的香火气息,仍然是那张愁苦脸,谭昭一见,树洞欲爆棚。 枯荣大师听完,脸上愈发愁苦起来,或者说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堂堂镇南王妃会做事这么疯狂,而且……还扯上了两位段氏子弟。 若此时延庆太子当政的话,此事绝对称得上皇室的丑闻了。 “您想怎么做?” 谭昭摇了摇头,他忽然很想喝酒,但没有酒,喝茶也聊胜于无:“我不想做什么,只是知道了,总归要告知大师一声的,我知道大师佛法高深,能人只所不能,此事入了大师耳,我便不用担心了。” “……请您不要给老衲戴高帽,谢谢。” “本来以后还想逢年过节来跟大师讨杯茶水喝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没可能的。” 枯荣大师不禁动容,聪明人讲话永远不必说得太明白:“您考虑好了?” “嗯。” 这歹命的大理,他都有心里阴影了。 “誉儿是个好孩子,宅心仁厚,与其母不同。” 谭昭笑着摇了摇头:“我明白大师的意思,不过实在没有必要,我知道他是无辜的,虽然这说起来十分残忍,但他若跟着我,实在没有半分好处。我既然没打算认他,便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枯荣大师早知道,延庆太子浴血而归,一个小小的大理是困不住他的,这些儿女情长,又如何能牵绊住对方呢。 “老衲明白了,您放心,誉儿在大理,绝不会受半分委屈。” 谭昭笑了笑,没再说话,只行了个佛家礼,甩着锦囊像只鸟一样地飞走了。 枯荣大师却枯坐一夜,他想了又想,唤人去宫里送了个信。入夜时分,段正明匆匆而来,他与枯荣大师独处近一炷香,所有人都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只知道皇帝陛下回宫之后,脸上难得带着阴沉,却不知是冲着谁去的。 连对着心爱的小侄子,都带着股莫名的神色。 谭昭却不再管大理的这堆破事,连夜就离开了大理王都,等到他走到四川一带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大理镇南王的死讯。 唔,还算是比较体面的死因,说是多年前的杨党余孽复仇而来,为了保护妻儿,镇南王与刺客同归于尽了。 ……刀白凤真的是个狠人,就算是死因,也要在别的女人心上扎上一刀。 系统:宿主,你理我一下啊,真的,以后我保证,肯定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呵!你现在的保证,就跟外面的空气一样一文不值。] 系统:哇——真的,下个世界,我圆你一个梦想,怎么样? [什么梦想?] 系统: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宿主。 ……不,你的宿主现在完全提心吊胆。 谭昭连忙喝了口酒压压惊,却不知道远在西夏的李青萝得到段正淳的死因,是如何的癫狂疯癫。 第432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六) 李青萝是一个疯狂的女人,似她这样的人,心里是没有所谓道德底线的,她之所以还能够忍气吞声地住在西夏,还不是因为她母亲李秋水现在的身份。 就到前一刻为止,她都在做着以权势拆散段郎和那刀毒妇的美梦,可就在此时此刻,她得知了一个噩耗——大理镇南王段正淳死了。 而且还是为了那个贱女人死了!!! 李青萝嫉妒得眼睛都发红了,她凭什么!她何德何能!不行,她要去大理,她和段郎活着不能相守,死后必要同眠。 “你要去大理?” 李青萝望着面前面纱遮面的女人,那窈窕的身姿,竟比她还要动人三分,她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态度也实在称不上好:“是又如何?” “呵!我竟没想到我李秋水聪明一世,竟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这实在不像一对母女,倒像是一对儿仇人,可两人却又生得如此相似,场面看着就有些滑稽而讽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秋水眼皮都未动一下,“若我是段正淳,也看不上你。” 李青萝听了想打人,但她到底还有些自知之明,即便是她的内力还在时,她也决计打不过对方的。 “不过我也不拦着你,若你肯替我办件事,我便派人暗中保护你,如何?” 李青萝想了想,最后还是不甘地点了头。 与此同时,刚踏入天府之国的无崖子也收到了段正淳身死的消息,他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归期,乍然听到,竟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 “消息可是真?” 苏星河点了点头:“应是真的,大理国内已经发丧,镇南王妃悲恸不已,已哭晕了好几回,皇室已经下了诏书,即便是假的,也已经成真了。” 不知为何,无崖子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段延庆当初,也是如此?” 苏星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不过那时候大理国内动乱不已,恐怕还没有如今镇南王的丧仪阵仗大,权势更迭,本就更为残忍。 无崖子同样也明白,所以他才很想跟段延庆交朋友,只是对方似乎并无意愿。 “走吧,去把嫣儿接过来吧。” 无崖子和李青萝同时往大理而去,在大理的段正淳却早在发丧前离开了王都,王语嫣和阮星竹一行人自然一同离开。 前后脚的功夫,先是无崖子到了大理,却并未发现外孙女王语嫣的踪迹。他停留了几日,外孙女没找到,却是等来了亲女儿阿萝。 无崖子对女儿阿萝,感情是非常复杂的,他本该给予对方父爱,可他却没有做到,而女儿阿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长为了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女人,比之李秋水更甚,这让他提不起半分的喜爱。 所以犹豫再三,他都没有现身。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儿阿萝到大理竟是直奔段正淳陵墓,又是哭又是笑,最后竟还要掘坟?!他实在难以理解女儿的思绪,不过好在段氏陵墓有专人守着,并未真的掘了段正淳的坟墓。 然而……李青萝若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她如今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一个深夜,李青萝如愿以偿地掘开了情郎的坟墓,里头躺着的却不是她的段郎,她欣喜若狂,她就知道,她的段郎不可能为了那个贱人去死的。 李青萝高高兴兴地又把坟墓填了回去,一路踩着轻快的步伐到了镇南王府。 看着满府的缟素,她轻轻笑了一声,忽而低唤一声,便有一人忽然现身带着她直接掠进了王府之中。 第二日,微微有些疲倦的刀白凤才刚起身,就听到慌乱的丫头冲进来道:“王妃不好了,小世子、小世子不见了!” “什么?你说清楚!” 刀白凤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小丫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上还有封潦草的信件,刀白凤接过,看完已是目眦欲裂。 “随我进宫!” 段誉被人劫走的消息,被皇室瞒了下来,段正明对刀白凤早有不满,这一遭下来,脸上已没有半分笑意,他直接禁了刀白凤的足,自己则派人北上寻找侄子。 只可惜刀白凤并不是一个听话的人,她直接带着剑冲去了西夏。 谭昭收到枯荣大师信件的时候,还在蜀中游玩。如今的季节刚刚好,他租了艘小船,一路从上游漂流而下,也不拘什么,漂到哪里算哪里,这地方是苏轼推荐的,苏轼是蜀中人,早年未出仕时,蜀中玩了个遍,这位绝对是个会玩的,谭昭问他时,直接就给了他一本游记,上头竟还有插画,可以说是非常正规了。 从上游下来,足足漂了小半个月,谭昭才依依不舍地下了船,刚找了个客栈梳洗一番,就有人拿了一封信过来。 谭昭还确认了一下:“当真是给我的?” “是的,段大爷,枯荣大师说您看了就会明白。” 枯荣大师?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等他打开信将里头的内容看完,这股不祥的预感就成为了现实,段誉那倒霉孩子被李青萝绑去了西夏。 西夏啊西夏,谭昭敲了敲椅背:“你同枯荣大师说,就说此事我已知晓。” 送信的人也没多待,表示明白后就非常干脆地离开了。 系统:所以,你又要替便宜儿子跑一趟?人明明不是为了吸引你去的。 [……你看我长得是不是很像冤大头的模样?] 系统:像啊! 所以这趟热闹,他可能真的要去凑上一凑了。 系统表示无话可说。 既然做了决定,谭昭也没多耽搁,从大宋入西夏,走了大概小半月的功夫,谭昭就已经站在了西夏王都的土地之上。 西夏是党项人建立的政权,时间并不长,所以王都的建筑也不咋讲究,再加上北方寒冷,瞧着就有股萧瑟之感。在这之前,谭昭曾经了解过西夏如今的近况,说真的……和大宋的局面差不离。 同样的幼主无力,太后当政,同样的朝堂上下党政明显,上下醉生梦死,不说虚的,再往前那么几年,西夏几乎是吸着大宋血液运转着。 “这鬼天气,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嗨,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跑商的,一天天不着家,还要受这些鸟气,堵心!来来来,喝酒!” 酒是烈酒,只是党项人不擅长酿酒,这酒浑浊不堪,上下还带着沉淀物,谭昭叫了一碗酒,实在有些喝不下去。 系统:你现在怎么又不着急了? [因为该着急的人,不该是我。] 枯荣大师给他发了信,那么定然也会给段正淳发信,毕竟明面上段誉是段正淳唯一的儿子,即便沉迷“选美”,段正淳也不会对他的儿子不顾。 “这到底还让不让人走了?我这大批的货物压在手里,要是不能在过冬之前离开,我家里就要喝西北风了!” “老哥老哥别急嘛,这人在屋檐下,最近城中还想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找到估计是没戏?” “什么重要的东西啊,靠谱不?你有门路?” 谭昭竖着耳朵听着角落里喝酒的两人咬耳朵,似真似假的市井传闻,他将酒放下,给了钱后就直接离开了。 系统:直觉告诉我,宿主你要搞事情。 [怎么可能,你宿主我可是五好公民,不干坏事的。] 系统表示半个字都不相信,果然入了夜,他家宿主就穿着一身非常骚气的白衣……搞夜袭去了。 夜袭的地点,自然是守卫森严的皇宫。 [系统,把李秋水的位置标记给我。] 系统:好嘞,竭诚为您服务。 花钱的买卖,系统向来积极得很,谭昭越过两个宫殿,李秋水的位置就已经标记了出来。循着标记,谭昭一个轻巧的翻身,落在了这处巍峨的宫殿之上。 ……感觉花了冤枉钱,这好像是西夏皇宫里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一点都不难找。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那个小杂种!” 这难听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李青萝了,这人果然在西夏,谭昭皱了皱眉,足尖再度轻点几下,直接落在了里头的院子之中。 院子里有阵法,不过并难不倒他,没过一会儿他就找到了生门,成功入了正殿。 烛影婆娑,谭昭一斜,就看到里头隐隐绰绰的身影,看不太真切,而且他也只能听到李青萝一个人的高声责问。 只过了许久,里头终于有另一把婉转的声音响起:“先生既是有本事来了,何不现身与妾身一见?” “……”谭昭还是第一回 ,什么都没做,就直接被人喊破了身形的。 不过既是如此,谭昭也不再遮掩:“深夜至此,叨扰了。” “是你!你竟敢来!”李青萝见到段延庆,恨不得生啖其肉,若不是她此时已没有了内力,恐怕她已经动手了。 谭昭一笑,没去管上头的人,只对着李青萝道:“我当然要来,大宋嫌犯逃狱,我自然是要来抓捕其归案的。你说是不是,犯人李氏?” “你——” “延庆太子,你要明白。这里可不是你大理王宫。” 谭昭非常克制地抬了抬眸:“这个我自然明白。” 第433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七) “你若明白,就该知道擅闯我西夏王宫会是怎样的下场,本宫可不会因你的身份便对你手下留情的。”女人的声音低沉婉转,却带着冷然的杀机。 谭昭又不是木头,他自然也听出来了,但他自问以他的武功还不需要敌人对他手下留情:“你可能想多了,你的武功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平铺直叙,作为一个高手听到这样的话,无异于讽刺了。 谭昭明显感觉到李秋水的怒意,但他仍然非常不怕死地继续说着:“我曾偶遇你的师兄无崖子,他的武功就非常一般,我想——” 他还未说完,李秋水竟然激动地直接出手直取他的咽喉而来,谭昭一个躲闪,正对上女人略带(?)惊喜的眸子,那里面的火光,估计能将人直接点燃。 谭昭忽然想起逍遥派三角恋,不过他很快就没有时间多想了,因为他发现……李秋水的功夫,可能还要比无崖子稍微高上一层,不过比之招式层出不穷的天山童姥,或许还差点一些。 “说!无崖子在哪!” 李秋水的招式愈发凌厉起来,李青萝已经吓得直接站到了角落里,她钻在柱子后面,根本看不清两人的招式,心里唯有庆幸,若当初段延庆想杀她,或许她早就死了。 谭昭故意激怒对方:“现在我是不知道,不过前些日子我在汴京城时遇上了天山童姥,恐怕他们已经见面了。” 李秋水闻言,脸色瞬间难看,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想激怒我?她那副模样,她想躲还来不及呢,怎会现身去见他!” ……为什么他感觉被人鄙视了?! 谭昭挥剑而起,他发现李秋水的防御功夫非常了得,以他的剑意竟然短时间破不开,而长时间……他的内力可能首先就撑不住了,大话果然不能多说。 谁能想到李秋水竟然擅长防御功夫呢,谭昭也是始料未及了。 “那你呢?”谭昭忽然开口,“我听说你——” “竖子尔敢!” 这打法,就非常地不死不休了。 两人打得浑然忘我,竟都没发现殿内进了其他人,直等到李青萝一声凄惨的惊呼声,才刺破这场胶着的打斗。 “谁!” 谭昭也是一个急退,剑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他迅速望向声音发出的角落,却见刀白凤一剑横在李青萝的脖子上,而就在她对面两米远,是段正淳和秦红棉。 额,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 而此时此刻,李青萝还在见到情郎的惊喜之中,脸上没有半分被挟持的惊惧,反而动情地喊着:“段郎!段郎,段郎你果然没死!段郎,我会改的,你是来接我的吗?” 谭昭猜想,刀白凤现在可能要杀人。 而事实证明,刀白凤也不太忍得住,剑锋轻轻收紧,血意便在李青萝修长的脖子上蔓延开来。李青萝吃痛,望着段正淳的目光愈发温柔。 段正淳、段正淳又心软了。 “阿萝,这便是你挑的夫婿,本宫瞧着,还没这延庆太子来得出息,不若换个人选,如何啊?” [统统,她是在骂我,对不对?] 系统:……对,你开心就好。 李青萝已经说不出来话来了,刀白凤下手并不轻,但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对谭昭的嫌弃,李秋水却好似没看到一样,仍然像是慈母一般说着:“你瞧他,眼带风流,来救儿子还带着个情妇,生生比人做大伯的晚了这么多,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实非良配啊!” [你看,她又骂我!] 系统:……真的,你开心就好了。 谭昭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开心,但有句话李秋水倒是没说错,段誉……其实是他便宜儿子来着,只是这话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 “你们快把誉儿交出来,否则我便杀了她。”刀白凤却已顾不上段正淳了,在段誉面前,即便是昔日的爱人,也要靠边站。 “那你便杀了她好了。”李秋水忽然面上一喜,她脸上仍然带着面纱,可一双眼睛眼波流转,竟似是情意绵绵一般。 谭昭耳朵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而此时刀白凤一气之下,手上一用力,眼看着李青萝就要就此香消玉殒,段正淳挽救不及,斜里却飞来一颗石子打在刀白凤执剑的手上,刀白凤吃痛,手一松,李青萝就还是会喘气的李青萝。 “谁!” 刀白凤暗恨,另一只手悍然接上,她对李青萝本就深恨,但可惜来人武功高出她许多,即便她拼尽全力,也没有法子。 她的眼睛已是充血:“段正淳,你这个孬种!你还记得你那情妇生的一双女儿是死于谁手的吗!誉儿叫你一声父王,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段正淳出手了,但……面对无崖子,显然还差些火候,即便加上秦红棉也一样,甚至秦红棉并不尽心,因为刚才那一番场景,说不寒心,是假的。 倘若她的女儿被抓,段郎……是不是也会如此儿女情长,犹豫不决? 她忽然有些恨起他的多情来,若段郎只喜欢她一人,那该有多好啊。 前方一片混战,谭昭却一直盯着李秋水,这个女人在无崖子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忽然……变得端庄起来了,在别人你死我活的时候,她似乎在整理自己的衣衫?! 这骚操作也是没谁了。 “你抓段誉,就是为了这个?”谭昭问完,就自己否定了这项猜想,“不,你是为了要挟大理,对不对?” 然而,李秋水已经听不到谭昭说什么了,她的目光她的思绪,一直注视着无崖子。 谭昭:……恋爱脑真的非常可怕。 然后他就看到李秋水冲着无崖子出手了,比对着他还要狠厉还要果决,就像是面对杀父仇人一样。 恋爱小白谭某人:……这又是什么神仙操作?! 谭昭觉得他不应该在殿中,这里根本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于是他从容地跟系统买了段誉所在的位置,施施然地进了后殿的密道。 唔,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拦他。 后殿的密道里机关重重,不是带着毒烟就是带着刁钻的暗器,谭昭也是老手了竟然也栽了一两个,要不是靠着阿和挡了两下,可能也得吃点痛苦。 难怪没人拦他了。 走过最后一段长廊,谭昭旋开机关,里面漆黑无比,隐隐还能听到小孩子低低的啜泣声,又带着点小坚强,生怕哭得大声了,会引来人。 谭昭摸了摸身上,摸了半点没发现一个火折子,遂罢,也没走进去,只开口道:“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哭鼻子的。” 段誉一下子就吓楞了,连哭和委屈都忘记了:“你、你是谁?” 谭昭低低地笑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的声音,你不记得了吗?金龙寺,可还记得?” 金龙寺?段誉回想了一下,忽而眼前一亮,有人来救他了,他猛然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双腿发麻直往前扑,眼看着就要没用地摔在地上了,段誉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冷硬没有,反而是一个……带着几许药香的温暖怀抱。 “对、对不起。” 谭昭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没事,你母妃也来了,我带你去找她。” 段誉一听,声音立刻雀跃起来:“真的?谢谢你,叔叔你真是个大好人。” 系统:哎,小孩子就是好骗,啧。 ……这说明人小孩有一双发现真善美的眼睛。 原路返回,谭昭带着段誉很快出了暗道,因小孩长时间处于黑暗,他还非常贴心地捂住小孩的眼睛,段誉觉得自己冷冰冰的身体开始渐渐温暖起来。 “叔叔,为什么要蒙着誉儿的眼睛?” “因为刚刚里面有可怕的东西,叔叔怕你害怕,就蒙起来了。” 段誉却摇了摇头:“誉儿不怕,誉儿长大后,要像父王一样保护母妃的。” 谭昭揉了揉小孩的头毛,什么都没说。 等走到前殿,谭昭刚要松手,却见到殿中景象,捂着段誉的手不松反紧,这实在不该让一个孩子看到。 倒不见得有多么血腥,但……看到自己的父母这般模样,总是不太好的。 不过,他或许并不需要替苏轼缉拿王夫人归案了,因为……李青萝快要死了,一剑穿心,那剑是刀白凤的。 但刀白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躺在段正淳的怀里,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她似乎对段正淳说着什么,段正淳竟也是满脸的痛苦,唇边流着鲜血,心口插了一柄匕首,刀白凤的手此刻正死死摁着匕首。 而秦红棉则站在一边,她似乎吓楞了,连关怀情郎都吓忘了。置于李秋水和无崖子,已经不在殿中了。 “叔叔,好了没有,可怕的东西还没过去吗?” 谭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实在没想到这些人搞儿女情仇能搞得你死我死的,他只能死死捂住孩子的眼睛:“嗯,没有,誉儿是个乖孩子,对不对?” 段誉点了点头,他还太小,轻易就被哄住了。 刀白凤却似是听到了孩子的声音,一下子望向这边,于是她就看到段延庆捂着自己孩子的眼睛站在不远处,她一下就笑了,只来得及无声说了两个字,生命便就此定格。 第434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八) 刀白凤死了,就死在段誉的面前,但幼小的孩子并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而他的“父王”……也即将离开他。 刀白凤的离去,也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手松开了紧握的匕首,但……这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插进了段正淳的心口,深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出来,已经耗去了他大半的生命。 “誉儿……”他的眼睛逐渐失神,望着的却是谭昭所站的方向。 谭昭一叹,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他低头对着孩子轻声说:“外面的路有些艰难,誉儿要不要先睡上一觉?” 段誉有些不解,但很快他就抵挡不住睡意,软倒了下去。 谭昭接住软倒的段誉,抬步朝着段正淳走去:“她告诉你了?” 段正淳并非没有自己的判断力,以他堂兄的骄傲,是绝对不会对堂弟媳妇出手的:“你……是……真?” 谭昭伸手给人投喂了一颗药丸,救不了命,但却可以抚平气血:“誉儿他叫你父王。” 段正淳闻言闭上眼睛,他的眼睛有些酸涩,但这点酸涩早已被全身的疼痛所取代,心口又是一阵剧烈的收缩,他知道他快不行了:“谢……谢。” 他说完,喉间涌起一股鲜血,直倒在了秦红棉虚托的怀中。 谭昭摸了摸怀中小孩的头,眼里也带着些悲伤,生离死别,爱情难道就真的超越一切吗?那他怎么办,找根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段郎!段郎!段郎——” 耳边是秦红棉凄惨的哭喊声,谭昭抱着孩子,发了信号给段正明派来的人,此时他才有时间开口询问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红棉伤心不已,抽抽噎噎地说了很久,直到段正明的人来,谭昭才算是听了个七七八八。无所谓就是情爱纠纷,有了李秋水制衡无崖子,刀白凤对上毫无内力的李青萝,李青萝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刀白凤一个上头,就没忍住。 只是她得手之后,就惹来了无崖子和李秋水的合力围攻,李青萝就算再不是,也是他二人的女儿,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他们的女儿,刀白凤……如何能活。 李秋水只一掌击在刀白凤的胸口,她便经脉尽断,离死不远了。段正淳本来在抵挡无崖子,见此立刻冲过来接住了妻子,却没料到他这一冲,就此断了性命。 刀白凤凭着她最后的力气拔出身上的匕首插在了丈夫的心口,这个曾经丈夫口口声声说她住的地方。 “那刚才的神秘人和西夏太后呢?” 秦红棉摇了摇头,她显然没有关注两人,也不知两人去向。 段正明派来的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景象,脸上带着悲恸对他行了礼,对方显然是认得他的,但碍于实情,并未道破他的名讳。 谭昭也没多管,简单说明了一下,就准备把段誉递过去,却谁料对方摆了摆手:“微臣武功低微,小世子身份尊贵,恐无法护佑小世子回国,还请……” “……那镇南王夫妇的灵柩?” “这个自然由微臣负责。” 谭昭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差事。这对夫妻相爱相杀,临了临了,却都对着他说了同样的两个字,只可怜了段誉这孩子,哎。 “走吧。” 谭昭本来是准备来好好会会李秋水的,却没想到对方恋爱脑一上头,连太后之位都不要了,带着个小拖油瓶,他也没办法无所顾忌地挑衅人了。 系统:宿主你也知道是挑衅人啊? 谭昭不置可否,抱着段誉几个凌空出了宫。 段誉醒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的身上盖着一见白色的外衫,带着某股令人熟悉的药香味,整个外面还裹着一床被子,可即便如此,他也冷得浑身冰凉。 “好冷。” 段誉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大理,大理四季如春,偏远的西夏,自然就非常冷了。 “叔叔,这里是什么地方?” 段誉见到谭昭走进来,眼睛顿时一亮,说着便要挣开被子跳下去,谭昭连忙将人摁了回去:“你发烧了,来,喝药。” 段誉、段誉最怕喝药了,他娇气得很,一闻到苦涩的药汤味道,整张小脸就皱皱巴巴起来了,然而谭昭不为所动,一下就给人小孩灌了下去。 段誉、段誉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男孩子这么细皮嫩肉的,这还不是他开的药方,要他开的方剂,不说虚的,他一碗下去这小崽子可能要没命。 系统:……你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吗? 不过小崽子也非常好哄,给两颗稀奇的糖果,就又裹着被子活奔乱跳了。 “叔叔,你说我母妃也来了,我母妃呢?”小崽子两只眼睛圆鼓鼓的,盛满了天边的星子一般看着他。 谭昭撇过眼神,低低道:“叔叔骗你的,叔叔怕你不相信叔叔。” 却谁料小崽子并没有半分的伤心,反而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没关系,其实誉儿也猜到了,父王走了,母妃很难过,她常常一个人呆着,连吃饭都忘了。” 孩子是父母的映射,段誉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需要父母的时候,谭昭已不知道今天叹了多少气了。 “不过没关系,誉儿知道母妃是爱誉儿的,她只是像枯荣大师说那样,太难过了而已。”小小的人儿,其实看上去快哭了,却还要冲着他笑,谭昭并非铁石心肠,大不了、大不了他以后对小崽子多看护些好了。 “睡吧,等明日你病好了,叔叔带你回家。” 段誉掖好被角,乖巧地入睡。 确实是个好孩子啊,只是……谭昭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情爱之事,他本就没有多少发言权。但看过这么多的分分合合,他确实对此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一人自在逍遥,是酒不好喝了,还是故事不好听了? 段正明派来的人已经连夜离开,谭昭等到小崽子退烧,才大摇大摆地带着人离开西夏。却没想到还没走多远,竟碰上了天山童姥和苏星河。 ……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搭配? “小子瞧着年岁不大,孩儿竟都这般大了?” 谭昭心里咯噔一下,他看过小崽子的长相,更随刀白凤多一些,怎么天山童姥张口就喝破了他们的关系? “打扰了打扰了,姥姥您贵人多事,慢走。” 谭昭说着便要拎着小崽子离开,却在一阵山风过后,被天山童姥一把撅住:“慢着!你身上有我师弟无崖子的味道!” “……”讲道理,你这句话听着很有歧义啊,他是清白的。 “你在哪里见过他?” 谭昭苦笑一声,随后灵巧一挣,退后了三步:“西夏王宫,他与西夏太后打得难分伯仲,后来便消失了。” 苏星河立刻就害怕了,显然他可能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大师伯,师傅他……” 你们逍遥派事情,还能不能一次性解决了? “这孩子倒是生得伶俐,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我那好师妹下了狠手,他若是离得太远,恐怕这小命就要不保了。”天山童姥阴阳怪气的声音听来,自然十分刺耳,“我那好师妹虽然有些不中用,但要从她手里救人,可不是什么王夫人能够媲美的。” 谭昭一下握上段誉的小胳膊,长生诀摸上小孩命脉,脸色瞬间难看:“那真是抱歉了,王夫人已经死了。” “哦?那倒真是可惜了,姥姥还想瞧瞧我那好师妹生了怎么个蠢东西呢!”一副幸灾乐祸的语调,配上她的脸,有股奇异的残忍味道。 谭昭细细查探,只能感受到小崽子命脉之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力量缠绕着,小孩子经脉脆弱,他也不好强行祛除:“你要什么?” “叔叔,不要答应她。” 谭昭拍了拍小崽子,示意他不必如此害怕,便仍抬起头望向天山童姥。 “呵!你倒是个好父亲,也罢,只要你帮我找到我那好师妹,姥姥我最是好心最喜欢小孩,自然不舍得这般可爱的孩子没了呼吸。” “好,我答应你。” 苏星河一脸地劝诫,但最后他也没敢多说什么。 要找无崖子和李秋水,说来很难,做起来也很难,但对于谭昭而言却并不难,这点小时间换小崽子的命,还是非常合算的。 不一会儿,谭昭就带着人到了西夏王宫后山中的一处腹地里。走了大概有半炷香的功夫,便被阵法挡住了去路。 “是我逍遥派的阵法图。” 只可惜天山童姥并不擅长破阵,苏星河便上前解起阵来。 谭昭抱着段誉上前:“地方到了,姥姥不准备兑现诺言吗?” 天山童姥天真地笑了起来,如果不听声音,还真有几分童稚味道:“人还没见到呢,姥姥可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人呢!” 谭昭眼中暗光一闪,这都拿他当软柿子捏是不是,段誉一直乖觉地跟在叔叔身后,忽然便听到叔叔开口:“你不是,我自然也不是,姥姥,您说是不是?” 强大,自信,无所畏惧,天山童姥竟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了:“你若是早生个二十年便好了,可惜了。” ……不,他觉得他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第435章 姓赵的有毒(二十九) 谭昭现在看苏星河,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看逍遥派最后的良心。他忽然有些好奇,当初逍遥子选弟子的时候,是不是只冲着脸和资质去的? 你看看,这就是不注重素质教育的下场了,要搁在皇室,那就是妥妥的“秦二世而亡”,就算三代有心想拯救,也拯救不了了。 谭昭望着不到他腰线的小矮子,感觉真是非常地复杂,说实话他现在过得挺佛系的,自觉见过江湖各种风风雨雨,如果不是大事,他基本笑笑就过去了,但显然……逍遥派这些人跟他过不去。 他又不是泥捏的,既然过不去,那就别过去了! 谭昭摆了个阵法,将小崽子丢进去:“誉儿乖,站在这里等叔叔处理一些小事,好不好?” 段誉望了望那个古怪的“小朋友”,非常听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叔叔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只觉得对方好极了,生不出半分的讨厌之情:“好,誉儿最听话了。” 谭昭习惯性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毛,转身后瞬间变脸,他看了看系统标记的李秋水地点,距离此处已经不远:“既然姥姥非要把我当个傻子,那么一事不烦二主,姥姥你知道在下最擅长什么吗?” 天山童姥桀桀一笑,也是战意四起。 谭昭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剑,这剑可不是什么街上杂货铺卖的样子货,刀光凛冽,若冰雪寒霜。 “好剑!” 谭昭却并不再回应,执剑便刺去,深刻贯彻了能动手就不逼逼,两人迅速战在一处,杀气几乎要将这一片林子笼罩。 苏星河吭哧吭哧破完阵回来,就看到……抱歉,他根本看不清两人的打斗。 在湖州的时候,他就知道段延庆的武功高绝,能将星宿老怪按在地上摩擦的人,武功自然不会低,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可以与大师伯打得不相上下。 这已经不是他能够插手的打斗了,苏星河额头隐隐有些汗渍,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丢下两人去找师父,告诉师父大师伯也来了,但……他望向远处的孩子,还是决定先给孩子看看。 李师伯的暗劲,应该也是逍遥派功法吧? 苏星河快走两步,他刚要伸手,便见到小孩子一躲,他下意识地笑了笑:“别怕,伯伯是你父亲的朋友。” 段誉:……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我要听叔叔的话。 苏星河见小孩一脸警戒,尝试性地往前踏了一步,却发现——眼前乖巧的小孩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雾森林。 阵法!高明的阵法! 苏星河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这延庆太子才几岁啊,以前还要兼顾太子之位,武功、阵法、医术,就算是师祖在他这个年纪,也绝不会这般……吧? 阵法被触动,谭昭自然有所察觉,他剑下微微一怔,天山童姥立刻抓住这个空档,天山折梅手立刻袭了过来,这本是一击百分百命中的杀招,可她击到人面前,竟是发现一扑空,剑光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冷然的剑意! 这小子究竟是哪里来的老妖怪! 即便是高傲如天山童姥,竟然也有些掌心发汗,但此时此刻,已是覆水难收,她并不后悔挑衅对方,只是错估了对方的能力而已。 她逍遥派的人,何曾屈服过! 刚好,谭昭也是这么想的。既然避无可避,那么打服就好了,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系统:……宿主,你以前都是“以德服人”的。 [对呀,这就是我的仁德,是不是很棒?] 谭昭爽朗一笑,诉诸暴力虽然不可取,但有时候真的非常爽,特别是你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时,这份爽感能翻倍。 虽然不能将天山童姥按在地上摩擦,但将人打服,实在称得上快意。 系统:……宿主,你难道不觉得你刚刚打斗的样子,很像大型暴打儿童现场吗? [……那也是熊孩子。] 天山童姥没想到自己会输,但她确实输了,她望着自己脸,满脸的不甘,看着谭昭的眼神,几乎实在喷火。 ……这些人,为什么自尊都这么强?输了又不丢人,同样也不会丢命。 谭昭抱剑,忽然想到李秋水在西夏王宫里那句话,天山童姥不敢见无崖子,是因为现在的身形吗? “姥姥,要不要换一场交易?” “我帮你恢复容貌,你替我解开誉儿身上的气劲枷锁,怎么样?” 宛若,魔鬼的诱惑。 天山童姥呵呵一笑:“你知道我修炼的,是何等高绝的功法吗?” 他还修炼长生诀呢,他骄傲过吗?对外宣扬过吗?谭昭于是自顾自说下去:“无所谓就是道家功法,我刚刚与你打斗时,发现你的气脉被人逆转了,只要有比你更加强大的内力帮你返回去,此事便成了,你说对不对,姥姥?” “你——”惊惧从天山童姥眼中一闪而过,听完这个,她显然不能平淡视之。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姥姥你不吃亏的。” 天山童姥啐了一声,一小女孩做这个动作,实在有些滑稽,谭昭近前一步:“姥姥不想答应?可我很想试一试哎~” 天山童姥此时才发现,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一直以来,她都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从来都是她去处决别人,给出选择,从来没有敢这么对她,她上一次栽这么狠,还是师弟无崖子。 但她很快就没有办法想那么多了,因为剧烈的疼痛让她丧失了感知,只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在膨胀重生,而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而林中,谭昭正哄着阿曜干活,就跟哄孩子似的,时间大概持续了有半个时辰,天山童姥身上的内力已经逆了回来,作为利息——“抽她一半的内力”不算过分吧。 谭某人拍了拍打了个饱嗝的阿曜,还非常自觉地送上彩虹屁三升。等到天山童姥醒过来,阿曜已经跑去跟小伙伴炫耀了。 “你醒了。” 天山童姥怨毒的目光还没杀过来,她就发现自己的手掌……她,她变回来了?她下意识地运转内力,却发现——“我的内力呢!” “逆转经脉,姥姥不会不知道要付出代价吧?” 系统:……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没谁了。 天山童姥脸上显然有些难看,但能够恢复美丽容颜,她显然还是高兴的。 “阵法已开,你的师兄师妹尚在,只要你替誉儿拔除枷锁,你就可以艳压李秋水,怎么样?”一副这笔买卖你赚大发了,还不赶紧行动的表情。 天山童姥身形纤瘦,身上的小孩衣服并没有被涨破,不过即便如此,也着实不大雅观,加上双头发髻,好好的冰美人硬生生……看着有些滑稽。 作为曾经的漂亮女人,天山童姥显然也发现了,她捞起地上的披风披上,这才开口:“你相信我?” 谭昭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里面的威胁肉眼可见:“你可以试试。”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怜香惜玉的臭男人! 谭昭却自顾自地走入阵法,先是将迷失在迷阵里的苏星河放出来,然后才走向小崽子:“誉儿真乖。” 段誉没忍住,笑了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等下可能稍微有点疼,不过誉儿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哭鼻子的。” 段誉吸了吸鼻子,一副你小看我的模样。 谭昭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好,等下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果然,这个更加打动人。 天山童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还两幅面孔做人的?啧! 她倒是很想动手脚,但……这段延庆果然不愧是皇家出身,心计了得,先是替她恢复容貌,知道她定然不甘于就此离去,天山童姥咬了咬银牙,还是非常不甘地做了决定。 天山童姥动手,谭昭护法,而此时此刻刚刚从迷阵出来的苏星河一脸地绝望:我是谁?我在哪里?大师伯为什么突然恢复成从前了?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师父问起,他应该怎么回答? 挺可悲的,他虽然是逍遥派三代弟子,却看上去最老,难过。 “段公子,你……” “苏先生,不去找你师父吗?”谭昭冲着人友善地提醒道。 苏星河心头一跳,望着恢复从前的大师伯,想说的话都堵在心口,行了个江湖礼,飞快地离开了。 半柱香后,谭昭检查过后,抱着小崽子潇洒离去。 这一次,恢复成大美人的天山童姥连屁都没放一个,她等到人走远,才拍了拍手掌,有年轻的女弟子带着精致的裙装前来,她换上一身烟笼雾紫的裙装,画好妆容,这才满意地朝着里面走去。 谭昭带着小崽子出去,最后心里还是有些不顺,于是他想了想,非常坏心眼地给留了个“照心”阵法,这也是个迷阵的简单衍生版,系统出品,只要迷路,就会控制不住地说出真话,而只要说出真话,迷阵自然可破。 逍遥派这些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叽叽歪歪,他不介意帮帮他们的。 “叔叔,咱们去吃什么好吃的?” “什么都可以哦,不过只能选一样,叔叔跟你讲,做人呢要专一,如果三心二意,是会翻船的。” ……然而,幼小的段誉,并不理解翻船是什么意思。 第436章 姓赵的有毒(三十) 小孩子玩心大,段誉也不例外,他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这般新奇这般好玩,难怪从前父王总是不爱呆在王府里了。 段誉觉得自己能稍稍原谅父王一些了,连他……都有些不太想回去了。 谭昭难得敏感地察觉到小崽子的情绪,转过头轻轻问:“怎么了?” 段誉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长辈问了,他自然是一五一十地回答,小孩子有玩心,这并不过分,谭昭也很理解:“誉儿想一直玩下去吗?” “不行吗?”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抬头望着人,只可惜谭某人铁石心肠,非常残忍地摇了摇头,“不行哦。” “为什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谭昭想了想,给了一个非常符合他人设的回答:“因为叔叔会嫉妒啊。” 段誉:“……”年轻的小世子一想,如果换位思考,他好像也会嫉妒哎。叔叔是个好人,那还是算了吧,他有些低落地垂下头,看着还有几分可怜模样。 系统:啧啧啧,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宿主啊,连小孩都骗! 谭昭不置可否,继续“欺负便宜儿子”,不过这倒也不影响他赶路,甚至比他来时的速度还要快,等他再度踏上大理的土地,镇南王夫妇的灵柩也才刚刚到达。 只是段正淳在大理国内早已是个“死人”,所以一行人回到大理时非常低调,段正明听完汇报,谭昭就带着段誉进来了。 段正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对父子站在一起,大概是带上了某种认知,他只觉得两人越来越像,眉眼像,嘴巴像,连行为举止都很像,越看越怔愣,不过到底是当皇帝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段誉一阵嘘寒问暖,与平日里并无二致。 说了一会儿话,段誉看得出两个大人有话要讲,就非常乖巧地跟宫女去洗漱吃饭了,虽然他很好奇他被绑架归来,母妃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难道都不担心他吗? “皇帝陛下准备怎么说?” 段正明一脸苦涩,他总不能说你父王是假死,你母妃去找你时跟人争风吃醋杀了人还被反杀,最后一气之下杀了你假死的父王吧,事实如此残忍,他这个做皇伯父的怎么舍得将这般实情相告。 “堂兄,你……” 谭昭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要多此一举,段正淳死前,我同他说誉儿唤他父王。” 段正明却误会了,以为延庆太子是怜悯正淳无后,好让誉儿继承香火,至于活着的人,总会娶妻生子的,这般一想,他心里的那点儿想法就被吹散了:“你放心,朕绝不会让誉儿受半分委屈的。” 谭昭自问也不是很擅长安慰人,便点了点头,一路风尘,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一觉起来这感天动地、生死相随的镇南王爱情故事是几个意思?小老弟,你这是在玩火知不知道?很容易穿帮的! 段正明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既然不能说出事实,那么只能编造一个相对合理的故事,镇南王为了救妻儿而死,镇南王妃对丈夫生死相许,悲恸之下随夫君去了,显然已经穷尽这位皇帝的编剧才能了。 ……前几天镇南王的风月往事还在街头巷尾流传呢,你觉得这故事可信吗? 然而谭昭实在高估了大理百姓的“能耐”,他们……竟然信了?!这是什么骚操作?甚至还有文人给镇南王夫妇写唱词、悼文,讴歌这美好的爱情故事?! 谭昭:……不是很懂你们大理百姓:)。 系统:话说起来,你不是赌咒说再也不来大理了吗? [什么时候?我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这脸皮也是厚得出奇了。 不过谭昭有些担心小崽子,他的身份不方便光明正大地现身,只能入夜后来寻人。 镇南王府的缟素还未除,新一轮的缟素竟又覆盖上了,人死如灯灭,段正淳与刀白凤这对相爱相杀的夫妻,终于能够平静地面对面了。 幽暗的灵堂里,烛影摇曳,是段誉幼小的身影,看得人心酸极了。再里头是金龙寺的和尚们在念往生经,声音低压压的一片,即便他来了,声音也没有一丝变化。 谭昭一叹,轻步走上前上了一炷香。 “叔叔。” 段誉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双灵动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里也没有多少神采,刀白凤对于小崽子的意义显然不是段正淳能比的,段正淳常年在外,陪伴在段誉身边的一直是母亲刀白凤。 小孩子和大人不同,父王死去,段誉固然伤心,但他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刀白凤不同,完全不同。 “誉儿知道,母妃更爱父王,其实、其实……呜呜呜呜!”小崽子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低低地呜咽声似是应和着梵音声,谭昭已经分不太清了。 他一直不太喜欢佛门,佛教主张今生修来生,今生行善积德,下辈子就能福禄双全,但对于他这样可能永远都没有下辈子的人来说,修多少的功德,其实都是枉然,生离死别他也已见得太多,但或许血脉上的相连真的有种奇妙的感应,只是此时此刻,谭昭愿意坐下来,陪着小孩念上一段佛经。 “这样,母妃便能得偿所愿吗?” 谭昭点了点头:“嗯,誉儿这般可爱,佛祖定然不会拒绝誉儿的。” 道场一直摆了七天七夜,等到七日一过,尘归尘,土归土,缟素一除,镇南王府还是镇南王府,只是镇南王却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这几日,谭昭一直陪着段誉,他并没有标明身份,小崽子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一直都未问他的身份,只一直叫他叔叔。 小崽子瘦了一些,原本肥肥的小脸蛋都消了一圈。 “誉儿,要不要习武?” 段誉最怕吃苦了,他也不喜欢习武,觉得打架有什么好的,是书不好读了还是围棋不好玩了,可现在…… “如果是叔叔教誉儿,誉儿就学。” 谭昭非常敏感地察觉到这个情感纤细的小男孩似乎在他身上放了过多的依赖,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但现下他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去改变:“叔叔不走。” “当真?” “走也带着誉儿,好不好?” 段誉望着叔叔看了好久,这才克制地拉住了谭昭的衣角,轻轻嗯了一声。 母妃,您一定要幸福,誉儿、誉儿一定会努力生活,长成母妃希望的模样,做一个好人的。还有,叔叔很照顾他,他一点事都没有,皇伯父也很好,真的。 小小的段誉跟心爱的母妃作了告别,在他心中,他的母妃还是善良温柔的模样,然而……非常好的叔叔,却突然变成了大魔王。 “叔叔,好难啊!真的不可以不学吗?” “叔叔,誉儿还小……” “真的,誉儿可用功啦,不信你看!是誉儿真的没有天赋!” “……”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小男孩这么会撒娇?这真的没有问题吗? “可是叔叔觉得这个超简单的。” “围棋?上次誉儿输了,可是哭鼻子了,这次输了可要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不行哦!” 反正,叔叔就非常讨厌就是了。 就在小崽子渐渐走出伤痛的时候,谭昭收到了一封来自汴京的密信,信是赵煦身边的得力密探送过来的,用火漆封口,显然十分重要。 谭昭不太明白赵煦给了写这么厚的密信做什么,但等他看完后,就明白了。 “你跟你主子说,就说我明白了,择日会入汴京一趟。” “是,段先生。” 密探来无印去无踪,谭昭就坐在书桌上,食指的指关节一直无序的敲着桌面,原来那个行刺的人叫做慕容博,曾经是鲜卑皇族后代。 而慕容博,曾经与一场武林秘事有关,当年契丹珊军总教头萧远山一家关外遇害,便是因为这慕容博挑拨中原武林高手说萧远山意图挑起辽宋争端,中原武林众高手信以为真截杀萧远山一家,双方两败俱伤,于是,慕容博成功挑起宋辽之间的矛盾。 这……也太扯了吧?中原武林高手这么多人跑去杀人一家三口,这是什么骚操作? 人要是真对大宋不利,傻子才护卫都不带往大宋探亲啊? 关键是如今幸存的中原武林高手中,还有一个他相对熟悉的名字——丐帮帮主汪剑通。汪剑通看着不像傻子啊? 这些人怎么感觉当真武林高手,操的却是当皇帝的心啊?宁可错杀一个? 说真的,他当皇帝时,都没有这个觉悟,惭愧惭愧。 随后谭昭看向信的末尾,那里还有一个简短的关于一个孩子的消息,这个孩子便是萧远山的独子萧峰。 不过如今萧峰不叫萧峰,而是改了名字叫乔峰,萧远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吧,妻子死了,命也没了,连孩子还被人改了姓氏,谭昭觉得中原武林这骚操作,已经堪比王夫人撺掇丈夫回家杀妻了。 这身世如果瞒一世还行,但倘若等孩子长大了知道了真相,那对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啊。 想到这里,谭昭又想起了段誉。 然后段誉的声音就轻飘飘地传过来了:“叔叔,你要走了吗?” 第437章 红尘来去一场梦 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 无崖子恍然间,记起了师父给他取名时的场景,彼时他尚且年幼,不知其中关窍,等他长大,意气奋发,他只觉已做到师父的期望,以他之才,江湖无处不可去,除了那些老得掉牙的怪物,他自问已是江湖顶尖。 于是,他接过了师父的掌门之位,正式成为了逍遥派的掌门人。 师父离开那一夜,与他醉酒当歌,言语间也是欣慰与对他的赞赏,只那一夜醉酒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师父逍遥子。 逍遥派自此,只有他、师姐巫行云和师妹李秋水三人。后来他又陆陆续续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苏星河,二弟子丁春秋,都是资质不凡的孩子。 日子,忽然就变得漫长悠远起来,武功于他已没有任何的吸引力,他开始向着其他的杂学发展,星相五行,医药问卜,别人穷尽一生都无法钻研的东西,他不过几月就已然通透。 人或许太聪明,也是一种负担。 无崖子有时候对着孤月喝酒,会觉得人生何其没有意思。 于是,他与师妹李秋水成亲了。 其实他是知道的,师姐与师妹对他都有好感,作为一个男子,无崖子自然难免有些自得,但他心里还是更欢喜师妹李秋水多一些。 他以为,自己是喜欢李秋水的,成亲之后,他难得觉得人生挺有意思,洞房花烛,闺房之乐,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与李秋水和乐美美。 在此之前,师姐巫行云已经离开了无量山,江湖上的消息自来通畅,无崖子直到师姐去了灵鹫山另立道场,他只派人送了一份礼,便不再多关注。 这样的日子,一过两年,直到,李秋水怀孕。 无崖子不知道怀孕的女人竟然可以变得这般不可理喻,他与李秋水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也就在这时……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因为月份越来越大,李秋水行动不便,便让自己的妹妹李小妹来陪她说话解闷,无崖子也默许了。 无崖子第一次见到李小妹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李小妹与李秋水长得太像了,如果不是对方陌生的眼神和平坦的肚子,他说不定会直接将人错认成妻子。 但很快,他就有些分不太清了。 李小妹与李秋水长得一样秀美,性子却很是温柔,不是李秋水那种带着侵略性的温柔,而是真的温柔如水,能为他人考虑。 说实话,无崖子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 这也难怪,逍遥派的弟子从来任意妄为,以逍遥为心,如何去管世俗的规矩,他师父亦是这么教他的。无崖子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也非常坦然地纵容了自己。 恣意放纵的结果,就是他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喜欢李秋水,还是爱上了李小妹。无崖子怯懦了,于是他开始逃避。 他找了一大块玉放置在山洞中,那段时间他痴迷雕刻,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直都在山中敲敲打打,李秋水的月份大了,三人也算相安无事。 直到李秋水产女,无崖子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心情,他望着山中这尊玉女像,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已不知该怎么办了。 李小妹并不喜欢他,无崖子的人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 他甚至都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也不敢唐突佳人,他只敢默默地喜欢人,像是最卑微的凡夫俗子一般,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他已经娶了李秋水,还生了一个雨雪可爱的女儿李青萝,无崖子第一次学会克制隐忍,就是此时。 但他的克制隐忍,怎么可能逃得过李秋水的眼睛。 男人的心在不在自己的身上,枕边的女人最是清楚。李秋水多么骄傲自尊的人,怎么可能容许一个男人这般践踏她的尊严,即便是她最爱的师兄,也绝不行! 于是,针尖对麦芒,无崖子自觉愧对李秋水,故而多有放纵,李秋水却将之理解成为不在乎,于是她愈发放肆,招了不少年轻的俊秀公子,欢饮达旦,毫不恣意。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接受自己头上绿绿的,无崖子也不能。 然后……无崖子摔下山崖的时候,竟有种“浑身一松”的感觉,就像是世俗的枷锁都齐齐断裂了一般,他不是属于任何人的无崖子,这样真好。 抱着这样的心,他愤怒的心情竟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真正的逍遥吧。 无崖子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道来,他只是腿断了,幽居山洞,他想过死,但后来他发现……他并没有去死的勇气。 于是他平静地活了下来,浑厚的内力让他可以继续活下去,甚至这样枯燥的生活,他竟奇异般地觉得有些幸福。 他终于可以一个人,安静地回忆这份不被回应的爱恋了。 山中无日月,无崖子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岁月在他身上走过,但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两鬓斑白的大徒弟苏星河。 恍然间,他想,哦,原来已经这般久了啊,无崖子看着丁春秋的头颅,奇异地没有任何愤恨之情,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恨。 人远离红尘时,心是平静的。但当人入了红尘,心却又起波澜。 就在这时,无崖子自觉遇上了一个同类,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平生第一次,他想与人交朋友,他自来骄傲,不屑于与那些挣扎在欲海之中的凡夫俗子打交道,但他知道,段延庆是不同的。 一国太子,被人追杀至险境,一手翻盘,身负翻云覆雨之能,却并未小家子气地算计旁人,要便是要,不要时也是潇洒落拓,绝不去做那难堪的小人。 如此性情,岂非知己! 于是,他开始了……人生第二次挫败。 冥冥中,无崖子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人拥有外在的强大确实好,但或许……他想不好,也不想去多想,或许他该带着外孙女去无量山隐居。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至少他可以将这份感情弥补给女儿的骨肉。 抱着这样一份心情,他追着段正淳到了西夏王宫,然后……经历了得到了人生中最苦痛也最难受的一段记忆。 他有想过师兄妹三人相聚时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时刻。 当初年幼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却变成了怒目相对,你死我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无崖子竟理不出半分的头绪。 等他反应过来,两个女人带着火光的眸子都望着他。 “师兄/师弟,你究竟喜欢我还是她?” 这显然是个有正确答案的问题,但无崖子……不想回答,他习惯了和稀泥,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师姐妹之间的感情破裂。 但事实上,他情不自禁地开口:“我……对不起,我们是永远的同门。” 巫行云和李秋水没想到放下自尊发问,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两个针锋相对的女人竟然难得地团结起来:“师兄/师弟,你究竟喜欢谁!” 无崖子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想都未想,那个名字早已烙印在他心里:“李……小妹。” 他在李秋水惊喜的双眸下,艰难地说出来后面两个字。 李秋水当即便觉得接受不住,她又哭又笑,只觉得人生何其荒唐,无崖子到现在,仍然记得她的话:“哈哈哈哈哈,你竟然喜欢她!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你知道吗师兄,小妹她……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 无崖子承认那一刻,自己疯了。 他控制不住地袭向李秋水,他心中已被怒火燎原,出山的时候他就想过要不要去看一眼李小妹,哪怕她已经嫁人生子,只要她幸福,他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觉得幸福了。 但他又想,他或许会忍不住,于是一直没有成行,哪知道——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不会武功,竟然被她的男人抛弃,撞柱而死了!不过她怎么也算是我妹妹,那男人已经被我丢进河里喂鱼了!” 李秋水的话饱含恶意,无崖子气得双目充血,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最后的结果,无所谓就是两败俱伤。 曾是交首夫妻,如今却兵戎相向,多可笑,巫行云忽然大彻大悟,她丢下两人毅然离去,再无人见过她。 无崖子没了心中寄托,自然与李秋水不死不休,也不知因为什么,李秋水竟然没有反抗,他想收回杀招,却已是来不及了。 李秋水是死在他怀里的,脸上亦带着笑容,看着他的眼睛却满含恶意。 这一刻,无崖子心里竟有股奇异般的通透,他或许……明白师父那句话的意思了。 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 真正的逍遥啊,不是外在的强大,而是内心的坚定,只要心上无垢,即便跌入尘埃,亦不觉苦痛,可他……从未做到过。 无崖子这个名字,其实他从来不配。 于是无崖子改了名,他将曾经的无崖子与李秋水葬在一起,出去的时候听闻段正淳死了,便去找了外孙女王语嫣。 他的人生过得稀里糊涂,但他希望外孙女能够活得平安喜乐。 “你是谁?”他听到小姑娘这么问他,随后他也听到自己老朽的声音:“我是你外公,无名老人。” 很久很久,或许也不久,他偶遇了段延庆。 这个人似乎还是初见时的模样,提一壶酒,潇洒恣意,倘若师父还在,定然也会想与对方做朋友吧。 第438章 姓赵的有毒(三十一) 谭昭准备去一趟少林寺,赵煦既然都写信哭唧唧地求他了,他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是。还有就是,大理虽然是个好地方,但……庙里的老和尚实在是太烦了,一个个地见到他就要拉他剃光头。 呵,剃光头,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嗯,誉儿要去吗?” 小崽子还挺懂事,并没有跳起来就应下,反而有些怯弱期待地开口:“誉儿可以去吗?誉儿的武功……很差。”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谭昭觉得这小孩的教育应该掰正过来,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发现了,小崽子好像特别喜欢替别人考虑,不管是他还是府中的老人,恨不得自己长了八颗心,对每个人都好得过分了。 这自然不能说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太好,但太过关怀别人就会忘记自己,他不知道是不是小崽子下意识地去这么做,但……又不是圣人。 谭昭希望小崽子的人生,还是可以过得幸福快乐一些。 “誉儿不相信叔叔吗?”谭昭脸上划过伤心。 唔,当然谭某人的演技,也就只能骗骗小孩子了,估计等小崽子再大点,就骗不住了,不过这会儿,似乎还有些作用,段誉一下就急了:“不是,叔叔厉害,誉儿都知道。” “那就好了,誉儿,你可以不用现在就学会懂事,懂事,那是大人的事情。” “真的吗?” 谭昭点头。 “那誉儿想去,誉儿真的可以去,对不对?” 就这一脸我想去想得不得了的表情,谭昭觉得如果自己否认,小崽子可能会直接哭出来也未可知,当然他也没有否认。 男孩子嘛,就要早些去见见世面,又不是小姑娘,娇养在家里做什么。 段正明、段正明很想拦,但人是誉儿的父亲,人父子都不能相认了,想多团聚团聚……他实在不忍心拆散啊。 谭昭:……小老弟,你又脑补了什么!大理国民编剧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 “没事,堂兄你放心带誉儿去吧。” “……”小老弟,你不当皇帝当说书先生说不定也可以糊口。 虽然感觉说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段誉跟他走好歹是过了明路。第二日,谭昭就轻装简行地提着个小崽子走了,倘若真的按照段正明的规格来,那跟……陪太子微服出游又有什么分别?! “誉儿很想要小姐姐服侍吗?” 段誉歪着头,不大理解:“也没有很想,只是誉儿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这样难道不对吗?” “……”唔,出身贵胄,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自然不是,只是誉儿要变得强大,自然要先从照顾自己开始,对不对?像叔叔这样,不好吗?” 系统:……真可怜,像你一样,岂不是要注孤生了? [……你可闭嘴吧。] 段誉想了想,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嗯,誉儿可以的。” ……怎么感觉像是在欺负人小孩子?!不不不,这肯定是他的错觉。 出了大理,谭昭因为要取道少林寺,所以直接往北走,等到河南境内时,小崽子已经能独立打理自己了,甚至也养成了“早起扎马步,晚上看点书”的好习惯。 得亏大理皇家蒙学上得早,不然他可能还要给小孩启蒙,想想都头大。 系统:……其实你也可以将人丢在大理,反正他也不知道你是他爹,他在大理是一人之下的镇南王,有段正明和金龙寺护着他,他绝不会长歪,也不会被欺负,你何必呢? [……大概是有些内疚吧,种种事情,烦恼那做什么,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想太多,既然想做,就做了。] 系统:所以……你就欺负人小孩? 这样说感觉他好禽兽的感觉,谭昭摸了摸鼻子,非常坦然地按下了良心,愉快地给小孩布置了今日份的家庭作业。 “今天又要写大字啊!”小段誉两眼发黑,只觉得人生无望了。 “我们说好的,只要你下棋赢过叔叔,就可以不用练武习字了,是不是?” ……是的吧,是自己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食言的,嘤~ 小崽子都要蔫了,某人还非常残忍地开口:“明天还要早起,加油哦~” “……”叔叔果然是魔鬼,对吧对吧。 不过小崽子虽然经常跟他搞斗智斗勇,该做的还是非常认真地做了,男孩子嘛,不能因为做什么事很累就不去做了,这么软糯,以后稳稳地就要被欺负的呀。 这可不行,至少也要有自保的能力,毕竟……中原武林看上去有点脑抽。 谭昭教的也并不多,小崽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用心去学剑的人,故而他教的是上次枯荣大师给他的六脉神剑决。 给他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物归原主”,这剑诀包括内功心法和外招,倒是不用他费心思去搞其他的功法。 不过……小崽子这进度也慢得够呛,谭昭觉得他都要学会了:)。 入了河南境,很快就到了少室山下。 谭昭对于少林寺其实并不陌生,只是他被逼当过一回和尚,就不太喜欢跟和尚打交道了。主要是烦的,修佛清规戒律太多,可偏偏莫名其妙地老有人觉得他与佛有缘,他顶多就注孤生一点,哪门子的与佛有缘啊。 秃头多冻脑门啊,还是有头发来得好。 系统:你前几天还抱歉长头发洗起来好麻烦呢。 谭昭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非常坦然地带着小崽子直接上山去了少林寺,为了不被赶出来,谭昭还用上了曾经非常不喜欢的江湖名讳——神医段一指。 少林寺是江湖门派,却也是佛门,佛门讲究多,谭昭去了自报家门,自然不会被赶出来。 只是进山门的时候,谭昭遇上了一个扫地僧。 扫地的僧人,年迈衰老,长长的胡须都白了,走路也是慢得很,可他手上的扫帚却很听话,连扫帚下的落叶也很听话。 可细细一探,谭昭却并未发觉对方有内力。 不,谭昭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老爷爷,誉儿来帮您吧,誉儿可能干了,绝对可以……” 谭昭伸手一提,语气却很是放松:“人小鬼大,你瞧瞧你还没人扫帚高呢,你扫它还是它扫你啊。” 一直专注扫地的僧人终于似察觉有人一般,说话了:“阿弥陀佛,小施主纯挚天真,施主好福气。” “就是就是,誉儿生气了,叔叔要跟誉儿道歉,要、要两根糖葫芦才行。” “……那你真是挺好哄的。”谭昭放下小孩,“既然誉儿这么想帮老爷爷扫地,那你去吧,等帮完,叔叔带你吃好吃的,如何?” 段誉也确实非常好哄,开心地点了点头,便朝着扫地僧过去了。 “劳烦大师看护一下誉儿,可否?” 年迈的僧人冲着毓秀天成的公子看了看,又低头扫起地来,但显然,他已是应下了。 “多谢大师。” 谭昭在段誉身上留了东西,少林寺又是正道翘楚,他自然不怕有人对段誉出手,非常放心地跟着引路的沙弥去见了管事的僧人。 见他的自然不是掌门,不过也是玄字辈的高僧玄净。 “拜见玄净大师。” “阿弥陀佛,不知段施主起来,所为何事?” 谭昭也不跟人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开口:“不知贵寺的藏经阁,近些年可有失窃的情况发生?” 玄净心头一跳,脸上却面沉如水:“段施主此话怎讲?” “玄净大师,在下并非故意找茬,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在下非常明白,还请大师看过这封信后,再做判断。” 对方是有备而来,少林寺屹立在江湖之上,自然也是树大招风,玄净大师不知处理过多少想借少林寺扬名的江湖人,但等他看完信,他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想开口,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慕容博此人,大师可认得?” “段施主稍等片等,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容老衲去请禀掌门师兄。”知道谭昭的来意,玄净大师果然要郑重许多。 谭昭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玄净很快离开,谭昭抬头望着慈悲的菩萨,恭敬地拜了拜。 外头的小崽子已经吭哧吭哧地得到了一柄小扫帚,这小子惯会撒娇,就算是谭昭都有些撑不住,显然这位扫地僧也没撑住。 而且这小子也非常会蹬鼻子上脸,没过一会儿就爷爷长爷爷短地叫了起来。他在金龙寺就经常如此,枯荣大师让他叫大师,他偏不,也是爷爷长爷爷短地唤人,显然这会儿……扫地僧人也没招架住。 “爷爷,誉儿是不是很厉害?” “好辛苦啊,爷爷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就算得不到回应,小崽子还是叽叽喳喳地说着,终于,扫地僧忍不住了:“刚才进去的,是你叔叔?” “对呀,叔叔人可好了,超好哒~” 扫地僧自然不会问你为什么不跟父母在一块儿而是跟着叔叔出来玩,他在少林寺扫了这么多年的地,来来往往多少江湖高手,只这一人,他竟有些看不透。 第439章 姓赵的有毒(三十二) 这是一种非常空泛的感觉,倘若以世俗意义上的规则去定义此人,高绝却不算顶尖的内力,富贵天成的气派,加上令人舒适的为人处世,这位姓段的公子无疑是一位天之骄子,江湖翘楚。 但隐隐中,他只觉得不该如此,抑或者……阿弥陀佛。 扫地僧看着地上零星的一片落叶,挥动扫帚又扫了起来,但今日有个小捣蛋鬼,便注定做不成佛祖面前扫垢的虔诚弟子了。 “你这小孩,忒的磨人。” 段誉歪了歪脑袋,一个重心没稳住,小扫帚跟着他整个人就要倒地,他竟也不怕,等倒在扫地僧怀中时,乐得眯了眼睛:“谢谢爷爷。” “……”现在山下的小孩,也未免太过滑头了。 “爷爷为什么不喜欢说话?”段誉是个非常怕寂寞的人,就像习武一样,他觉得练武实在寂寞极了,他觉得自己天生就不是习武的好苗子,但似乎叔叔并没有发现,哎,真愁人。 扫地僧瞥了一眼小孩,将人扶稳,拿着扫帚又扫了起来。路过的沙弥并没有任何的惊讶,仿佛少室山的少林寺前,就该有这样一个扫地僧一样。 “爷爷不喜欢说话没关系,誉儿话超多的,叔叔也经常这么说誉儿,但他觉得话多话少都是好孩子。” 磨人精不愧是磨人精,即便得不到回应,依然可以一个人说得贼开心,见地上的叶子都扫干净了,他立刻跳了起来:“完工喽,爷爷咱们去休息一下吧。” 扫地僧无动于衷,忽而一阵风吹过,树上枯黄的叶子又飘落了下来,不多,但地上又有了落叶:“你瞧,那是什么?” 段誉苦恼地望着几片落叶,吧嗒吧嗒上前就将落叶捡了起来:“现在没有啦!” ……然后莫名其妙地,又飘了几片下来。 小崽子手小,自然不能一次性全捡起来,他有点儿苦恼了:“这落叶好生烦人,为什么不把树栽得远一些啊?” “小施主觉得栽得远了,便不会有落叶了吗?” 段誉不解,一脸难道不是这样吗的表情。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佛语好懂,却也不好懂,至少现在的小崽子听着就跟听天书一样,不过他脑子灵活,这话他早两年就听金龙寺的爷爷说过了,他想了想,道:“那爷爷,咱还休息吗?” “……”扫地僧放弃跟一块顽石较劲,难得拿着扫帚坐到了旁边。 段誉一瞧,立刻也学着人坐下,一老一少,一大一小两把扫帚,瞧着还怪逗人的,小崽子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几颗金灿灿的粽子糖。 “爷爷,请你吃糖,这是誉儿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要是被叔叔知道了,又要说了。” ……竟然被个小孩慷慨了,扫地僧有些无言以为,但这种感觉尚且新奇,故而他并没有拒绝。 金灿灿的糖,裹挟着丝丝甜意,就像这小施主的心地一般。 “甜吗?誉儿超喜欢的!” 大概是吃人嘴短,扫地僧也开了口:“既然喜欢,为何不独藏?” 小崽子这会儿腿短,他坐在石凳上,两条腿晃晃悠悠的,眯着糖果神情超自在的:“可誉儿也喜欢爷爷啊,叔叔说分享的话,就会有双倍的喜欢。” “这样吗?” “是啊,不过叔叔说誉儿也可以稍微稍微自私那么一点,所以誉儿就不能把所有的粽子糖都给爷爷了。”说着,还有点小内疚。 扫地僧:…… “你叔叔对你一定非常重要。” 段誉闻言,狠狠地点了点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叔叔更好的人了,誉儿要一辈子都跟叔叔在一起。” 孩子气的话,赤诚勇敢,带着满心的欢喜,只希望那位王孙公子,莫负了这小孩一片赤子之心。 “该扫地了。” 扫地僧站起来,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他这回将小崽子也扶了下来,下意识地牵动小孩的气机,远远望去,一大一小的身形,竟是别无二致,有股莫名的韵律在里面。 谭昭喝过一盏苦茶,终于等来了少林寺掌门玄慈大师。 玄慈一看就是练了强硬的外家功夫,辅一靠近,谭昭就能察觉到山波海涛般的气场,只是佛门修心,这刹那间的强大很快便消散于无形。 当今武林称玄慈乃当世第一高手,虽不中,却也不远矣。 “拜见玄慈大师。” “段施主的信,老衲已看过了,老衲自知罪孽深重,雁门关一事,乃是老衲一人所为,不关旁人的人,还请段施主……” “不,你等等,雁门关的事情,难道跟大师有关?” 说好的和尚六根清净呢?你们都是暴力武僧啊,这个设定有点带感啊,谭昭回想了一下,赵煦给他的密信上,根本没有提及玄慈也参与了这件事啊。 不过这样一想,中原武林……药丸啊。 玄慈心头一跳:“段施主此话怎讲?” “……”哦,没事,他可能只是被个九岁、哦不十岁小皇帝坑了而已。 慕容博既然说出了曾经的阴谋,自然会和盘托出,毕竟中原武林这么一把骚操作,差点就挑起辽宋争端,这世上有哪个皇帝会这般好性容忍江湖人干扰国家大事,朝廷还没不中用到要一群莽夫搭救。 宋朝以文人治天下,朝中武将尚且被打压,更何况是只知莽进的江湖人了。如果现在的皇帝不是赵煦,或许慕容博这么一来,说不准朝廷真的会问罪于武林也未可知。 首当其中的,自然是江湖名门少林寺。 ……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算计,有个卵用?为什么玩阴谋的人,都喜欢绕个十七八个圈子做事情,你要复国,不是应该先进行资本的原始积累吗?老想着黑吃黑和渔翁得利,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便宜让你捡。 你聪明,别人也不笨啊。 谭昭心思灵转,很快镇定下来:“雁门关一事,我无权过问,今日在下前来,只为慕容博掩藏在少林一事。” 若问前者,少林声誉必定扫地,若是后者,那便还有回旋之地。 显然赵煦那鸡贼小子并不想少林寺的招牌砸下来,只是少林的手伸得太长,也难免招致帝皇的猜忌。不过赵煦显然没料到少林寺的和尚这般坦诚,直接自爆了身份。 玄慈掌门纵横江湖多年,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只有一点恳求:“不知段施主,能否让老衲见上一见这慕容博。” 谭昭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只开口道:“十五日后,慕容博将在汴京斩首,若玄慈掌门有空,自然可去一见。” “……”玄慈一噎,没想到对方给了这样的答案。 谭昭却是退后两步,道:“既然信已带到,在下的任务就已完成,这便告辞了。” 玄慈也并未留,等到殿外的脚步声离去,他抬头看着神色悲切的菩萨,心,已然是乱了。 谭昭走到山门口,便瞧见一老一少和谐的场景,一牵一引,某种东西在缓慢中圆润贯通,浑然天成,果然,这老和尚不简单。 他也没急着走,只看到小崽子累得放下了小扫帚,这才开口:“誉儿!” 段誉立刻神采飞扬起来,抱着小扫帚就扑了过来:“叔叔,你终于来了,誉儿都把地儿扫干净了。” 谭昭却是将小崽子一把提起来:“脏不脏,这一身汗的!” 段誉嘿嘿一笑,他显然习惯了叔叔的俏皮,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挺乐在其中的。 “多谢大师看护。” 谭昭让段誉将小扫帚归还,这才提着小崽子道谢。 扫地僧依然老神在在,等他将地上的落叶再度扫干净,这才打了个佛偈:“施主,慢走。” 然后又低头扫地了。 行的吧,他可能老了,不如小孩子讨人喜欢,可以理解,理解。 系统:……不要给自己强行挽尊了:)。 段誉闻言立刻摆了摆手,最后想了想,非常不舍得地从怀里掏出小油纸包,刚刚一顿扫地,油纸包里只有一颗粽子糖了,他有些不舍得塞到扫地僧手中,然后飞快地跟着自家叔叔,一蹦一跳地下山去了。 扫地僧:…… “哦嚯,被叔叔发现了,誉儿竟有私藏,该打!” “叔叔!叔叔,好叔叔,誉儿再也不敢了!” “……我看你是知错难改,下次还犯,你怎么这么能耐呢!” “那还不都是叔叔惯的,誉儿从前可不是这样的!”理不直,气也壮。 山风将叔侄俩的对话送上来,又送向远方,扫地僧将油纸包放入怀中,然后又如同以往一般沉默地扫起地来。 入夜,小崽子已经睡了,谭昭在客栈里设下迷阵,这才施施然地再度往山上赶。 今夜,总归还有一场戏要看。 慕容博曾道他在少林蛰伏时,曾有一人与他一般隐在少林,数度交手,想来玄慈掌门知晓,又要急入汴京,今夜恐怕便会动手。 戏已开场,他作为“皇家代表”,总归是要到场吃瓜的,至于到底能吃多大的瓜,那就要看那人的身份了。 远处天幕已然黑透,连月亮都没有,少林寺的藏经阁里,却是少有的灯火通明。 第440章 姓赵的有毒(三十三) 佛门重地,檀香萦绕,黄幡轻轻飘动着,就跟这寺里的人心一般。 夜很多时候,都会给人一种安全感,但今夜,漆黑异常,便显得藏经阁愈发亮堂起来,谭昭几乎没费多少工夫,就到了藏经阁外。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已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 “段施主去而复返,不知是何意?” 隐没在烛光里的,是一把苍老平静的声音,谭昭微微偏了偏,便看到老人手中已经用旧的扫帚:“忠人之事罢了。” “大师,恐怕早已知晓有人曾三番五次夜入藏经阁吧?”虽是问句,但谭昭心里已有了答案,这老头子武功高绝已至臻境,慕容博那武功,忽悠普通僧人恐怕还行,要想瞒过眼前这位“平平无奇”的大师,显然不太可能。 “阿弥陀佛。” 这就是默认了,谭昭莞尔,他作势进去,人也没拦他,只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便又……拿起扫帚扫了起来。 ……你们佛门的和尚,真是太难懂了。 谭昭拾级而上,方是走到门口,守门的人终于看到了他,今夜守门的人是玄净。玄净看到他,竟也没拦他,甚至很是妥帖地将他请了进去。 “多谢玄净大师。” 谭昭再度往上,玄净并未跟上来,等他走到三层时,打斗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晰了,直到他探头能看到明亮的灯火,他终于看到了打斗的人是谁。 一个玄慈,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两人武功可以说不相上下,但若已谭昭的眼光来评判,或许这黑衣人要高上一筹也未可知,毕竟玄慈的心乱了,出招虽凌厉,却并没有黑衣人出手来得迅捷。 好一场高手之战。 谭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观战,若是旁人看到此番场景,吓也要吓坏了,他倒好,竟似是闲庭漫步一般,还随意找了本佛经挡灰尘。 “是你!” 玄慈终于出手拂去了黑衣人脸上的黑布,他当即震惊无比,手上的出招也迟钝起来,但黑衣人显然没有,他怨毒的眼神几乎要将玄慈洞穿,就在玄慈毫无招架之力时,他一掌直接打在了玄慈的胸口。 玄慈倒飞出十数米才停住,不过受了黑衣人一掌,他去势减了,却是当场呕出一口鲜血来,显然他受了不小的内伤。 “是你,萧远山!你没死!” 卧槽卧槽卧槽,谭昭手里的佛经差点掉地上了,这苦主死生复还,这他可管不了。 黑衣人被喝破身份,竟也不管不顾起来:“老秃驴,我没死你是不是很难过!这几年,你当真是让我好找啊!若非是这小子来少林,我竟不知慈悲渡人的少林掌门,竟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玄慈似乎已经认了命,他盘腿坐在地上,并没有任何的反抗。 “此时,你倒是慈悲起来了!我妻子何其无辜,她难道不是你们宋人吗?你们这些江湖人,满口仁义道德,杀起人来却比任何人都要狠绝!” “玄慈,事到如今,你竟还要做出这副沽名钓誉的模样,呵,真该让你们中原武林的人看看,这尊贵的少林掌门是个什么货色!” 谭昭:……今天的瓜,有点刺激。 “你可还记得少室山下的那名少女?” 玄慈的瞳孔剧烈收缩,谭昭一瞧,便知是真有其事了,所以……这到底是多么狗血的武林故事啊? “我早该想到的,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就是想找到你,却没想到啊,也是,似是这样抛妻弃子的佛门败类,我早该想到的!”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玄慈掌门你怎么肥四,你们佛门不是不让娶妻生子的吗?谭昭眼睛都快瞪秃了,这又是什么骚操作啊? 萧远山愈笑愈疯癫,整个人的情绪癫狂到不行,他忽然笑止,一把擒住了玄慈的咽喉,带着十足的残忍味道:“把我儿子交出来,否则——” “萧远山,你——稚子无辜啊!”玄慈显然已是信了萧远山的话。 萧远山却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哈哈哈,稚子无辜!当初我孩儿尚在襁褓,也没见你们怜悯他稚子无辜啊!” 他手下的力气渐渐收紧,玄慈的眼睛都要涣散了,谭昭伸手拿佛经敲了敲萧远山的手背:“你杀了他,便再也不知道你孩儿的下落了。” 萧远山闻言,就像是找回了神志的野兽一般松了手,玄慈倒在一边,低声咳了起来。 谭昭听了一段关于少林掌门的风流韵事,只觉得三观都炸裂了,不过他并不是个说人是非的性子:“萧远山,曾经辽国的南院大王?” 说实话,萧远山还活着……这个事实,还挺让人惊讶的。当初萧远山可是大辽第一高手,这么些年下来,定然只高不低,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不回到辽国,执掌权力后对中原武林发难呢? ……为什么要一个人苦逼逼地走南闯北寻找杀人凶手?谭昭思来想去,觉得萧远山不愧是“宋辽和平推广大使”。 “不错,阁下的恩德,萧某铭感于心。” 谭昭摆了摆手:“这个不忙,此事也算是机缘巧合,在下并未多做什么,阁下想报杀妻之仇,有理有据,在下必定不会阻拦。” “你这话什么意思?” 谭昭拿着佛经抵着人中,薄唇轻启:“阁下,想不想亲手手刃慕容博?” 慕容博,才是罪魁祸首,而玄慈和汪剑通他们,充其量不过是屠刀,而且还是不甚高明的屠刀。即便没有雁门关一事,玄慈也并不是心无尘垢的出尘大师,说实话就抛妻这点,谭昭对玄慈就没多少好感。 “你在为这秃驴求情?” 谭昭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不,你就是在为他求情。” 谭昭心想我替玄慈求什么情啊,还不是赵煦的信闹的,早知道萧远山还活着,就不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了:“不,你要知道若你现在杀了他,他依然是武林最受推崇的少林掌门,他一死,便是万张口,世人也不会相信你了。” “我又何须他们相信!” 玄慈的眸子已生出了灰败,他已明白谭昭的意思,所以他想到了死,却未料他一掌还未落下,一股强大的劲气将他整个人冲翻。 “什么人?” 谭昭却已猜到了来人是谁,行了个佛礼,便将执着一柄扫帚的僧人出现在了楼梯口:“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玄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玄慈露出一丝苦笑,他已没有资格回头了。 “大师在下头时,不是已决定不管了吗?”谭昭开口,打破了这个宁静。 扫地僧的眼睛自来古井无波,但今夜似乎起了微微的波澜:“罢了,身在佛门,心却在红尘之中,玄慈,你还不悟吗!” 玄慈何人,他是少林玄字辈高僧之中,武功最强,习武天赋最好的人,少林的金刚掌有多难练,他都练成了,足见他心性之坚定。 但过刚易折,少林本事清净佛门之地,却掺和进武林的波云诡谲之中,扫地僧早已料到这一日,他坐看风云,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早。 玄慈自然是没悟,萧远山却忽然没有那么迫切地要杀玄慈了,他带着玄慈离开,扫地僧竟也没阻拦,当然谭昭也没拦着就是了。 “大师,告辞。” 扫地僧站在藏经阁的三楼,看着远处的身影渐渐消失,少林少了个掌门人,却似是无人发现一般,这座古刹,一如既往地运行着。 段誉有点不开心,他气嘟嘟地,已经坚持一个早上不跟叔叔讲话了。 “好了好了,是叔叔的错,作为补偿,叔叔带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 “本来就是叔叔的错,哼!” ……因为一个糖人引发的“撒娇”也是没谁了,谭昭此时此刻竟有种养女儿的心态,不过好在他立刻摆正了过来,告诉自己是个小子是个小子,这才勉强压住了。 两人离开少室山已有十日了,再过几个时辰,就可以赶在天黑之前进入汴京城,而汴京城……是个好地方呀。 “誉儿喜欢吃烧鸡吗?汴京城云祥楼的烧鸡,那可是天下一绝,就算是皇帝老子吃了,那也是赞不绝口的。” 段誉一脸叔叔咱能别吹牛的表情,其实已经没那么气了:“还皇帝老子,叔叔你不能总对着小孩子说大话。” “……”天地良心,他说的可都是真话:)。 “不过可说好了,誉儿要吃一整只烧鸡!” 谭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小口气却不小,吃一整只,怕不是要撑得睡不着觉了!也不知是哪只小鬼哦,偷吃云桂糕……” “啊啊啊啊,叔叔你最讨厌了!” “叔侄”俩一顿互相伤害,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入了汴京城,谭昭带着小崽子熟门熟路去了云祥楼,点了两只烧鸡。 小崽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由地好奇:“叔叔,这是给谁吃的呀?” 谭昭想了想,给了回答:“一只……喜欢吃鸡的小狐狸,喜欢给人挖坑那种。” ……不是很懂你们大人的描述,小崽子低头乖巧吃鸡。 第441章 姓赵的有毒(三十四) “他是谁?” 谭昭摸了摸鼻子,为什么他会有种莫名其妙地心虚感,不不不不,这肯定是他的错觉,他赶紧挥散脑中可怕的想法,道:“这是段誉。” 依然是约定的老地方,谭昭一边将烧鸡熟稔地递过去,一边开口给两小孩介绍,虽然其中一个是假小孩就是了。 啧,这样一看,还是真小孩来得可爱啊。 段誉?大理段氏的孩子,赵竑怎么带着个奶娃娃出来跑江湖,赵煦狐疑地望向一脸坦然的某人,这可不像某人的风格。 不过这要是让阿紫那小姑娘知道了,咳咳咳,赵煦绝不会承认自己很想看场好戏的。 “煦哥哥?”段誉望着面前比他高出两个头的赵煦轻轻喊了一声,叔叔跟这个大哥哥,关系一定非常好。 赵煦有点忍不住想摸摸这小孩的头了,这小孩也未免太乖了吧,再想想自己那倒霉催的弟弟赵佶,哎,都是心酸泪啊。 “誉儿真乖,这个给誉儿玩。”赵煦摸了摸身上,只一枚祥云小玉坠,看制式没什么出格,便送了出去。 段誉转头看叔叔,见叔叔点头,便非常愉快地接过了礼物,顺便他还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了一只他前两日在小摊上买的小瓷偶递过去:“这个,送给煦哥哥。” 赵煦:……一腔慈父心爆棚! “咱要不……” 谭昭一脸冷酷无情:“你想都没想!” 赵煦撇了撇嘴,藏好小瓷偶,便吃起了尚且温热的烧鸡,还真别说,虽说宫里头山珍海味样样不缺,但这烧鸡几月不吃,他还挺想念的。 “你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赵煦点了点头:“嗯,萧远山没死,这实在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早在赵煦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就知道这里与他曾经称帝时的世界是两个地方,但死而复生这种事情都能成真,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要记得自己是赵氏子孙就足够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的江湖人……这么会玩的,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搞截杀,你截杀就截杀,做得干净利落他也称一句佩服,却是这般拖泥带水。 “估摸着这几日,萧远山带着玄慈应是已经入京了。”话虽是这么说,但谭昭已是认定人已进了汴京城。 赵煦啃了一口小鸡腿,只觉得糟心极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谭昭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萧远山性子已有些左,倘若受了什么刺激,估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平心而论,萧远山真的……算是飞来横祸,那位萧夫人更是无辜,这事儿搁在他身上,他也绝对过不去。 “慕容博现在关在何处?” 赵煦也不隐瞒,直接开口:“皇宫的暗牢里,按你说的,把人饿趴下后直接废了武功,用了点迷幻剂,这才套出这么点东西。此人极是能忍,除此之外,再无袒白,朕便成全他,砍了他的脑袋。” “……”你管这叫成全? 谭昭无力吐槽,这小皇帝怕不是憋在皇宫里憋坏了吧:“你开心就好。” 赵煦闻言,笑得活像是只吃鸡的小狐狸:“听说你去了趟西夏,把西夏太后给弄死了?” “我不是,我没有,这是污蔑!” “……哎呀,你别这么激动嘛,事实摆在眼前,放心,小孙孙,我都明白。” “你可真是我祖宗了!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谭昭觉得自己巨冤,他什么都没做,分明是他们逍遥派内部不团结搞得你死我活,关他毛线事了。 这个锅不背,谢谢。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一回事,你知道的,我就喜欢听故事,特别是江湖故事。” 谭昭一扬唇:“那祖宗你可知道江湖的规矩,江湖上没有酒,哪来的故事,等你什么时候请我喝酒,我就请你听故事,怎么样?” “行的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你。”赵煦耸了耸肩,一副非常可惜的模样,“不过西夏缺了太后,群龙无首,西夏王年幼,朝堂混乱,倒是给了朕一个好机会。” 谭昭并不想听这个好机会是什么,他懒懒地坐在位置上:“那就提前恭祝官家了。” 点到即止,两人又开始聊其他,至于什么朝堂争斗、体系改革之类的,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去谈,毕竟谈了,也是白谈。 “哦对了,还请你往王公府上走一趟。” 王公?谭昭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会是他的药方太苦吃死人了吧,他心头一跳:“出了什么事?” 赵煦一脸的一言难尽:“你自己去了就明白了。”自家老臣严词抗议喝药什么的,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喂,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 谭昭气得拎着小崽子就走,小崽子还非常和善地冲着新认识的大哥哥摆了摆手,可以说是非常讲礼貌了,挠得赵煦这一腔慈父心啊。 第二日一大早,谭昭抽空去了趟王公府。 唔,看到王公还端端地能走能跳,谭昭一颗心就落了下来:“王公近来可安好?” 说真的,王安石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大风大浪他没经历过,却没想到……他想起了无数日里被那碗药支配的恐惧,想到此,他脸上的沉稳难得卡了一下,这才开口:“好,小友可是刚回京?” 谭昭点头,然后从药箱里拿出脉枕进行复诊工作,赵煦既然掌了权,王公自然不可能当个闲散老人,他一摸脉就发觉了。 “如何?” “这样吧,王公从前的方子,可以停了。” “此话当真?” 谭昭吓得一哆嗦,这要不要这么开心?!他连忙点了点头:“嗯,以前的方子已经不太适用了,以后就照这个方子吃。” 说罢,提笔挥就,没有半分滞涩。 刚刚还十分开心的王公:…… “……如果王公不喜汤药的话,也可以使人做成药丸,温水送服的。” 王公:……你为什么不早说!! 谭昭有些挫败地从司空府出来,哎,他医术明明这么好,为什么他的病人都这么抗拒用药呢,真是令人难过。 系统:……你开心就好。 汴京城的早晨,带着一股和乐融融的温和烟火气,谭昭走过小食街,捡着喜欢买了些早食,这才悠悠闲闲地逛回去。 “叔叔,你终于回来了,誉儿的肚子都要饿扁了。” 谭昭看小崽子表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昨晚吃了那么多烧鸡,我看呢,饿上两三顿也是使得的!” “哼!叔叔坏!” “哎哟,今天的早课做了没有啊?”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顺便也将他提回来的东西消灭了个干净,等谭昭收拾完东西,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 “大哥哥,是我呀!” 段誉耳朵一灵,一双眼睛迅速射向自家叔叔,谭昭却是一楞,不过他脚下动作并不慢,打开门,便瞧见苏轼带着一身紫衣的小阿紫冲着他笑。 “大哥哥,阿紫好想你啊!” 段誉眼睁睁地看着这小丫头冲进了自家叔叔的怀抱里,冲着他一脸地得意。 “几月不见,小阿紫都长高了呢。” 谭昭摸了摸小姑娘的发心,非常温柔地开口,苏轼一脸嫉妒地望着谭昭,他可都没摸过小姑娘的发心呢,嗨呀好气哦。 “大哥哥,他是谁呀?” 谭昭怀里抱着个小姑娘,就感觉自己衣袖被人扯了扯,小崽子一脸“你无情你冷酷你好残忍”的小可怜表情,怎么弄得……跟修罗场似的? 不不不不,这绝对是他的错觉。 不过求生欲还是让谭昭赶紧把阿紫放了下来,他一手牵一个,给两小孩做起了介绍。 “誉儿,这是你阿紫妹妹。” “阿紫,这是你段誉哥哥。” 苏轼:喂——你们走慢一点啊,他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就没人看得到吗! 苏轼沧桑地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转身把门关上,这才进了庭院,辅一进去,就看到……段小友被两孩子你争我夺。 苏轼:……嫉妒,但我就是不说。 而身为当事人的谭昭,则有些吃不消了,这两小孩一个比一个会撒娇,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个,那个就又不依了,怎么肥四? 谭昭艰难地将两小孩哄去玩,这才带着一身疲惫做到石凳前。 苏轼:嫉妒的眼神.jpg。 “苏先生,我查到小阿紫的身世了。” 苏轼面容立刻正经起来,然后给了一个非常合理的推测:“不会真的是你……” “……苏先生,你想太多了。”谭昭嘴角微微抽了抽,好险才维持住笑容。 “那是?”他这不是合理猜测嘛。 “小阿紫,是我堂弟段正淳的孩子。”谭昭也没想到事情能巧合成这样,“她的母亲叫阮星竹,是我堂弟在外时认识的女子。” 谭昭的形容非常克制,但大理镇南王什么性子只要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苏轼想了想,道:“你是来接小阿紫回大理的吗?” 谭昭摇了摇头:“一切都在于阿紫自己的选择。大理的事情,相信苏先生也听说过吧?” 苏轼点了点头,脸上不无唏嘘。 第442章 姓赵的有毒(完) 段正淳死后,阮星竹也没了下落,段正明有派人去寻找过,却是一无所踪,不过据当地的人说那姓王的小姑娘是被他外公接走了,谭昭猜测是无崖子接走了王语嫣。 段正明听罢,便没有再追查了。 “哦对了,阿紫确实有一位姐姐,只比她年长一岁半,亦是我堂弟的孩子。” 苏轼:……你堂弟咋不上天呢。 “既是在苏州丢的,老夫会派人去苏州寻人,不知那女孩子可有什么特点?”苏轼也是怜悯小姑娘的身世,他家都是臭小子,听段小先生的意思是不准备带阿紫回去了,倒不如将小姑娘的姐姐找来做个伴。 谭昭托着腮想了想:“说是名唤阿朱,不知容貌,只胸口也刺了个段字。” “……这可就有些难度了。” 这谁家的父母有这般狠心的,竟在幼儿的心口刺字,这还是亲娘吗?苏轼想想自家的小兔崽子,那磕了碰了他都心疼的。 另一厅堂的廊檐下,某小姑娘正怒视着面前的臭小子,就是这个人,抢走了她的大哥哥:“你是什么人?” 段誉脾气还是十分好的,又瞧对方是个妹妹,虽然对方好像在跟他抢叔叔的宠爱,但他还是非常相信自家叔叔的,便态度友善地开口:“我叫段誉,你好呀,阿紫妹妹。” “哼!你这人,没有脾气的吗?” 段誉依然笑得没心没肺,说出来的话却很是戳小姑娘的肺管子:“叔叔说的,为人处世要大气,你是妹妹,让让你是应该的。” 小阿紫有点想咬人了。 但她好歹被温柔如水的苏夫人养了这么久,性子虽然跳脱,却没有那么冲动了:“哼!” 自己一个人默默气了好一会儿,忽然又开口:“大哥哥,他过得好吗?”小阿紫的记忆并不多,关于曾经父母姐妹的记忆更是半点也无,所以在她记忆里,大哥哥是第一个温柔抚摸她头顶的人,她超喜欢大哥哥的。 这个问题,段誉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个你应该问叔叔,问我做什么。” 阿紫凶凶地开口:“哼!不是你一直跟在大哥哥身边嘛!” ……然后关于争论这个问题,两小孩又非常幼稚且无聊地“友好”交谈了好久。 谭昭找来的时候,就看到两堂兄妹愉快(大雾)玩耍的样子,不由得老怀安慰,虽然这堂兄妹堂得有点远。 “走走走,誉儿,今天叔叔带你去吃大户!” “好耶,吃大户!” 天真的段誉被拐着去吃了大户,然后某无良叔叔没带礼物,遂将天真会撒娇的便宜儿子抵押三天当“礼物”了。 段誉:…… 一旁的阿紫笑得都快岔气了。 谭昭出了苏府,便朝着给萧远山的约定地点而去,那日少林寺,萧远山离开前,他给了对方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而他赌,萧远山会来。 今日子时,汴京河上柳堤旁,谭昭早到了半柱香的时间。 他也不急,远处是灯火阑珊,汴京城入了夜,这里的画舫可是最热闹的去处。文人谈诗,闲人说玩逗唱,尽管便去,当然那大画舫上,自然少不了小娘子的陪伴。 谭昭想,他还是非常喜欢汴京城的,这是一座非常富有生活气息的城市。 “你来了,萧先生。” “你的称呼,倒很是有趣,你就笃定我一定会来?” 谭昭摇了摇头:“不,但我是个非常守约的人。” “你就不怕死?” “怕,但我是个非常守约的人。” ……这话题简直没法聊下去了。 萧远山不得不承认,这一代的宋小皇帝有些识人之明,至少这位姓段的青年处事,并不令人反感。 “你们想与我谈什么交易?” 谭昭摇了摇头:“不,谈交易多伤感情啊,萧先生,你说是不是?” “……我跟你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但萧先生并没有选择回到辽国,重兵向宋,不是吗?”谭昭开口道。 萧远山呵笑一声,并不作答,谭昭也不会逼问你为什么不回去而选择做孤胆英雄什么的:“先生想报仇,在下不会阻拦。” “那慕容博何在?” “但在下希望先生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谭昭望着河上的灯火阑珊,道:“萧先生,做过刽子手吗?” 萧远山当然没有做过,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会去做地位卑微的刽子手,他也绝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当这个刽子手。 但命运,往往非常玄妙。 正午,太阳压在众人的头顶,并不烈,但足矣照耀大地。 萧远山本不会答应这种无理的条件,但他却答应了,慕容博,一切的始作俑者,害死他妻离子散的凶手,曾经离他这么近。 “慕容博,你可认得我是谁?” 慕容博的武功早就废了,即便他自认聪明,也插翅逃不脱皇宫去,但他并不认命,他做不到的事情,还有的孩儿可以去做,他死,也要为他的孩儿铺平道路。 但—— “萧远山?!你竟然没死?!” 萧远山见对方果然认出自己,脸上一个狞笑:“很好,你还认得我!” 慕容博眼前一晕,他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了。 “慕容博,放心,我会让你死得痛苦一些的!” 谭昭并没有去看这一场行刑,不过应萧远山的要求,他找了个人带着玄慈一块儿去看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丐帮的汪剑通会主动找上门来。 “汪帮主,别来无恙啊。” 汪剑通却是一脸的苦涩,这人做了亏心事,心里总归是落不得好的:“当年之事,尚有我一份,还请段先生代为转达。” “丐帮的消息,果然灵通。”随后,谭昭摇了摇头,“但此事,还请容在下拒绝。” “你……” “玄慈在太白茶楼,若你现在去,还不算太迟。” 汪剑通立刻明白,比了个告别,转身离去。 系统:你觉得萧远山会不会杀了玄慈和汪剑通? [这谁知道呢?冤有头债有主,江湖规矩放在那里,他俩一个丐帮帮主,一个少林寺掌门,若因好心办了坏事就能免去责罚,那世上杀人的人只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否都能逃脱惩罚了?] 系统:……抱歉,听不懂,拜拜。 谭昭喝了口茶,看到街角有卖冰糖葫芦的,直接当着窗喊了一句:“卖糖葫芦的,你的糖葫芦怎么卖啊?” “两文钱一根,客官!” 谭昭一笑,扔了锭碎银子下去:“我都要了,等着!” 段延庆生得一副王孙公子的模样,却偏偏让谭昭给生生破坏了,这世上哪有王孙公子扛着冰糖葫芦担子走街窜巷的。 他倒好,还一脸乐呵呵的模样,看到有小孩,兴起了还拔下来直接送人,待走到苏府门口,原本插满的冰糖葫芦,便只顶上那几根了。 “小阿紫,誉儿,看看叔叔带什么来了?” 两小的不知望了多久了,一听声音立刻便跑了出来,显然是不太记仇,且非常好哄,几根糖葫芦,就围着谭昭大哥哥长叔叔短的,看得某大胡子嫉妒不已。 “大哥哥,走,阿紫带你去认识新朋友。” 新朋友? 谭昭被阿紫拉着走,手里还提着一杆子糖葫芦,直拉到后头,他才看到个水灵灵的小姑团着手靠在门边,这小姑娘,眉眼间似乎…… “大哥哥,这是我新认的阿朱姐姐!” 谭昭下意识地拔下根糖葫芦递过去,大概是感受到他的善意,小姑娘冲着他甜甜地道了谢。 这是? 谭昭朝着苏轼望过去,苏轼这才解释说是无巧不成书。 却原来。慕容博被废武功后,赵煦就派人南下苏州查处燕子坞了,只可惜古代交通慢,等派去的人到达时,那慕容博的独子及一杆忠仆已经不见了,只有燕子坞后头好些个丫头小子还在。 也是巧了,阿朱是被拐子卖进来的,她比阿紫年长,已经记事了,看到官兵模样的,就问有没有见过她的妹妹阿紫。刚好,这派去的人跟苏轼关系不错,知道好友家收养了个叫做阿紫的小姑娘,这才有了阿朱出现在这儿。 “原来如此,当初我还去过燕子坞呢。” 谭昭不无感叹地开口,苏轼以为他是内疚,便安慰道:“想是缘分没到,哪些丫头小子都已妥善安置好了,算起来也是你的功劳啊。” “那哪能啊!不过,这能让在下多蹭一顿饭吗?” 苏大胡子有点想赶人,甚至还有点想写诗吐槽这位神奇的朋友。 是夜,月明星稀,真是个作诗的好天气,曾经的苏大才子诗性大发,成功气跑了在座的所有人,谭昭甚至还一跑跑到了皇宫里头跟人吐槽。 一切,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 “誉儿,听说南边的桃花已经开了,想去看看吗?” “去,誉儿想去!” 走之前,谭昭跟小阿紫定下约定,在她嫁人前的每一个生辰,他都会来替她庆贺,如此,才算是走脱。 “嫁人?叔叔,那可还要好久好久好久呢!” “可不是嘛,所以叔叔会努力一直活下去的!” “那誉儿也会努力活下去的。”小崽子握着小拳头,满脸的认真。 日子如水般过去,谭昭从福建赏花回来,忽然兴起又想吃大闸蟹了。此时正好也是大闸蟹膏肥味美的时候,他便决定在苏州多待两日。 “苏州?是阿朱妹妹和阿紫妹妹的家乡吗?” “这你都记得!” 段誉一脸我很厉害的模样:“那是自然,誉儿每个人都记得的。” “行,就你最厉害,大字写了吗?马步扎了吗?今天的功课温习了没有?” 来自大魔王叔叔的扎心三连问,即便是小棉袄段誉,也瞬间被扎没了气,好在晚上有顿好吃蟹宴安抚他,跟着他叔叔,总归都能吃到好吃的。 小崽子摸了摸自己松垮垮的肚皮,一时有些幽怨。 就是此时,谭昭见到了阮星竹,她作妇人打扮,手里拉着个刚走路的奶娃娃,旁边还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叔叔,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誉儿,叔叔告诉你个做人的至理名言吧。” 段誉不明白好好的吃蟹,怎么扯上这个了,不过他叔叔自来天马行空,他也习惯了,边托腮听着:“什么至理名言?” “这做人呢,要专一,有始有终,才能方得始终。这三心二意的呢……” “三心二意的怎么了?” 谭昭一把抢过小孩手中剔好的蟹肉:“这三心二意的,可就没有好吃的蟹肉吃喽!” “叔叔你快还给我!”这是来自于小崽子的怒意! 第443章 小盆友番外 今天是阿紫出嫁的日子。 汴京城本就不是多么宽敞的地方,今日苏大学士家的女儿出嫁,嫁的还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幼子,这郎才女貌的大喜事,谁不想沾点喜气啊,以至于这本就不太宽敞的街道,显得愈发热闹拥挤起来。 但热闹,总比冷清来得好。 苏轼性子直,怼起人来谁都不虚,以至于宦海沉浮三十余年,也没当上宰执,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人呢简在帝心,是个干实事的,这不如今刚回京,官居龙图阁大学士,妥妥的朝廷要员,羡慕不来的。 要说这如今的朝堂,那可真是……一个词,敞亮! 咱们这位少帝,那可真真是老天爷派来的大能耐人,前些年收复燕云十六州那会儿,那可真是……好些个老百姓站在汴京城街头,就哭着当街跪拜了,那是喜极而泣。 再谈如今这赋税,吃用,手里头的余钱,那以前过的日子,那可过到狗身上去了。现在的日子,想想心里就有奔头。 老百姓心里高兴,官场也肃清了不少,按理说官宦应该不大高兴才是,可奇了怪了,这几年下来,莫名其妙就给改了,回头看看自己,还挺高兴地赞成呢,仔细回味一下,这贪官污吏少了,干实事的人多了,就算是勋贵也有去处,可不就是皆大欢喜嘛。 想干实事的,就去地方上历练,那可都是要考评表的,五方表评,做不得假的。若不想干实事,那也有去处,修书、编纂,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还有些想从军的,朝廷也挺鼓励的,如今可不比从前了,虽说还是文人治国,但武人地位也绝不低的。 这一十五年下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大宋在高速发展。 谁都想拥有一个强大的祖国,这走出去,亮明自己宋人的身份,那些个蛮子都不敢打他们的主意,那西夏和辽国以前瞧着厉害,如今想来,也就是个样子货。 “姐姐,大哥哥还没来吗?” 天蒙蒙亮时,阿紫就被丫头婆子们拉起来梳洗了,这会儿临近吉时,早就已经梳妆打扮好了,可任是喜娘说破了嘴皮子,这新娘子非要等一个人才肯挪步子。 阿朱早一年前便出嫁了,嫁的不是什么勋贵子弟,也非是清流官宦人家,而是个粗手粗脚的江湖人,江湖人名唤萧峰,对阿朱甚好,要星星不给月亮那种。 “还没呢。”阿朱宽慰道。 阿紫娇气地吸了吸鼻子,她被骄纵着长大,不过苏家书香门第,她也不会被惯得无法无天,现下听了着急,却也没有发作,只望着门边,声音有点闷闷的:“哼!他可是早答应了的,今日他若是不来,他日定要好好问他讨要礼物!” 没喊着不嫁,阿朱听了已是阿弥陀佛。 “你呀你,真拿你没办法!” 阿紫想,她还是想要大哥哥送她出嫁的。早两年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倘若、倘若当年没有遇见大哥哥,她如今……不抵在哪个江湖的角落里飘着,也许活着,也许死了,更惶恐这些年的生辰祝福,她是很想让大哥哥背她上轿的。 唔,虽然她知道,她应该叫大哥哥堂叔的,但……哪有堂叔长得这么年轻的!反正她叫不出口! “吉时到!” “哎呀,我这是来迟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某种温柔的语调,这便从窗外传了进来。 喜娘耳朵多尖呢,脸上一乐一喜,趁着新娘子站起来,赶紧就催促人动作上了。 阿紫只低低唤了声“大哥哥”,便被赶鸭子上架似地往前走流程了。 “乖!让誉儿背你,你大哥哥我啊老了,腿脚不中用了,你个小丫头就可怜可怜老头子吧,大哥哥会一直送你到出门的!” 头顶着几斤的发饰,阿紫没法重重地点头,只微微颔了颔首,眼泪差点就飙出来,大哥哥能来送她,就已经足够了。 旁边的喜娘:……这位爷生得那可真是没得说,就是脑子好像不太好,年纪轻轻就自称老头子了。 吉时已到,喜娘也就是一刹那的想法,迎面又过来一位丰神俊朗的小郎君,便知道是这位送新娘子上花轿了。 哎哟,这几位爷生得可真是好,不知婚配与否。 新郎官呢,早就在门口等急了,这新娘子可是他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回来的,这临门一脚,可真是够磨人的。 “我说玉清啊,你急也没用!这苏大人府上,你进门可还要作催妆诗呢,你可想好没有?” “……哎快别吓玉清了,你再说下去,他都要冲进去抢新娘子了!” 这玉清,自然就是新郎官的字了。说话的都是他的发小兼衙内,新郎官作为户部尚书的嫡幼子,聪明是聪明,早两年就进士及第,这小子有能耐啊,官不想当,想不开说要去闯荡江湖,江湖名声没几个,倒是娶了个美娇娘。 这汴京城谁不知道苏大人府上二女的美名啊。 “哎,来了来了!” 这娶亲喜事,自然是热热闹闹的,这一番阵仗,季玉清算是折腾了够呛,特别是那位身穿翠竹锦袍的男子,他几乎一刹那就想起阿紫描述过的某位大哥哥。 这是他追妻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啊! 那从前可真是恨得他牙根痒痒,什么你跟我大哥哥比?你根本比不上我大哥哥!想他季玉清好歹也是汴京城的毓秀公子,怎么就比不上了呢? 今儿个总算是见到了人,然后……季玉清决定就当没见过:)。 愉快(?)地接了新娘子,季玉清终于扫去一身热汗跨上马背,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后面是十里红妆,一路逶迤。 “叔叔,去季府喝杯水酒吗?” 谭昭摇了摇头:“不去。” 段誉:他就知道!这位搞得跟嫁女似的老大不情愿了,要不是他催得紧,估计能误了吉时! 谭昭转头就去找嫁女联盟成员苏轼喝酒去了,这二度嫁女,苏大胡子觉得这酒都不香了,必须作诗,作诗才能抒发他内心的烦闷! 谭昭立刻转头看向段誉:“现在去季府,还来得及吗?” 段誉嘴角微微抽了抽,不予作答。 很快,便是入了夜,季府的喜宴也终于散了,谭昭最终还是没有到场,只托段誉将礼物带去季府。 而这份礼物,很快就到了新房中阿紫的手上。 季玉清装醉归来,一副妒夫模样:“娘子,这什么礼物,这般要紧?” 阿紫今天心情好,愣是没听出来丈夫的醋意:“是大哥哥送的贺礼。” 季玉清:醋意大发.jpg。 “哈哈哈哈,果然是茶花酿,大哥哥说那是我幼年时就埋下的酒,说是给我和我姐姐做女儿红用的,咦?玉清,你怎么了?” 季玉清能怎么办,他只能跟着妻子一起夸赞你家大哥哥心灵手巧啊。 说实话,他家小妻子能在见过那样的人后看上他,季玉清觉得自己真的是妻子的真爱了,唔,这样一想,突然就有点小开心了。 “我们来喝交杯酒吧。” 酒入口,季玉清便知是好酒,若他爹知道了,少不得要问他讨要了。 “好酒!” “是吧?大哥哥可会酿酒了。”阿紫夸完,看着丈夫憋着的神色,终于开口,“玉清,其实大哥哥是我的亲堂叔,惊不惊喜?” “!!!!!!”我不信! “玉清?” “你说他就是那位官家赐……地那位?你大哥哥瞧着也就二十五六,不能再多了!”季玉清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喝杯酒冷静一下,虽说婚前得知自家小妻子还是大理皇亲非常惊讶,但……远没有这个来得惊讶好不好。 “这有什么的,大哥哥本来就不会老啊。” “……” 不过好在年轻小夫妻不会将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去探讨“长寿老人的保养秘诀”,否则恐怕某人今夜就要一直打喷嚏到天亮了。 “阿嚏——” 段誉看了自家叔叔一眼:“……看吧,让你多穿点的。” ……小崽子长大之后,真的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汴京城的晚上,格外地静谧,两人走在街头,段誉的记忆开始慢放起来,六岁以前,他父母双全,是大理尊贵的镇南王世子,六岁之后,他是大理尊贵的新镇南王,却开始在江湖上……唔,见识“人心险恶”。 但他是开心的,因为有人带着他成长,告诉他是非对错,引导他、教育他,却并不过多地限制他,骄纵他。 他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叔叔,可这次回去……他才知道,叔叔不是叔叔。 “叔叔,你这些你为什么一直不成亲?” 你问一个单身狗这种问题,不是戳他肺管子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想成亲要什么理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莫不是誉儿你……” 段誉拍开他叔叔的笑脸:“叔叔,你正经一点!” “本来就是,人随本心,誉儿,做好自己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段誉随着人抬头,苍茫的夜空中,星子遍布其中,那深深的夜色啊,全落入叔叔的眸间,是了,这世上本没有人没有事能让他委屈着去做什么。 这些年,一直陪着他,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段誉,你着相了。 “嗯。”段誉只记得自己重重地点着头。 “傻里傻气的!都做王爷的人了!” 谭昭呵地一笑,又想起宫里那个糟心的姓赵的,好端端地编了个名头给他封地,有毒吧,害得他这些年“东躲西藏”的,都成亲生子了还天天这么能闹腾,他也是服气的。 “哦对了,难得来汴京,叔叔不去见见煦哥哥吗?” “别跟我提他,来气!” 宫里某位抱着奏折的皇帝打了个阿嚏,近旁的随侍关心地询问,他摆了摆手,脸上有点儿小委屈,低声嘀咕着:小孙孙你这气性可真大,朕都有些想念烧鸡的味道了。 不过声音实在太小,随侍并没有听清楚。 ** 第二日,赵煦起床。 作为大宋的皇帝,赵煦拥有一个明君的自我修养,等他上完早朝,批阅完紧急的奏折,又跟皇后太子用完一顿午膳后,这样的日子,他已完全习惯。 只今日,他忽然兴起,挥推了左右到了一处宫殿,这里,他已许久不来了。 推开门,他并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但他的脸上却忽然荡开了笑容,只见长桌上,摆着一壶清酿,一只尚余温热的烧鸡。 旁边的桌上,放了张字条,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给小祖宗。 赵煦气而发笑,时光忽然就回到了十多年前的临安城,他想能重来这一遭,遇上这样一位朋友,真好。 第444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一) 大漠黄沙,浩然广阔,这里看着壮阔绝伦,但于很多人来说,却绝不是一个好去处。有的人到了这里,如鱼得水,而有些人,只会白白送了命。 谭昭醒来的时候,眼耳口鼻里都是黄沙,呼吸间都有种强烈的窒息之感,他整个人似乎趴在地上,后背传来压顶的负重感,可他浑身使不出丁点的力气,他只觉得口鼻间的空气越来越稀少,再来个片刻,他恐怕又要丢命了。 [系统,还不快动手!] 系统:给钱,给钱![搓手指.JPG] [给你给你!] 系统一听,立刻在黄沙间刮起一阵小型风,谭昭只觉得背上的负重越来越轻直至没有时,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翻了个身,一口吐出嘴中的黄沙,干灼的空气终于前仆后继般涌进他的喉间。 [水!] 系统:宿主,我发现你活得长了,真的要变成大爷了! 拿着系统商城出产的水袋,谭昭给自己的眼耳口鼻都冲了个干净,顺便给自己洗了个脸刮了个胡子,这才买了包压缩饼干开始靠在背风处的黄沙坡上适应这个世界。 首先,看一下自己的获得时间:四十八年三个月零三天六小时四十三分钟。 系统:如果你上个世界不乱搞什么皇宫3D投影,进度条都已经过半啦。 [你咋不说四舍五入就百年了呢!] 系统不说话了。 谭昭咬了口压缩饼干,灌了两口清水,这才开始慢悠悠地接收原主的记忆。 这回,系统总算是厚道多了,原主名唤马有疆,是个江湖十八线的小角色,不过小角色也不甘于平淡啊,不仅给自己取了个晖名叫“信马由缰”,甚至还给自己取了一乱串的江湖绝学,什么“马有失蹄”啊“马到成功”啊之类,一听……就没什么奔头。 确实呢,马有疆打小就在这江湖里混,混到这二十四五呢,还是个十八线底层,平日里靠给人打探小消息为生,这回也是,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非要把他和一群人往沙漠深处赶,这都进来十五天了,水在七天前就没了。 死撑硬撑,自然是没撑下来,快死之前,麻溜地答应系统的条件,往生去了。 马有疆呢是个江湖小人物,平时认识的多是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之流,留着个大胡子,一头狂野的头发,拎着一对双板斧,那走出去,就算不能打,那也能唬人啊。 谭昭:……画面太美,辣眼睛! 系统:是不是很不错,为了弥补我上个世界出的岔子,我翻遍了所有小千世界,终于啊被我找到这么一个身家清白、无亲无挂,还无附加条件的身体,是不是很棒? ……系统不坑他,他竟然有点不太习惯了。 谭昭摸了摸下巴,继续嚼没什么味道的压缩饼干。 唔,首先,还是先走出沙漠再说其他吧,马有疆记忆里的江湖,似乎并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江湖,沈家庄,无垢山庄,他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原主混的比较底层,知道的消息多是什么霸王刀昨天去某某吃霸王餐啦,某某剑客家的媳妇儿XX有一腿之类的八卦消息,谭昭挥了挥脑中杂乱的记忆,觉得多想无益,既然一身轻松,那……这个江湖要不要做点稍微有新意的生意。 一边思考着未来的打算,谭昭一边在商城里买了身衣服换上,蓬乱的头发也洗了用簪子束起来,如此一番,天也很快黑了。 沙漠的夜,够黑,够冷,也够让人绝望。 谭昭尚有力气,但他并不打算晚上赶路,再说这江湖又没有他着急担心的人,即便他一年都走不出这沙漠,也无足轻重。 能享受的时候,谭昭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他也不点什么篝火,直接租了一顶帐篷扎在被风处,又租了一盏灯,一个人觉得孤寂,便又唤出三只小可爱,戳戳这只,逗逗那只,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如此,他按着系统的地图走了七日,终于……在沙漠里看到了一家客栈。 但谭昭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衣衫,赶紧的靴子,既不蓬头垢面,也不黄沙满身,他是不是不太像一个沙漠旅人? 算了,管他呢,还能死咋地! 于是谭昭就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沙漠的客栈,多是大相径庭,干枯的木质结构,没有多余的装饰,布置也是能简单就有多简单,一进去也没有食物的芬芳,甚至……也没有热情的服务态度。 比如现在,他走进来足有五分钟了,坐下也有三分钟了,除了左前方那桌人看了他几眼外,那跑堂的连个眼风都不给他一个。 这外头的客栈,顾客是大爷,但沙漠里不同,这里,开店的才是大爷。 等到十分钟,那跑堂的终于过来了,也不奇怪谭昭的装束,直接开口:“小店只有水和干馍,一碗水一份馍十两银子,先收钱再上菜,客官你要几份啊?” “……你们店的生意,可真是好做啊。” “废话少说,赶紧的!” 谭昭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于是他站起来,刚要走,这跑堂的竟堵住了他的去路:“怎么的,没钱还敢进我们客栈!你想走可以,脱下你身上的衣服!” “……现在我知道,你们店的生意,真的非常好做了。”这简直了,黑吃黑都没这赚钱,“但我若是不脱呢?” “不脱?不脱也行啊,一百两,你痛痛快快地走!” 这加价的功夫,也太快了。谭昭望向店里唯一的一桌客人,却似没见到他被跑堂的拦住一样,非常正常地吃喝着。 哎,这江湖的人情冷暖,他算是看透了。 “那我若是就想这么走出去呢?” 跑堂的歪嘴一笑,似乎非常乐意听到这样的话:“那客官,您可真是来对了!您进来时,可看到本店的招牌了?” 谭昭摇头:“未曾。” “那可真是可惜了,不过小的心地好,您瞧那儿,可是看清楚了?” 谭昭随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店”二字,硕大地挂在堂门口,但他脸色都未变,非常坦然地开口:“抱歉,我不识字。” “你——” “噗嗤——” “谁!” 跑堂的脸色一变,因为他根本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在这黄沙客栈已呆了足有二十年,二十年,足够他听清楚任何人在黄沙上的足音,可这回,他并没有。 所以,他急了。 一个未知的敌人,总归是非常可怕的,这是前人无数的经验。 “有趣,好生有趣,店有趣,人也有趣,我怎能不进来一坐啊!”黄沙外头,终于传来了男人调侃的声音,肆无忌惮的,却又带着漫不经心,就像外头的黄沙一样,轻轻的,却很快到了门口。 谭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他以为时间不长,但转身回头,却已是太久了。可这么久,他以为他自己已经全然忘记了,可并没有呢,他其实,一直记得呀。 这把声音,这个语调,他一直记得呀,因为—— 这是他朋友的声音,即便不能相见,也是朋友啊,只是不能相见罢了。 “陆小凤!” 马有疆的声音并不低沉,甚至带着点儿爽朗清脆,可这三个字,却像是石磨碾出来似的,又陈又破,像是从什么亘古的远方传来的一样! 而被称为陆小凤的人呢,起先依靠在门口的慵懒劲,也是全都没了,四目相对,他张了张口,竟然没发出声音来。 是他吗? 他不敢确定。 而此时此刻,跑堂的却是已谨慎地退后招徕了客栈所有人,包括旁边围坐着吃馍的人,却原来那座是员工内部人员啊。 “陆小凤?未曾听过,阁下此来,意欲何为?” 果然,这有武功的和没有武功的,区别待遇还是非常大的。但这实在不能怪谭昭,毕竟他来这个世界不过七日,马有疆又没有什么深厚武功,七日功夫,即便是他,也练不成深厚的内功,不是吗? 然而被称为陆小凤的人,却并没有给任何回应,只是望向谭昭,眼睛里带着点儿惊喜,又带着点犹疑,因为这点儿犹疑,他并没有立刻动作。 但这态度实在太过傲慢,眉毛和胡子竟然生得一模一样,也实在太像是来踢场子的,黑店盘踞在荒漠深处多年,一向称王称霸,跑堂的仗着他们人多,立刻道:“上!” 江湖人的火气,一向很大的,特别是在这没什么水汽的荒漠之中。 谭昭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又一想,不急不急,人都在面前了,先沉淀一下感情,万一他真像系统说的一样哭出来,那可能要成为他一辈子的黑历史了。 “小心!” 然后,他就出手了。 一柄钢刀,破空而来,谭昭伸出二指,眨眼间便接住了这柄迅急的钢刀。 用的,是“灵犀一指”。 不仅执刀者看到了,连那处被缠住的人,也瞧见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没死!”他忽然爽朗地笑了出来,似是吐尽浊气般,他将最后一个人踩在脚下,终于朝着谭昭开口,“现在,你还叫谭昭吗?” 第445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 谭昭就笑了起来,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笑得有多么开怀,两只眼睛全都弯了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欢喜快乐:“陆小凤,你的胡子还是这么丑!” 于是陆小凤也笑了,欢乐的情绪总是容易感染人,只听得他笑骂道:“你的眼神,还是这么差劲!” 被踩在脚底下的黑店员工:……这两人还有完没完了!当他们不存在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忽然都大笑了起来,一如从前喝酒畅谈模样,岁月过去,且未曾变过。 真好。 久别重逢,陆小凤有点想喝酒,但他进沙漠三天了,身上的酒早已喝光了,这会儿酒虫跑得满脑子都是,于是他开口:“朋友,你有酒吗?” “……朋友,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陆大爷果然非常爽利地一挥手:“有酒还要你做什么!” 谭昭还真有酒,他这人自来不会亏待自己,自己酿的酒都会储上一两坛在系统空间里,这会儿时辰刚刚好,想了想,还是掏出一坛红尘酿。 拍开泥封,清冽醇厚的酒香瞬间散了开来,老酒鬼陆大爷鼻子一闻,那绝对是好酒中的好酒啊! 陆小鸡四条眉毛一起都要飞起来了。 “快!快!” 粗野的黑店,一群店员都被绑在堂中了,可闻了这酒香,那一个个……这世上竟有如此醇美的酒!这得多少钱一两啊,这他娘的也太香了吧。 陆小凤从柜台上拿了两个黑色的碗,碗底都带着灰尘,这样的酒若是倒进这样的碗里,连他这样喝酒不甚讲究的人都觉得糟蹋。 他这一犹豫,谭昭却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两只水晶杯,剔透闪亮,倒上醇香的美酒,便是恰好的相得益彰。 “来,敬你!” 陆小凤也笑着举杯:“来,也敬你!” 于是两人喝起酒来,这江湖人一喝酒,话自然也多起来,有的人喜欢讲故事,有的人喜欢说朋友。 刚好,两人都与一个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七童……他还好吗?” 这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脆弱和期盼,即便在酒气中,也难以消磨,陆大爷为人最是细心,他自然也发现了,于是他也不作隐瞒:“他啊,自然是好的。” 谭昭低低地嗯了一声,又下意识地抿了一口酒,他乡遇故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 “这里的江湖挺有意思的,你知道七童他眼睛不太方便,这会儿应该在扬州城……”陆小凤如是开口,却是未说完,就被眼前之人的烁亮眼神撅住了。 “我去你的陆小鸡!我的酒不给你喝了!我要留着给七童!哼!” 谭昭作势收回美酒,陆大爷立刻急了,两人一番打闹,一小坛红尘酿,很快就见了底。某位陆姓的大爷咂了咂嘴,显然还是没喝够。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外头的黄沙还在呼呼地吹,谭昭耐不住陆小凤的磨,又拿了一盏月光酿慢慢地饮,沙漠里没什么吃食,两人对付着就过去了。 “陆小凤,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陆小凤想了想,那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像他这样不长脚的小鸟,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照样有酒喝,照样有朋友,自然不会觉得日子难捱:“那是半年前吧,七童那眼睛也不知怎的,十天半个月就能看见一回,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最热爱生命了,忽然有一遭就说想去西域瞧瞧,作为七童最好的朋友……” “……说重点,谢谢。”胡说,七童最好的朋友明明是他! 陆大爷耸了耸肩:“然后我俩就一起去了,看了西域绮丽风光顺便破了个案子,你知道的,像我这般的大侠,无论走到哪里都特别受欢迎。” “那难道不是你又惹了麻烦,要七童替你收拾烂摊子吗?”谭昭幽幽地开口。 ……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陆大爷气得喝了一口酒,美酒入喉,瞬间安抚了他的酒胃:“冲着宝贝美酒,大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然后我与七童返程,走着走着遇上了沙尘暴,这莫名其妙就到了此处。” 谭昭想了想,道:“所以你此来,是来找回去的路?” “是也不是。”陆小凤也正经了起来,“我有一位朋友,前些日子莫名其妙消失了,有人看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沙漠。” 谭昭听罢,便不得不佩服陆大爷的交际能力,这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不缺朋友的。 “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帮你。”谭昭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陆小凤定睛看着眼前的朋友,面容陌生,眼神却令人熟悉,即便五年未见,这人还是这般。 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忐忑地开口:“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是我长得很丑吗?”说起来,他还没怎么瞧过他现在长什么样呢。 陆大爷沉痛地点了点头。 “什么?那七童可能认不得我了!” 陆大爷幽幽地开口:“……恕我直言,七童本来就没见过你的样子。” “哦,我差点忘了呢。”:) “朋友,虽然你破相了,但我不会嫌弃你的。” 破相?!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洗脸的时候确实摸到眼下有一个小凸起,这会儿摸着……“你管受伤叫破相?” 陆大爷一脸当然啦,你怎么不相信朋友的模样。 谭昭想打人,甚至想没收对方的酒,看怎么办啊,他心情还是超好哎。 谢谢你,系统。 系统默默地不吭声,一副我很骄矜你必须再夸夸我的模样。 但显然,系统和宿主之间还没有达成心灵感应,某人又跟陆大爷喝起酒来,直喝了一夜,外头的黄沙都将门槛堆高了一层,两人在整了整形容,离开了黑店。 “陆小凤,你要去找你的朋友?” 陆大爷绝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喝了一夜的酒,已然是足够了,而他也明白谭昭不会跟他一起走,因为他也要去找他的朋友,于是他点了点头:“嗯,你也是,对吗?” 谭昭笑着点了点头,在又送出一壶酒后,随意地摆了摆手,便朝着黄沙外头而去了。 不同于刚来时的慢慢悠悠,这回谭昭的脚程可以称得上飞速了,从沙漠到苏州,竟只花了七日不足。 到姑苏的时候,已是快入夜,谭昭想了想,还是决定暂住一夜。 姑苏城,人间烟火在姑苏,谭昭对这里自然也并不陌生,再者说,姑苏距离扬州也不远,明日早点出发,中午前就能到了。 想到这里,谭昭脚步也轻快了一些,他先是找了家客栈住下,洗去一身风尘,这才走到堂下叫了碗阳春面并一叠酱牛肉吃了起来。 “哎,你听说了吗,那萧十一郎抢了割鹿刀,还杀了独臂鹰王,造孽啊!” “嗨,这谁没听说啊,不过咱们姑苏无垢山庄的连庄主已经召集天下英雄追杀那萧十一郎了,这萧十一郎罪大恶极,定是会被捉拿的!” “那可不!咱们连庄主……”以下省略一万字彩虹屁。 谭昭吃着面,觉得这江湖也挺有意思的,不过这大概是觉得老友也在,所以才会这么觉得吧。 “不止咱们连庄主,还是六君子其他人,那可都来了!”这江湖人说话也有意思,浑似自己荣光似的,吹得起劲,“那沈家庄可是两百年前沈浪沈大侠的后代,这江湖上谁人不……” “噗——”谁?沈浪?那不是—— [系统,沈浪不是王怜花那厮的朋友吗?他们不是去海外了吗,怎么又跑中原定居了?] 系统:宿主,你问这个问题,超纲了。 ……行的吧,左右他跟沈浪也不认识,不过阿飞好像是沈浪儿子来着?沈家庄不会是阿飞的后人吧? 应该不会吧,阿飞不是那种招摇的性子,飞剑客从来独来独往,看着也不像会安定下来的样子?! 算惹,想想就头大。 正是此时,门外有一头戴斗笠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轻纱覆面,暗香萦绕,她走进来,你便觉得这该是个美人,却生不出任何的亵渎。 她合该是天上的仙女,连背影都美得出尘。 所有人都望向客栈外头,除了……谭昭,谭昭在吃面,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根本没顾上。这人不合群,便会变得突兀起来。 等到美人上到三楼,大堂才又开始乱哄哄起来。 “我说这位兄弟,够可以啊,这般美人都不瞧一眼,莫不是柳下惠转世!哈哈哈哈!” 谭昭也是难得迟钝:“什么美人?” “……”就这愣头青的模样,连嘲讽的力气都不想出了,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谭昭吃下最后一口面,只觉得人生实在是孤寂。 方是此时,他一偏头,忽的瞧见外头闪过一个白色人影,那人—— 谭昭眼中一喜,连面钱都没顾上,足尖一点便消失在了原地。 客栈里刚刚还取笑人的大兄弟吓了一大跳,卧槽这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武功竟这么……好在这位大侠脾气不错,否则他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好险好险。 而谭昭,已是直追着人到了姑苏城外的一处山庄,上书——无垢山庄,四个大字。 第446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三) “什么人?” 谭昭对自己的眼睛很自信,同样他对自己的轻功也很自信,可他却没有追上人,非但没有追上,甚至还被无垢山庄的看门人发现了。 这就非常令人玩味了,他刚刚在客栈里,分明看到了七童啊! “在下马有疆,听闻连庄主召天下英雄共剿大盗萧十一郎,在下虽不才,却也想尽一份力。” 人嘛,长得好总归多些好处,马有疆生得只能说清俊,但无垢山庄的门房那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人到底是不是招摇撞骗,一眼便能瞧出来了。 这人—— “这位少侠来迟了,我家庄主已带着众位英雄往济南去了,若少侠真有心,可往济南沈家庄一趟。” 主人不在啊,谭昭望了一眼黑夜中庞大的山庄,他敢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但七童绝非是那种随意擅闯他人山庄的人,他想了想,笑着开口:“原来如此,多谢小哥告知。哦对了,在下与一朋友相约,我那朋友生得一副江南富家公子模样,喜穿白衣,只他一双眼睛不能视物,不知小哥可曾见过他?” “未曾见过。” 谭昭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开口:“那便谢过这位小哥,叨扰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门房见此,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未料这马有疆忽然迅猛出手,他只来得及一个后仰,才未被人抓个正着,可即便如此,他也非常狼狈地摔在了地上,他欲再起,一根树枝已经直戳他的咽喉! 好高明的功夫!江湖上何时竟又出了这样一位少侠! “你这人做什么!胆敢在无垢山庄的地盘上……” 黑夜,到底给了人几分方便,谭昭凑近,啧了一声:“这位小哥,那你与我岂非一样!” “小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见人又要喊,谭昭树枝一松直抵在人的喉间,这才施施然地开口:“我这人呢,一贯自信,倘若出了岔子,也是先怀疑别人的能力,你说是不是,这位假扮我朋友的人?” “你——你这人倒是有趣,倘若小女子早些遇上大爷便好了。”前一个字还是粗哑的男声,后边的话语却变成了低沉婉转略带天真气息的少女软语。 这样的一把声音响在夜晚,自然不由地让人想入非非,但……谭大爷显然不是一般人,他手中的树枝连松都未松动一下,只概叹了一声:“竟是个女的!” “……”这人哪里来的,怎这般不解风情! “说,何故假扮我朋友!”事关七童,他少不得要多问两句。 “你朋友?呵,你朋友他杀了人,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女子声音带着不知世俗的天真感,说出的话,却像是生了刀子一般戳人心。 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人慌乱带着难以置信的模样。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谭昭谁都会不信,就是不可能不信花七童:“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而不信朋友,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什么人?” 声音,是从山庄里面传来的,这声音谭昭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因为熟悉,所以谭昭手中的树枝松了一下,落在地上的女子立刻抓住时间朝他撒了一把毒烟,一个鹞子翻身就一头扎进了夜色之中。 谭昭是可以追的,但他并没有。 高墙上跳下一个人影,着白衣,腰间环佩声响,一派江南富家公子模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七童。”只两个字,似是跨越千山万水一般。 黑夜与白天,对于花满楼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这是一把陌生的声音,却又无端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可能吗?他问自己。 “你是……” 谭昭就站在夜色之中,手中不知哪里折来的树枝还被他紧握着,他望着花满楼,忽然就淡定了下来,连声音,都不带颤抖了:“七童,我是谭昭,陆小凤说你在扬州,好险我差点……”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就被人抱住了,稳稳地,一如当年将他从沙漠里背回来的样子。 “七童。”你别这样,他要哭了!他忍得超辛苦的! “你还活着,真好!”声音,三分喜悦,三分颤抖,三分惊叹,尚有一分难以置信。 花满楼,到底不如陆小凤来得洒脱,陆大爷潇潇洒洒半辈子,花家七童却最重情谊,他能和任何人交朋友,可他的朋友却并不多,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谭昭伸手拍了拍人的肩膀,以作安抚。 花满楼松开人,他的眼睛忽然一亮,竟是此时?! 他忍不住拉开些距离,来人比他尚高上一些,一身深蓝劲装,面容俊秀,只一双眼睛亮堂得紧,里面带着满满的欢畅,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被人这般看着,谭昭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随后:“哎呀,我忘记付面钱了!” 花满楼:“……” 于是刚刚相认的两个朋友,只能踏着夜色回城,阔别许久,谭昭有很多话想说,但真的等见到人,就没有那么迫切了。 “五年了,原来你到了这里。” 五年?谭昭眨了眨眼睛,何止五年啊,他心里想,但这话他是说不出口的:“嗯,睿儿还好吗?” 花满楼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深了深:“他跟他爹去了一趟南海,给你带了一块海鱼肉,等送到小楼,已经变成臭鱼干了。” “……是那祖宗能干出来的事。” 一路上,谭昭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他觉得他自己就像个小孩似的,见了曾经的朋友,恨不得将以往有趣的经历都说出来逗人开心,简直了。 他觉得今夜,绝对是睡不着了。 到了客栈,给了面钱,谭昭这才想起来:“七童,你是寄宿在无垢山庄吗?” 花满楼点了点头:“嗯,无垢山庄的庄主连城璧与我是朋友,他要出门去追割鹿刀,便拜托我替他看守山庄。” “连城璧,价值连城的宝玉吗,好名字啊!”谭昭感叹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要说什么,“刚刚我遇上一人易容你的模样到了无垢山庄门口,恐怕善者不来,七童你要多加小心。也是我见了你太着急,否则我该制住她的!” 感受到朋友的关心,花满楼摇了摇头:“无妨。” “七童,你的脾气怎么愈发好了,倘若是我,定是要生气的!” 花满楼笑着摇头,没多说话。 两人正走在回无垢山庄的路上,谭昭显是个脸皮厚的,既是见到了朋友,他再没有住客栈的打算,他知道七童责任心重,自不会拉着人在客栈饮酒至天明。 路过一个夹巷,姑苏城的巷子自然算得上多,即便这个江湖他并不熟悉,谭昭依然能辨别此处是哪里。再拐个弯,便能出城去了。 他这般想着,旁边的夹巷里忽然传来一阵悲恸的哭声,似是有人暗夜行凶,他与花满楼对视一眼,说实话,谭昭尚且有些不太习惯七童明亮的大眼睛。 他现在有钱了,是不是要给七童换个套餐啊? 系统:是极是极,还有全年套餐,不来一发吗? “走,去看看!” 谭昭跟着花满楼前去,却是还未走近,就有一干瘦的小老头,他脸上难掩悲戚,却在见到花满楼之后,满眼的悲愤:“是你!你竟还敢来!街坊们,快抓住他!就是这个人,害死我家芸娘!” 什么鬼? 谭昭一把挡在花满楼面前,喊得你那老头还大声:“你这老头胡乱攀扯什么!” “我家芸娘死得好惨,你这人,就是化成灰,老头我也不会认错的!”说吧,就举起旁边的扫帚打了过来,也早有机灵的街坊,跑去报官了。 谭昭拦在花满楼面前,忽然福至心灵,他一砸手:“卧槽,是那个女的!她嫁祸你!” 花满楼听罢,瞬间明白。 巷子里乱糟糟一团,官差很快就来了,那芸娘确实是死了,而是是被男子……那个至死的,竟还搜到了一块花满楼的玉佩,人证物证具在,便是花满楼长得十七八种口,也是说不清的。 “谭昭。”花满楼冲着好友摇了摇头,谭昭一看就知道七童要做什么,不是自己做的担什么责任,他直接拉起七童,几个起落,离开了姑苏城。 第二日,花满楼的脸,贴满了整个姑苏城。 谭昭正垂着头请求好友的原谅:“对不起,我不该鲁莽的。”不过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花满楼此时脸上是难得的冷峻,他自然不是对着谭昭生气,而是背后之人,竟然拿花季少女的性命来栽赃他,简直罪无可赦。 “恐怕这背后之人,要的便是我如此,连庄主将无垢山庄托付于我,此事……约莫是冲着无垢山庄去的。”花满楼皱着眉开口。 谭昭对这个江湖一无所知:“无垢山庄,近来得罪了什么?” 花满楼摇了摇头,他所知的,也并不多,只他现在满身污名,没有办法再回去了。 “不怕七童,既然你不是凶手,凶手自然是那个女子,昨日我追她到无垢山庄,尚且留了个心,只要她还在这姑苏城中,我就有办法找到她!” 第447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四) 花满楼一愣,他自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尚还记得五年前谭昭的倔强如斯、不撞南墙不回头,五年恍然一过,人还是那个人,却……五年,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大吗? 可他也明白,对方并不是一个会报忧的人,只要人还活着,便已是足够了:“恩,多谢。” 谭昭朗声笑了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也就是这会儿他江湖经验足了,若是以前,还真要被人逃了去,两人稍作易容,循着踪迹绕着姑苏城走了半圈,竟是走到了谭昭昨晚落脚的客栈! 几个意思?! 客栈的小二显然还认得这位慷慨的客人,非常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哟这位客官,今儿个想吃点什么?” 谭昭摸出一锭碎银子丢过去,只摇头道:“今儿个大爷什么都不想吃,我问你,昨晚到今夜,可有什么古怪的人来投店?” 小二得了银钱,却并未第一时间开口,他想了想,摇了摇头:“近几日生意并不好,现下还未到晌午,并未有客官来投店。” 没人?谭昭眯了眯眼睛,花满楼这会儿眼睛又瞧不见了,他也未见过那名冒充他的女子,故而只坠在后面,并未搭话。 忽的,他耳朵动了动,花满楼的耳朵,有时候比常人的眼睛还要好用,于是他拉了拉好友,脚下的动作却快了起来。 谭昭也是心领神会,他迅速跟了上去,直绕道客栈的后门,只见一人兔起鹘落间,一柄利剑悍然出手,谭昭定了定,笑了起来:“找到你了!” 正是话音刚落,那执剑者缺徒然软了下去,他的剑叮咣一声落在地上,他的人……也落在了地上。 他死了,活的是一直背对着他们的人,一身男装打扮,头顶白玉冠,身形却是略矮。 “你也想死吗?” 谭昭摇了摇头:“不,在下觉得是你在找死。” 此时,这人才转身回头,竟是有些天真的表情,看到谭昭,还微微一错愕:“原来是你啊,昨夜本公子已放你一马,今日你竟送上门来找死,是何缘故?”竟当真是像有什么不解之惑一般。 谭昭退后两步,一副怕了的模样,说话却是超大声:“七童,就是她,她还威胁我,弄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花满楼却挺开心,能被朋友依靠,自然值得开心,当然他是个文明人,谭昭便听到人开口:“那周家芸娘,可是你杀的?” 大概也是有恃无恐,对方竟坦然承认了:“不错,她生得漂亮,自然红颜薄命,能为我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是吗?” 花满楼的神色,就冷峻了起来。 熟悉花家七童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老好人,不怎么会生气的,但只要他真的生气了,就……超可怕的,反正就算是欢脱如陆大爷,也绝不敢去撩这根虎须。 “本公子劝你们还是不要出手,这是一条忠告。” 但花满楼已经出手了,他要为那死去的可怜姑娘报仇。 谭昭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轻轻碾碎了手中的一颗药丸,微风将药香带往四周,一股奇异的平和味道晕荡开来。 小把戏,谁不会用毒似的。 花满楼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可他却是个老江湖,江湖上能对付他的手段本就不多,毕竟作为江湖麻烦陆大爷的朋友,若是业务能力不够,是很容易丢命的,所幸这一回,他也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在身边。 花满楼的剑法并不差,只拆了没几个回合,亮堂堂的宝剑就横在了人的喉间。 他正要伸手点穴,横里却莫名又跑出两位高手来,轻功了得,使的也是剑器,花满楼看不见,正当他欲变招后退时,他忽然停住了。 只因,他很信任自己的朋友。 作为朋友,谭昭自然不会辜负朋友的信任,他一脚踢起地上的利剑,手中一握,如臂指使般,竟是连看都未看,稳稳地接住了来人的剑。 “你们的对手,是我!” 连挑两位江湖高手竟然还游刃有余,这实在有些骇人,倘若站在此处的是连城璧,恐怕小公子并不会惊讶,但不是,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任她消息灵通,竟从未听闻马有疆这号人。 小公子低头惊叹之时,谭昭已将来的两人按在了地上,他并不喧宾夺主,毕竟麻烦是冲着花满楼来的,七童又不是没有能力,他不该冲在前面替对方做主的。 “姑娘是自己去自首,还是在下帮你一程?” 小公子却是凄然一笑:“素闻花公子待人温和,今日一见,却是耳听为虚了,小女子此为也是深有苦衷,公子不知,小女子从小……” [统统,你觉不觉得这个套路有点儿耳熟?] 系统:……林仙儿? 谭昭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逍遥侯?” “没错,小女子是被逍遥侯收养的棋子,做出此举不过是身不由己,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上绝没有人的武功能与他相比。”漂亮的女孩子哭起来,总是不丑的,况且她还哭得这么伤心,“二位公子是好心人,不若……” “好一个身不由己啊!我看你的眼中,可是毫无悔意啊,你这番说辞骗骗我家七童还行,骗我?还有些不够呢!” 花满楼忍不住笑骂一句脸呢,手下却是毫不容情。 倘若他此番手下留情了,便是对那位无辜芸娘的残忍了,他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了,早已懂得这个江湖的波云诡谲。 “你要怎么做?”谭昭问。 花满楼用行动给了回答。 等到姑苏城中花满楼的告示全部揭了下来,谭昭喝着酒还咋咋出奇:“七童啊七童,我很好奇这五年陆小鸡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竟让你从心慈手软的花七童变成了没有感情的花少侠,厉害呀!”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准确来说,他不想开口说话。 废了人的武功,直接写了罪状将人绑了丢在衙门口,这种事情,倒是像他的作风,放在花满楼身上,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这七童不会是假的吧? “你这什么眼神?” 谭昭默默收回眼神,撇了撇嘴小声道:“你不是瞧不见嘛。” 花满楼于是无奈了:“谭昭,我听得见的。” 于是谭大爷终于没声了,他自然也没办法开口,在把那蛇蝎女子送去衙门时,他还送了点真言剂给人用,毕竟说真话的,才是好孩子。 “谭昭,我要去一趟无垢山庄。” 谭昭点了点头,反正他也没事,便一同去了。 只刚一踏入无垢山庄,便有一管家模样的人急切地迎了上来,见到他便开阔:“花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夫人被那萧十一郎给劫走了!” “什么?!” 谭昭也是一讶异:这位叫做萧十一郎的大盗业务范围还真是广阔啊,不仅要劫富济贫,还抢夺割鹿刀,抢人割鹿刀也就算了,还……抢人老婆?这都是什么骚操作啊? “你怎么知道是萧十一郎劫持了连夫人?” 管家直接喊来一受伤的汉子,乃是亲见,说那萧十一郎不忿连庄主召天下英雄围剿他才为此,有消息称萧十一郎带着连夫人往济南沈家庄去了。 ……这逻辑,真的有够混乱的,他听着怎么像是这叫萧十一郎的是个背锅侠啊? 花满楼自然也有忖度,但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他显然要往沈家庄走上这一趟了。 “谭昭,我恐怕不能陪你赏江南美景了。” 谭昭一笑:“我也没让你陪我赏江南美景啊,再说这沈家庄……或许与我有些渊源,我少不得也要走上一趟的。” 至于要不要出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花满楼什么都没多问,只定定地点了点头:“好。” 一骑快马,潇洒赴北。 等到济南府时,谭昭才算对这个江湖有些了解,这沈家庄,以“神针”出名,江湖传言沈家庄是两百年前沈浪大侠的后人,并未被人佐证过。 “你认得沈浪?”花满楼有些惊疑。 谭昭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只是认识沈浪的一个朋友而已。” “他一定是个不错的朋友。” 谭昭抗拒性地摇头:“不,你错了,他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人,不,他根本不是人!” “……”这什么鬼形容。 “不过他倒是个能耐人,沈浪的刀法能让鬼神泣,不过两百年,沈家后人却以‘神针’著称了?”谭昭绞尽脑汁想了想,好像确实听王怜花提过一嘴,沈浪刚出江湖的时候,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很难相信,一个人能将明暗两种功夫都使得这般好。 花满楼想,谭昭离开之后的生活,定然过得不差。 两人方踏入济南城,还未至大明湖畔,便有一人惊叹似地冲着两人开口:“我说七童,谭昭,你们怎么也到济南来了?” 花满楼歪头:“陆小凤?” 来人正是陆小凤,陆大爷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一条红斗篷披在身上,人不想看见都很难,谭昭笑着开口:“你的朋友,找到了吗?” 第448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五) 说起这个,陆小凤一脸苦笑:“别说了,他恐怕已经后悔与我交朋友了。” 谭昭摊手:“这不是基本操作吗?” “你这人还有没有人性,没看本大爷正在为失去了一位朋友而伤心吗?”陆小凤掩面,假作哭泣状。 “……如果你再哭下去,可能即将失去两位朋友。”谭昭木着脸,转头,“七童,你说是不是?” 花满楼笑着点了点头。 苍了个天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于是,陆大爷想拉着人去喝酒。 花满楼摇了摇头:“陆小凤,我还有正事要做。” 陆小凤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有些愁绪:“如果你是要去沈家庄的话,恐怕已是来晚了。” 花满楼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恩。”陆小凤点了点头,示意两人换个地方再说话。 济南城总是不缺聊天的去处,散人找了个茶楼的包厢,谭昭坐在包厢里,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底下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陆小凤也已开始说了。 “沈家庄被人一把火烧了,如今你俩去大明湖畔,恐怕只能看到烧焦的木头了。”陆小凤说来,也是不胜唏嘘,他有些时候,总归是心肠极软的。 谭昭心头一跳,想起了某个单身大盗的名字:“是萧十一郎?” “你竟也认识萧十一郎?” 谭昭瞅了一眼陆大爷,以这位大爷的交际能力:“你不会和萧十一郎是朋友吧?你去沙漠找的朋友,不会就是他吧?” “嗨,别提了,现在我若说认识萧十一郎,济南城的江湖人能提把刀把我剁了。” “所以这事,不是萧十一郎做的?” 陆大爷端着茶杯,扬起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他是一个非常好懂的人,若你见到他,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花满楼敲了敲桌子,表情一时有些凝重:“我与谭昭自姑苏来,无垢山庄的人说,是萧十一郎劫持了连夫人往沈家庄而来。” 好朋友,说一句话就心领神会了,陆小凤捋了捋最近发生的事,他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掌控着这个江湖:“其实我去关外,找的不是萧十一郎。” “那是找谁?”谭昭捧哏道。 “徐夫人,你们知道徐夫人吗?”陆小凤也没等人回答,自己给了答案,“他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铸造大师,而今他的后人徐鲁子苦心孤诣穷尽半生心血铸造了一柄刀,这柄刀,便唤作‘割鹿’。” 花满楼道:“所以你出关,是去找徐鲁子大师?” 陆小凤点头:“不错,前些日子我与人喝酒,偶然间得知割鹿刀一事,这徐大师穷半生心血铸造了一柄刀,必是要赠与这天底下最好的刀客,故而他请人迎刀入关,甚至发帖给六君子,言道将此刀赠与他们六人之中最厉害的一人。” “那然后呢?” “没有然后。”陆小凤摇头,他并不没有参加这场盛会,“但在此之前,这位徐大师却提出了两个条件,两个……看上去容易却很难的条件。” “什么条件?” “一,得到了割鹿刀,就必须像从前的西门一样刀不离身,身不离刀。” 谭昭感叹了一句:“那确实是挺难的,洗澡的时候还要拿着刀,是挺不方便的。” “……”陆小凤惯来佩服他这位朋友的联想能力,于是为了不再噎着自己,他继续说第二点,“至于二,得到此刀者,必得以此刀割下大盗萧十一郎的头颅。” 谭昭和花满楼就明白了陆小凤为何要出关寻徐鲁子了,这听着,就好像是这位铸造大师与萧十一郎有血海深仇一般,以刀为谢礼请人杀人。 “但你没找到徐大师?” 陆小凤摇了摇头,这才是他最惊叹的地方:“不,我找到了,但他已经死了,尸体倒在火炉边,半边身子已凉透了。” 这实在是个糟糕的消息。 “我们再来捋一下,徐大师发帖,割鹿刀入关,萧十一郎与风四娘夺刀,随后沈家庄群英会,江湖人追杀萧十一郎,是这样吗?” 陆小凤点了点头,补充道:“那么按照正常推理,萧十一郎这个混蛋应该乖乖躲起来等到风头过去,可他偏偏没有,他用到杀了独臂飞鹰司空曙,又跑去姑苏劫了连夫人,又带着连夫人回沈家庄放了一把大火,你们觉得这说得通吗?” 谭昭摊手:“我们中间,只有你见过萧十一郎。” “是极是极,所以这说不通,这样的行径,只有无恶不作的恶贼才做得出来,可偏偏,萧十一郎在江湖上,就是这样的名声,这实在是有趣。”说着有趣的陆大爷,脸上却没有半分的笑意。 他总归,是非常担心朋友的人。 “逍遥侯,陆小凤,你有听说过这个人吗?”花满楼突然开口。 陆小凤闻言一愣,脸上不由露出丝丝苦笑:“如果是他,那我恐怕是要找西门出马了,只可惜,西门没有过来。” 谭昭挑了挑眉:“他很厉害?” “非常厉害,如非必要,我实在不想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你知道的,我最讨厌武功比我高特别多的人。” 谭昭非常恬不知耻地开口:“那你可能要非常讨厌我了。” “……”朋友,继续吹! “倘若你下次被人追着杀,你可以试试来求我,像求西门吹雪一样那种。”继续吹就继续吹,不虚的好不好! “……可把你牛逼坏了。” 花满楼看着两个又怼在一块儿的朋友,不由有些无奈地开口:“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但江湖上年轻一辈,最有希望能打败萧十一郎的,绝对只有连城璧。” 陆小凤一听,就明白了:“江湖传闻连庄主最是爱惜自己的妻子,所以假设是幕后之人绑了连夫人,他最想看到的……” 谭昭替他补足了后半句话:“他想看到萧十一郎与连城璧拼命。” ……这人究竟是有多闲? “其实还有一个消息。” 花满楼和谭昭同时开口:“什么消息?” “连夫人,她已有身孕。” 谭昭:……连城璧现在可能做梦都想把萧十一郎大卸八块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花满楼心有愧疚,他是答应了连城璧的,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陆小凤,我还是打算去沈家庄一趟。” 陆小凤并不以外七童的选择:“我准备去找萧十一郎。” “咦?” 陆小凤看向谭昭:“怎么了?” 谭昭掏出一只小虫子,银白色的,这会儿在琉璃瓶里撞来撞去:“七童,你可能不需要去沈家庄了。” 他也不吊胃口:“那小公子,好像到了济南城。” “小公子又是谁?” 谭昭看花满楼沉默不语,便替对方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可能与幕后之人有关的女人。” 陆大爷呢还是那个陆大爷,一听女人,便问道:“漂亮吗?” 花满楼幽幽的声音想起:“陆小凤,你在漂亮女人身上栽得还不够多吗?” 陆大爷摸了摸鼻子,灌了一口茶,非常迅速地转移话题:“我说老谭,在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谭某人如实道:“我在想你的问题。” “……然后呢?” 谭昭宣告放弃:“我……已经不太记得她的脸了。” ……要你何用啊朋友,陆大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然后呢,三人最后还是站到了大明湖畔,沈家庄门前的石狮子仍在,可后头秀丽的山庄却已被大火倾覆,站得近了,还能闻到烟熏火燎的味道。 甚至在石狮子前,还遇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沈家庄的孙女婿,姑苏城无垢山庄的主人连城璧。 谭昭曾经赞叹过他的名字,这实在是个非常贵重的名字,他想该是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名字,而今他见到了,竟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这样的人,人如玉,剑如虹,自是配得上价值连城的宝玉。 不过眼前的宝玉眼下有些青黑,脸上也是难掩疲惫,但也难怪,老丈人家被人烧了,老婆孩子都被人掳走了,倘若一个人还能保持君子如玉,那这人恐怕就不是人了。 “花兄,你来了。” 花满楼已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连城璧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能开口叫他,定是对他没有半分怪责,但他心里还是内疚的。 花满楼和连城璧谈话,谭昭和陆小凤自然不会打扰,两人站在远处,攒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原来这就是江湖闻名的无双公子连城璧啊,果然是好风姿。” “确实,不过若是西门见到他,肯定会问‘你习剑’?” “……西门吹雪有你这个朋友,不知道一天要打多少个喷嚏。” 陆大爷才不管这个:“这本就是实话。” “他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剑客,你看他行走站立间,如同宝剑待出一般,以我习剑的……” 陆小凤忽然拉开距离,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谭昭,没想到啊,多年未见,你竟然也开始习剑了!” “……”咋的,有意见啊! “大爷我记性甚好,以前你可是说过,就是耍刀弄枪玩锤子,都不会学剑的,啧,男人的一张嘴喲~” 第449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六) “不过你的剑呢?”陆大爷左瞧又瞧,上上下下看了个编,都没能找到一把剑的踪影,总不可能练的“袖里剑”吧? 谭昭兜了兜自己的脸皮,给自己强行挽尊:“你听错了,我没有习剑。” “……”这种人的脸皮,西门吹雪的剑都捅不穿吧。 陆大爷给了一个非常鄙视的眼神,谭昭耸了耸肩,又变得坦然起来:“这人嘛,变来变去,总归是非常正常的,你说对不对?” “……所以你的剑呢?” 谭昭托着下巴想了想:“还没铸呢,等下午去找个打铁铺锻一把就是了。” 陆大爷就非常服气了:“佩服佩服,不过你什么时候还学了铸剑?” “可能我做梦的时候吧。” “你做梦的时候,或许比你醒着的时候更加能耐,是白日做梦吗?” 这天底下,也就陆小凤能和谭某人聊这种天还能愉快地聊下去了,毕竟臭味相投这个词,仿佛就是为他俩度身定造的一般。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那边厢的大明湖边却是走来五个江湖人,最年轻的大概三十开外,最老的须发都白了,谭昭都不认识,不过看五人走过来的方向,应是连城璧的旧识。 “你知道他们五人是谁吗?” 谭昭摇了摇头:“你又知道?!陆小凤,你才来了半年,不是半辈子。” 陆大爷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要想在这个江湖混得好,知道的多一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所以你想知道吗?” 谭昭凉凉地拒绝道:“不好意思,没兴趣知道。” “哎呀,你没兴趣我就很有兴趣说了,你瞧那最年轻的,生得四平八稳,那定是江湖六君子之一的厉刚,他的大开碑手,已是炉火纯青,据说江湖上受他一掌的,当场便活不过。还有那个……” 谭昭也就听个新鲜,左右他都不认识,什么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他倒是听过一耳:“那不是什么护送割鹿刀入关的四人之三吗?” “是极是极,还有这最后一个,他可就厉害了,他是南七北六十三省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江湖人称‘稳如泰山’的司徒中平,果然啊,大侠的朋友,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谭昭对陆小凤的如数家珍非常好奇:“你见过他?” “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会叫得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陆大爷非常不要脸地开口:“那可能是本大爷天生就生了一双洞察人的眼睛,如何!” “呕——” “喂——你是不是想找打?” 打闹的功夫,五人已是走近了,人果然是朝着连城璧去的,至于谭昭和陆小凤……两个无名小卒,自然引不动江湖前辈的注意。 “陆小鸡,你把他们吹得这么厉害,可他们看上去……”谭昭微微摇了摇头。 陆小凤没搭话,因为花满楼已是走过来了,看得出他与连城璧的一番交谈已让他心情平静了不少,至少现在看来,连夫人还是安全的。 “七童,你要同他们一起去找连夫人?” 花满楼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歉意。 “那你便同大爷我一块儿去喝酒呗,七童你还不知道嘛,他定能照顾好自己的。”陆小凤冲着谭昭眨了眨眼睛,谭昭瞬间就明白了。 这两人,搁这儿又给人下套呢。 于是他冲着两人笑了笑,一手搭在陆大爷的肩头:“所以,酒钱谁出啊?” “……朋友,谈钱多伤感情啊!” 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贫穷”二字,于是飞快迅速地转头看向花满楼,齐声道:“七童,求酒钱!” 花满楼:“……”突然很想转身离开。 但最后,好心肠的花公子还是非常痛快地给了酒钱,得了酒钱的两人非常快乐地挥手离开,简直跟撒手没的风筝似的,厉刚为人最是端方,看不惯这般的放浪,便道:“花公子交友,还是应当慎重才是。” 花满楼微微笑着,世家公子的气度完全展现了出来:“我的朋友很好,厉大侠不必操心。” 一个软钉子,这七人团,气氛便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了。 话分两头,谭昭和陆小鸡得了朋友资助的酒钱,就去济南城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饭,酒足饭饱,出了店门拐了两个弯,便是一家铁匠铺了。 “你还真要打铁啊?” 谭昭莞尔:“我难道看着不像是会打铁的人吗?” 陆大爷斜斜地倚靠在门边,啧啧两声,这身衣服一看就很值钱,配上谭昭这张还算拿得出手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打铁的,但他却开口:“像啊,谭铁匠,请吧。” “……你的表情,就像是要看一场好戏一样。” 说罢,谭昭甩开衣角走了进去,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自然可以抢占铁炉想打什么就打什么。 陆小凤当然见过人打铁,他的好朋友朱停就有一手不俗的打铁手艺,好坏他自然是分得出来的,只是看得久了难免无聊,于是他开口:“你先打着,我去探听探听消息。” 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陆小鸡就瞬间飞了。 谭昭也没理,他这人虽然看着不着调,做起事情来还是非常认真的,特别是当他专注地去做一件事的时候,等到陆大爷提着晚饭过来,这人竟然还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动作,只是:“你这打的,是剑吗?” 长长的棍状,又比棍子细上这么多,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把剑啊? “我说它是剑,它就是剑。” ……剑会委屈的,好不好,西门知道,可能提着剑就杀过来了。 谭昭吃过饭,就继续打铁工程,等到第二日的天明报晓时刻,叮叮叮的声音才算是停了下来,陆小凤刚好也醒了。 “成了?” 谭昭点了点头:“自然成了。” 陆小凤还是蛮好奇的,于是他奔过来,眼睛发亮道:“哪呢?我瞧瞧!” 谭昭发誓,他先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准备打一把剑的,只是打着打着手边没有趁手的材料,他又不想多花时间去系统商城里买,于是打着打着就……打成了一根甩棍。 掺了一点点上次打“不给剑”留下的材料,又掺了点昨儿个在街上买的乌金,材料有点少,剑打不成,才打成了甩棍,通体黑金色,顶端微轻,把手处还泛着微微的余热,谭昭琢磨着去寻摸块好皮子包起来。 这冬天也快来了,金属的摸着有点凉手。 陆小凤并没有惯用的武器,他最大的武器除了他的两根手指以外,就是他的厚脸皮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东西的喜欢:“咦?还能收起来?” “恩,做了个机括,不用的时候揣怀里就好了,是不是很方便?” 陆大爷、陆大爷挺想占为己有的,不过他所剩不多的良心还是按捺住了他:“你倘若认得朱停,他或许会很想与你交朋友。” “不过话说回来,谭铁匠,你也是懒得出奇了,提把剑你都嫌累赘,你学什么剑啊!” “哼!我乐意!”谭昭夺过甩棍,用棉布细细擦拭一遍,才放入怀中,打了个哈欠,“走走走,吃早饭去!” 一听吃的,陆大爷立刻笑着回应:“走走走!” 吃了个早饭,顺便在陆小凤的介绍下买了块皮子,谭昭没什么缝纫的手艺,自然只能请店家代工,他等待的功夫他去客栈洗了个澡眯了一会儿,就这两个时辰的功夫,陆小凤却又交上了朋友。 谭昭再一次佩服陆小凤的交际能力。 “哎,说着话呢,这东西的主人来了!” 谭昭一走近就听到陆小凤的声音,他对面坐了一对男女,男的生了一张非常方正的脸,眼睛却一直望着旁边的姑娘,却并无任何的轻慢,而这位姑娘就生得非常漂亮了,她可能并不年轻,但她的眼睛却是明亮的。 陆小凤正非常热络地和人聊天,不过这并不奇怪,陆小鸡若是对着漂亮姑娘不热络,那他可能就改名叫陆出家了。 “这位小哥生得好生俊俏,却为何不看奴家啊!” 谭昭朝着人去的步子,瞬间就拐了弯往旁边皮子店掌柜的方向去了:“掌柜的,东西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按照您的要求,您看看如何?” 谭昭瞧着不错,结了余款,这才返回去,说了第一句话:“我这人比较木讷,不会跟漂亮姑娘说话的。” 陆小凤:“……” 真木讷的杨开泰:“……” 风四娘却是笑了,她就喜欢这种眼神清正的男人,这江湖上的男人九成九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难得碰上管得住的,自然令人开心:“你这脾性,老娘喜欢!” 刚刚还奴家呢,下一秒就老娘了,可以说是非常善变了。 瞬间吃醋杨开泰:早知道他也一早承认了!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哈哈哈哈,来给你介绍一下。”陆小凤笑着说话,谭昭才算是认识两人,那方正的男子是六君子之一的杨开泰,而旁边的女子自称姓冯。 冯啊,谭昭瞥了一眼陆小凤,什么话都没说。 这冯姑娘却是开口了:“这武器,能借我看看吗?” 第450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七) 谭昭当然不是小气的人,他虽然不解风情,却和多数爱剑如命的剑客不一样,更何况,这并不是他的剑:“自然可以。” 双手奉上,规规矩矩,风四娘看了,脸上自然露出欢喜的表情。 “你说你木讷,那你让我旁边这位杨少侠该如何自处啊!”风四娘拿过甩棍,轻轻一甩,眉眼突然锋利起来,江湖著名的女妖怪风四娘出手,自然不是吃素的。 变数,就在刹那间,连陆小凤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欲往前一步,却见好友连躲都没躲一下,眉峰都是丝毫未动,而风四娘手中的甩棍前端,也正好停留在他鼻尖不足一寸的地方。 “为什么不躲?” 谭昭退后一步,一摊手:“在下武功实在平常得紧,若是躲了反倒冲着棍子上去,那岂不是要丢大脸了,倒不如期待姑娘人美心善,既是借了在下的东西,定是不会伤了在下的。” 系统:……宿主,你说,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去上了什么进修班?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 陆小凤忽然笑了起来,他搭上谭昭肩膀,一脸真有你小子的表情,他还真以为自家好友是根又臭又硬的烂木头呢。 而刚刚还在旁边的杨开泰,心里却默默欢喜着,四娘……这是在替他出头吗,怪让人不好意思的,不过他自来做惯了和事佬,便要站起来开口,却被风四娘抢先了一步,她手中的甩棍调转了个头,已是递到了谭昭的手边:“你倒很是会说实话,说吧,你二人故意接近我们,究竟是何居心!” 谭昭接过甩棍,也不收拢,只给了陆小凤一个你赶紧解决否则我晚餐就要吃烤小鸟的眼神。 要说实话,自然也不难,但对着漂亮姑娘,陆小凤总是口不择心的,至少现在他还不会说我想替萧十一郎洗白所以才找上门这样的话,所以他选择……跑。 没错,就是这么怂。 “老谭,兄弟对不起你,先走一步啦!你若是死了,朋友我会替你烧纸的!”声音消散在风中,风四娘已经追出去了,但显然这世上能追上陆小凤的人,并不包括风四娘。 所以她又愤恨地回来了,看着谭昭的眼神就非常不善了。 谭昭已经决定好了今晚的菜单,嘴上说的却是讨饶的话:“如果在下现在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能放我离开吗?” 这江湖,做陆大爷的朋友,当真是太不容易了,谭昭给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风四娘呵呵一笑:“你说呢?” “那便是不成了,不过在死之前,你们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谭昭脸上做作的愤恨一闪而过,“倘若你们再见到他,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我们何时,说要杀了你?” 于是,谭昭就开始了“阶下囚”的美好生活,当天夜里,他平生第一次住进了客栈的……黄字号房。 谭昭不服:“凭什么她一个人能住天字号,我们两个人却只能挤在这小小的黄子号房啊,你不是‘源记’钱庄的东家,这点钱都要省?” 杨开泰只要不对上风四娘,口才是不缺的:“自然,这天底下绝没有一个人会嫌自己的钱多。” “……你错了,我就这么觉得,我出钱,咱们换个大房间啊!” 然后,杨开泰……他就答应了。 平生第一次当阶下囚还要付住店钱,这滋味也是非常地酸爽了。 换了大房间,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吃着客栈送上来的烤乳鸽,谭昭的心情总算没那么坏了:“来,杨少侠,别省,多吃点,特别是这道烤乳鸽,滋味简直一绝啊!” “……这乳鸽,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戳它?” 虽然杨开泰心里跟长了翅膀一样地想去找佳人共进晚餐,但他还是没有,反而乖乖地替风四娘看守人。 谭昭自然点头:“没错,今天有一只小鸟得罪了我,我找不到原主,只能以形补形了。” ……杨开泰是个方正人,很是接不上这话,于是他便不说话了。 酒足饭饱,谭昭懒懒地倚在塌上,心大得很,可杨开泰却并没有放松:“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普通江湖人,千真万确。” 杨开泰却摇了摇头:“你身上穿的蜀中云锦,一尺布就要五两银子,这一身加上绣工,少说也得五十两,公子气度不凡,这江湖上即便是世家出身的,恐怕也越不过公子去,倘若似公子这般还是普通江湖人,那恐怕外面混的,就没脸提名字了。” 江湖六君子,年青一代的翘楚,对着心仪的姑娘脸红口难开,却绝不可能是浪得虚名。 “这江湖,几时以气度论高低了,我的内力平平,杨少侠不是能感觉到嘛。”谭昭也没法子啊,他的演技一向不行,可陆小凤这厮偏偏让他“打入内部”,靠演技不行,只能靠脸皮了,说实话做这么大的电灯泡,他心里头还是有点内疚的。 杨开泰自然能感受到,所以他才更加警惕,只他话说到此处,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 “是我,连城璧。” 连城璧?他怎么来了? “夜深了,我已睡下了,连兄可有什么急事?若无要紧事,不妨明日再说。” 连城璧也未再敲门,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又响起,他本就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但他这次却开口了:“无妨,我找里头的另一位朋友。” 杨开泰瞬间望向谭昭,谭昭一脸无辜的表情。 这就不得不开门了,他也确实做不到将好友拒之门外。 “又见面了。” 谭昭讪讪地点了点头:“花满楼呢?” “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为此而来。”连城璧的声音里,有些歉疚,这才缓缓说来,却原来今日分别后,连城璧他们七人团就循着踪迹找人,途中花满楼遇上了一个可疑份子便追了过去,等连城璧感觉不对追过去,却是连同和花满楼一起走的厉刚也不见了。 “在他们消失的地方,我捡到了这个。” 谭昭面无表情地接过小瓶子,他和陆小凤走之前,趁着要酒钱的功夫把跟踪虫塞给了花满楼,如今瓶子还在,人却不见了。 “我明白了,多谢连庄主特来相告。”谭昭也非常无奈,他当然了解自己的朋友,也正是因为了解,他才并没有急得跳脚。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不是普通江湖人,也不需要他去指手画脚,殚心竭虑,或许他为别人操心太久,乍然如此,总有些不太习惯。 七童留下这瓶子,便是以此告知他去向吧。 两人自顾自地说了一堆,杨开泰完全听不懂了,他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发问:“连兄,你认得他?” 连城璧不是多话的人,他点了点头,只道:“他是我好友花满楼的好友。” 连用两个好友,杨开泰素来知道,连城璧在这个江湖上有很多朋友,但称得上好友的,实在并不多,也是因此,他愈发看不懂这人了。 这江湖,几时竟又出了这般的人物?他竟没有半点耳闻。 谭昭把玩着手中的瓶子,终于作了一回自我介绍:“在下谭昭,昭如日月的昭,杨少侠,失礼了。” “杨开泰,失礼了。” 连城璧这般开口,自然是为谭昭作保,杨开泰岂能不知,而他对连城璧,自然非常放心:“你们先聊,我出去找一下朋友。” 杨开泰很快离开,屋内蜡烛被带起一个摇曳,又很快归于平静。 连城璧无疑非常出众,但说实话,连城璧让他联想到一个很久以前的人,他把人当朋友,却被人骗得团团转,无垢山庄,无争山庄,连山庄名字都这么像,他此时才发现连城璧的状态并不好,比白日的模样更差上三分。 不过这也难怪,老婆怀着孩子被人掳走了,搁谁身上谁不急啊。 “要喝酒吗?” 连城璧摇了摇头,他的心弦一直紧绷,但他并不需要酒来麻醉自己,因为那是懦夫的行为:“不用,谢谢。” 谭昭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并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擅长开导人。 不顾好在连城璧坐了片刻,终于道出了来意:“花兄与我说,这种追踪人的虫子只要嗅到记住人的气息,就可以将人找到,可是真?” 原是为了这个,谭昭点了点头:“不错。” 连城璧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做了一个求情的姿势,他躬身弯腰,语气真诚又恳切:“谭公子,连某……” 谭昭将人虚虚一托,他本就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不必,你是七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哦,七童是花满楼的小名。” “……多谢谭兄。”连城璧非常顺遂地改了称呼。 谭昭摇了摇头:“不过,我并未见过尊夫人,不知连兄有什么法子……” “拙荆遇袭的马车里,尚有穿过的衣物,不知可否?”连城璧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开口。 谭昭想了想,拉到系统商城的说明页看了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应是可行的,现在就走吗?” 连城璧得到答案,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略显轻松的微笑,于是他也终于问了一个很想问的问题:“谭兄不担心花兄吗?” 第451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八) “担心。”谭昭手里依然把玩着玻璃瓶子,脸上却并不紧绷,“连兄定是听七童说过他在姑苏城的经历吧,他那人最是认真,若决定做的事情,磐石不移。” 花满楼留下这瓶子,便是告诉他去逮小公子了,不必为他担心。 连城璧一愣,心中竟然微微有些羡慕,拥有一个生死相托的朋友……是什么感觉,他从未体会过。 “你肯定极信任他。” 谭昭点头:“我自然信他。” 连城璧没说的是,他同样的话也同花满楼说过,而花满楼也给了同样的回答,这世上这样的朋友,总归是不多的,也是因此,自然难免让人欣羡。 “走吧,连兄的事情紧要。” 两人刚要出门,打开门却刚好瞧见杨开泰一脸急躁地走过来,却原来他去找冯姑娘,人冯姑娘却不在房中,他刚要开口,却似乎畏于什么将惊慌掩盖了下来,只问道:“你俩这是要出门?” 连城璧点头:“恩,谭兄答应帮我一个忙。” 杨开泰点了点头,也没问是什么忙,道:“那好,我还有些事,便不与连兄一块去了。” “无妨,杨兄的事情紧要。” 谭昭对着杨开泰颔首,擦肩而过时,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脂粉味道,他什么都没说,径直跟着连城璧离开了。 作为无垢山庄的庄主,江南鼎鼎有名的富户,连城璧在妻子的老家济南城自然也是有房产的,沈璧君失踪的时候,她身边的人都被人杀了,他派人将马车拉过来,就是想找找线索,只可惜出手之人非常谨慎,他找不出任何的讯息。 谭昭有些讶异,因为听连城璧的意思:“你认为这事不是萧十一郎做的?” 连城璧从箱子里翻找出衣服,他手里是谭昭刚刚给他的追踪虫:“我向来不喜欢猜测,唯有亲眼所见,才是真。” “没错,而且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等“录入气息”完,两人方要从庄子离开,一人匆匆从外头跑进来,身上竟还带着伤,远远的,谭昭就闻到了血腥味。 “厉刚?” 厉刚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终于扑倒在了地上,他确实受了很重的伤,胸口被大刀砍了一个血洞,现在还在汩汩地流血。 连城璧上前给人止血喂药,这才焦急地问道:“是谁伤了你?” “萧……十一……郎,是他……花少侠他……嫂夫人她……”然后,就非常有“眼色”地晕了过去。 厉刚自然是真晕的,他失血多过,能撑到此时已属不易,连城璧唤来下人将厉刚扶进去,谭昭却忽然积极起来:“走!” 连城璧懂对方的意思,跨上快马,一路疾驰。 呵,这是引导他认为是萧十一郎杀了七童?雕虫小技! 系统:宿主,我很久都没见过你这么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了。 [抱歉,我不杀生的。] 系统:比喻,这只是种比喻! 两人疾驰出济南城,花满楼却是终于“见到”了江湖上声名狼藉的江洋大盗萧十一郎和……连夫人。 但他就是死也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种情况。 这世界上,多的是眼睛明亮心里瞎的人,可花满楼不同,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拥有这世上最明亮的“心眼”,他开始觉得有些头大。 他绝不是一个喜欢说人是非的人,即便当初西门吹雪的事情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他也绝没有发表过一句看法,但现下……他总有种莫名的内疚感。 “你是谁?” “在下花满楼,是连兄的朋友,他很担心嫂夫人。” 然而沈璧君并不相信,她从未见过对方,也未曾听连城璧听说过对方,这一路她已被所谓连城璧的好友骗了个个团团转,从彭鹏飞、柳永南到雷满堂和龙一闪,哪个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却都是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萧十一郎却不这么看,他是老江湖了,不是沈璧君这样的闺阁女子能比的,特别是他认识陆小凤,还听陆小凤提起过他有一位姓花的瞎眼朋友。 萧十一郎拥有一双永远明亮的大眼睛,这位花公子虽然举止与常人一般,但若仔细看,你便会发现他的眼睛没有神采。 他刚要说出陆小凤的名字,外头小公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小公子穿了一身嫣桃色的纱裙,衬得她更是肌肤赛雪,她身量实在不高,但配上她娇俏的容颜,便无人会在意她的身量不身量了。 小公子男装打扮活灵活现,女子装束也是分外摄魂夺魄。 “花公子,奴家不好看吗?还是奴家前些日子慢待了公子,公子生奴家的气了?”小公子的声音,都带着股天真烂漫的味道,就好像她真的被这问题所困扰一般,“不妨事,等过两日,奴家便请花公子的朋友也过来一叙。” 沈璧君就坐在旁边,看着小公子的眼里带着深深的恐惧,她竟不知,这世上会有这般可怕又心肠狠毒的女人。 “花公子为何不说话?” “姑娘问一个瞎子这样的问题,岂非愚蠢?在下不说话,只是无话可说罢了。” 小公子的眼睛瞪得圆大,她也确实非常惊讶,因为这样的一位无双公子,怎么可能是一个瞎子呢,而且一个人看不见,到底是怎么做到和常人一样的? 和小公子一样惊讶的,还有沈璧君,她甚至忘记了恐惧。 “你竟是个瞎子?”那她刚才的媚眼岂非当真抛给了瞎子看?! 萧十一郎受着伤,胸口当胸一剑,因未及时治疗,胸口的腐肉都烂开来了,他一笑都带着巨大的疼痛,但他还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不错。” “这不可能!” “那我便留不得你了,原以为你还算有趣,有瑕疵的收藏品,主人定不会喜欢的。”小公子翻起脸来,那叫一个迅速,她的内力被人废了,暗器的手艺却没有,她出针的速度,竟然与“神针”传人沈璧君有的一拼。 却只见花满楼一个拂袖,他的袖子宽宽大大的,绝不像是一个江湖人的打扮,可当他动起来,这截袖子就跟活生生长在他身上一样,他一动,那些毒针就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地往他袖子里钻。 倘若谭昭和陆小凤任何一人在场,都会认出这是流云飞袖。 好厉害,沈璧君有些怔忪,她本是江湖名门之后,却疏于家传武功的练习,祖母怕她吃亏,便让她练了一门叫做“云卷流星”的接针功夫,但若与此人论起来,她那点儿微末功夫,当真称得上花拳绣腿。 她有些赧然地望了一眼萧十一郎,又垂下了头,萧十一郎似有所察地回头,却又极快地稳定心神注意四方,因为小公子……显然不打算留着他们了。 只是他的伤……“夫人小心!” 只见一人斜着一刀劈了过来,萧十一郎急忙回身以肉身格挡,可他到底身受重伤,沈璧君也是习武之人,一刹那的功夫,她几乎是想都未想便调转了一边,竟也以身挡了上去。 眼瞧着刀光一闪,佳人便要送命,一柄飞刀竟凭空而现,只听得叮地一声,刀落地,人无事,萧十一郎从没有这般感谢过一个人,于是他立刻抬头看去。 是连城璧。 准确来说,是连城璧和谭昭,两人星夜赶来,在济南城外转了好大一圈,终于在此找到了人,也当真是千钧一发,谭昭飞刀出手,才算是救下了两人,只是……唔,这情况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啊。 作为头上长草的当事人,连城璧却并未发怒,他甚至迅速提剑上前,与人对打起来。 “七童,需要帮忙吗?” 花满楼显然尚有余力:“不必。” 你们都这么忙,这样好像显得他很闲很没用的样子啊,谭昭就非常坦然地袖手站在旁边了,更准确来说,是当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那边厢,小公子却已非常不甘地对连城璧进行言语攻击,她没想到连城璧会来得这么快,只她脸上仍是不露声色,因为她明白她的主人不会让她死的,只是若她办事不力,有时候活着比死了可怕就是。 “连庄主当真是好大的胸襟啊,连夫人怀着身孕,便同旁的男人搂搂抱抱,生死相许的,这般的乌龟大王八,连庄主竟也当得下去!” 沈璧君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但她的骄傲不容许她与这样一个女人对骂,这样实在是太掉价了。 连城璧虽未改颜色,但一个人内里有没有受伤,从来都只有本人知晓。 “连庄主你是不知,尊夫人与萧十一郎孤男寡女夜宿破庙,还勾得那柳永南杀了自己的好友彭鹏飞,啧,当真是狠心肠的姑娘啊!” 沈璧君终于忍无可忍:“你、你血口喷人!” 小公子看到沈璧君如此,脸上自然好生得意,她笑着,忽然脸上的笑容就定格在脸上了,她抬起依然纯真的眸子,倒映出的,是连城璧冷峻的侧脸。 小公子死了,是连城璧杀的。 连城璧在沈璧君面前,永远进退有据,温文尔雅,从无错处,就在他将插在小公子心口的短剑拔出来的刹那,沈璧君下意识地往萧十一郎身后退了一步,连城璧抿了抿唇,只道:“璧君,我来救你了。” 第452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九) 声音轻柔,不带一丝地责备,就仿佛他刚才完全没有听到小公子的嘲讽一般,连他的眸子,也盛着软意,可他的剑尖却还在滴血。 那是小公子的血,这些日子以来,沈璧君自然恨透了这心肠狠毒的女子,可她看到小公子惨烈地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圆大,胸口的血洞已经溢散开来,她竟有些不敢看,一个人为什么能在杀人之后还能用这样柔情的语调喊她? 沈璧君理智上明白,但她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的夫君冷静得可怕,他总是这样,对她万般好,可她却总是感觉不到他的心跳,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没有心,永远温柔体贴,面上带着笑,连话都不愿多说两句。 但她早已做了决定,于是她慢慢走到了连城璧的身边,连一眼都没有瞧萧十一郎,明明方才两人还愿意为对方生死相托,可偏偏呢,连城璧竟然也什么都没问,他就这样带着沈璧君直接离开了。 甚至路过谭昭的时候,还携着沈璧君一同表达了谢意,邀他往无垢山庄一叙。 谭昭只干巴巴地笑了笑,这对他来说,实在有些超纲了。 不过连城璧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看着形容狼狈的萧十一郎,淡淡地开口:“萧十一郎,今日你有伤在身,我不与你打,但割鹿刀一事,总该有个了断,若下次我再遇上你,绝不会袖手。” 萧十一郎没作答,原本安静伫立着的沈璧君却忍不住了:“不是的,萧十一郎屡次救我于危难,他是个好人,绝不会……”她说着,已有些哽咽。 谭昭已经走到了花满楼的身边,单身保平安,老天实不欺他。 这诡异的感觉,简直能把在场的人尴尬死,这连夫人平白生了副聪明面孔,你哭个什么劲啊。 系统:所以说你注孤生啊,瞧瞧人萧十一郎,人都要心疼死啦。 萧十一郎确实很心疼,但他明白什么样的决定对人更好,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好结果,连城璧是个好男人,能给他不能给的,也能给他可以给的,所以他绝不可能逾越,即便他的心如刀割一般。 “一码归一码,夫人不必再言。”刚刚一番撕扯,萧十一郎的伤已在隐隐作痛,他稍稍忍了忍,才继续开口,“连庄主,我与风四娘确实去夺刀,可那刀却不是真刀,真的割鹿刀我也没有见过,沈家庄亦不是我所为。” 萧十一郎是个骄傲的人,他绝不喜欢对着人解释,但为了沈璧君的一番好意,他却开口了。 连城璧却不再说话,沈璧君的脚伤还未好,又是心绪大动,她还怀着孩子,他该去请个好郎中来给人瞧瞧了。 连家夫妻“相携而去”,萧十一郎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花满楼刚往前踏了一步,空气中忽然传来淡淡的脂粉花香味,这味道……谭昭在客栈里闻到过。 谭昭急拉了一把花满楼,那边萧十一郎的身边便多了一位女子。 “冯姑娘跟了我们一路,原是因为这个。” 风四娘满眼的心疼,她是江湖女子,身上自然带着常备的伤药,她温柔地给萧十一郎喂了药,口中却不客气:“小老弟,几日不见,你倒是能耐了,受着这等伤,还吃发物喝酒,你是嫌你这条小命不够长吗!” “老大姐你轻点,我要是死了,定是被你害死的!” 给人上了药,萧十一郎看着果然精神许多了,风四娘这才转头开口:“我便知道你不是个简单人物,不过老娘这会儿没工夫陪你玩,先走了一步了。” 说着,也搀扶着萧十一郎离开了。 ……合着他就是个向导,给人寻亲来的吧,这一个个都被人接走了,谭昭略略有些好笑地开口:“走吧,七童。” “先把他们安葬了吧。” 此处是一个山谷,山谷中开着遍地的菊花,花满楼看不到,可他却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里淡淡的菊花香。 谭昭知道好友的脾性,点了点头:“好。” 给人掩了土,两人这才离开,走了不多久便看到了一家野店,冒着袅袅的炊烟,奔波一夜,谭昭自然又饿又累。 于是两人坐了下来,野店自然没什么珍馐佳肴,不过胜在食材质朴,吃着也算是不错。 “陆小凤呢?” 谭昭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他那人你也知道,大抵是去哪里打探消息去了。”他简单叙述了一下分开后的事情。 “也是,不过这小公子已死,他要找割鹿刀,恐怕是要难上加难了。”刚刚两人搜了整个山谷,也没找到割鹿刀的下落。 谭昭喝着粗茶,说是粗茶,其实是茶沫子,有茶味,但浅淡得很,就是解个口渴:“反正你已帮连兄寻回夫人,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花满楼有些沉默,喝了口茶,才缄默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那个厉刚怎么回事?” 花满楼表情一凝:“厉刚?他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你怎么提起了他?” 相比是所谓的江湖大侠,谭昭自然更信任自己的朋友,所以……“遭了,厉刚还在连兄家的庄子里!” 两人相觑,扔了颗碎银子,便急速往济南城而去了。 此处是济南城外的一处山林里,距离济南城有些距离,等两人赶回连家别院,金乌已经西坠了。 宅子外的灯笼已经两了起来,看门的小厮认得谭昭,说是主人吩咐过,直接将两人请进了宅子里。 “你家庄主回来了?” 小厮一脸喜意:“自然回来了,还带着夫人一起,刚管家带了郎中回来,这会儿正在后院看诊,公子不如去前厅吃些茶点,可好?” “自然是好,哦对了,厉刚厉大侠的伤,如何了?” 这位谭公子果然是个极好的人,小厮的声音愈发真挚起来:“厉大侠吃了药,这会儿已是无大碍了。” “我与厉大侠一同出门,合情合理,也该先去探望才是。”花满楼开口,小厮这才惊了一下,忙喊人过来引着去见厉刚了。 厉刚的伤看着重,其实都不在要害,谭昭和花满楼到的时候,司徒中平和赵无极几人都回来了,江湖人打起腔调来,那可比当官的都要厉害,四人正搁厉刚床前“其乐融融”呢,忽然花满楼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厉刚的眼睛剧烈一收缩,几乎是刹那间的功夫,便立刻喊了起来:“花少侠,我已为你多番遮掩,你竟还要来杀我灭口,本是念在你尚且年轻又与连庄主有交情,你若是欺人太甚,就休怪在场英雄手下无情了!”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谭昭一个没忍住,就笑起来了,他觉得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这般唱作俱佳的表演,他给个反应,也是合情合理不是吗,“七童,你看他,他是不是演得超棒!” 花满楼微微抿嘴笑了笑,一副无奈模样,但显然已是默认了。 “你们——”气得厉刚一番气血上涌,旁边的司徒中平已经开始打圆场了,“三位切莫动怒,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司徒兄你就是太好人,这姓花的与厉小子一块儿行动,厉小子受了此等重伤,他却毫发无损,如何说得通!再说厉小子何等人,你难道要去信他们而不信江湖众位英雄不成!”说话的是“关东大侠”屠啸天,大概叫啸天的人脾气都有点“耿直”。 “还是群戏,厉害了,我这不知,江湖上竟然有人靠演戏就能成就大侠了,当真是厉害得紧啊,在下佩服,佩服!” “你——伶牙俐齿,老夫便教你懂懂江湖规矩!” 说罢,屠啸天已是袭了上来,他是个老江湖了,一出手便是狠招,直袭谭昭的面门而来,好友是为他出头,花满楼自然责无旁贷,而且因为某些历史原因,他其实不太想看到好友出手,毕竟某人曾经一出手就受伤的黑历史,多半是抹不去了。 花满楼的武功称不上顶尖,但绝对属一流,否则也不敢当江湖第一麻烦精陆小凤的挚友,一个屠啸天,自然奈何不了他。 但再加上赵无极和海灵子呢? 赵无极是先天无极门的掌门,而海灵子则是海南派硕果仅存的高手,三人合力,花满楼亦有些招架不住。而海灵子,他是使剑的。 正和他意,谭昭从怀中摸出甩棍,虽然这武器实在看着朴素了一点,谁也没有把它放在眼里,但海灵子抬剑一抵,竟是平白横退了三步。 好强的剑气!这怎么可能? 连花满楼,也感受到了,他竟有些恍惚,好友到底经历了什么,竟学起了以前不屑一顾的剑法? 高手过招,自然分秒必争,花满楼一刹那的迟钝,屠啸天这只老狐狸已找到了缺口,他一掌击过去,已是十拿九稳,却未料横里一道气劲急速冲了过来,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与之相对。 “我的手!” 司徒中平见此,终于肃着脸开口:“好生阴毒的功夫,阁下究竟是何人!” 谭昭:喵喵喵?阴毒? 第453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 屠啸天可是江湖成名的大侠,他以一双铁拳走天下,倘若他的手就此废了一只,那他就跟没毛的鸟儿差不离了。 司徒中平的话很快得到了赵无极和海灵子的响应,众口铄金这个词之所以存在,便是因为这种事并不新鲜。 “兀那小子,竟学了此等害人功夫,甚是歹毒!” “屠兄莫怕,老弟替你拿下这竖子与你处置!” 谭昭:……你们自说自话的本事,也是相当强悍了,正经的六脉神剑诀啊,技不如人还怪他功法?你们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屠啸天却早已怨毒了此人,他的一只手垂着,此刻还在颤抖,只有他知道刚才那一道气劲看似绵软,却是强劲至极,可以说他出江湖几十年,未曾有过那般心旌摇曳的时刻。 就在刚才那么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可能要死在当场了。 “我这人呢,向来脾气还不错,若你们不惹我,我是绝不会对人出手的。”谭昭一手敲着甩棍,一边慢悠悠地开口,“但你们三番两次地,不是污蔑我的朋友,就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便是圣人,也是要生气的。” “不过呢,你们说我阴毒,我就偏偏要光明磊落给你们看,此处是连庄主的地方,唔,明日,明日我会正式下帖……” 花满楼有些不赞成,他刚要开口,谭昭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动作,这才继续开口:“济南城外,合山道旁,在下恭候诸位。” 谭昭笑盈盈地说完,客气礼貌极了,他刚要走,司徒中平他们自然不让,可这人忽然转身,手中那根漆黑的棍子一甩,一道气劲直接劈得桌子裂缝两半,连后头的墙体,竟都落下了深深的痕迹! 好生厉害的功夫! 这江湖,阴谋诡计玩得好,但到底还是凭手上功夫说话的,谭昭这一手,足矣震得人不敢动,在场都是老江湖,落了面子,总比丢命来得强。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不得不说,花满楼有些震撼,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震撼了,他绝不会想到阔别多年,好友竟入了剑道,甚至……还非常强,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谭昭与西门吹雪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一样的摄人心魄,使人畏惧。 谭昭拉着花满楼走出屋子,便看到了急匆匆而来的连城璧:“抱歉,我刚刚没忍住,砸了你家一张桌子。”语气歉疚,发自内心。 连城璧望了里头一眼,眼睛微微闪了闪:“无妨,便是毁了庄子里所有的桌子,我也不会找你赔钱的。” “哈哈哈,你这话我爱听,我就喜欢你这种有钱人。” 司徒中平他们自然不会找连城璧主持公道,这事儿说出去太丢脸,更或者说,连城璧此人也绝不是好糊弄的人。 连城璧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谭昭和一路沉默不语的花满楼走到安排的院落,小厮已机灵地摆上酒席,一杯酒下肚,花满楼终于开口了:“谭昭,我很开心。” “唔?” 花满楼微微笑着,柔和得如同三月里的春风一样:“倘若再遇上当初那般时刻,你即便孤身一人,也不会再受人掣肘了。” 谭昭一楞,晃着手中的酒杯都快把酒晃光了,终于开口:“七童,你总是这么煽情,咋还没取上媳妇呢!” “……”花满楼不想说话,甚至有点想喝酒。 挚友之间,点到即止,知道你好,知道你懂,便足矣了,花满楼绝不是那种罗里吧嗦盘问你剑法怎么学的啊,经历了什么艰难险阻啊,有没有被人陷害之类的人,他相信,他的朋友已经足够强大,并不需要他开口去问这些。 总归,是让人开心的:“又是陆小凤同你说的?” “这何须他说啊,似七童你这般喜欢牵肠挂肚的人,倘若真有了嫂夫人,如今哪里会这般淡定了。” 这些朋友一个两个都喜欢打趣他,花满楼也是无奈了:“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所以说嘛,不管是多么好的老好人,急了也是会反咬人的,不过对此谭某人表示不在怕的:“我上无双亲催促,下也没个老小,一个人自由自在不知道多开心,何必去凭添烦恼啊。” 花满楼想到好友的处境,笑了笑,端起酒杯与人相碰,两人都不是贪杯的人,却偏偏将一坛酒都喝光了。 “七童,你就不管那厉刚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花满楼脸上有些绯红,但他显然还没有喝醉:“你不是已下了战帖,一时半刻,他们若敢逃,我便有法子让他们身败名裂。” 谭昭一拍手:“哦对了,战帖!” 谭某人也实在没把自己当客人,喊了小厮要来笔墨,趁着酒意挥毫泼墨,等写到名字时,却卡了壳:“七童,他们都叫什么名字来着?” 花满楼:“……” 第二日,在“军师”花满楼的帮助下,谭昭终于把战帖给补全了,他觉得自己非常贴心,昨日他出手并不认真,那屠啸天的手养个三两日就差不多了,所以他定的比斗日期,是三日之后的正午。 江湖约定俗成的规矩,倘若是初出江湖的小子约战江湖大侠,大侠是必定要接受的,特别是像谭昭这样一口气连挑四人,还各个都有头有脸,这份战帖,司徒中平他们不接也得接,但若是接了……表面塑料兄弟的四人,私下里开了个会。 会上呢,先是问候了一遍这件事的开端者厉刚,再然后才是应对。 都是江湖的老狐狸了,昨日那姓谭的小子展现出来的实力已惊得人脊骨发凉,却未料到这小子一天内要连挑他们四人,便是连城璧来了,也绝不会有这般大的口气。 所以,四只老狐狸理所应当地认为,此人在引得他们内讧! 最后的出场的人,虽于名声上不大好听,但能赢的胜算实在比第一个出手的人大上不少,方才四人从济南城中的江湖人客栈回来,原本想大度一回,却未料那姓谭的小子大放厥词引得众位江湖英雄皆是愤慨不已,非要他们教育教育小辈不成。 司徒中平&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MMP! “此人居心叵测,恐对江湖不利,倘若我们皆受辱,恐怕……” “赵掌门说得没错,割鹿刀刚丢,萧十一郎如此嚣张,如今又出了一个谭昭,你们觉得……” “割鹿刀?” 司徒中平捋着胡须,他仍然四平八稳,并无任何的焦躁,所有人都望向他,他才施施然地开口:“不瞒诸位,老夫今早收到属下来报,说那萧十一郎在距离济南不到数里的地方出现,他受了伤,与风四娘一同。” “竟有此事?” “不错。”司徒中平老神在在地开口,“如今江湖,还需以缉拿萧十一郎为重,沈家庄一事,沈老太君如何人物,我等皆曾受她恩惠,如何能拘泥于与小辈置气,那姓谭的小子不懂事,咱们还能为了点小声誉便不为沈老太君报仇了吗!” 一番话,讲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另外三人立刻懂了,心道司徒中平果然最是平稳,又纷纷加入了讨论,最后就得出先追上萧十一郎紧要。 有好事者听到四人的谈话,立刻在江湖人中间传播来开,有人称颂大侠们的气节,也有些鄙夷谭昭的“不懂事”,可以说手段非常高杆了。 只这样的传闻在济南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沈璧君在济南城中养胎,到底还是听到了。 不行,萧十一郎胸口的剑伤是她刺的,倘若因她之故害了他的性命,她下半辈子都会内疚的。不行,她要去救他。 沈璧君几乎想都未想就要走,她的武功不如何,轻功却还不错,可若是与连城璧相比,那就非常一般了。 沈璧君的身形消失在院墙之上,谭昭看着身边的连城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连城璧什么表情呢,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直盯着院墙盯得院墙都要起火了,他终于动了,也开口说了话:“拙荆有事,我不放心,恐不能陪你喝酒了。” 谭昭:……你就这个反应? “嗯,无妨。” “多谢。” 连城璧说完,身形已经闪出数米,可见他的心里头,并不是不着急的,只是世家公子的教育深刻到了骨子里,并不表现在面上。 谭昭望着空落落的院墙,心里头也有些来气,这些江湖人还蛮“有趣”的,是笃定了他为人光明正大吗?可是不是呢,他这人最是小气,也最是记仇,倘若应了打上一场,他又不会杀人,但这么扫他的面子,他就不是很开心了。 人嘛,有气,总是该撒出来的。 “谭昭。” 花满楼快步走过来,他的脸色实在有些不大好看。 “怎么了?” “厉刚死了。” 谭昭也颇为惊讶:“死了?怎么死的?” “这个。”花满楼手里竟拿着根甩棍,甩棍的最前端,尚且还带着血,那定是厉刚的血。 谭昭的眸子一下就幽深起来了,这是逼着他铸剑吗? 第454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一) 谭昭见到了厉刚,他仰面躺在床上,两只脚都悬在床边,似是在起身时被人突袭,他的眼睛瞪得硕大,惊恐和讶异全部定格在脸上。 而他的胸口开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血洞,那是被人用甩棍强行刺入造成的。 “我这是被人盯上了?” 花满楼颔首,他的脸上少有的不带笑容:“树大招风,你认为是谁杀了他?” 这个可真不好说,甩棍是他才打的,他也甚少出手,但若是有心打听,却是不难的,谭昭望着桌上带血的甩棍,才道:“厉刚武功不算强,但也谈不上弱,能一击杀了他,那四人恐怕还做不到。” 而且还费了点心思特意打了一根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甩棍,一个初出无名的小子在挑战四大高手后被拒,因此不忿杀了江湖“六君子”之一的厉刚,甚至还是在“六君子”之首的连城璧家中动的手,这名声传扬出去,恐怕是要跟萧十一郎并驾齐驱了。 这江湖,白是黑,黑是白,全靠一张嘴,也实在是非常厉害了。 “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谭昭呵地笑了一声,“七童,你看我像那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吗?” 花满楼当然知道不是,所以他才有些担忧。 “七童,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说着,谭昭原把甩棍放在了厉刚的身边,他倒是想看看这出戏到底该怎么演。 与此同时,顺藤摸瓜查消息的陆大爷,终于摸到了幕后主使逍遥侯的身上,但他却被绑架了,绑架他的人要他查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 “厉刚之死。” 陆小凤眼皮一跳:“厉刚死了?” “没错,他就死在济南城中连家别院的客房内,你到了那边,自然就会看到了。” “倘若我查出来了呢?” “那么你就能见到想见的人,自然会有人前去接你们的。” 你……们吗?陆小凤眼中微微闪了闪,他已明白绑架他的人已远去了,这事情,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好不容易找到杀死徐鲁子的凶手,现在又要找杀死厉刚的凶手,陆小凤只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济南城内,他先是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这才翻了连家别院的门墙。 厉刚确实死了,却是死在了甩棍之下。 陆小凤登时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迅速便露出了“不可置信、伤心难过、被背叛、还是难以置信、一定要求个明白”等一系列辛苦历程,陆大爷的演技,还是相当不错的。 演了一出戏,陆大爷就出门又打探消息去了,这回探的,自然就不是什么萧十一郎了。 另一头,司徒中平四人果然找到了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的伤自然还没好全,当时在大明湖上,小公子设计让沈璧君以为是萧十一郎杀了沈老太君一把火烧了沈家庄,沈璧君气急攻心,拔剑就刺向萧十一郎的心口,一个刺得用力,一个无怨无尤不躲不避,这剑伤自然极重。 后来萧十一郎被小公子抓了,不给包扎不给上药,还又是吃海鲜又是喝酒,这胸口都要烂得生蛆了,风四娘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这伤口初初结痂。 这层痂血脆弱得紧,只要稍稍一动,便会血流不止。 “风四娘,萧十一郎,若你们此时归还割鹿刀,尚还有转圜之地!” “老娘竟不知,这江湖闻名的司徒大侠,说出来的话比那唱曲儿的还要好听!”风四娘愈是气急,脸上的笑容愈是妩媚,她本就是如同女妖怪一般的存在,“要打便打,何须这般婆婆妈妈!” 她一边说着,一边护着萧十一郎,萧十一郎却不愿意被她保护在后面,他小声说着:“四娘,我没那么脆弱,你……” “你给老娘闭嘴!” 风四娘鞭子一动,已是迎了上去,女妖怪的武功自然不错,暗器也使得非常好,但要对阵四个高手,却是显然的捉襟见肘。 当初她去夺刀,面对一个独臂鹰王司空曙都招架不住,若非是萧十一郎及时赶到,恐怕那时就没命了,此刻她爆发了所有的潜力,也不过堪堪对阵十数回合。 “快走!” “好一双亡命鸳鸯,萧十一郎,你还不悔吗!” 萧十一郎却动了,他手中是一柄刀,有刀的萧十一郎,即便身受重伤,也绝不是什么普通江湖高手可以比拟的。 就在海灵子一剑要刺向风四娘后背之时,一柄刀更快地划过了海灵子的天空,他的剑停住了。 下一刻,一道血注从海灵子的喉间喷薄而出,噗通两声,一声是海灵子倒下的声音,另一声……是萧十一郎单膝跪地的声音。 是屠啸天,屠啸天趁着此时,一掌打在了萧十一郎的背心! 萧十一郎没有吐血,但他脸上的血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而他胸口的衣服,已经渐渐透出了血色。 “老弟,你怎么样!”风四娘立刻奔了上去,却是极快就被赵无极拦住。 屠啸天出此一掌,心中愈发快意,便是一掌刚成,一掌又要袭来,与两人相比,司徒中平却要划水很多,甚至此时,他已停下了手,脸上莫名慈悲难忍,似是不想以多欺少。 萧十一郎就地一个翻滚,身上的伤流血愈发多了起来,这般下去,即便他没被人杀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了。 “住手!” 一把动人的嗓音响了起来,声音带着无限的焦急与担忧,一下子便点燃了萧十一郎所有的斗志,他手中的刀已有些举不起来了,可他却举起来了。 而下一刻,也有人使出“金针”,逼退了屠啸天。 “你不该来的。” “不,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你绝不会如此的。我若不来,于心难安。” 萧十一郎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内心,何尝不是这般卑微地盼望着,只是他明白,所求不能得而已。 “连夫人,你让开。”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屠大侠若是再向前,便是与我无垢山庄过不去。” 投鼠忌器,得罪沈璧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背后的连城璧,即便是屠啸天之流的江湖前辈,也不敢贸然行动。 “连夫人,你这般做,连庄主知道吗?” 沈璧君护着萧十一郎后退,急言道:“我夫君最是仁善,二位不必再说。” 司徒中平是只老狐狸,自然也非常擅长偷换概念:“连夫人英勇,那你岂止他救你,不是心思不纯,萧十一郎杀过多少人,你救他,亦是等同于杀人,连庄主何等光明磊落之人,何曾以私情论过公事!”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戳中了沈璧君的心情。 连城璧千好万好,心中却是放了整个江湖,他顾虑的东西太多了,也太内敛了,萧十一郎可以舍命为她,可……连城璧他不会。 风四娘正与赵无极生死缠斗,却是转头,瞧见……她一个恍惚,已被赵无极找到了空档,谭昭与花满楼赶到的时候,风四娘恰好被赵无极一掌打得滚落在地。 而连城璧,就站在不远处,神色莫名。 “七童,你不必出手,看我的就行。” 谭昭说罢,已如同一支急矢一般射了出去,赵无极一掌正要结果了风四娘的性命,谭昭刚好赶到截下这记杀招:“赵掌门不来赴约,却在这里跟个姑娘过不去,这传扬出去,可不动听啊。” “是你!” 谭昭也没用甩棍,厉刚那一下,实在有些恶心到他了,便直接折了根树枝,与之对敌:“不过我这人呢,十分心善,既然你们不来,我便只能来找你们了。” 赵无极气急,手上动作愈发狠厉,可这小子也不知连了何等功夫,竟跟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似的,难缠得紧。 “你瞧瞧,这位海大侠,倘若来赴我的约,绝不至死了。” 风四娘已听得笑了起来,痛快,怎的一个痛快,即便撕扯到内伤,也没有破坏她欢畅的心情,亦或者……她是在借此,宣泄什么,掩盖什么。 “你与这萧十一郎,莫不是一伙的!” 谭昭却不接招:“左不过你们怎么说,你们是大侠当然你们厉害喽,不过呢,我这人最是记仇,赶明儿就找些人开个说书铺子,专讲诸位的“英雄伟事”,你们放心,我这人凭良心说话,既然诸位不想正大光明的来,那么我只好多费点心了!” 谭昭一拍脑门,喜道:“就叫——大侠背后的故事,定是极吸引人的。” 气人吗?太气人了! 这是什么,这是红果果的威胁,这在场江湖成名的大侠,哪个没点儿卜能说的秘密,哪个不爱惜羽毛,这倘若真被人说将出去,颜面扫地还算小的,怕的是—— 这下,连追杀萧十一郎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了。 系统:论拉仇恨,宿主你果然天下第一,佩服佩服。 [客气客气。] “执迷不悟,受死吧!” 不管怎么说吧,口号总要喊得响亮,谭昭也不急,毕竟他又不能杀人,就是占了先机又如何,更何况……他就是失了先机,人又能奈他何! 第455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二) 传闻无极门的掌门,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先天无极真气,凭此真气使出来的八十一路无极剑名震天下,赵无极以无极二字为名,便是因他已将无极剑练至巅峰,他面对风四娘,连出剑都不屑,可他这遭,寒光剑影扑面来。 使剑啊,那更好了! 谭昭咧嘴一笑,他这人生气起来,便最喜欢在别人的长处将人打倒,他捏了捏手中粗糙的树枝,一下挑过赵无极的剑招,他去势不减,直到海灵子的尸身旁,一脚挑起了海灵子的佩剑,他掂量了一下道了句还算凑活,一抬手,便迎上了赵无极的寒剑。 好生厉害! 风四娘承认自己走了眼,她受了不小的内伤,此时也怕拖累谭昭,已挪到了旁边,她看着两人剑影相击,眼中惊艳连连。 好生厉害啊,她又忍不住赞了一声。 然她的眼睛,还是瞥到了旁边的萧十一郎身上,当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她的眼睛总会不自觉地寻找这个男人。 风四娘不年轻了,她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漂亮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即便她还没有成婚,她也足够懂得很多道理,比如……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 命运多么可笑,萧十一郎竟然……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风四娘当然认得沈璧君,那是沈家庄的大小姐,当今武林第一美女,是江南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的……夫人,两人郎才女貌,江湖无人不称颂,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但风四娘笑不出来,她忽然记起了前几日她旁敲侧击到底是谁能伤得了他,可他就是不说,现在想来……可她又是什么身份呢,她比他大了五年四个月零三日,他叫她一声老大姐,她唤他一句小老弟,别无其他了。 她有什么立场去管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没有。 所以,风四娘才有些黯然,不过这份黯然到底没持续多久,她从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前三十二年她怎么过来的,后头的日子她自然也是这般过。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或早或晚罢了。 沈璧君却已是有些拦不住屠啸天了,屠啸天今天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他是打穴高手,换句话说,就是玩近战的,而沈璧君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金针,可金针……总是会放完的,所以她只能艰难地用轻功带着萧十一郎躲避。 这就跟猫抓老鼠似是,屠啸天并不急,司徒中平也不急,但因为横插进来一个谭昭,两人便都急了。 “连夫人,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便不怪老朽出手不留情了!待到来日,老朽定会去无垢山庄与连庄主说明缘由的。” 多么冠冕堂皇,反正先把人打死了再说,死人总是不能辩解的。 “你走吧。” 沈璧君听到萧十一郎轻柔地说,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明亮眸子里的无限柔情,她又哭了,她难道就当真救不了他了吗?不,不可以! 沈璧君以身相抵,屠啸天说得冠冕堂皇,但他知道沈璧君已怀有身孕,倘若当真因他之故伤了连城璧的孩子,那他恐怕也算是活到头了。 他横行江湖几十年,竟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唬住了。 屠啸天犹豫的刹那,赵无极竟是惨叫一声,他不可置信地转头,却见赵无极的剑……竟是已经断了,而赵无极本人像一条死狗一样摊在地上,他的剑折了,剑尖还扎在他的掌心,穿心而过的剧痛,才有了这一声惨叫。 那是赵无极的惯用手啊,废了他的手,他还如何……屠啸天开始感到恐惧。 一个人死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他第一次屈服于逍遥侯,便是因为此,而现在……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似乎比那逍遥侯还要可怕。 “你瞧,废人手掌是这样的,光明正大,是不是?”谭昭似乎跟光明正大干上了,他将赵无极点在原地,随后在屠啸天和司徒中平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遍,这才继续开口,“我初出江湖,便叫各位前辈弄得栽了回跟头,也大概明白了江湖险恶,小子轻狂,总是想找回些场子的。” 他说得轻巧,狂妄自大,可他刚才展现出来的实力,已没有人再笑话他。 “你这小子好生心急,待我们捉了这萧十一郎,自会赴约!我堂堂关东大侠,难道还会蒙骗你不成吗!” ……你们这嘴脸,变得真不是一般的快,这就又要换“拖字诀”了? “你们捉贼,总要拿赃吧,官府办案还要证据呢,你们红口白牙的,有何凭证,别不是被人当枪使了,还沾沾自喜呢!”谭昭很是无奈,一脸为你们考虑的模样,“再说了,你看人萧十一郎不在这儿嘛,大家对质一番,素闻司徒大侠为人最是四平八稳,必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对不对?” 咋地,谁还不会道德绑架啊。 “你——好一张利嘴!” 沈璧君听到此人竟帮萧十一郎说话,又记得当日山谷是此人出手救了她的性命,登时对此人观感更好了:“不错,二位都是江湖大侠,办事总得凭根据,不是吗?” “不错。”司徒中平开口,“那连夫人可知,独臂鹰王死时身旁有一棵大树,树上用刀刻着一句诗,言道割鹿不如割头,能以此刀割尽天下人之头,岂不快哉,落笔便是萧十一郎!” 沈璧君立刻沉默不语。 “那可曾比对过笔迹啊,倘若我在那棵树的落款后头再加上诸位的名字,那诸位岂不也成了杀害独臂鹰王的凶手了?” 萧十一郎:……对呀,他当初就在树上,为什么没想出这招呢?! “你胡言乱语说什么,那萧十一郎杀了人,难道还会用自己惯用的笔迹吗?” 谭昭一脸看二傻子的表情:“……你是不是傻,照你的话说,他特意用了不惯常的写法,还生怕别人不知道留了自己的名字,萧十一郎,你是个傻子吗?” 萧十一郎笑着摇头:“我自然不是,这傻子可不是另有其人嘛!” 司徒中平已经开始后悔与这人讲道理了,因为他发现这姓谭的小子嘴巴比他手中的剑还要厉害,这再说下去,恐怕萧十一郎都要变成“萧大侠”了, “既是如此,萧十一郎便更该留下,倘若能洗清冤屈,也是美事。” 沈璧君脸上已闪过喜意,她对江湖闻名的司徒中平,还是颇为信任的。 谭昭一脸正好如此的表情:“那不正好,反正萧十一郎也跑不了,择日不如撞日,便在此比了,又何妨?难道二位怕了不成?” 司徒中平&屠啸天:MMP! 屠啸天暴脾气上来,他成名多少年了竟然被个小辈怼得无路可退,当下就拿着自己的老烟杆横敲过来,目标正是谭昭胸口的死穴! 谭昭已剑格挡,海灵子的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剑,铮地一声,两物相击,竟擦除了丝丝火花,但屠啸天显然不知道,有剑的谭昭,和没剑的谭昭,相差还是蛮大的。 花满楼已不得不叹服,有人习剑冷如冰雪,有人习剑柔以克刚,却也有人纵意潇洒,他早该知道他这位好友即便习剑,也不会像个行者一般规规矩矩地习剑。 他已走到了连城璧的身旁,连城璧也并未避着人,花满楼看不到,倘若他现在能看到,便会看到连城璧一直都望着远处的沈璧君。 “连兄,你不过去吗?” 连城璧摇了摇头:“我现在过去,不好。” 这说话的功夫,屠啸天已败了,谭昭效仿赵无极,也给了屠啸天的手一个对穿,此前,他已探听到了不少消息:“屠大侠这双手上,怕是有不少无辜性命吧。” 这声音似叹息又似概叹,听在屠啸天耳中,却不吝于最有利的威胁。 这人,究竟是何人?难道是……来复仇的? “我呢,敬重司徒大侠的为人,绝不会将这般手段用在您身上的。” 司徒中平半个字不信,他出身贫寒,能有如今地位都是靠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他绝不可能让一个无名小子破坏了他的前程。 他为人虽是平稳,手中的刀却不是这么说的。 司徒中平原只是无名镖局里的一个趟子手,他学不了世家剑法,只从最粗乱的刀法学起,到后来得了镖头的青眼,他才系统学习,后来他但凡得了刀谱都会去学,如此多年经历,才有了如今的司徒中平。 好快的刀,便是连萧十一郎都叹息,他在想自己的刀能否比对方还要快。 这个答案他尚且还未想出来,已有人给了更好的回复,快!太快了!这一剑似是要刺破天空一般,萧十一郎甚至都没有看清这一剑究竟是怎么刺出来的。 他很早以前一直觉得习剑太柔,用刀才爽利,如今他已决意舍弃这种偏见,若能与此人一战,人生当浮一大白啊! 和萧十一郎有同样感受的,还有连城璧,他眼中的战意已燃了起来,没有哪个习剑的剑客会忍得下与高手决斗的诱惑。 而一旁的花满楼对此也非常熟悉,所以……他微微有点儿头疼。 第456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三) 一个剑客,从来不是以内力来论剑术高低的,否则只要内力随着年岁增长,岂非谁活得长,谁就可以当一流剑客了! 所以自然不是这样的,谭昭身上的内力,在场随便一个人过来都能探个清楚,但若论剑法,或许在场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太快了,这人分明生得斯文俊秀,使剑的时候却有股野性未驯的感觉,剑在他的手中,就好像天生长在那里一般。 这是一位天生的剑客。 司徒中平败了,败得毫无惊喜,不过他比屠啸天和赵无极好上一些,至少他的刀还握在他的手上,他的人也还站立着,只是他自己明白,或许从今日开始,他已没有了任何的战意。 一个刀客没有了战意,这和不能拿刀的刀客没有任何的区别。 就在刚才那一场决斗之中,他只觉得自己被人用天罗地网捆住了一般,任凭他如何施为,都被人轻松压住,对方就想猫捉老鼠一般戏弄他,嘲讽他,他以为的拼尽全力,对方只不多……是轻松应对罢了。 司徒中平眼中的光几乎都要熄灭了。 沈璧君或许看不明白,但萧十一郎和风四娘却明白了,屠啸天和赵无极,那只是身体上的疼痛,司徒中平……或许不久以后,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就要换人了。 “你……很好。” 谭昭收了剑,放回了海灵子的身边,略显矜持地点了点头:“多谢夸奖。” 风四娘很怀疑司徒中平怕不是要气死了。 此时,一人从远处走来,他穿了一袭青衫,手中提着一柄剑,天边的云彩飘荡着,就好像在替他助威一般。 光风霁月如此,整个江湖只有一人,那就是连城璧。 沈璧君看到连城璧,心中咯噔一下,她忽然莫名地心虚,但转念一想,她与萧十一郎清清白白的,他救她性命,她还他一报,就算是对着老天爷发誓,她也问心无愧。 她从未做过对不起连城璧的事情。 但她一张嘴,才发现自己身体软得可怕,她怀孕已经四个月多了,这一月以来,她奔波劳碌、提心吊胆,又是历经生死,又是面对人性险恶,她一个江湖闺阁女子,能撑下来已是不易,如今松了一口气,肚子忽然抽痛了起来。 “我的肚子!” 连城璧面对万千刀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听罢此话却是面色仓皇,他一下到了沈璧君面前,却是萧十一郎快了他一步。 不过萧十一郎重伤在身,而他本人……也没有任何的离场去做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城璧揽过沈璧君,两人郎才女貌,好不登对,他一个江湖浪荡子,臭名远扬,拿什么跟人家比。 “不好,嫂夫人近来思虑颇重,又是颠簸劳碌,似有落胎之相。”说话的是花满楼,他本就与连城璧前后脚过来,作为一个有钱有闲的江湖人,花公子的医术还是非常不错的,不过他并不擅长妇人保胎之术。 连城璧一紧:“我带她回城找大夫。” 花满楼皱着眉摇头:“不行,这里离济南城太远了,嫂夫人已经受不了再一次的颠簸劳碌。” 怎么办? 萧十一郎忽然开始憎恶自己,若不是他,连夫人她也不会……都是他的错。 “那个……你们要是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用金针封穴,待到回城后找保胎大夫……” 连城璧几乎是只考虑了一瞬,表情前所未有地郑重:“谭兄,拜托你了。” “……”也不用这么草率吧,搞得他蛮有压力的。 系统:宿主,你什么时候做事竟然觉得有压力了? 谭昭懒得理会戏精系统,他从怀里取出金针,这针自然是从商城里租来的,像他这样懒惰的人,怎么可能没事儿在身上揣一副金针,这个世界他的人设可不是什么神医段一指。 江湖人认穴自然都是极准的,谭昭一出手,连城璧和萧十一郎都松了半口气,当然这另外半口气也很快松了下来。 最后一根针定下,谭昭长吁了一口气,要是王怜花那厮知道他用他教的金针术给人保胎,恐怕要气得跳脚了。 沈璧君已经晕了过去,连城璧按照谭昭的吩咐将人扶上找来的马车,一路回城去了。 风四娘已经收拾好心情扶起了萧十一郎,至于另外四人,三伤一死,谭昭就站在原地,接收着来自屠啸天和赵无极怨毒的目光,倒是司徒中平,竟然平静得很。 谭昭半点不理会,半点不避讳地开口:“萧十一郎,陆小凤去了关外,他找到了徐鲁子,但他已经死了。” 简单直接,一下子就能让人明白——割鹿刀一事,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风四娘难得有些内疚:“当初我不该去抢割鹿刀的,这人早料定了我心痒难耐,而我若是落了险,你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人心,算得未免也太精准了一些,也太可怕了一些。 “多谢相告。” 谭昭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你认识逍遥侯吗?” 这个名字一出,在场所有人除了他和花满楼都紧张了起来,逍遥侯是谁,他是一个魔鬼,也是一个天神,他掌控他想掌握的所有人的命,生杀予夺,不过一瞬之间。 倘若有人注意屠啸天和赵无极的眼睛,就会发现他俩眼神里的恐惧比被废了手还要多。 “四娘,你不是认得他,他前段时间还送了一柄双刀给你?”萧十一郎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风四娘点了点头:“没错,但我从没有见过他,也不知他是男是女,是矮是高,是胖是瘦,不过……” “不过什么?” 风四娘只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不过第一个跟我提起割鹿刀的,就是逍遥侯。” “你们与此人有仇吗?”谭昭有些好奇地发问。 “应该不曾有。” “那是你杀人妻女、灭人满门了?”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嘛。 谭昭终于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闲的人,他这么闲都没想着报社,这人比他还要闲,是……酒不好喝了还是八卦不好听了? “小公子,是逍遥侯的手下。”是花满楼轻柔却坚定的声音。 此言一出,已经给逍遥侯幕后真凶的身份盖棺定论了。 风四娘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她原以为自己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仅仅一面便让人相赠宝刀,却没想到这背后……都是算计。 “即便不是你也会有他人,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必内疚。” “谁、谁内疚了!要不是你个乌龟王八蛋栽进了美人窝,你能受这么重的伤吗!你还是我认识的萧十一郎吗!” 萧十一郎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一层,他知道风四娘说的都是实话,但人倘若能自己的情感,那便不是人,是神了。 好在他还没有太禽兽,到底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将人抢回来。 ……谭昭、谭昭尴尬地走出去两步,对着地上摊着的三人开口:“你们尽管恨我便是,我自不会杀你们,不过告诉你们背后的人,叫他最好栓好自家的狗,倘若下次再放出来咬了人,那可不是废只手这么简单了!” 放完狠话,谭昭非常愉快地对着小伙伴喊道:“走走走,我都饿了,去积翠楼吃鱼去!” 陆小凤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两人的,他本来在城中听到消息,说是屠啸天四人去城外四里坡逮萧十一郎去了,可是四里坡那么大,等到找到地方时,连地上的血迹都没人打扫干净了,若非他办案经验丰富,都差点栽了。 为此,他又急匆匆地往城中赶,打听了好一圈,终于找到了两位好友。 “我去,你们这也太惬意了吧,我在外头奔波劳碌,你们却在这里吃大餐不告诉我,我不管,我要喝这里最好的酒!”陆大爷一副我非常不好哄,需要好酒才可以慰藉的模样。 “惯得他,七童,咱别理他!” 花满楼竟然也当真没理,气得陆大爷……自己拿了双筷子大吃特吃起来。 陆小鸡本身也不是多精贵的人,他干正事的时候本就极少喝酒的,一顿没有酒的饭饱后,陆小凤才神神秘秘地开口:“今日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小凤,揣着这么大的问题,也亏得你还吃得下饭了。” “那是,便是刀子搁在我脖子上,人饿了,便什么都不会管了。”陆大爷喝着茶水,咂了一下,有些意犹未尽,看模样就知道是馋酒了。 三人聚在一块儿,迅速交换了一下信息,听完都是……还有这种操作?! “陆小凤,你看我的眼神,让我有些害怕。”孤独、幼小又无助.jpg。 “滚犊子,方才七童还说你硬扛赵无极,脚踩屠啸天,杀得司徒中平毫无还手之力,你现在这样,不会觉得太迟了吗?”说实话,陆大爷这会儿也觉得有点儿玄幻,毕竟没亲眼看到,总让人心里痒痒。 还有就是,他现在特别怀疑,他是不是特别招剑术好的剑客喜欢,要不然他咋走到哪儿,都有顶尖剑客当朋友呢~ 第457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四) 陆大爷脸大如盆,心里嘚瑟,还要说出来给朋友们听,理所当然的,他得到了两位朋友一个“你开心就好”的微笑。 “嫉妒!你们就是嫉妒本大爷!”陆小凤一撩头发,一副自恋模样,“我陆小凤就是这么招人喜欢,不仅江湖上的姑娘喜欢我,连……哎,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谭昭收回搁在人脖子上的筷子,非常愉悦地翻起了旧账:“不知道是谁哦,前些日子还说就算是饿死也不会求我救命的,啧~” “喂!哪里又说饿死了!” “你就是承认了?” “……”遭了,被人套话了! 花满楼忽然噗嗤笑了出来,他这两位朋友搁在一起,当真是不吵不开心,可偏偏两人吵得起劲,却丝毫不损朋友情,也是稀奇。 “反正我不管,你、你该不会见死不救吧?那我小凤凰岂不是要变成死小鸟了?”陆大爷果然酷爱演戏,这不就立刻演上了,也不嫌累。 “哎你说死小鸟我想起来了,把我丢下一个人逃走,要是不是我机智可爱,差点就葬身狼窝了!”所以说嘛,一个比一个爱演,虽然谭昭比不过,演技稍显夸张了一些。 “……朋友,你摸摸你的良心,那杨开泰和风四娘,是你的对手?” 谭昭一副你果然上了年纪忘性竟然这般大:“我早说过,我们帅哥是没有良心的。” “七童,七童,你别拦着我,我要跟他决一死战!” 花满楼:“……我没有拦着你,而且你跟他打,你或许真的要变成死小鸟了。” 陆大爷、陆大爷只觉得鸟生不值得,这交的都是什么塑料朋友,连江湖最后的良心花满楼都变了,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难混了。 “当真?” “当真。” 陆小凤可能不信江湖上任何一人,却绝不会不相信花满楼,花满楼如此笃定地肯定了谭昭的剑法,那么他自然会相信。 而正是因为相信,他才吃惊,一个人能“反转”得这么厉害,果然西门吹雪从不会错看任何一个剑客,即便那时候的谭昭,尚且还没有开始习剑。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庆幸西门没有过来了,否则……他又要开始头痛朋友以剑决斗的事情了,他几乎能够想象西门一脸战意的样子。 唔,玉一霸那奸猾小子又要面临一次没爹的经历,亲爹二爹都是爹。 这么一想,他就非常快乐地将此揭过,陆大爷从来心宽体胖,反正他多了一个剑客高手的朋友,总归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我已听到了城中一些风言风语。”陆小凤皮过了,就开始说正事。 “什么风言风语?” “关于厉刚的,这背后之人显然要将这泼脏水往你身上引,虽然不清楚你究竟得罪了谁,但江湖上谁都知道六君子以君子得名,你杀了其一,另外五个恐怕都不会放过你。” “恐怕江湖上的正人君子们,也不会放过我,到时候我这个江湖公敌,哪里都不能去,纵使我武功高强,但能以一敌百,以一敌一千吗?是不是这个道理。”谭昭敲着桌子,说的话挺严肃,但他显然并不如何担心。 大概是被他所影响,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没有太紧绷,一是事情尚未到这种地步,二是他们已然知道是谁在捣鬼了。 “这倒是让我了曾经的幽灵山庄,不知这江湖,是否也藏了一个山庄啊!”陆小凤忽然感叹了起来,他想到了很多人,但终究还是一个人名都没有提起。 “那就未可知了,他就跟招猫逗鼠一样地戏弄江湖人,此人显然心高气傲,或者颇有能力,富有一方,古话说得好,仓廪实而知礼节,一般这样的人,也就是没有生存的困扰,闲极无聊,才这么找事儿。” 陆小凤被这个描述逗乐了:“所以呢?” “他既然闲着没事儿,就给他找点事情做呗。” ……你说得倒是简单。 谭昭表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非常简单,现在江湖什么消息最热,割鹿刀啊!所有人都想搞萧十一郎,但谁不是藏着私心啊! 这江湖人,又不是开慈善堂的,人那么拼尽全力地追杀萧十一郎,还不是因为自己也想天下名刀割鹿刀,但割鹿刀到底哪里好? 谁也没见过啊,它将整个江湖搅得上下浑浊,可它本尊却还没有露过面,这外界吹它如何如何厉害,但……谁知道是不是吹出来的啊。 “陆小凤,你觉得这个江湖,是剑客多还是刀客多?” 这个问题,还真难道了陆小凤,剑乃双刃,伤人又能伤己,故而剑法难练,又有修心之意,而相比剑,刀就更加亲民一些,刀乃单刃,只要挥刀,无后顾之忧,乃为勇者,所以学刀门槛低上一些,你要说江湖顶尖的,剑客和刀客其实相差无几,但若有整个江湖,那还是用刀的多上一些,毕竟十八流的跑江湖,能用刀就不错了。 “刀吧。” 谭昭颔首:“没错,但你觉得武功低的刀客,能留得住割鹿刀吗?” 陆小凤已猜不到朋友的心思,因为这实在是太跳脱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锻造术,其实还不错吧?”就是靠材料,他也要搞事! 陆大爷光知道自己朋友狂,但他没想到……这么狂,不过他喜欢,搞事情嘛,他最在行啦:“你要铸剑?” 好朋友嘛,确实有那么点儿心思想通的感觉,陆小凤立刻就猜到是铸剑,而不是铸刀,因为看热闹不嫌事大这种东西,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呀。 “没错。”随后,谭昭才转头望向花满楼,“七童,你想不想看我铸剑?” 大概也是老天爷的幸运加成,谭昭寻摸完材料要铸剑,花满楼刚好这天“开眼”了,这当然属于陆大爷的保留节目,他每天都在猜七童今天能不能看见,五年了,他对此仍然乐在其中,今天,他又猜对了一回,所以为了纪念这份胜利,他替谭昭租了个铁匠铺。 当然,不再是上次那个。 “你真是到了哪里都不忘记交朋友。” “客气客气。” 花满楼的感觉非常微妙,但显然易见他心里还是非常开心的,他从前从不奢望自己还能再看到,所以每当他能看清这个世界,他都心存感激。 即便只是普通的亭台楼阁,他都带着十二万分的郑重去看,而今看到好友打铁,不得不说……非常微妙了。 “七童,是不是觉得非常违和?他根本不是什么打铁的人啊!” “……”花满楼不得不赞同,因为谭昭看着实在不像是会做打铁这种事情的人。 “但他做起来又有模有样的,是不是非常新鲜?” 花满楼又点了点头,甚至他还有点儿跃跃欲试,于是他开口:“谭昭,我能试试吗?” 陆小凤:“……咱们,是要当铁匠三兄弟吗?” 谭昭正在挥锤子呢,一锤子下去,火花四溅,瞧着很有威严的模样:“三兄弟?你不是干看着吗?” “这不是正要上前嘛!” 反正呢,没有外人在场,陆大爷何花公子都体验了一把当铁匠的乐趣,不过呢,最后都非常乖巧地坐到了旁边。 陆大爷还一脸的难以置信:“七童,他竟然说我没有打铁的天赋!” “……你本来就没有。” 没爱了,这朋友真是没法做了。 这火炉里的火,直烧了七天七夜,陆小凤都心急如焚地跑进来说外头谭昭的名声都快跟萧十一郎齐头并进了,谭昭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好了?” “你真是来得巧,刚开了刃。” 陆小凤虽然不是刀客,也不是剑客,但他仍然非常激动,他也想看看朋友锻造出了怎样一柄戾气,唔,上次的小细棍不算:“剑呢?” “这里。”谭昭转身,用一块细棉布仔细擦拭干净,这才拿了过来。 大概是新出炉,宝剑还带着火气,但这实在影响不了他的正气,没错,陆小凤轻轻地接过,这柄剑竟然浑然一身正气,隐隐中还有一股龙腾虎啸的感觉,即便是他这样不会什么剑法的人,都有点想把这柄剑占为己有了。 他忽然有些同情这个江湖的剑客,唔,各种意义上的。 “你也是剑客,它又在你的手上诞生,你舍得将它拿出去?”倘若是他,他肯定不舍得。 谭昭已净了手,他的手骨节分明,生得十分好看,手拂过宝剑,宝剑竟有微微的蜂鸣声,像是欢欣地跳跃一般。 “我不适合它,它值得一位更好的主人。” 谭昭的眼神简直要柔得出水了,也是快成功的时候,他突发奇想问阿和要了一缕和氏璧的气息,头发丝那么细小一缕,却让整把剑变得完全不一样起来。 它变得不再锋芒毕露,甚至变得中正平和,却隐隐有一股傲气。 “那你适合什么样的剑?你自己就是最好的铸剑师,为何不替你自己锻造一把?”陆小凤有些想不明白。 你怎么知道他没造过?谭昭一笑,状若客气地开口:“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最好的铸剑师什么的,私下里说说就好了,我很低调的。” 陆小凤:“……”收回,收回! 第458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五) “那倘若没有合适它的主人呢?”陆小凤忙转移话题。 谭昭一笑:“那就只能委屈委屈它,跟我暂时搭伙过日子喽~” “……”永远没个正经。 不过讲真,这柄剑若是拿出去,这江湖真的要被搅得天翻地覆了,陆大爷从来都明白欲望的可怕:“你当真想好了? ”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或许逍遥侯喜欢玩弄人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很令人开心,但他没这癖好,要玩嘛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法子,就是这柄剑该取什么名字呢?真是令人苦恼。 陆小凤看好友一脸凝重,心里也有些忐忑:“你可有什么难处?” “你说,它应该叫什么?” 陆小凤脚下差点一滑,他早该想到的,不过:“割鹿刀,割鹿二字取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胜者得鹿而割’,意有问鼎武林的意思。” “……你真是太高看我的文学修养了。”如果他来取,可能会叫……杀猪刀?可能江湖高手即便知道刀是好刀,都不想来夺了:)。 系统:……可以想象,所以你是准备叫这把剑杀猪剑吗? [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阿和跳起来砸在我的鼻梁骨上。] 系统:原来你还知道啊。 所以他才愁嘛,毕竟是要拿出去的,必须有个高大上的名字,所以:“……不如……”谭昭稍有迟疑。 “说实话朋友,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谭昭才不管呢,他细细抚过宝剑,微微一笑:“不如就叫‘十五城’吧。” 完璧归赵的故事嘛,当年赵惠文王得到和氏璧,秦昭王知道后派使者说自己愿意用十五座城池交换,这柄剑剑心以和氏璧为引,叫“十五城”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陆小凤一奇:“城池的城?” “没错。” “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难道是价比十五座城池? 谭昭感受着手中宝剑的欢呼雀跃,就像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一样,他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深了深,也不隐瞒陆小凤。 陆大爷听罢,一脸的感叹:“这名字不错,不过一般人可能猜不到这里头的含义。”拐了十八圈,竟是自比和氏璧,厉害了我的朋友。 “我也无须别人猜度。”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七童已在城中按照你的要求布置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你手中的这位主角了!” “那还不带路!” 谭昭没来得及打造剑鞘,当然他也没打算打造剑鞘,剑鞘嘛谁都能打,他就偷偷懒,让十五城以后的主人操心好了,你说对不对呀,十五城。 十五城没给回应,倒是怀中的阿和跳了跳,显然阿和小可爱非常喜欢这柄剑。 作为一个非常注重外表的人,谭昭还是先去隔壁换了身衣服,这才提着十五城到了会场,所谓会场,就是花满楼包下了积翠楼的三楼,这楼上直接搭了一个巨大的露台,原本是唱曲儿和说书的地方,现在临时改了。 “不错吧,我找杨开泰帮的忙,他虽然是个非常吝啬的人,但只要给钱痛快,他办事当真不错。” “……陆小凤,我发现你脸皮是真的厚,上次你还丢下我逃走呢,转头就找人帮忙去了?佩服,佩服。” 陆大爷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模样。 花满楼正在同连城璧和杨开泰说话,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微微偏头,也让杨连二人看到了谭昭。 七日不见,连城璧有些吃惊,他自小习剑,未尝敌手,十三岁便与东瀛高手过招而不败,到如今二十有七,于剑道颇有自信,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这么强烈的危机感。 “谭兄,你来了。” 杨开泰也打了招呼,不过他的脸色有些奇怪,脸上又隐隐有些怒意。 正是这时,外头又进来了两位少侠,一位打扮富贵,一股风流气派,而另一位则脸色紧绷,看谁都跟……欠他三百两黄金似的。 陆小凤悄么么跟谭昭科普这两人的身份,却原来这两位都属六君子,前者是世袭杭州将军徐青藤,师从武当真人,拳剑双绝,轻功也好,而后者是昔年巴山顾道人的衣钵弟子柳色青,此人剑法之高,据说已比其师高绝,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已练至化境,奈何此人太过狂傲,往往被人带了节奏。 很好,都是学剑的。 不过除了厉刚,连城璧、杨开泰、徐青藤、柳色青,还缺一个啊? “还有一个朱白水,据说他太聪明,看破红尘出家去了。” “……我觉得逍遥侯应该跟他学学。” 陆小凤想了想,觉得此话非常有道理:“你说得对。” 说着话呢,徐青藤和柳色青已经走近了,徐青藤是个世家公子,虽然他有傲气的资本,但他反而平和近人,相反柳色青…… “你就是谭昭?” “不错。” “那个杀了厉刚的谭昭?” 谭昭莞尔,这种人在皇宫里,可能都活不过两天:“那你可能找错人了。” “呵!你倒是比萧十一郎有胆色,杀了人竟敢堂而皇之地出现,今日我便要替厉兄报仇雪恨!受死吧!” 柳色青说罢,一柄剑就戳了过来,他的剑确实非常快,甚至比司徒中平的刀还要快,但谭昭根本没有出手。 出手的是陆小凤,陆大爷虽然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不干事,但他可是能接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剑的人,区区一个柳色青,灵犀一指简直稳得不得了。 柳色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下了面子,特别是当着连城璧的面,脸上愈发火光,他立志要取代连城璧成为六君子之首,哪想在这里栽了跟头。 “你难道也是他的同伙?”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你既以君子之名在外,却如此没有头脑,可惜了可惜了啊!”谭昭一脸感叹模样,语气却非常欠揍。 到底杨开泰好脾性,他并不相信谭昭会是杀害厉刚的凶手,但他希望能得知事情的真相,好替厉刚报仇雪恨,便出口劝说。 “杨公子觉得,厉刚是个什么样的人?” 厉刚,厉刚是他们六君子里最年长的人,再过几年就要四十岁了,他的大开碑手已炉火纯青,若非他秉性太过方正,不具变通,这才稍显瑕疵。 陆小凤已是松开了柳色青,柳色青听闻此言,立刻抢白道:“厉兄武功高强,为人最是方正,武林中,还有‘见色不乱真君子’之称,如何?” “……”陆小凤觉得自己这几日调查来的东西可能都是假的,见色不乱真君子?色中饿鬼还差不多,他也爱美人,但绝不至强迫杀害,如此低劣之人,他唯有一句死得好送给厉刚! 美人是用来疼爱呵护的,哪能粗鲁对待! “好一个见色不乱真君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杨开泰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小凤拿出了近些日子的调查,厉刚遮掩得不错,但他人死了,很多嘴巴就会变得不牢靠起来,漫说人证,连物证都不缺。 “人都死了,你想怎么污蔑都行啊!”柳色青倔强地开口。 谭昭无所谓地耸耸肩,推了推陆小凤:“陆大爷,你觉得他配得上咱十五城吗?” 陆大爷思忖片刻,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配不上,半点都配不上。” “那要不咱就做做好心,送人出门?” 陆小凤跃跃欲试,还是被花满楼按住了:“谁是十五城?” 谭昭拍了拍手中用布包着的剑:“当然是我新铸的宝剑啊,我请诸位来,一是为揭露厉刚丑恶的嘴脸,二则是邀诸位共赏宝剑啊!” “宝剑?新铸?就你?我——”柳色青说不下去,因为他即便“心高气傲”,也绝对拒绝不了这样一柄宝剑。 割鹿刀是刀,他练的是剑,他即便很想要,那也是为了得到江湖声名,实际上来说,他也不可能为了一柄刀转而练刀法。 但这把剑不同,这显然是一把绝世好剑,柳色青再没见过比这柄剑更好的了。 ……所以,你既然这么能耐,为什么不早点说啊!他得罪人的话都说尽了! 连城璧的眼中也是惊艳连连,没有一个剑客会拒绝这样一柄宝剑,即便只是看,他都能感到这柄剑的傲骨与锋利。 “如何?” “好剑,绝世好剑。”即便如杨开泰这般不习剑法的,也不由得赞叹。 “此剑净重六斤一两,剑锋三尺,可吹毛断发,切金断玉。”谭昭端起宝剑,光华更甚,“此剑名唤十五城,乃于昨日新铸好,我这人比较大方,便共邀天下诸位英雄赏鉴。” “剑即人,能铸如此宝剑,我相信你。”说话的,是一直坠在后头的徐青藤,他性子看上去很淡,此刻眼中却是异彩纷呈,显然一个习剑的人,是拒绝不了宝剑诱惑的。 谭昭一笑:“多谢徐少将军。” “多少钱,这把剑我要了!” 啧,这人怎么就这么……会捧哏呢,他喜欢:“柳少侠也是习剑的,应当明白宝剑识人的道理,我呢初出江湖,虽有些手段,却总是被人诬陷,倘若此时到了诸位身上,恐怕也有不爽。” “今日我邀诸位前来,只有一事。” 谭昭已走到了露台处,底下两三层,已聚拢了济南城大半的江湖人,此刻被宝剑所吸引,都被勾了出来。 “诸位,今日我谭昭发誓,厉刚绝非死于我之手,我呢气性大,诸位只要是能找出谁是杀害厉刚的凶手,我便将宝剑赠与谁!倘若宝剑不识君,那么我愿意替这位侠士,度身定制一柄,勿论刀剑!” 第459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六) 这谁能遭得住? 遭不住啊!不找不是江湖人啊!这年头混江湖,就少有单枪匹马的,谁没几个朋友啊,就算自己不用武器,那……朋友就不用? 退一万步讲,混江湖也有老老少少,你不用你儿子兄弟不用?神兵啊,就算不用剑,冲这架势,绝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以后打架啊吹牛皮啊,拿出来不是一样利器啊,多有面子啊,说不定还能保命呢! 这一个群情激奋啊,甚至有人觉得厉刚那真是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啊,只要找到那杀死厉刚的王八羔子,就能拿到神兵了! 大合算的买卖啊,就算是做生意最精明的杨开泰,也觉得谭昭做了一笔非常亏本的买卖,不过人自己铸的剑,排除成本,估计也没觉得亏。 他要不要也参与一下? 有人心动,自然也有人冷静,毕竟能把江湖闻名的六君子之一厉刚杀死,那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说只要将杀人凶手调查出来,那万一要是查出来被灭口了怎么办,与其……追寻个没影的杀人凶手,不如——杀人夺剑! 量身定制固然让人眼红,但这剑是在眼前的,只要寻个恰当的时机,一个才出江湖不久的年轻人,还能翻了天去! 谭昭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江湖了,他自然能猜度到,三楼上另外的江湖人自然也能猜到,柳色青心里腹诽这愣头青太过得意忘形,心里正盘算着黑吃黑,等届时得了剑,便也算替铸剑师报仇,而有此神兵,他定能胜了连城璧! 想到这里,柳色青的心里愈发火热起来。 但怎么说呢,这世界上谁也不是写江湖剧本的,因为还没等他暗喜多久,谭昭就开口了,说得就跟他有多贴心一样:“若诸位想前来夺剑,在下也欢迎,本人会在积翠楼待上七天七夜,诸位只管来,谁能拿到,也算是谁的,如何?不过事先说好,凭真本事,若是下毒暗算,你配得上这柄剑吗?” “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应好声简直要将整座积翠楼掀翻了,怎么说呢,一个人光明正大地来,总归会让人心生好感,当然了,剑……还是照抢不误的。 咳,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不是嘛。 谭昭放完豪言壮语,连陆大爷也被人吓住了,这简直意味着连挑江湖众位英豪七日七夜,摆下了擂台啊,这简直……太狂了!他觉得十五城可能要保不住了。 哎,崽啊,是你爹不中用,可不是他这个当伯伯的不劝着。 花满楼也是一脸震惊,震惊过后就非常体贴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木已成舟,他难道还能让人收回不成吗?他武力尚可,能帮一点是一点。 七童都表态了,陆大爷自然也不会干坐着看好戏,七天呢,人七日七夜不合眼还要面对层出不穷的抢剑,是人又不是神。 “也算我一个!”说话的是连城璧。 “唔?” “谭兄助我良多,在下定当略尽绵薄之力。” 谭昭一笑:“连兄你净说瞎话,若你都说绵薄之力了,你让外头的人怎么快乐地来夺剑!” “……多谢夸奖。” “那也算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竟是一直当看客的徐青藤。 “好啊!” 然后杨开泰也开口了,这样一柄宝剑,即便他用不上,也不想看它落入个普通人之后:“我也来帮忙。” 柳色青一听,立刻也表态了,大不了还有……监守自盗一条路嘛。 然后,谭昭就超记仇地拒绝了。 “你——” “我如何?你觉得我是个好脾气的人吗?倘若有人像你刚才那么对你,你还会给他好脸色吗?以己度人,我从来都是个非常小气的人。” “哼!”柳色青气得直接转身就走,离开前还是非常遗憾地看了宝剑一眼,他心想这都什么人啊,竟能锻造出如此宝剑,老天爷莫不是瞎了眼! 将人气走了,谭昭也非常不客气地开口:“那就拜托诸位了,若不两人一组,如何?”他微微看了一眼陆小凤。 陆大爷立刻就明白了,非常自觉地揽过杨开泰:“咱们一组,怎么样?” 杨开泰想了想,觉得自己担子挺重的,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尽我所能的。” 花满楼一听,便找了连城璧,剩下的就是谭昭和徐青藤了。 非常迅速地分了组,谭昭就道:“今夜就我跟徐将军吧,要是第一夜就被人夺走了,也不用劳烦诸位了。” “……我说谭昭,你这乌鸦嘴能不能闭上了,还没开始呢就咒自己!” 谭昭不服:“这叫丑话说在前面,你咋这么迷信呢!不好不好。”说罢还摇了摇头,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两人又差点掐了起来。 花满楼冲着另外的三君子,露出了一个无奈而疲惫的笑容。 “……”花公子你有这俩朋友,当真是辛苦了。 不过虽然定了谭昭和徐青藤,另外四人也还是留了下来,等到入了夜,才各自回去,毕竟还有后头六天等着呢,不愁没有奉献的时候。 倒是谭昭,趁着白日里,还补了一回眠,等到花满楼来叫他才懒懒地起来吃晚饭。 “来,徐将军,我敬你一杯!” 徐青藤这人呢,大概是跟了个学道的师父,性子挺淡的,脾气也挺好,江湖上传他的剑法有股子仙气,不带丁点烟火气,却没成想独好这杯中物。 “好酒!”徐青藤吃了一盏,立刻就来了兴致,“这酒是哪里产的,我怎从未喝过这般滋味?” “我自己酿的,尝着不错吧,你们帮我,我总也要款待你们的。” 徐青藤一笑,他就喜欢敞亮人:“哈哈哈,你若是与我两坛子,漫说七日,十七日都替你守着!” “那我便谢过徐将军了。” “叫甚徐将军,唤我青藤便好了。” 所以说请江湖人喝酒,当真是增进感情最好的法子了,两人都是习剑的,谭昭要想跟一个人熟悉起来,那绝对不会让人生厌,一边喝酒,一边谈天,外头的月亮已经挂在了正当空。 谭昭自然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只是谁也没进来,他自然也不会出去赶人。 等到让人愁困的午夜,终于有人忍不住摸进来了。 不过有一个徐青藤在,来的也绝不是什么无名小辈,甚至还是结伴来的,显然打着先抢了再分赃的主意。 于是,谭昭终于见到了徐青藤的剑法。 有时候传言不可信,但也分人,你看徐青藤用剑,就会觉得这人无欲无求,但你若当真这么认为,那你恐怕就离死不远了。 一晚上打打闹闹直到天光大亮,一共来了五拨人。 谭昭虽说都叫不上名号,但武功都不算低,用剑的就占了百分之九十,还有用鞭子的,可以说层出不穷。 徐青藤显然已没有了喝酒的力气,但他的心情却非常不错,陆小凤和花满楼过来的时候,只见两人正在吃早饭。 某个铸剑师一边抱着剑,一边打哈欠,见到两人还皮了一下:“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当真要劳烦你俩!” “……七童,我突然有点想监守自盗,怎么办?” 花满楼微微一笑:“陆小凤,你可以试试的。” “……果然啊,交友不慎。”陆小凤刚概叹完,忽然鼻子嗅了嗅,随后是一副被世界背叛的系统,“谭昭,你们喝酒了!你跟我说没有了的!” 谭昭喝着羊肉汤,非常坦诚地承认:“没错,我们喝酒了。” 徐青藤还非常应景地点头:“没错,喝酒了。” “你们——我不管,我也要喝酒!” “这积翠楼的酒,随你喝,别替我省钱!” 杨开泰一进门,就听到这话,心里立刻就觉得谭昭绝对是个非常值得交往的朋友,他自己虽然小气,却最喜欢大方的朋友了。 “杨兄,你评评理,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杨开泰老实人啊,觉得谭昭再大方不过了,于是他非常诚实地开口:“没有,我觉得谭兄为人不错。” “……”陆大爷蹲墙角长蘑菇去了。 “谭昭,昨夜情况怎么样?”到底还是花满楼最为良心。 “十五城还在。”见人都来了,谭昭干脆把剑放在了桌上,也没个剑鞘,放在这普通的八仙桌上,只觉得慢待了。 “谭兄,你就没打个剑鞘吗?” 谭昭摇了摇头,顺便还给自己的偷懒找了个借口:“我还没想到怎么样的剑鞘才能配得上十五城。” 这么一说,还真是,徐青藤想了想,非常财大气粗地表示:“我那里有南海来的明珠,还有西域来的玛瑙白玉,若是用得上,尽管拿去。” 我的妈,陆大爷一听,立刻就点头:“用,用得上!徐将军,你还缺朋友吗?非常穷武功不错需要人接济那种?” 徐将军表示不需要,他虽然很有钱,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吃得那么多,谁能救济你啊!” 陆大爷非常倔强:“你胡说,七童就是一个!” 花满楼、花满楼立刻坐远了一点,表示跟自己毫无关系。 就在陆大爷再次要去墙角长蘑菇的时候,外头又来人了,谭昭一转头,却见连城璧带着沈璧君进来了,沈璧君见到他,眼神闪避,竟是有几分不自然的感觉。 唔,怎么回事? 第460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七) 数日不见,沈璧君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她穿了身简单的白色褙子,头发随意绾了个流云髻,只插了一支银钗并一朵白花,但美人之所以是美人,便是因为无需旁的其他,风姿便足够动人了。 沈璧君无疑是个美人,即便是怀孕,也无损她的美丽。 倘若以前,积翠楼的掌柜可能要欢快地迎出去了,可现在……在场的人都明白,这里其实不太适合孕妇来。 杨开泰甚至觉得连兄实在是太宠媳妇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不过倘若风四娘肯嫁给他,他指定比连兄做得还要好。 几人心思各异,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意。 “连兄,嫂夫人。” 沈璧君大家出身,对于交际自然手到擒来,不一会儿便落座了。 “嫂夫人今日来,可有要事?”开口说话的还是杨开泰,所以老实人有时候是非常必要的。 沈璧君一身孝服,沈家庄一夜覆灭,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甚至江湖传闻是萧十一郎出的手,在场都是聪明人,显然已是猜到了几分。 “明日祖母出殡,特来邀……”沈璧君先是向谭昭谢过救命保胎之恩,这才眼眶红红地说起。 “这个自然,请夫人放心。” 其实按说距离沈老太君身故的头七都过去好些日子了,早是该出殡了,可沈璧君这些日子奔波在外,沈家又实在没了人,连城璧作为外孙女婿虽然将丧事筹办了起来,但他最是妥帖,也明白沈璧君必定是要送沈老太君最后一程的。 如此,才拖到了明日。 沈老太君在江湖上何等地位,她的孙女亲自来相邀,谁敢驳了面子!即便谭昭再是轻狂,也是知道江湖规矩的。 沈璧君很快离开,连城璧神色莫名地追了出去。 一路两人无话,等到了停灵的地方,沈璧君刚要下车,连城璧却拦了一下。 “怎么了?” “你同我说是想去感谢谭兄的救命之恩。” 沈璧君微微克制地抿了一下唇,这才开口:“我……做错了吗?我总想着祖母她喜欢热闹。” 事实上,她心里不是不内疚的,但她已发下重誓要替祖母报仇,只要……只要她能按照人说的做下去,便能找到幕后凶手。 为了报仇,她可以背弃自己的原则。 沈璧君不难懂的,至少在连城璧的眼中,是并不难懂,枕边的女人变了心,他怎么可能不懂呢,可他还是怜惜她遭逢大难,她想做的,便随她吧:“无事,只是明日出殡,我可能没办法陪你的。” “什么?” “我应了谭兄,要替他守剑的,君子一诺,不好反悔的。” 有那么一刹那,沈璧君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被人看透了一般,可她已经舍弃了廉耻心,已顾不上这些了,她抓着连城璧的衣袖一紧:“连我祖母的葬礼,你都要恪守你的君子之心?那不过是一柄剑,一个死物,枉我祖母那么欣赏你!” 连城璧缄默不语,他做下的决定,从来都不容置疑的。 沈璧君一手甩开连城璧的衣袖,放了一句狠话:“连城璧,我当真是看不透你!” 连城璧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微微闭了会儿眼,这才下了车去。 而这边积翠楼中,杨开泰才为难起来:“明日我们都去吊唁沈老太君,谁来守剑?”这实在是太不巧了。 “若不,明日暂停?” “这是什么馊主意啊。” “也未可知啊,沈老太君的葬礼,济南城的江湖人都要去的,说得上名的剑客,绝不会选这个日子来挑战的。” “……你能保证?” 这自然是谁都不能保证的,名声什么的,有人在乎异常,也有人不那么在乎,倘若是西门在这里,陆小凤绝对肯定他会选择留下来守剑的。 “我颇受沈老太君恩惠,必是要去的。”杨开泰首先开口,徐青藤紧随其后,“我家与沈家世交,也不能缺席的。” “我倒是无所谓,要不……” 陆小凤还未说话,谭昭就接过了他的话头:“去吧,咱们都去。” “都去?那你这剑是准备不要了?” 谭昭莞尔:“要不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明日过后,十五城还在不在积翠楼,怎么样?” 陆小凤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赌不赌,跟你打赌不管赢了输了,都绝不会有好事发生。” 花满楼:“当真没事?那位连夫人恐怕……” 谭昭摇了摇头,花满楼就不再多问了。 “你们感情真好。”徐青藤忽然赞叹道,他很是羡慕这般的朋友兄弟情。 “好个鬼!你看他俩,再看看我,我过得这么贫穷,他俩吃香的喝辣的,从来都不叫上我,气死人了!”陆大爷显然满腹牢骚。 插科打诨,一日一夜便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日夜自然并不平静,简直比昨夜的动静还要大,隔壁的大明湖有多么地冷清,这里就有多么的热闹。 作为挑起这事儿的始作俑者谭昭,倒是半点不担心,甚至还答应了徐青藤的邀请去他府上继续喝酒。 “你就不担心?”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一把剑而已!” 徐青藤竖起手指:“恕我直言,那是一柄数一数二的宝剑。” “但它本质上还是剑,剑客习剑,习的是剑也不是剑,倘若一个剑客非要用神兵才能发挥出他的实力,那么这本身就代表着他的剑修习得还不够。这种时候,你觉得应该是怪剑还是怪自己?” 徐青藤的脸色已变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甚至越来越紧。 “许多人,明知道是自己的不足,却在最后的时候,选择去找一柄更好的剑,外人看上去只会赞你剑道又进步了,其实……是你在退步。” “退步?” “不进则退,习剑从来都没有中间选项。” 徐青藤的脸上已褪去了笑意,甚至紧绷得厉害,他的剑道已到了瓶颈,世人夸他剑法愈发飘渺,其实只有他自己明白:“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铸出如此宝剑了。” “所以?” 徐青藤终于说明了他的来意:“谭兄,我想向你邀战。” 谭昭走着路呢,差点上演平地摔,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邀战?”声音超大,把路边的野猫都吓得逃窜了。 徐青藤点了点头:“我听说,你的剑法很厉害。” “……那你肯定是听错了。”说得非常顺溜,可以说求生欲非常强了。 “你一向都这么拒绝人吗?”徐青藤其实也很苦恼,作为世袭的杭州将军,他过得安逸怎么了,他自家条件好难道还怪条件不成吗?他也不想的啊,可他剑法五年没进步了,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江湖上越来越多人说他剑法仙气飘渺,但剑是利器,没有了杀伤力,如何杀敌!正是因为明白了这点,他其实是准备来邀战连城璧的。 徐青藤没打算赢,他只想堂堂正正地败上一回,说不定他就……开窍了呢。 但看到谭昭之后,他就决定换了个人挑战。 谭昭也很无奈:“你认真的?比剑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是输给我这个无名小卒,你家的名声不要了?” “不过是名声罢了,怎么样?”跃跃欲试状。 谭昭、谭昭当然愉快地拒绝对方啊,理由还让人无可挑剔:“我的手里没有剑,在我找到我的剑前,我是不会与人比剑的。” “十五城?” 谭昭一笑:“你确定?” 徐青藤不确定,虽然他很自信自己的三尺青锋,但十五城实在无可挑剔,谁拿起它,都会成为王者。 “所以嘛,若你能等,便等我找到我的剑再说。”谭昭非常擅长偷换概念,早几年提着不给的时候,老有人挑战他,那时候他就决定做个手中无剑的美男子。 “好,我等你!” 系统:实诚孩子啊,你被骗啦!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哟! 去有钱人家吃了顿大餐,第二日谭昭换了身得体的衣服,趁着时间早来得及就往积翠楼一趟,还没进去,竟是在外面碰上了连城璧。 “连兄,早啊,你今日还有时间到这里来?” 连城璧点了点头:“早,我今日应邀来守剑。” “守剑?”是他想的那个守剑吗? “嗯,我应下了,便不会因为旁的事推拒。” 言而有信好儿郎啊,也好生体贴,谭昭不得不佩服对方,其实十五城给对方的话,相信小十五也不会介意的:“好呀,多谢你了,不过我今日准备在楼中设下阵法,即便连兄不在,应也无事。” 连城璧却摇了摇头:“好,我知道了。” 能说的他已经说了,老实说跟连城璧相处,他总有种拘谨的感觉,对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将自己放在一个框架里,逼着自己去做一个世人敬仰的连庄主。 就算是弹簧,有一日也会松弛,强大的人总是担着更重的担子,所以谭昭很多时候宁愿去做一个江湖的无名小卒,如连城璧这般受人敬仰,能力卓著的,旁人看他,说不得觉得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呢,否则那位连夫人……也不会当着他的面算计人了。 第461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八) 连夫人的算计,并不高明,但很简单有效就是了。 谭昭猜不到对方到底在算计什么,但他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搞事情,背后那劳什子逍遥王,必定是坐不住的。 调虎离山?满足你。 一番招呼,独连城璧抱着剑留了下来,今日的积翠楼,宁静得就像外头大明湖的湖面一般,只底下的风浪,谁也瞧不见。 “我说谭昭,你是不是早猜到连庄主要过来的?” 陆小凤揽过谭昭,悄么么小声说着,旁边的花满楼一脸无奈,不过并未阻止就是了。 “我们英明的陆大侠都没猜到,在下区区怎么可能猜得到呢?”一听就是调侃。 “这话说得动听,不过我并没有太过惊讶。” 谭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确实挺惊讶,但却并没有太惊讶,连城璧这样的周到人,自然不会看着自己夫人去算计旁人而无动于衷。 “说实在话,我很佩服连夫人的勇气,这背后之人如此阴狠狡诈,她看着实不像坚强的女儿家,却能挺到如今为沈家庄筹谋。” “这么说,你很欣赏她?”谭昭也不会想歪陆小凤看上人姑娘什么的,陆小凤这人浪迹天涯最喜欢和漂亮小姐姐聊天,但他一向奉行你情我愿,绝不会去招惹良家妇女。 陆小凤摇了摇头:“那也谈不上,只是今日过后,恐怕……”连谭昭这种注孤生都能看出萧十一郎与沈璧君之间的情谊,更何况是风月老手陆小鸡了,这种危险的三角关系,他着实觉得萧十一郎糊涂,不过他也最是明白,情爱一事,本就发乎心,外人就算怎么劝,都是无用的。 他已看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所以从来不会去碰这个。 一路说着话,便到了沈老太君的灵堂之上。沈家庄已经烧了,但济南城沈家的地方自然不止这一处,他们到的时候,里里外外已经来了不少江湖人,沈老太君是江湖前辈,众人敬重,解剑吊唁。 这两日,谭昭可以说是一剑成名,虽然靠的不是自己的真功夫,但他这手锻造的功夫,已经足矣让济南城所有的江湖人记住他的脸。 他们仨一到,便有人的眼神动了起来,谭昭全作没看到,和花满楼和陆小凤进去上香,沈璧君穿着孝服同他们回礼,脸上愧疚一闪而过,显然她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情,尚且在受着良心的煎熬。 沈家庄从早到晚,来来回回恐怕来了上百号的江湖人,等到天黑透,谭昭三人终于完成了“不在积翠楼守剑”的使命,他们要走,也无人阻拦。 今日连城璧不在,原本有人颇有微词,说他连沈老太君的葬礼都不出息,简直枉顾人伦。却又有人科普说连庄主早答应了替人守剑,乃是君子守诺,况且如今里里外外,全是连庄主操持的,沈老太君如何人物,哪里会注重这些表面功夫。 江湖人听了,自觉惭愧,便高声赞道连庄主当真不愧是六君子之首,一句话,戳得沈璧君眼泪连连,又扎得前来吊唁的柳色青心肝疼。 君子之风,这些劳什子规矩难道比送她祖母出殡还要重要吗! 沈璧君心里喊了一句,她忽然怔楞住了,因为她发现她对连城璧竟有这般的怨愤,她怨他娶了她,却不能时时伴着她,他总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事情,她时常等他,等到饭菜凉了又凉,他却还没有回来。 祖母说,他是做大事的人,就像现在,他为了什么君子承诺,既不提替祖母报仇,也不来参加祖母的葬礼。 她一个人应付这么多的人,她其实是害怕的。 沈璧君忽然有些想萧十一郎,但就在这个念头起时,她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她不能想,也不敢想。 天光已经黑了下来,沈璧君跪在地上胡思乱想了许多,她希望祖母保佑她找出杀害沈家庄所有人的凶手,又希望……就这一回,连城璧能失手。 而连城璧呢,他确实失手了,但……十五城却没丢。 入了夜,积翠楼上下却连一丝火光都没有,甚至安静得可怕,谭昭三人各提了一盏灯笼,一进去,就将底层的大厅照得通亮。 一个人也没有。 三人上到二楼,抑是一个人也没有。 直到了三楼楼梯口,谭昭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死人,蒙着脸,身形矮小,手里握着一个箭筒。 这种时候,花满楼从来不会冲在前面,冲在前面的是陆小凤,陆小凤一上了三楼,点亮火烛,倒抽了一口凉气。 “萧十一郎,你怎么在这里!”而且……你俩这模样,怎么看着像是拼过命啊? 陆小凤忽而脸色一变,往前蹬蹬蹬跑了两步,还没看到十五城呢,便听到后头连城璧有些微微虚弱的声音响起:“还在。” 陆小凤又走了两步,果然看到十五城还老老实实地呆在桌上,他心下一松,刚要伸手去拿,却是抓了个空,他不信邪地又抓了几次,竟是次次落空。 怎么回事? 他转头找谭昭,谭昭却早就拿出伤药喂给连城璧吃,至于萧十一郎……你指望他对一个前来盗剑的人有多好?想都别想。 连城璧也不推脱,服了药,便打坐疗伤起来。 谭昭四望,前两日可真是小场面啊,今天这积翠楼三楼都没个样子了,拆迁队都没这么暴力的,不远处还躺着几个哎哎哟哟的人,似是生怕他过去补刀,呼痛都小小声的。 ……出息,胆小还来盗剑。 “喂,别装死,说说吧,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谭昭踢了踢地上的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我就是个看热闹的!” 谭昭一笑,露出一个非常和善的笑容:“你觉得我会信?” 这人都要哭了,他其实真的没打算盗剑,他就是想来摸摸宝剑,这么好的剑他能摸一摸,他就非常开心了:“大爷,天地良心啊!” “别搞这些虚的,说说吧。” “哦,是这样的……” 这小子口才还不错,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概括起来呢,就是今天他们三离开后,某些人就蠢蠢欲动了,不过先开始谁都没动手,等到了午时过后,有人提着一柄刀进来了。 “谁要听你说书啊,讲重点!” “是萧十一郎,萧十一郎拿着割鹿刀来了!” 谭昭下意识地回头,陆小凤已经蹲在萧十一郎身边了,而萧十一郎手中,握着一柄刀,一柄黑色的刀。 “你怎么知道那是割鹿刀?” “他与连庄主打得难分你我,他自己说的,那是割鹿刀!” “那你们怎么回事?” 萧十一郎提着割鹿刀来了,这就等同于他在江湖人面前承认是他盗走了割鹿刀,也间接承认是他烧了沈家庄,连城璧于情于理,都必须杀了萧十一郎。 两人打起来,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 然后,两人就打得……两败俱伤了,至于其他人,有些想简陋,有人想做黄雀,却没想到这“十五城”就跟镜中月水中花似的,一群人大乱斗,有人走了,也有人留了下来。 “什么?这是割鹿刀?朋友,你又去做了什么?” 萧十一郎现在全身都是伤,连城璧虽然是一位君子,出手却异常地锋芒毕露,他微微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不起,我不能说。” 陆小凤有些恨铁不成钢,这跟他认识的萧十一郎不一样:“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连夫人对不对?”声音仅只他们二人能听见。 “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萧十一郎否认得既快又肯定。 “兄弟,我在女人堆里翻滚的时候,你恐怕还在穿开裆裤呢,你要是说得平静些,或许我会考虑考虑相信你。”陆小凤调侃完,才严肃道,“朋友,我劝你不要玩火自焚,你要是平静下来,绝不至做这么头脑发热的事情。” 萧十一郎眼中黯淡:“不,你不懂,你是个浪子,但我不是。” 浪子咋了,浪子吃你家大米了?! “有人威胁你,用连夫人的命,对不对?”陆小凤仍然半蹲着,声音非常冷静,“但你做出的牺牲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你并没有把剑抢走。”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不,其实我已经做到了。” 陆小凤脸色一变,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后一叹:“你又是何必呢,明明知道人要算计的是你,你还要乖乖上套,何必呢。” 我滴个乖乖,用自己的声誉(虽然没多少了)和未来换取心上人的平安,这是什么话本里的神仙爱情?陆小凤自问做不到,但他觉得这样的萧十一郎太过卑微了。 卑微得,都不像他认识的萧十一郎了,他认识的萧十一郎潇洒浪荡,喝大碗的酒,像一阵风一扬。 “连姑爷!连姑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她被人掳走了!” 外头忽然冲进来一个小丫头,眼神里犹然带着恐惧,连城璧也顾不上疗伤了,脸色铁青:“莫慌,是谁?” “这个,这个!”小丫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她刚交到连城璧手上,人就软了下去。 死了。 第462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十九) 连城璧认得这丫头,她是沈璧君房里的大丫头点翠,此时她瞪大着眼睛倒在地上,整个人都没有了呼吸,血从她的七窍里流出来,分明是毒发而亡的。 这种毒他曾经见过,只有不停地跑动才能让毒素挥发,一旦停下来,用不上几息的功夫,就会迅速带走一个人的性命,他早该发现的。 他伸手替人阖上双眼,这才将手中的信拆开,信上的内容并不长,说是一封信,更准确来说是一封邀请函,邀请他们……所有人去做客。 “有落款吗?” 连城璧眼风往下一扫,只见到三个银钩铁画的字:“天公子。” “天公子?这位天公子我有些耳闻,传闻他星相问卜、医药武功,无所不能,故而称天公子,只可惜江湖上无人见过他,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天公子抓了沈璧君?做什么? 萧十一郎却是心都碎了,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她,即便他与魔鬼做了交易,却仍然没有……他的拳头握得死紧,却到底没有说一个字。 但他这副样子,谁都看得出他要去赴宴的决心。 “我走不开。”开口的是谭昭,“我还要守剑,陆小凤,接着!” 陆大爷下意识地一接,发现是一个阵盘:“给我这个做什么?” “连兄替我守剑一遭,我走不开,你帮我个忙呗,反正你好奇心比猫还大,我相信你。” 陆小凤摸着阵盘,心情倒是忽然好了些:“你倒是有长进,也罢,我就替你跑上这一趟!” 天公子的约,是发给在场所有人的,但决定赴约的,只有连城璧、萧十一郎和陆小凤。三人很快离开,留谭昭和花满楼收拾残局。 花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功夫,积翠楼才被清理干净,不过折损的桌椅硬件设施,就没法子了,只能赔钱了。谭昭摸了摸扁扁的小荷包,真是人间不值得啊。 “这样一算,我简直亏大发了。” 花满楼就笑了:“你不是一向喜欢做亏本生意?” “哪有的事!”谭昭完全是否认的。 “那当年你……” “……好汉不提当年勇,谢谢。” “说实话,我觉得陆小凤现在应该很开心。”花满楼轻轻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夜风里所有的柔意。 谭昭一懵:“唔?” “当年,你孤注一掷想与玉罗刹分个高下,我与他到的太晚,他那人看着嬉皮笑脸,但很多东西都记在心里,你能开口请他帮忙,他自然是开心的。” 怎么说呢,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可恍然回顾,却都在眼前,他那时候尚且不太懂江湖的生存法则,却固执地想搞事情,后来搞得小命去了半条,才开始认识到“真实”二字的存在。 他一路以来,走得也算是轰轰烈烈,但对他影响最大的,还是最初的那一帮朋友,是花满楼和陆小凤教会了他朋友的可贵,也明白了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 “你当年同我说过的,我都记在心里的。” 花满楼就笑了,黎明就在远处的天边,天光透过地平线刺破了黑夜,积翠楼的血腥味也开始挥散,直到天光照耀整座济南城,都再没人上过积翠楼。 这一日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恐怕今日济南城的八卦又要聊爆了。 “今天是第四天了,还有三天。” 谭昭点了点头。 杨开泰和徐青藤几乎是前后脚来的,两人显然听到了不少消息,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焦急,见到两人便问:“连兄呢?我听到坊间传闻,说是萧十一郎提着割鹿刀来盗剑,可是真的?” “是真的。”谭昭长话短说,稍微叙述了一下。 杨开泰只觉得这滩水太深了,徐青藤也是唏嘘不已。 方是此时,积翠楼又迎来了一位客人,还是一位娇客,杨开泰一见到风四娘,立刻就迎了上去,眼中带着显然易见的惊喜:“四娘,你怎么来了?” “你让开!”风四娘显然也是非常急迫,越过杨开泰直冲谭昭而来,“萧十一郎那兔崽子死了没?” “……”你的脾气有点爆啊,谭昭看了一眼整个人都黯淡下去的杨开泰,摇了摇头,“没有,但他不在这里。” “那他去了哪里?” “对不起,我不能说。” 风四娘一楞,就想拔刀,但她很快就记起眼前这男子虽比她小上许多,武功却是四个她都打不过的。 “是他料到我会来,所以请你隐瞒的?” 谭昭没有否认,虽然……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没有义务替萧十一郎做什么,只是赴约天公子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明白了,老娘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他!”说罢,就气冲冲地走了。 杨开泰立刻急了,他朝着谭昭歉疚地点了点头,便追了出去,等他消失在楼梯口,隐约还能听到他唤风四娘的声音,但显然……风四娘并没有回应他。 “情之一字啊,最是伤人心。”徐青藤感叹。 谭昭想了一下这复杂的关系,已知连城璧和沈璧君成亲了,沈璧君和萧十一郎有点儿苗头,而风四娘喜欢萧十一郎,杨开泰呢又喜欢风四娘……他掰着手指头,非常成功地把自己绕晕了。 系统:你要是能搞懂,你不早美人在怀了嘛,别挣扎,好好酿酒吧。 说起酿酒,谭昭倒是来了兴头,这几日杂事缠身,要不酿个酒放松下心情?陆小凤那厮软磨硬泡的,他的酒窖小库存都要被人喝光了。 拜托徐青藤守一会儿剑,谭昭和花满楼去外头吃饭,如今正是要入冬,济南城也没什么应季的瓜果,他酿酒反正看心情,沿着街边就买了些东西回来。 “你要拿这些酿酒?”徐青藤看着桌上的酸红果、半红的石榴、沾着泥土的荸荠,最靠谱的还是那几个小小的青梨了,不过这一看就不太甜,“你要是想吃新鲜瓜果,我叫人……” “哎,不用,要的就是这个酸味。” 酒嘛,太甜就没意思了,甜酒虽好,唔,要不也试试:“唔,我收回我方才的话。” 徐青藤:“……好,不过等酿成了,与我两坛,哦不,三坛!” “依你。” 谭昭非常爽快,大不了就用小一点的坛子装嘛。 于是,谭昭开始了一边酿酒一边守剑的时光,四天功夫,他大大小小的坛子封了数十坛,他这次非常大胆地尝试了多种果子混合酿制,可以说每坛酒的酸甜度都是不一样的,等以后开坛,喝到什么样的,就看造化了。 徐青藤:“……头一回,见着你这样酿酒的。” “没办法,我一向由着性子来,天大地大,都一样嘛,你看看你想要拿三坛?” 徐青藤、徐青藤顿时选择困难症发作,他倒是想选最大的,但那时他亲眼看到一盆子的酸红果被丢进去,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好。 “哈哈哈,不急,等它能喝,至少也要等冬日过去。” 谭昭说着,推了一把旁边发呆的杨开泰,这人追着风四娘出去一天,后来就回来了,有些失魂落魄的,就守剑的时候精神极了,显然心里憋着不开心呢。 “要不要,也与你一坛?” “不要钱?” “……不要钱。”谭昭对杨开泰这抠门的本事,可以说是非常服气了。 “那我要最大的一坛!”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杨少侠立刻头都垂下去了,这一夜四人分别守在四个方位,打得都有些力竭,但畅快是当真畅快,甚至七日过去,杨开泰和徐青藤都有些怀恋这种感觉。 “我觉得,我的剑法要突破了。”徐青藤有些惊喜地开口,声音轻轻的,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 “我也是。”杨开泰亦是轻轻地开口。 ……那他不是,他好累啊,想休息,谭昭默默地一个人坐在了地上。 听到声音的花满楼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七日七夜过去,宝剑仍在积翠楼,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不仅铸剑了得,武功亦是非常厉害,一个拥有高超武功的铸剑师,是谁都不想去得罪的。 有人心不死去找杀害厉刚的凶手了,有人抱着伤离开,也有人……开始传起了江湖武功八卦,关于谭昭和十五城,也关于萧十一郎和割鹿刀,当然也关于沈家庄那场大火。 积翠楼的老板回来,看到自己的楼,都差点要哭了,不过谭昭给足了银子,他就非常欢天喜地地将人送走了,回头就找了人,开始造势烘托,江湖宝剑十五城曾经呆过的地方哎,江湖人指定喜欢。 徐青藤和杨开泰有了突破,都回家参悟去了,谭昭和花满楼带着剑走出济南城,就有人拦住了他们。 “两位可是陆小凤陆大侠的朋友?” “你说。” “日前我家主人请他喝酒,他喝起来畅快,一边喝酒一边唱歌,打碎了我家主人的八宝琉璃盏,价比千金。” “……什么?我没听清楚,陆小凤?不认得不认得,你找错人了。”谭昭一脸认真地开口。 系统:……这是什么绝世塑料友情啊! 第463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 来人一下也被谭昭这番操作无耻到了,但他很快调整了心态:“若是如此,那在下打扰二位了,只是可惜那位陆大侠怕是就要以命相抵了。” 谭昭闻言,一脸严肃地开口:“其实我一直很想尝尝烤小鸟的滋味,不知你家主人愿不愿意款待一番啊?” “二位如今可是江湖炙手可热的人物,我家主人自然是愿意的。” “切,你既已知道我二人身份,又何必打这圈子,你家主人可是那无所不能的天公子?” 大抵是说起主人的名讳,这位使者非常地骄傲:“我家主人确实唤此名字。” “当真无所不能?” “这个自然。” “那他会生小孩吗?绣花女红也会吗?其实我一直很想挑战反手拔剑,他也会吗?” ……花满楼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开口,这来人可能要拔剑剁了他这位好友了:“既是如此,带路吧。” 既然七童开了口,谭昭也不会驳了他的意,两人上了马车,便被人蒙了眼睛,也不知里头熏了什么香,怪恼人的,颠颠簸簸地走了不知多久,谭昭终于不再“死撑”,非常从容地“晕”了过去。 花满楼听到动静,也是一松靠在了马车内壁。 “起效了。” 谭昭听到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声,他便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绕了好几个圈,又稳稳地上路,这走了没多久,外头的人才高声喊了一句:“二位大爷,到了。” “唔,这就到了?” “到了。” 从马车上下来,抬头就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山,连山脚下的院落都被云雾笼罩着,不过说是山脚,其实应该是凿出来的洞天,看山势,里头应该还有个比较宽阔的山谷。 “二位请,沿着这条道进去,我家主人就在里头等着。” 谭昭看了花满楼一眼,这便抬步向前走去,两人都不知这天公子究竟是扁是圆,但既然事儿到他们面前了,自然也是没在怕的。 “七童,倘若这天公子真让咱俩拿钱赎人,咱怎么办?” 花满楼想了想:“若不还是让陆小凤自个儿留下来以功抵债,方在积翠楼,已是花了不少钱了。” “这个主意不错,所以这回咱们就是来见上陆小凤一面算了。” 两人随意说着,走过三个拐角,终于一座凉亭出现在他们,里头有一位身穿白色素纱的蒙面姑娘,身姿窈窕,即便看不见面容,想来也是姝色。 “小女子见过两位公子。” 谭昭一奇,也仅仅是稍稍惊讶而已:“你便是天公子?” “怎么?难道女子便不能唤公子了不成,凭何天底下就你们这些臭男人沽名钓誉装得跟个人样似的,小女子还能回答公子你的问题哩。” “什么问题?” “小女子能不能生孩子,就看公子的能耐了,不是吗?”说罢,就是一个媚眼。 谭昭、谭昭非常怂地躲到了花满楼的后面,他以后真的不该随便嘴贱的。 花满楼也是清了清喉咙,找回了该有的话题:“适才你家家奴来说,道陆小凤在你这儿喝酒喝得天光不知,不知这会儿酒可醒了?” “这个小女子可不知,你们这些臭男人醉不醉的,我们姑娘家哪里知晓,若不……你们自己问他便是了。” 花满楼也是非常好脾气:“那他人在何处?” 白纱姑娘纤手一指,竟是指向了桌上的一栋木偶房子,那实在是个金贵东西,木是上好的木头,瓦是上好的琉璃瓦,屋舍相连,还有花园,花园里的树木花草,都像是有生命一般,这就像……一座庄园的缩影一般。 “抱歉,在下自小唤了眼疾,目不能视。” 白纱女子:“……”这人怎么也不按牌理出牌! 她勉强撑住了,看向另外一位公子:“你也看不见吗?” ……谭昭心想这谁能看得见啊,不过既然对方摆了戏台子,他也不好拆得太过分,于是认真地看了一番,直看到院子里的八角亭中,上书“常未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里头亭子里有个小小的人提着个酒壶,脸上还能看出几分惬意模样。 “陆小凤?” “还是这位公子好眼力。” 谭昭一脸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天公子无所不能。” “……”统统,这里莫非还是玄幻世界? 系统:红红,你是不是酿酒酿傻了,要不要替你醒醒脑? [不用了,谢谢。] 然后谭昭就被敲晕了,准确来说他是感觉到了,但花满楼拉了他一下,他就顺遂地没有反抗,不过十五城还是要死死抱住的,反正不给。 “……” “算了,很快他就会发现一柄凡铁在里头没有任何的用处。” 谭昭再度醒来,是被陆小凤巨大的醉脸怼醒的,这股味儿啊,熏得他都要吐了:“喂——陆小凤你再过来,咱俩的友谊就走到尽头了!” “我还想走呢!走到哪里去!” “……”怕不是有毒。 谭昭转了一圈,才找到花满楼,将人扶起来,人才悠悠转醒:“现在,我们在哪里?” 谭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瞧着这里有点眼熟。” 能不眼熟嘛,他已经瞥见这亭子上头的对联了,可不就是——常未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 夭寿了!世界都变小了! 然后谭昭就迅速淡定了下来,甚至还能跟花满楼瞎比比:“不过好在呢,咱们已经见到陆小凤了,可惜的是,他好像已经变成一只醉鸡了。” “谁是醉鸡!”陆小凤发出了不甘的怒吼! 而这声怒吼,也成功引来了亭子外头的人。 “竟有来了新住客?欢迎欢迎。”是个红衣小婢,谭昭曾经见过小泥人版本的。 这可真是有趣坏了,他就说这天底下绝没有像逍遥侯这么闲的人了,这可能闲得都出跳蚤了吧,才会建这样一座山庄来耍人玩。 陆小凤还是醉着,他甚至还在不停地喝,花满楼正在阻止他,谭昭转头,又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红衣小婢。 “我家主人请二位去吃酒。” “你家主人?” “二位见了,便明白了。” 谭昭其实也蛮想见见这位主人的,花满楼拉着陆小凤一起去,三人走过九曲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屋舍中,里头显已备上了酒菜。 谭昭三人一进去,里头的婢女摆好菜品,便鱼贯而出,他这才见到了坐在上首的人,唔,怎么说呢,看着挺英俊和善的人,就是……有点假的感觉。 唔,难道因为是泥捏的? “敢问尊姓?” “谭。”谭昭也是随口一问,“你呢?” 却未料这主人愁苦地摇了摇头:“我已不记得了,来到这玩偶山庄二十余年,倘若你与我一样,也会不记得的。” “那可未必,我的记性指定比你好。” “……小友豁达。” 花满楼眼见这出戏要被谭昭搞得唱不下去,一时惊讶道:“玩偶山庄?” “倒是忘记花小友瞧不见了,不过在这里,看不见或许是另一种幸运。”这主人显然口才不错,“二位可听过一梦南柯的故事?” 记下来,就是科普时间了,所谓玩偶山庄,所谓出不去。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那桌上的玩偶房子里?” “是,所以即便出去,也会变成指头大的人,如何还能入世啊!只是这里的主人还算心善,一应吃住却是没问题的。” “……”你怕不是对心善有什么误解? 谭昭无力吐槽,一脸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实在是演不来。 “我知道二位诸多悲伤,来吧,喝酒,就像这位陆大侠一样。” 这位主人站了起来,谭昭此时才发现……这位主人竟是个侏儒,难怪要建这么一座玩偶庄园了。 花满楼照顾陆小凤,谭昭就负责套话,别人套话呢,都喜欢迂回婉转,他就不喜欢,他喜欢……抛砖引玉,两杯酒下肚,他开始吐槽:“我跟你讲啊,你二十年不出去,简直可惜了,现在江湖上出了个叫做逍遥侯的人,你品品这名字,逍遥侯爷,中不中二,这指定就是可着两百年前的快活王取的!” “快活王?” “快活王你也不知道啊,就是那个沈浪沈大侠打败的那个大坏人啊!”谭昭一脸你这村通网不知道的模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了,“我怀疑你可能在这里呆了两百年了。” “……小友说笑了。” “哎呀,跟你开玩笑呢!不过这逍遥侯一听就没有快活王厉害,王侯将相,指定是王比侯厉害,是不是?” 花满楼&装醉的陆小凤:……厉害! 这主人显然已经附和不下去了,但谭昭谁啊,给他个舞台,他能吹一整天,于是他开始吹到了重点上:“要说这快活王啊,他能屹立在武林之巅,全靠一门功夫,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门功夫,一听就非常厉害!” “它叫做——无敌宝鉴,是不是听起来很厉害?”谭昭借着醉意,踩着凳子喊了出来,颇有种话音刚落,满堂皆惊的感觉。 特别是坐在上首的主人,脸上显然有些紧绷了。 大抵过来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主人才开口:“听着此话,小友似乎见过这功法?” “那是自然,我还能背出来呢!”唔,都好久之前了,其实有点儿想不起来了,算惹算惹,不为难自己了:)。 第464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一) 这主人听罢此言,既非圣人又非清心寡欲的和尚,自然也颇有些兴趣:“方才真是失态了,二十年未出,听小友说起外头的世界,不由心生向往。” “哎,不妨事不妨事,左右都出不去,不过说与你听个乐子罢了,难道你还真想学不成?”谭昭一脸你没搞错吧,这都脱离社会了,学来有个卵用的表情。 主人:…… “小友竟这般认命了?”这主人似乎找不到词语来形容,故而有些惊叹地开口,“这二十年间,这座玩偶山庄来来回回也来了不少人,唯独小友一人竟似没事人一般接受了,实在令人好奇。” “接受!为什么不接受!你看看这里,好吃的好住的,还有人陪聊天,还不用经受外头江湖的风吹雨打,说句直白的,我爹娘对我都没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出去?” “……”主人已经无话可说了。 “哎,你对这里熟悉,这里的主人是不是那位天公子啊?哦对了,你看我们三是好朋友,要不住一个院子怎么样?我刚刚在外头看到这里好像只有二十七间屋子,就最东边那个没人住……” 谭昭成功地把人烦死了,这主人也是一时脾性,几下功夫就将他们赶了出来。 外边的红衣小婢很快迎了上来,脸上还带着笑容:“这位公子好生有趣,我家主人已经许久没这么开心了!” 谭昭一乐:“你管这叫开心?” “自然。” 花满楼搀着陆小凤,并未搭话,依旧由着谭昭跟红衣小婢说话,不过显然这些侍从曾经经过专业的教训,聊了一路,也没聊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便入了夜。 陆大爷没了酒,就算是喝得再醉,也该醒了。 察觉到人自己坐了起来,谭昭随手在房内布了个阵法,这才开口:“你这酒喝得,也未免太过凶险了些。” “……这都是托谁的福。” 陆小凤已经连续喝了几天几夜的酒了,但他有个本事,就是他不想喝醉的时候,谁都不能将他灌醉,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行,所以即便他满身酒气,脑子还是挺清醒的,至少谭昭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是听进去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谭昭点了点头:“什么问题?” “白日里在那主人席宴上,你为何会无端提起快活王?还有,快活王到底是谁?”陆小凤捂着头,坐到了桌上,结果花满楼递过来的水杯,闻了一下是水,当即灌了一大杯。 谭昭一笑:“如果我说只是随意提起,你会信吗?” “你觉得呢?” “其实先开始是的,我只是想用快活王的名头来诱一诱逍遥侯,看看到底是不是逍遥侯在搞事情,但我后来提到无敌宝鉴,对方……竟似有点在意,这就很有趣了。”就真的算是无心插柳,毕竟他对此间的江湖传闻知晓不多,大多部分都是王怜花那厮跟他科普的。 “其实你说沈浪沈大侠,我倒是听闻过,不过两百年前的消息,除了那些江湖名门还有流传,你是怎么知道的?”花满楼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一向都很敏锐。 “唔,有个朋友同我说的。”未免说的太多,谭昭立刻说起了无敌宝鉴的事情,“关于这无敌宝鉴,这是当年快活王柴玉关几乎屠戮整个武林豪杰整合得来的功夫,集天下武功之大成,才敢冠称无敌之名。” 嚯—— 陆小凤两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人也未免太过……狠辣了些,霍休在他面前,恐怕只是个小喽喽吧。 “只是他死后,无敌宝鉴却下落不明。” 陆小凤多聪明的人啊:“所以你怀疑,逍遥侯得到了无敌宝鉴?” 这可真是太吓人了,听谭昭的口气,这快活王当真是非常厉害,而得了传承的逍遥侯,即便武功没有天下第一,那么差不离了。 谁知道,谭昭却摇了摇头:“不,我猜测他可能只是得到了部分传承。” “部分?” 谭昭开始跟两人科普快活王柴玉关和他喜欢分裂功法逗人玩的恶趣味,当初他成了状元郎,和李寻欢在翰林院的藏书阁里发现过一卷,也仅仅是那么一卷,后来王怜花同他说,那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就大概猜到这人的尿性了。 这快活王,根本就没准备找什么传承弟子发扬功法。 “所以,你才说你自己能背下这无敌宝鉴?”陆小凤一脸扭曲,“这么简单的谎言,天公子能相信?” 谭昭立刻抓住了重点:“原来你也觉得那主人是天公子啊。” “不要转移话题。” 谭昭莞尔,他有时候也不骗人的,毕竟能“骗”到别人的,都是真话:“我说的是真话。” “真话?你有无敌宝鉴?”陆小凤一脸咱俩还是不是真朋友的表情,“有这种渠道,你为什么不介绍给我?” “那你恐怕已经没命了。” 大概真的是亲父子,王怜花虽然并不承认快活王这个父亲,但柴玉关那点儿心思却是猜得非常准,快活王这名字取得这么快活,就绝不是个要替后人着想找什么徒弟之类的人,他留下这么多卷功法,不过……是为着折磨人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修炼这功法确实能够武功无敌,却留有莫大的隐患?”陆小凤不由地概叹,这位快活王不谈其他,习武的天赋倒是卓绝。 谭昭点了点头,说了这么多话,他也有些渴了。 花满楼都要成为两人的倒水工了,不过他也并不嫌弃,只等二人说完这些陈年往事,才提起另外一件事:“陆小凤,同你一起来的连庄主和萧十一郎呢?” 说起这个,陆小凤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也在此间。”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小凤没点头,却也没摇头:“七童,你知道的,我素来不会插手别人的感情事,但于情于理,连夫人受了迫害,我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谭昭有些不太明白陆小凤的意思。 陆小凤也没隐瞒:“阵盘,我把阵盘用在了连夫人身上。” 谭昭想了想,那日他随手给的,好像是个迷阵。 “连夫人怀有身孕,她执意要上祭台,说要让连庄主和萧十一郎出去。”陆小凤说到此处,觉得自己好生可怜。 “祭台?”谭昭和花满楼都是一脸懵。 陆小凤这才想起小伙伴还没有得到科普,便解释起了这祭台为何。 “就院里有个大青石板,说是这里的规矩,只要有人肯将最心爱之物献祭给天公子,他就会放了那人。” “所以,连夫人准备献祭自己,好让天公子放连庄主和萧十一郎离开?”花满楼摇了摇头,“这天公子,会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陆小凤神色莫名:“不,天公子同意了,他道连夫人怀有胎儿,可视作两人,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什么?” “萧十一郎对连夫人情比金坚,连夫人自可算作他最心爱之物……” “不,你还是别说了。” 陆小凤知道好友两人都明白了,连夫人大概是想牺牲自己全了自己,却从未想过以连城璧和萧十一郎的骄傲,如何会让一个女子替自己献祭! “所以你用了阵盘?” 陆小凤点了点头,也算是给这个死局留了一条生路。 “我用阵盘困住了连夫人,连庄主和萧十一郎守着,我则出来找出路,不过显然易见,出路太难找了。” 谭昭这时候,倒是起了调侃之心:“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在玩偶世界里?” “鬼知道呢,既然有出路,肯定有法子,倒是你,觉得这里不错,要不就留在这里吧。”陆小凤立刻反唇相讥。 “陆小凤,你得罪我了,你知道吗?” 陆小凤不懂:“知道什么?” 谭昭一脸畅快:“我除了剑道,最擅长的,就是阵法了。” “……”陆小凤手中的小糕点都掉了。 “哎,七童,这人咱也见了,要不趁着夜色,我们离开吧,虽然这里挺好的,但我还是挺挂念我在积翠楼酿的百果酿的。”谭昭作势去拉花满楼,花满楼呢,也非常配合地站起来,两人一齐往外走,陆大侠……陆大侠怂了。 “谭大爷,谭大侠,奴家也想走!” “……” “妖孽,还不速速显形!” 花满楼、花满楼扶额,入玩偶山庄,他都没这么头疼过。 一番打闹,陆小凤终于有了底气:“你当真能出去?” “陆小鸡,你这是不相信我,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留在这里也不错。” “哎,别呀别呀,我错了还不行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难过。 谭昭听到陆小凤告饶,这才一本正经地说话:“刚刚红衣小婢带路过来时,我看了一下外头虚无缥缈的外墙,我猜测那其实是一种天然迷阵套上了一个类似哈哈镜一样的阵法,因为是天然形成的,所以阵眼比一般的迷阵要难找一些。” “那……” 陆小凤的话还没开口,外头忽然传开了敲门声,三人收声,陆小凤刺溜一声滚到了床上,花满楼起身开门,谭昭趁着这个功夫,麻溜地收了阵法。 “连兄?” 门口传来花满楼微微惊愕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个重物倒下的声音。 第465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二) 谭昭跑过去一看,只见连城璧单膝拄着剑倒在了花满楼的身上,他看着实在有些狼狈,衣服上都是血迹斑斑不说,脸上也沾染了尘土。 是谁,能将连城璧磋磨至此? “还能走吗?”谭昭上前帮花满楼将人扶进来,顺手带上了门,陆小凤这会儿已经从床上窜了起来,见连城璧这般狼狈,赶紧替人倒了水,接过谭昭递过去的药,给人服下去。 “放心,死不了。” 谭昭这才想起来,积翠楼守剑的时候,连城璧就受了不小的内伤,如今伤上加伤,恐怕是要养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好了。 “连兄,你是否与院里那两老者动了手?”陆小凤凝眉,开口道。 连城璧说话困难,只颔首点了点头,大概是吃了药,他愈发困顿,竟是倚靠着桌子睡着了。 谭昭:“……” “连兄想来已经四天五夜没合眼了。” 谭昭比了个大拇指,和陆小凤一起轻手轻脚将人搬上了床。 夜已经渐渐深了,陆小凤想了想,还是决定跑一趟,便道:“七童,你守在此处,我和谭昭去迷阵那里瞧瞧。” 花满楼颔首,谭昭将十五城留给花满楼,这才迅速跟上陆小凤。 夜里,这宅子里是不点火烛的,陆小凤却已轻车熟路,他带着谭昭绕了好几个弯,很快就绕到了庭院中,白日里那两下棋的老者已经不在了。 谭昭一脸迷茫:“陆小凤,你把迷阵设在这里?不冷吗?” “……事急从权,那时候也管不了那许多了。”陆小凤挠了挠胡子,倔强地小声哔哔。 两人直接跳到院子里,谭昭能感觉到暗中有人在看他们,但显然这应该算是“规则”内允许的操作,他跟陆小凤摸到迷阵边,暗中的人呼吸都没变一下。 “咦?萧十一郎呢?” 连城璧受了伤,萧十一郎难道也受了伤? 陆小凤正奇怪呢,袖子就被人扯了一下,他抬头,便听到人无声说着:“在里头呢!” “……”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三人的关系了,“那现在怎么办?” 谭昭想那能怎么办,进去看看呗,他伸手一把拉住陆小凤,脚下一动,已是入了迷阵。 “陆小凤,跟着我的步子!” 谭昭一动,陆小凤立刻跟了上去,其实这个阵盘覆盖的地方很小,两人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萧十一郎和连夫人。 萧十一郎已将身上的外衣给了连夫人,显然这么冷的夜,孕妇是有些吃不消的。 陆小凤却是惊了,他白日里试着走过,根本走不进来:“你怎么进来了?莫不是也通阵法之道?” 萧十一郎见到两人,心里既喜又悲,面上却摇了摇头:“不是,我闭着眼睛,想一直走,走着走着就进来了。” “还能这样?”陆小凤看向谭昭,谭昭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人直觉出众。” “连夫人,这里更深露重,待我收了阵盘……” 沈璧君却像是被逼迫到了极点的弹簧一般,黑夜里,谭昭也能看到对方充血的眸子,以及对方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谭少侠,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谭昭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因为他一向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我不希望你和他死在这里!你们明白吗?我愿意的,我愿意……”沈璧君大哭起来,萧十一郎想上前搀扶,但他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他是宁愿自己死了,也是不愿意连夫人受任何伤的,若不是他,连夫人还是无垢山庄的女主人,是江湖人艳羡的连夫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谁都受伤。 “我……” 谭昭忍不住了,他就不该走这一趟:“恕我直言,连夫人你的牺牲,一文不值。” “你——”沈璧君整个人怔住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说话这么不客气,更打击她的是,她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认真。 “一个人的命,是为自己而活的,什么为了他人,为了所谓大爱,去牺牲,去奉献,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本质上,只有一点,连夫人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能力不足。”谭昭下了判断,“连夫人你想报仇对不对?你是否心有怨愤?那为什么不苦练武功,为什么不说出来,一个人想要什么,光想是没有任何用的。” “我敬佩连夫人你赴死的勇气,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陆小凤真的挺想给好友鼓掌的,江湖上漂亮的姑娘总是多受眷顾,他自己也不能免俗,但如连夫人这般钻了牛角尖的,他是没这个勇气说这番话。 但他当真不想说吗?其实不是的,不过是骨子里那点儿怜香惜玉在作祟罢了。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倘若我不这么说做,难道大家都要留在这里老死不成吗?”沈璧君像被雷劈了一样,三观都好像被震碎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男人敢这么直白地批判她的处世之道。 “连夫人,其实你已经输了。”完全不留任何情面,谭昭就非常坦然地开口,“这世上,本就没有谁能主宰得了谁,这里所谓玩偶世界,是由天公子制定游戏规则,你倘若真的按照他的游戏规则办事,那就说明你永远也挣脱不了他。” “什么?” “不信你问萧十一郎,他是否也是这么想的?” 萧十一郎对上沈璧君含泪的眸子,头一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当然知道天公子的险恶用心,但他不想连夫人经受这些,自然不会去说这个。 沈璧君并非蠢笨,她只是从未有过行走江湖的经验,所以完全想不到而已。 萧十一郎的默不作声,已经给出了答案。 难道,当真是她错了? “还有,谁说我们出不去!” 沈璧君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她选择了沉默,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这般挫败。 撤了迷阵,一行四人原路返回,萧十一郎其实也受了伤,并不比连城璧轻上多少,将一干病号安顿好,天光都要亮了。 陆小凤又寻摸了一壶酒,坐在廊下喝着,看到谭昭走过来,忍不住赞叹道:“谭昭啊谭昭,你昨晚那语气,可当真是严厉啊!” “你觉得我很严厉吗?”谭昭回想了一下,他其实已经算克制了吧。 “难道不是?” 谭昭摇了摇头:“如果连夫人不是怀有身孕,我可能会直说。” 陆小凤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说什么?”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能有。” “噗——”陆小凤一口酒全部喷了出来,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好友还是孑然一身了,“我现在终于相信你口下留情了,其实你本不必开口的。” “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呗。”谭昭嫌弃地退后三步,没好气地开口,“还有,你难道听不出来我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陆大爷摇了摇头:“……抱歉,没听出来。” 系统:宿主,其实我也没听出来,这话实在太符合你的人设了:)。 没爱了,人间不值得。 就是这个时候,那红衣小婢又出现了,她脸上仍然带着可亲的笑容,正是来请谭昭过去赴宴的,且只请了谭昭一人。 陆小凤抱着酒瓶,连个眼风都没给谭昭,但谭昭已然得到了陆小凤的暗示:“好呀,今日吃什么酒?” 小婢果然愈发娇俏:“谭大爷到了,不就知晓了。” “那还不快带路!”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里,陆小凤等了许久,才将酒瓶放下来,他几个轻点,刺溜一下,就进了屋。 而待到他进去,他才发现……现在这气氛有点不对劲。 因为他听到连夫人对着连城璧说了一句非常……神奇的话:“连城璧,我喜欢上了别人,我可能没办法做你的妻子了。” 我的妈,现在出去追谭昭那厮还来不来得及啊? 陆小凤脚步都没敢动一下,连城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 “那好,我成全你。” 出乎意料的,连城璧非常平静,他平静得沈璧君脸上有些羞愤,她鼓起了勇气,甚至做好了被连城璧怨怼的准备,对方竟然这么轻飘飘就……连城璧果然不爱她。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是我对你不住,孩子我会生下来的,但在此之前,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嗯。”连城璧仍然非常平静。 陆小凤觉得自己太多余了,他左右四顾,这才发现七童和萧十一郎都不在! 卧槽谭昭误他! 谭昭猛地打了个喷嚏,心想肯定是陆小凤那厮在念他了,指不定是说他什么坏话呢:“阿嚏——” “谭大爷,到了。” 今天换了个地方,谭昭抬步跨了进去,还有叮叮咚咚的水声,看着真是惬意极了。 “小友,小友你可来了,昨日我是我脾气差,今日这杯水酒,先干为敬。” 谭昭一进去,就被塞了一杯酒,他轻轻一嗅,唇边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这杯酒,我可不敢喝。” 第466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三) “小友莫不是觉得老朽下了毒?”主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愤怒,委屈,几乎是一刹那全部浮现在脸上。 唔,天生的演员啊,谭昭就非常祈盼这种美好的天赋。 系统:别想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如果你一定奢望,系统商城的影帝进修课了解一下?不要八八八,不要八十八,只要八年,影帝宝座带回家! [滚吧。] 见谭昭不为所动,主人立刻欲伸手夺杯自证清白,却未料谭昭忽然站了起来,他手中的酒杯顿然举高,主人的手一下就落空了。 他脸上杀意一闪而过,谭昭却已端着酒杯后退了三步,甚至还低头轻轻嗅了一下酒杯:“酒是好酒,不过天公子的酒,在下可不敢喝。” 这就是挑明了,主人哦不,天公子脸上的表情瞬间褪去,就像是变脸一样,他又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公子哥,甚至他端端地坐回了椅子上,只要不去看没有着地的双腿,他就像一个执掌百万的王侯一般。 “你本该,是个聪明人。”声音醇厚,再无方才的低落困顿。 谭昭非常不要脸地接受了对方的称赞:“多谢夸奖。” “但你现在,却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哦?” 天公子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现在已非常后悔用这样的美酒去款待一个将死之人了,这笔买卖不合算:“你知道,为什么江湖上流传着我的传说,却从未有人见过我吗?” 这个套路,谭昭太熟悉了:“你是不是想说,见过你的人,都已经死了?” 天公子就笑了:“不,只要你留在这里,我也不会杀你,你自个儿都说我待你比你的爹娘更好,为何不愿意留下来?” “但你也要知道,我的爹娘待我也很好,但我还是离开了他们。”唔,虽然是屁话。 天公子一楞,也没想到听到这样一句话:“你以为,本公子会因为你几句诓骗之言,便不会杀你?” 谭昭能够感受到天公子似有若无的杀意,这人看着人模狗样,实则已无任何底线,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诓骗之言?我谭某人从不说谎话。” 系统:……我就静静地听你瞎比比。 “哦?所以,你是来与我做交易的?拿无敌宝鉴的一册,换你和你朋友的性命和自由?一桩不错的生意。”天公子如是道,看着就像要答应的模样,但他很快就变了口,“可我为什么要做这桩生意?你,已经在我的手掌心了,不是吗?” “额……你自说自话的本事,可比你的武功强多了!这酒,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谭昭酒杯一甩,是直冲着天公子的面门而去的。 “你——不自量力!” 然而,比嚣张,这辈子谭昭还没输过:“呵!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 真的,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天公子根本不是什么泥人,他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逍遥侯啊,策划这一系列阴谋的总指挥,将萧十一郎置于江湖漩涡的始作俑者,他曾经因自己的身高自卑不已,如今身居高位,哪里能经受这般的挑衅! 根本不能! 两人立刻打了起来,辅一交手,两人各自心惊,谭昭是觉得这天公子修炼的果然是无敌宝鉴,却又有脱胎换骨之相,至于天公子,他是心惊这青年的功力! 这江湖上,就算是萧十一郎和连城璧他也全不放在眼里,但他没想到一个碌碌无名的小子,竟有这般深藏不露的本事。 高手过招,不过刹那之间,他自傲,却绝不自负,谭昭很快就能感觉到了对方认真。 “听说你善剑?你的剑呢!” “剑在心中!” “好!我都开始可惜你了!” “不需要!” 天公子的屋舍,外人自然不敢擅闯,即便是外头的人注意到了里头的打斗,也绝不会有人敢进来。 一时之间,两人打得天光不知。 而此时此刻,连氏夫妻的交谈已经接近了尾声,出乎意料的,连城璧拒绝了沈璧君的条件:“你既然不爱这个孩子,就不要生下他。” 沈璧君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错,这人刚才说什么,她的心绪立刻又激动起来:“我如何不爱他!我当然爱他!” “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你觉得他能活得多好?” “你威胁我?” 连城璧摇了摇头,他说的,全部都是认真的,他本就不是一个会强迫人的人,要说多爱慕沈璧君,那实在是谈不上,但真心的喜欢自然是有的,他从小经受的教育告诉他,他要对妻子爱护、忠诚、信任,但显然他的妻子有更高的追求。倘若沈璧君不说,那么她永远是无垢山庄的女主人,但她说了,他就不会再无视对方的改变。 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去做摇尾乞怜的事情,他自然伤心难过,但他并不希望他的孩子去经受这些。 “你知道的,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你永远都是这样,温润如水,沉默寡言,好似所有事情都不能撼动你的沉稳,连城璧,你究竟有没有心?我在想,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人乱了方寸?他是你的孩子,你就这么不要它了?” 沈璧君几乎要崩溃了,再这么下去,这对夫妻根本不用讨论孩子的去留,很快自己就受不了落胎了。 但陆小凤敢说话吗?他不敢,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是绝不会去插手别人家的感情事了。 “我没有不要它。” 连城璧的手已经握得死紧,自己的夫人宁愿舍弃他去屈就一个江湖大盗,他能忍到此时,显然已是极致了:“你是要我挽留你吗?” 沈璧君不说话了,因为她愣住了,或许就在这一刹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想要什么?她最想替祖母报仇,沈璧君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我既做了决定,便不会后悔,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我会自己养大他,你要是想见他,随时都可以来瞧他。” 连城璧没有再说话,刚好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陆小凤立刻如蒙大赦跑了出去,却是差点撞上一脸焦急的花满楼:“七童,这是怎么了?” “陆小凤,谭昭和天公子打起来了!” “什么?这么刺激?” 陆小凤几乎是一刹那,回想起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曾经某人也曾一人单刀赴会独挑西域罗刹教教主玉罗刹,这次呢? “走!” 两人实在是顾不上连城璧和沈璧君,一下就冲了出去,连城璧想了想,还是拖着伤体站了起来,沈璧君想说什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几人前前后后赶到设宴之地,外头其实已经围了不老些人,都是些曾经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江湖人,脸上有喟叹也有惭愧,唯独没有喜悦。 显然,他们对谭昭战胜天公子没有任何的希冀。 “萧十一郎,里面什么情况?” “不清楚,这些奴仆守在外面,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萧十一郎有些跃跃欲试,“怎么样?要不要进去看看?” 陆小凤心里焦急吗?他当然焦急,他恨不得真长上一双翅膀飞进去,他相信花满楼也是如此,但他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想起谭昭临走前的暗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不,我相信他!他要是就这么死了,我陆小凤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替他报仇!” 他说得超大声,几乎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里头的人当然也听到了。 “你倒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我的荣幸。” “你是唯一一个能在我手下过百招而不败的人。” 谭昭没有再说话了,这种时候当然打架更重要,他干脆取了一截剑意附着在甩棍上,强硬地对上了天公子的铁拳,两方相击,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能量。 “轰——” 屋子的东边被砸出了一块,只可惜没有洞穿,否则外头的人就能看看里头的景象了。 “怎么样了?” 连城璧带着沈璧君赶到,萧十一郎原本应该第一时间注意到沈璧君的,但他实在高度集中于屋内的那场打斗,竟是完全无察觉,直到连城璧开口,他才注意到。 沈璧君原本有很多话要说,却见萧十一郎完全没顾上他,只回答了连城璧的问题:“现在还看不出来。” “轰——” 就在沈璧君失落的一刹那,房屋的屋顶直接被掀开了,两个人影相继冲了出来,先头的是天公子,而后是谭昭,唔,这个看身高就能看出来了。 不管如何,能挑战天公子,都是可敬之人,所有人的心绪都被提了起来,就在这个当口,谭昭竟然开始后继无力往下坠落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心都提起来了,两人甚至已经运起了内力,只待时机,就会直接出手。 天公子见此,立刻一拳砸了过去。 时间,都要在这一刹那停滞,陆小凤只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呼吸都是多余的,他的心提得老高,忽地就看到一道寒光凛空而去,如穿云逐日,势不可挡。 就是一刹那的功夫,甚至许多人都没有回味过来,天公子就惊呼一声,气脉紊乱,直坠了下来。 怎么回事?花满楼看不见,陆小凤却是看得见的,但他根本没看清刚才那一招!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忽地,便有老者惊喜地喊了起来:“小李飞刀!那是小李飞刀!” 第467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四) 小李飞刀?那是什么? 很多人已经回想了起来,很多人却早已忘却,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不知道,但两人显然都顾不上去了解什么江湖失传的武功绝技,谭昭呢! 两人轻功发挥到极致,还是陆小凤稍快了一步,他俯一入内,便看到天公子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他眼睛尖,立刻就瞧见了天公子胸口那黄色的刀穗! 那是—— “陆小凤!”花满楼低呼一声,立刻唤回了陆小凤的神志,陆小凤循着踪迹过去,便瞧见了倚靠在柱子上的谭昭。 “没事吧?” 谭昭有些脱力,但好在没受太重的伤,只他手里的甩棍,算是完全废了,弯弯曲曲的,都要成回形针了:“没事。” 不过碍于某人前科尚在,不太放心的两人还是把了脉,才放下心来。 里面出乎意料地平静,外头却像是变了天日一般,所有人,都有种恍若隔世、如梦初醒的感觉,又或者……这就是在梦里? 天公子败了?那个不可一世、无所不能的天公子? 这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 所以,他们是可以出去了吗?不用再像只狗一样被天公子玩弄驱使了?他们也可以出去,呼吸自由的味道,去吃家乡小吃,去见……或许活着或许已经死去的朋友了? 这是真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李飞刀,原来你是小李飞刀的传人!” 谭昭的一刀,并未伤在要害,但也让天公子吃了不少苦头,至少现在他已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因为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在小李飞刀的刀下! “不,我并不准备杀你。”谭昭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战胜的天公子只是江湖上随便一个江湖人一般,他胜了,便只是胜了。 “你觉得我会对你的慈悲感激涕零吗?”天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谭昭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你不会,而我与你一战,不过也只是为了完成我对一位朋友的承诺而已。” “什么承诺?”说话的不是天公子,而是好奇心莫名旺盛的陆小凤,一切都已即将平息,他自然放松了下来。 “我那朋友极度厌恶快活王,他说若他日遇上修习无敌宝鉴的,倘若心术不正,便代他废了此人的功夫。” 谭昭将手中的甩棍随意一丢,踱着步子走到天公子面前:“你看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是你自己废了功夫,还是我帮帮你?” “你——” “你看你现在这般愤怒,岂知曾经你对别人也做过同样或者更过分的事情,我呢小气的紧,你几次三番坏我名声,你总要让我出出气,不是吗?” 天公子显然不服气:“倘若你不是仗着小李飞刀的出其不意,我会败?” “乖,别扯那有的没的,你是看不起你自己还是看不起小李飞刀?” “噗——”陆小凤觉得,天公子大概是脑子摔坏了,竟然试图同谭昭讲道理,他不知道很多时候全天下的道理都姓谭吗! “哼!当年李探花何等人物,倘若、倘若他知道百年之后的传人是你这样的人,他恐怕……”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想我这么聪明机智,李探花定然会喜欢我的!特别是我替江湖除了你这么大个祸害,怕是要奖励我的!” 谭昭非常不要脸地说,引得天公子又是咳了一口心头血。 果然,说出来就畅快许多,反正他也不能杀人,做到如此,已是极致了。谭昭一掌挥在天公子的丹田之上,已是准备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并不打算逗留。 只他们还没动,天公子猖狂地笑声就传了过来,他掏出一物,拼命按了下去,随后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之捏碎:“休想!你们休想离开!都留下来,留下来替我陪葬吧!” 天公子疯癫的笑声下,是地动山摇的山石声,谭昭有些脱力,陆小凤便立刻跑了出去,但他什么都瞧不清楚,庄园外还是一片雾蒙蒙,只是山石滚落的声音越来越响! “是断龙石!” 那一直都在花园里下棋的老者惊呼一声,他原本有些喜意,瞬间便归于无形。果然,果然谁也无法逃脱天公子的手掌,即便他已败了。 “断龙石?” “那断龙石巨大无比,乃是石山顶上天生地长的巨石,一旦落下,这里整片庄园都会夷为平地。不消半刻,你我皆亡。” 陆小凤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立刻跑进去告诉谭昭。 “怎么样朋友?刺激吗?” 谭昭笑了一声:“刺激!当真是刺激!走,不就是破阵!” 他刚要走,沈璧君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手里不知几时拿了一柄剑,她看着天公子的眼神几欲滴血:“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为我祖母报仇!” 萧十一郎和连城璧跟在后头,谭昭已顾不上这个,借着阿曜送过来的真气,直冲外围,陆小凤和花满楼紧随其后,其他人见了,有人认命,有人却不甘心地跟了出去。 入了阵,谭昭才发现原本的迷阵已成为了死阵! 这龟孙子倒是真的狠心肠,死也要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陆小凤,去坤位!” “七童,癸位!” “还有诸位,可否也出一分力!” “这个自然!”跟着人的立刻点头道。 谭昭尽力施为,即便他不能破阵,他也可以在最后一刻租个热气球送所有人上天,但他还是想靠自己的力量。 说实话,他已许久没有这种搏命的感觉了,真实的,非常棒! 而里头,沈璧君却在天公子的嘲讽之下犹豫了,祖母会不会觉得她是趁人之危? “哈哈哈哈,我早已看透了你,江湖第一美女,却是个无知蠢妇!但我喜欢!你生得够漂亮,也够单纯,这样的你,对于成功男人来说,简直是无可抵挡的诱惑!”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拿剑的手都在颤抖,你要是有那位飞刀传人的一分火候,恐怕我现在都没办法同你讲话了。”是赤裸裸的嘲讽。 萧十一郎和连城璧已经被她挡在了外面,此时此刻,只有她一人了。 她告诉自己,她可以的,沈璧君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看看,剑尖都在抖动,我少见过你这么蠢又浪荡的女人了,怀了孕还出来勾三搭四,却偏偏这么自以为是,我简直太喜欢你了,若不是那姓谭的多事,你就该是我的女人了!我是个坏人,你就是个坏女人,你我本该天生一对的!” 沈璧君怒火中烧,但她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你为什么要屠我沈家庄?”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天公子狂笑一声,随后在沈璧君的惊呼中,撞上了她手中的剑。 对穿心脏,几乎就是瞬间,天公子没了气。 沈璧君握剑的手一松,她想她这辈子都拿不起剑了,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 天旋地转,她恍然间,听到有人喊着“阵破了”这样的话,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有人揽住了她,摇摇晃晃中,她终于沉沉地晕了过去。 “轰——” 巨大的断龙石压了下来,也将搅弄江湖风雨的天公子压了下去,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没有天公子,也不会再有逍遥侯。 或许,还会有人修炼无敌宝鉴,但至少当下,应是没有了。 谭昭长吁一口气,终于无力地趴在了陆小凤身上:“怎么样?我还靠谱吧?” “靠谱,非常靠谱!”陆小凤也笑了出来。 连城璧是最后抱着沈璧君出来的,沈璧君又有了落胎之相,但好在上次之后,连城璧随身都带着保胎药,送服,又用内力护着,险险还是保住了。 不过若再来这么一遭,恐怕就是大罗神仙也保不住这个崽子了。 “多谢谭少侠,救命之恩!” “多谢谭少侠!” “……” 谭昭受了一耳朵的救命之恩,他最受不住这种情况了,赶紧就指挥着陆小凤离开,但显然……朋友不是这么做的。 “喂——我宣布,我们的友谊走到了尽头!” 陆大爷半点不怕:“尽头就尽头,我还有七童我怕谁!” 谭昭立刻调转头:“七童,你看看他!” 花满楼惯来是不参与两人之间嘴仗的,因为他知道……这两人根本就劝不住的。 ** 一月后,小李飞刀传人现世的消息传遍整个江湖,包括谭昭力战天公子逍遥侯不败,包括解救诸位江湖前辈,又包括其人古道热肠,不坠小李飞刀之威名。 又有人传言,这位小李飞刀传人,便是那济南城中铸造十五城宝剑的铸剑师! 怎么说呢,按照现代的说话,谭昭一个人,整整霸占了江湖头条热搜一个月,甚至还有继续承包下去的趋势。 但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谭昭就非常困扰,首先……他开始惧怕出门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不过,你今天总该有时间说说你那小李飞刀怎么回事了吧?”陆小凤一边笑着,一边还美滋滋地嘬着小酒。 “啥?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陆小凤气笑了:“我那日瞧见了,你那柄飞刀,分明就是那铁匠铺里买东西都会送的那种。” “……”他能说,原本的小李飞刀,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第468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五) 这一月以来,陆小凤算是见识到了这个江湖的疯狂,或者说江湖人的疯狂。不过失传已久的顶尖功夫重新出世,特别还是传说中的人物,也难怪会如此了。 “你可知道现在外头,多少人想拜你为师吗?那架势,就跟要活吞了你似的!” 谭昭一脸无奈,说实话,他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鬼知道那些江湖人的记性会这么好,嘴巴又这么大,搞得他连积翠楼的酒都没来得及挖走,就火烧屁股地离开了济南城。 “哦对了,七童呢?” 陆小凤又嘬了一口酒,脸上却很是惬意:“别转移话题,七童去见连城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应该不会收徒,主要是我自己的飞刀功夫都没到家。”这就是非常真的真话了,“而且,我也不算是小李飞刀正宗的传人。” 陆小凤一奇,总不会这整个江湖的江湖人都认错了? “这就像,我学了你的灵犀一指,你会觉得我是你的传人吗?” 陆小凤果断摇了摇头,这个自然不算,只能算是朋友间交流武功的互通有无,下一刻,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我说谭昭,你吹牛皮,也……” “你知道的,我没必要说谎。”谭昭也想过掩盖,但面对真心以待的朋友,他实在做不到,“你和七童应该都感觉到了吧,你们过了五年,我可能……唔,多经历了几年。” 陆小凤想起花满楼临走前同他说的话,有时候他也挺恨自己太过聪明的,他故作轻松道:“到底几年?” “哎呀,我们帅哥的年龄都是秘密。” 系统:……百岁老人苟红红,了解一下。 [你闭嘴!] 谭昭才不会承认自己这么老了呢,毕竟他一直就没老过:)。 “……以后我遇上司空摘星,一定要告诉他,你的脸皮比我还要厚。”陆小凤已收拾完心情,他忽然有些好奇,“你当真见过那小李探花?” 谭昭也有心情喝酒了:“不止,我还同他说过你,他说倘若能见到你,定是要同你喝酒的。” “当真?” “自然当真。” 陆小凤砸吧了一下嘴巴:“可惜了,我也想同那样畅意旷达的英雄喝上一趟酒!” 谭昭也是个不要脸的:“那你同我喝,四舍五入,就算是同他喝酒了,不是吗?” “……朋友,要点脸吧。” 于是还是喝酒,陆小凤虽然嘴上嫌弃某谭姓朋友,但心里还是非常喜欢这位朋友的,他也真心希望对方好,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思及对方眉间的舒缓,只觉得那些罗里吧嗦的话都没必要,喝酒吧,畅快! 两人不知不觉,已将一坛子酒喝空,刚好花满楼回来,就看到两只半醉不醒地趴在桌上,求花满楼此时无奈的心累面积。 “七童,你回来啦!” “七童!陆小鸡他欺负我!” ……花满楼握紧拳头,一人送了一拳:“清醒了?” 两只啄米点头:“清醒了。” “怎么了七童?难道江湖上又出事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花满楼已经坐了下来,但他显然没有兴致加入喝酒的行列,陆小凤和谭昭的酒意本就不浓,很快便察觉到了。 “那倒没有。”花满楼从怀中掏出一个拜帖,红色的拜帖,用金箔描边,一看就出自武林世家,“谭昭,这是连城璧的拜帖。” 事实上,这段时间想给谭昭送拜帖的,能从姑苏城排到扬州城,只可惜谭昭不露声色,就算是写了也不知往哪送,但连城璧是知道的,“这么隆重?写的什么?” 谭昭看完,酒意瞬间就醒了。 “他给萧十一郎下了战帖?” 花满楼点了点头:“日子定在四月之后。” 其实,其实也不难猜到,即便没有了逍遥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已然存在,江湖名声,沈璧君,还有各自的骄傲,萧十一郎和连城璧之间,注定会有这么一场。 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陆小凤不由得唏嘘:“他给你下帖子,莫不是请你去做个见证?” 谭昭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层意思,不过还有一点。” “什么?” 谭昭摊开帖子:“他找到了杀害厉刚的凶手,请我替他锻一柄剑。” 陆小凤很快就看到了,条理清楚,是天公子下的令,但连城璧是个妥帖人,他把下手的人都找到了,甚至交给了武林同道裁决。 “没想到,他竟然不要十五城。” 谭昭莞尔:“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什么?你这是说我陆大爷不够聪明喽!” “嘿!你自己都知道,还找我确认做什么!” “我——七童,我同你说,这货其实隐瞒年龄,其实他——” 然后就又打起来了,花满楼闻言一愣,但他很快恢复了心情,甚至他已有了兴致喝酒,能再见到朋友,如此足矣。 第二日午后,连城璧持拜帖到访,谭昭独自接待了他。 “其实,你同我曾经的一个朋友很像。” “曾经?”连城璧虽然少言,却很擅长抓重点。 “没错,我以为他是我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很敬佩他的心性与能力,但他却并非我所见的模样。” “那后来呢?” “后来他动了我另外的朋友。” “所以你……杀了他?” 谭昭摇了摇头:“并没有,我总归希望他能做一个好人的。” “好人?谭兄心中的好人,是何模样?”连城璧的声音,不可控制地低了半度,显然他已明白谭昭说这番话的意思。 谭昭非常光棍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抵心中坦荡,不愧人世走一遭吧。连兄呢?” 连城璧出身风光,他从一出生,就如同原随云一般站在了别人的终点线上,不同于原随云幼年失明,连城璧自小到大都一路顺风顺水,他天赋卓绝,又生得龙章凤姿,成年之后,又娶了天下第一美女同样出身江湖名门的沈璧君,人做到连城璧这份上,已是极致。 但连城璧当真开心吗?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从小被条条框框教养长大,永远追求着追逐不到的高度,别人在喝酒的时候,他在修炼,别人在偷懒的时候,他在处理江湖事务,他在弱冠之年,就撑起了武林名门无垢山庄。 江湖谁不称一声少年英才,但他仍然被要求恪守自己。 近些年,他越来越急躁,他不想再被任何人操控,无论是名声还是辈分,倘若、倘若他能站在这武林的巅峰,他是否可以无所顾忌? 就在这颗野心的萌芽突破泥土的时候,萧十一郎出现了。 他不仅抢走了割鹿刀,也抢走了沈璧君的心。 挫败吗?当然挫败,他自己明白,自己绝不是一个好人,但为难自己的妻子,也实在没有必要。 就像他的人生信条,他要做,就要做得最好! “其实,我有些羡慕谭兄。” “羡慕我什么?” “强大,无所顾忌的强大。”男人都有慕强心理,连城璧敬佩谭昭,这无可置疑,一个人拥有强大的能力,却并不自傲,从心而为,逍遥度日,何如潇洒!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无所顾忌的东西,我也只是个俗人。”谭昭摇了摇头,赞美他当然喜欢听,高帽就算了,“所以,你想锻怎样的一柄剑?” 如此,才说到了正题,量身定制,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我想与谭兄打上一场!” “有何不可!”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连城璧身上的伤好全,两人拔剑而起,都未用内力,只出剑招,很快便从凉亭打到了庭院。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在,两人打得畅快,拆了半日的剑招,也无人来打扰。 “哎呀哎呀不打了,累了累了。” 连城璧:“……”为什么这人可以说得这么坦然? “说真的连兄,你看似平易近人,其实就跟高岭之花似的,谁都能同你交朋友,却没人能成为你的真心朋友。”谭昭话音刚落,却是一转,“连兄,你想要一个真心朋友吗?” “什么?”连城璧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剑啊,陆小凤有个习剑的朋友,他就说习剑之人,首先就要诚于剑,所以连兄,想不想要一位真诚绝对不会背弃你的朋友?” 连城璧忽而舒了眉头,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随后,他整个人坦然地靠在了凉亭的柱子上,有些放松,有些喜悦,就如同担负很久的东西,终于有人能替他分担一样。 “哦对了,你家有剑炉吗?” “当然有,无垢山庄,永远欢迎谭兄来做客。” “不介意我带两个朋友吧?” “当然。” 这日晚间,连城璧早已离开,陆小凤和花满楼回来,就带回了萧十一郎接下了连城璧战帖的消息。 “意料之中。” “还有,那什么司徒中平啊屠啸天几人,被查出曾经逍遥侯的下属,已经死了。”陆小凤忽然提起。 “唔?他们是谁?” 陆小凤&花满楼:“……”这人的记性,怎么可以健忘到这种程度? 第469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六) “夫人还好吗?” 连城璧回到山庄,已经是华灯初上了,管家接过他肩上的大氅,边走边说道:“桃娘说夫人已经用了晚膳,睡下了。” “那就好。” 沈璧君当真睡了吗?自然没有,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逍遥侯那满含毒意的眼睛就会浮现在她眼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会不停不停地重复,她连喊的力气都没有,只想一个人好好呆着。 她不是,她是名门沈家庄的女儿! “庄主?” 连城璧转头:“还有事?” 管家退后了一步,恭敬道:“下头人管不住嘴巴,夫人已经知道了您与萧十一郎约战的消息。” 连城璧的脚下一顿,到底还是掉转了方向。 沈璧君作为无垢山庄的女主人,自然拥有一座非常大的院子,有时候连城璧也会歇在这里,但更多时候,连城璧回来得晚了,便直接歇在前院。 看门的小丫头见到庄主带着管家过来,立刻迎了上去,她尚不知女主人在外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家庄主惯来爱重宠爱夫人,她从没见过男人对女人这么好的,庄主如何人物,守身如玉只为夫人一人,平日里得了什么稀罕物件都会送过来,夫人必是上辈子修了大功德的。 “回禀庄主,夫人她已经睡下了。” “无妨,你去传上一声,若无人应……” 连城璧的话还未说完,里头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沈璧君房里的大丫头年春:“庄主,夫人请您进去。” 连城璧点头,挥退了下人,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无垢山庄位于姑苏城外,庄中的景致从前也是偏江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有一种曲径通幽的精致感。后来沈璧君嫁入无垢山庄,连城璧为了照顾沈璧君的思乡之情,特意比照着沈璧君在大明湖畔的绣楼造了这样一座院子。 他对这里,自然早已熟悉无比。 拐过人造的小湖,拾级而上,他已经瞧见沈璧君拥着狐裘倚在塌上,寒凉天气,旁边的窗还开了半扇。 “夜深了,小心着凉。”连城璧走过去,将那半扇窗关上。 “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沈璧君的声音轻轻的,好似一阵风,就能飘走一般。 连城璧的回答,很有他的个人特色:“你还是无垢山庄的女主人。” 沈璧君忽然笑了,大抵是大喜大悲,又或者是因为沈家庄的仇终于报了,她已没有那么尖锐了,或许她自己也明白,自己愧对连城璧:“你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但我只想要一个知心人,我总想着等你归家,但你太忙了,我祖母、父母他们一样非常忙碌,我幼年的时候等父母,稍稍长大了开始等我祖母,自我嫁给你之后,又开始等你。” 连城璧并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沈璧君这话,是说得对的。 “我不想再等了。” “好。”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还要与萧十一郎比斗吗?” 有那么一刹那,连城璧很想掉头就走,但他实在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也从没有人惯着他,但他的话,已不带一丝温度:“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下战帖的?” 沈璧君虽然没有回答,但她脸上显然写着“难道不是吗”五个字。 “不是。” 连城璧忽而一笑:“这话,你也可以去问萧十一郎,相信我,他也会给你同样的答案。” 沈璧君当即愣在了原地,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这是和离的契书,你收好,夜凉了,早些安睡吧。” 连城璧从怀中掏出和离书,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沈璧君握着手中薄薄的纸,忽然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 她自由了?从今以后,她可以去追求自己所想要的? 她不用再等待,不用再孤独一人了? 不切实际的感觉,但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多三个月,她就要生产了,沈璧君陷入沉沉的睡眠,眼角一道泪光,坠了下去。 连城璧回到前院,他是个不太会放纵的人,但他今夜实在是睡不着,饮酒,舞剑,直到天明。 第二日,谭昭带着花满楼依约而来,至于陆大爷,你还能指望不长脚的小鸟落地不成,早跑没影了。 管家早听说了谭昭的大名,那是发挥出了十二万分的敬业招待两人,他可是知道的,若不是这位谭公子破阵如神,他家庄主、夫人和未来小主人就都回不来了,这是天大的恩情,就算是要他的命也成啊。 “谭公子,这边请。” 谭昭有些吃不消这份热情,好在连城璧很快出来,舞了一夜的剑,他倒是仍然精神奕奕,在管家有些担忧的神情下接待了两人。 “不用弄这些虚的,去剑炉吧。” 这柄剑,足足铸了两个多月才完工。 因不是自由发挥,所以光是前期设计和搜集材料就花了拢共一月多的功夫,后头的有些步骤还要由连城璧亲自完成,所以导致工期又拖了小半个月,谭昭熄灭剑炉的时候,已是打定主意不再替人铸剑了。 当真是件辛苦活,像他这么会偷懒的人,绝对不干啦。 “虽然还没开刃,但试试?” 连城璧的眼睛里,带着十足的火热,当下他就点了点头:“好!” 不过这回,谭昭可不陪人试剑了,无垢山庄里,多的是人愿意陪连城璧试剑,等一番恣意,连城璧提着剑又回来了。 “这刃,你自己亲手开,相信我,你会很享受这个过程的。” 事实上,连城璧已经对铸剑起了极大的兴趣,看着一柄剑在自己的手中诞生,这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美妙,他自然是见过铸剑师铸剑的,但他们与谭昭不一样。 这个男人有一双造物的手,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随性却认真,这柄剑与其说是对方的作品,不如说是他借由对方的手完成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完美的契合,或许这柄剑不如十五城来得锋利坚韧,但连城璧喜欢极了。 为他而生,听他差遣,绝不会背叛他,一直会陪在他身边,这是他一直都在寻找的剑。 他也,绝不负它! “给他取个名字吧。”谭昭自觉抛出了历史性大难题。 连城璧想了想,几乎没思考多久,便道:“无垢,它就叫无垢剑。” 无垢剑也当真配得上这名,剑身通体流畅,隐隐带着白光,里头掺了一点西北之地的白绝沙,显得更为冷白,清冷的,纯洁的,如同雪山之上的君子一般。 连城璧,本就是不太好接近的君子,剑如其人。 “庄主!庄主,夫人跌了一跤,要生产了!” 连城璧脸色一变,随后迅速稳定,道:“叫上稳婆和大夫,听凭他们吩咐,我等会儿就到。” “是,庄主。” 无垢山庄的小主人要诞生了,无论是男是女,都牵动着整个山庄的人心,谭昭换了身衣服出来,便瞧见多日不见的花满楼过来了。 “剑成了?” 谭昭点头:“刚成,连夫人早产,连兄恐怕脱不开身。” “什么?” “可是出了什么事?” 花满楼的神色有些莫名:“萧十一郎来了。” “唔,他来做什么?” “他说要同连庄主当面说。” “哦,七童我饿了,要不陪我吃顿饭吧。” 花满楼:……你说话,要不要转得这么快? 沈璧君的身体其实并不太好,忧思过重,大夫早前就说过,但心病这种东西,倘若不是自己想开,旁人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不过好在她怀相还不错,否则经历那么一番艰难险阻,孩子早就落胎了,只是如今早产,恐怕又是一番凶险。 沈璧君直疼了一天一夜,她从没像这样痛过,她已没有了任何力气,稳婆还在让她用力,但她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了。 要不,就这样吧。 “夫人!夫人!” “快,快去禀报庄主!” 又是一顿忙乱,连城璧听罢立刻往外跑,几个呼吸的功夫,又跑了回来,他手里握着一瓶药,递给稳婆说了两句话,又定定地站在了院中。 稳婆得了话,急忙跑回去,她一看夫人唇色浅得都要没了,立刻从瓶中倒出药丸和着水灌下去。 “夫人!夫人您可要撑住啊!” 沈璧君忽然悠悠转醒,又是三刻钟的功夫,产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孩子轻轻的啼哭声。 “贺庄主,是个大胖小子!” 连城璧听罢,脸上也是难以抑制的笑容,这是与他骨肉相连的孩子,他也曾在得知他到来时万分欣喜,只是命运捉弄,他会试着当一个好父亲的。 “赏!” 无垢山庄未来的继承人哭得并不大声,甚至有点儿小猫叫的感觉,娘胎里过得本就惊心动魄,又是提前出来看世界,很快就由靠谱的奶娘精心照顾起来。 连城璧没去看沈璧君,他定定地站在摇篮前,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大概站了有一个时辰左右,他转身出门去了连家祠堂。 还有一个月不到,就是他跟萧十一郎的比斗的日子了。 第470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七) 萧十一郎得知连城璧喜得贵子的消息时,正在和陆小凤、风四娘喝酒,这姑苏城里头无垢山庄的消息从来是传得最快的,不过一日的功夫,长耳朵的都知道了。 “小老弟,你还好吧?”风四娘有些担心地看着萧十一郎,她是知道的,自玩偶山庄出来,萧十一郎的情绪就一直十分失落,她知道,这是孤狼在肚子舔舐伤口。 萧十一郎饮尽杯中酒,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当然没事,而且这是一件喜事,我甚至是开心的。” 陆小凤默默低下头,为情所困的男人,简直没眼看。 “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他原本想推迟比武的,因为他的心根本静不下来,他觉得这样做,不仅是对他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连城璧的不尊重。 连城璧是个君子,也是个好人,排除其他的条件,他是非常尊重这个对手的,他不应该以这样的状态去迎接对方的挑战。 可现在,就在刚才,他觉得差不多了,差不多死心了,他又饮了一口酒,左手轻轻抚摸着割鹿刀,它也同样在渴望一位匹敌的对手吧。 “来,喝酒!” 花满楼和谭昭,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大白天喝酒,这事儿也就只有你陆大爷做得出来了!”谭昭的高声,立刻将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陆小凤甚至站起来捶了他一拳,“你在这里,可是剑成了?” 风四娘却是另外一番心理了,她没想到当初自己不止是看走了眼,还可能连眼睛都没睁开,这谭公子何止不是什么普通人,这位的来头简直是吓死人了。 “当然,也不瞧瞧我是谁!” “去你的吧,你看看你后头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你了!” 两人皮了两句,待到坐下,风四娘站了起来,举杯:“谭公子,我敬你是个英雄,先干为敬。” “……”怎么回事?谭昭端着被塞的一杯酒,有点懵。 倒是恢复了几分气力的萧十一郎,开口解了他的惑:“四娘她平日里大大咧咧,却最是崇拜小李飞刀了。” “……”这可真是太特么不巧了,李二,我好像遇到你百年之后的迷妹了:)。 风四娘对着谭昭,果然热情了许多,那架势恨不得拉着他就来上一场小李飞刀个人秀,谭昭吃不住这份热情,迅速岔开了话题:“萧十一郎,你的要求,我已经转述给连兄了。” 萧十一郎顿了片刻,点了点头:“多谢!谭兄,我也敬你一杯,救命之恩,他日你说上一句,我萧十一郎必定舍命相陪。” “……多谢。” 谭昭也并未推拒,他自问这点看人的功夫还是有的。 酒过三巡,外头忽然就来了无垢山庄派小少爷喜饼的,这本是姑苏城的习俗,无垢山庄又不缺钱,自然不是少了这份礼。 于是,本就郁卒的萧十一郎更加郁闷了,他只能一杯一杯地喝酒,直到连酒杯都端不起来了,他也就不再忧愁了。 一醉解千愁,实际意义上来说,是有那么片刻安宁的,否则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醉鬼了。 风四娘有些心疼,但她不是萧十一郎心上的人,她心头苦涩,但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不是吗?她只能安慰自己单身的日子也并不难过,至少她还可以喝最好的酒,吃最辣的菜,骑最快的马。 “他醉了。” 一桌五个人,一个醉鬼,剩下四个,正好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说起来,你坐在这里这么久了,竟然没一个人把你认出来。”陆小凤不由感叹道。 谭昭没好气地怼了回去:“你不是人吗?”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夹枪带棒的呢,没劲。 “我真羡慕你们。”风四娘忽然开口,她的眼睛里,也确实盛满了羡慕。 其他三人也当然看得出来风四娘对萧十一郎的情谊,但天底下,什么都可以勉强,却唯独感情不可以,所以风四娘从不说,萧十一郎也绝不去碰,他们做着最好的表面姐弟,也仅止于此。 风四娘是个通透的女人,当别的女人拘泥于世俗和家庭之间时,她选择了自己,她认为女人必须该爱自己,于是她成为了江湖闻名的女妖怪。她不年轻了,却依然活得年轻,她仍然可以恣意,有时候她也问自己这样对不对,是不是应该在她还算年轻漂亮的时候找个归宿,但每当她一想,她就觉得可怕。 一年,两年,五年,她会不会就在家宅之中消磨了所有的热情,那样的人,她看得太多了,她十几岁的时候,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有过所谓的闺中密友,可现在呢,她们忙于孩子、丈夫、婆媳、吃醋,她几乎都想不起她们曾经的模样。 她甚至有些庆幸萧十一郎没有喜欢上那样的女人,她如何嫉妒沈璧君,也不能否认沈璧君是个出色的女子,她生得好看,性情也好,名门沈家的姑娘啊,只可惜的是,沈璧君已经嫁作他人妇。 风四娘也想喝酒了,为这份注定无法得到回应的爱恋。 “我们几个臭男人有什么好羡慕的,四娘你风华绝代,只有别人羡慕你的份啊!”这话,一听就知道是陆小凤会说的话。 这话,也确实讨风四娘的开心,她明白的,但她一向倔强,也决定一直倔强下去。 “为这句话,喝!” 陆小凤自然舍命陪美人,当然了,他也不撩心里有人的美人,他只是单纯地有些佩服风四娘。美丽坚持的姑娘,总是令人心生敬佩的。 谭昭戳了戳花满楼:“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花满楼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唏嘘。” “七童,你是不是……”谭昭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其实他一直都很想问,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花满楼点了点头,痛快地承认了:“我有些想家了。” 和陆小凤这个浪子不一样,花满楼只能算半个江湖人,他有家有口,父母双全,说句实在话,花家老爷花如令是拿他当掌上明珠疼的,他来了这里一年了,如何不想父母,虽说父母一直逼他相亲,但他要是无故失踪,他父母不知要多担心。 这份情绪,一直都在,只是前一日连家诞新儿,他又忆起母亲曾说父亲得了他之后的欢喜模样,这种情绪一起,自然就有些收不住。 谭昭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他也知道陆小凤一直都在听:“那你……可想回去?” 花满楼也是异常地敏感,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非常严肃地开口:“谭昭,我的眼睛,是不是你做的?” “我……” “我很开心,但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我,去舍弃自己的东西。”花满楼的声音,异常地坚定,“我的眼睛,是多少名医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我不知道你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才让我能看这世界一眼。” “我……”谭昭有些词穷。 花满楼其实很高兴,他相信陆小凤也是一样的,谭昭变得很强大,武功,医术,阵法,学了许多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东西,但与“五年前”相比,现在的谭昭从容不迫,却少了一分对生活的热爱。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帮助朋友,但至少他不能坦然地接受朋友的付出,却视若无睹朋友的情绪。 “没有,七童你别多想。”怎么听,都像是敷衍的话。 谭昭的声音干干巴巴的,他也是人,就算他再不想承认,这种没着没落的日子也过了百年了,他自己无牵无挂,还有系统和三只小可爱,自然还好。 但花满楼不一样,他明白的,其实他问过系统为什么陆花二人会跑到这里来,系统说是什么流星雨行星运动引起的,而下一次同样的轨迹运动,要到七十五年之后。 七十五年,等到那时候,就真成百岁老人了。 不过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他付出五十年的获得时间,由系统将人送回去,那么问题来了,他……这些年随性惯了,到现在也才堪堪攒了四十九年出头的时间。 系统:……你不会真的要这么做吧?红红,你疯了吗?! “谭昭,有没有人说过你并不擅长说谎,即便我看不见,也感受到了。” ……那是许多人都说过了。 花满楼有些无奈,但谭昭就是这种性子,他早就明白的:“谭昭,倘若你要做什么决定,你至少告诉我和陆小凤一声,可以吗?” 谭昭点了点头,隔壁正在和风四娘拼酒的陆大爷也吁了一口气,当初沙漠玉罗刹那一战,心理阴影犹在啊。 “来!你怎么不喝了!” “……你这个女人,怎么比我还能喝啊!都不带上头的!”陆大爷第一回 有种要被女人灌醉的不祥预感。 风四娘的眼睛还是亮的,这些个臭男人就喜欢灌醉漂亮女人,她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除了她手上功夫硬,便是靠她这副酒量,她喝酒从不会醉,连醉态都不会有,闻言她便是猖狂一笑:“喝呀,手下败将!” 第471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八) 无垢山庄上下,都是欢欢喜喜的。 满月这一日,即便连城璧并没有打算大肆操办,但一日流水宴还是摆到了晚间。很多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对谁都适用。 直到最后一个宾客离开,连城璧提着无垢剑,在堂前舞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剑,谁不想潇洒恣意行走江湖,但他除了是个江湖人,还是无垢山庄百年荣光的继任者,等他百年之后,他的儿子也将继承这份荣光。 这是荣誉,同样也是沉重的责任。 二十七年来,他从无懈怠,今后也会一直如此。 “庄主,夜深了。” 连城璧接过剑侍递过来的汗巾擦着额头的汗珠,管家实在有些心疼,忍不住出声道。 “嗯,你也早点去歇息吧。” 管家有些欲言又止,到最后,他心一横,开口道:“夫人、夫人她说要带着小主人回济南。” 连城璧手下的动作一顿,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房。 第二日中午,连城璧在阔别一月之后,又再次见到了沈璧君。 “你来了。” 一个月的时间,沈璧君已经想得足够清楚:“当初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会带他走,你放心。” 连城璧心上涌起一股无力感,他少有这种时候,但他并不打算表露他的情绪:“前段时间,萧十一郎来找我。” 沈璧君的情绪,显然一紧。 “他同我说推迟比武的事情,我应下了。”连城璧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泊湖水一般,“昨日,他来吃了满月酒,时间已经定下了。” “什么时候?”沈璧君忍不住捏紧了被角,她竟不知道他来吃了满月酒,心里既喜又悲。 “一月后,姑苏城外寒山寺。” 沈璧君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她实在算不上坚强,但她已经接下了和离书,就断断不会反悔。 “比武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宣布你我和离的消息。”连城璧握剑的手一紧,“我会派人放出消息,言你我和离乃是你为了重振沈家庄,届时你回济南,沈家的旧人脉瞧在老太君和无垢山庄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多家看护。” 沈璧君顿时有些无措,她当然明白,连城璧这么做,既是全了她的名声,江湖上也会对她颇多照应,甚至会称她女中英豪。 “谢谢你。” ** 一月很快过去,这一日天朗气清,头上是不太灼热的太阳,姑苏城外的一座小山坡上,聚集着一小群江湖人,不多,最多几十人。 谭昭和陆小凤花满楼搬了几个小马扎上来,就坐在上头的边边上看比武,那头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已经站在了中央。 沈璧君最后还是来了,作为在场唯二之一的女儿家,她理所当然和风四娘站在一处,两人都是漂亮的女人,且还是情敌。 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算太差。 “连夫人,你希望谁赢?” 这个问题,沈璧君已经想了足足小半年了,但到至今,她仍然没有答案:“那么,你呢?” “我当然是希望萧十一郎赢了,毕竟我与连庄主可没有任何关系。” 沈璧君忽然有些黯然,想起连城璧的话,低低地开口:“现在,我也没有了。” 风四娘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你们……” 大抵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她竟然开始有些同情连城璧了,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和连庄主的孩子……” “我会好好将他抚养长大的。” 风四娘看连城璧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位圣人了:“他竟然肯?” “他为何不肯?”沈璧君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成连城璧那样,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过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的,即便他可能会比较平庸,但她只希望他能快乐。 不知不觉,她竟然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风四娘看沈璧君的眼神,也像看一个圣人了:“恕我直言,沈姑娘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什么意思?” 交浅言深,但风四娘也有私心,所以她才会开口:“他是连城璧的儿子,就注定他不可能平庸,这江湖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只要一步行将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怎么……” “倘若他真如沈姑娘说的那般随心所欲而活,天赋卓绝倒还好说,若当真平庸,江湖上只会说他堕了父辈的英明,更会说他长于妇人之手不堪大用,那些个臭男人,活似不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总张口闭口比八婆还能说。”风四娘本人,其实就见识过三人成虎的威力,“虽说如此,但人言可畏,风气如此。” 当年小李探花如何英雄人物,江湖上不管黑道白道无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后呢,其子李曼青也算不堕威名,但真正继承小李飞刀意志的,是叶开,不是李曼青。 有些时候,平庸也是一份罪过。 沈璧君心头一阵仓皇,她甚至想到了隐名埋名,正是此时,场上的比武开始了。 所有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这注定是一场记入武林史册的比武。 连城璧手执无垢剑,萧十一郎提着割鹿刀,两把皆是神兵,一刚一柔,一快一狠,两人越打越快,几乎是要让看客应接不暇了。 “好生厉害!” 有些忍不住感叹,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那位小李飞刀的传人可以与这二人一战了吧,话说起来,据说那位谭少侠也来了,不知身在何处。 而被人挂念的谭少侠,这会儿正在给花满楼做现场转播。 “只见连城璧一招白虹贯日直取萧十一郎的心口,萧十一郎敏锐异常,竟是提前得知,直接以刀格挡,只见那青光一闪,瞬间对上白虹,青白两种颜色几乎要胶着在一处,却未料此时——出来了,连家家传的袖里剑!” “传说见过连城璧出袖里剑的人都死了,只因他出剑快得不得了,不过我刚才看到了,会不会看到太多了?” “……” “哇喔,萧十一郎竟然躲过去了!袖里剑擦着他的腰部一侧,只轻轻擦出了一丝血丝,连城璧却漏出了破绽,割鹿刀青光一闪,已要吻向连城璧的颈间了!” 此时此刻,沈璧君竟然按耐不住喊了萧十一郎的名字,萧十一郎一楞,连城璧的袖里剑早已收了回来,不过他并未乘胜追击,反而与萧十一郎拉开距离,等到萧十一郎恢复常态,他才又提剑而起。 风四娘有些气急,她伸手一把点住沈璧君的穴道,有些气急败坏:“沈姑娘,这不是儿戏,请你安静一点!” 场上,无人关注风四娘和沈璧君,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连城璧和萧十一郎身上。 从日头当中打到金乌西坠,两人已打了足足四个时辰了,然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谭昭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现在已经完全蔫了,而且两人搏命的这个状态,气力估计耗得已经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是凭运气了。 但所有人都没有催促,直到又两个时辰过去,谭昭打了个哈欠,悄声说:“七童,陆小鸡,你说我现在出去阻止,会不会被人打?” “……我以为你早该忍不住了。” 谭昭听罢,怀里摸出一柄飞刀,随手一掷,陆小凤这下终于看清楚谭昭到底是怎么使飞刀的了,但……没什么卵用。 萧十一郎与连城璧都有些力竭,两人听到破空声,都是猛地一退,随后一柄飞刀落下来,刺进山石里,入石三分,只余黄色刀穗,迎着山风舞动着。 这是小李飞刀,也只有小李飞刀。 “二位,可否听在下一言。” “今日比武,二位武功卓绝,实乃当今江湖武林之幸,但二位连斗六个时辰,依无胜负,无垢剑与割鹿刀依然战意不止,不如——” “不如今日就到此,二位功夫实在伯仲之间,十年,以十年之期如何?十年之后,再战一场!” 小李飞刀的传人说此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萧十一郎与连城璧站在场中,两人身上都各自有伤,但都坚定地站着,不过两人同样都明白,今日确实是分不出胜负了。 是对手,所以才更了解。 “好,十年,我等你。” “好,就十年。” 两人几乎是一同开口,又同时笑了起来,畅快地,恣意的,沈璧君从未见过连城璧这般畅快模样,也不知道萧十一郎的眼睛,竟然可以这么亮。 她从未了解过这个江湖,她不喜欢打打杀杀,但今日这一斗,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江湖如此凶险,江湖人却仍然前仆后继而来了。 而她的孩子,拥有这样一位父亲,他当真……能随心所欲地活下去吗? 沈璧君心中都是忐忑,她忽然响起了那日在玩偶山庄,连城璧说不要孩子时的场景,是不是那时……他就已经猜到了会有今日。 若不是被点了穴,她几乎都要站不住了,而此时此刻,连城璧喝过小厮递过去的元气汤,开始完成对沈璧君的诺言。 连沈联姻解除了,连城璧与沈家大小姐和离,无垢山庄将会协助沈家大小姐重建沈家庄。 围观吃瓜群众……的瓜都吓掉了。 第472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二十九) 无垢山庄和神针沈家庄的联姻,可以说得上是强强联合。 江湖第一君子配上江湖第一美女,那就是天生一对,当初多少江湖人艳羡啊,却谁知道……不过几年,两人就和离了。 但仔细一想,就有人佩服连夫人,哦,是沈璧君的选择了。 逍遥侯火烧沈家庄,沈家旁系成才的都尽皆死去,而直系本来就只剩了沈老太君和沈璧君两人,沈老太君一去,等于是葬送了神针沈家庄的未来,倘若沈璧君不站出来,也是理之自然,毕竟她已嫁作他人妇,不算沈家的人了。 可她站出来了,在为连家生了继承人之后,毅然绝然离开了无垢山庄,去撑起风雨中的沈家庄,连庄主也是深明大义,实是称得上君子之风。 而作为提前得知这个消息的风四娘,却是不得不佩服连城璧的妥帖了。这沈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能撑起一庄之主的人,恐怕是还需要无垢山庄的照拂。 如此一来,既是全了沈璧君的名声,也能让无垢山庄的声名更上一层。 她已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的男人。 风四娘望向场上一脸吃惊的萧十一郎,心头滋味有些莫名,各种心绪涌上来,又被她全数压了下去,不管如何,总归……人还活着。她擦了擦掌心的冷汗,已是下了决心离开中原去关外走几年了。 连城璧与沈璧君和离的消息,在一日之内便传遍整个姑苏城,三日后,几乎半个江湖的人都知道了,许多人乍然一听不理解,但听到理由,便都佩服起了沈璧君的胆识与果决。 无垢山庄内,沈璧君正在收拾东西。 当初成婚时,沈老太君给心爱的孙女准备了足足十八台的嫁妆,如今和离归家,自然是要全数带回去的,清点完毕后装好箱笼,沈璧君站在绣楼上,一时竟有些哑然。 她……以后,应该永远不会再来这里了,抑或者……以后这里会有另外一位女主人,想到这里,她就不再继续想了。 “夫……姑娘,该走了。” 沈璧君一楞,点了点头:“好。” “姑娘,小少爷真的跟咱们一块儿走吗?” 沈璧君点了点头,一直走到山庄的门口,她也没有看到连城璧,孩子还小不能见风,她没有多作停留,直接上了马车。 下人丫头们不敢多言,负责护送的守卫自然也不会,一路无言,很快便出了姑苏。沈璧君明白,她已是完全自由了。 从今而后,她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也不必再去等待任何人。 如今江湖上,最有名的两件事,都与连城璧有关,一件是他与萧十一郎决斗不分胜负,由小李飞刀传人谭昭出名定了十年之约,另一件事,就是连沈和离,江湖第一美女沈璧君要重振沈家庄。 前者引得江湖人血性大发,有很长一段时间各种决斗局层出不穷,后者……则是让江湖女侠们狠狠出了一口气,也为女子振了一次名。 谁说女子不如男,等到沈璧君回到济南,全济南受过沈老太君恩惠的江湖,都出来相迎了。 有时候江湖人很冷酷,但有时候却又非常温情。 沈璧君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她以前在闺中极少出门,嫁了人也是,济南城中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如今倒是见了个全。 “沈侄女放心,我老刘定会支持你的。” “我也是,沈侄女尽管放手你做。” “……” 应付了一整日,直到月亮升到了正当空,沈璧君才算是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她已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其间丫鬟下人来了好几次,都说是小少爷哭得找娘亲,可她哪里走得开,只能狠心让奶娘哄着。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去哄了孩子,第二日起来,她就病了。 但外头的客人还是一拨一拨地来,沈家上下能主事的,却唯有她一人,那些人都是来给她做面子的,她若是不出去,岂不是丢了沈家庄的脸面。 沈璧君只得起来,又是忙碌的一天。 沈老太君故去得匆忙,沈家的产业原先都是连城璧派人照顾着,如今两方和离,连家的人很快就上门将东西全部交接过来,因涉及不少东西,所以来交接的人非常细致,沈璧君没有信任的人,只能亲自对过。 接待宾客,查账接手沈家的产业,还要宴请江湖人以宣告沈家庄的存在,沈璧君忙得团团转的同时,还要照顾孩子,她原本有些风寒,竟是未喝药自己就好全了。 所以当她再次见到萧十一郎的时候,她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还好吗?” 萧十一郎的嗓子有些干涩,其实他知道他不应该来找她的,沈璧君即便与连城璧和离了,在江湖人眼中两人还是一对,况且……沈璧君还带着新丧,他实在没有任何立场过来。 但他还是过来了,因为他听说她过得不太好。 沈璧君确实有些憔悴,她前半辈子里,从未有过这般忙碌的时候,每天每天她忙得连喝水的时候都没有,她自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但她只要一想到沈家庄是祖母苦心孤诣也要守护的存在,她就不敢有任何的懈怠了。 “还好,你呢?” 萧十一郎点了点头:“嗯,很好。” 然后就没了言语,因为两人同时发现,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了连城璧,却依然还有很多东西。 “我请你喝酒吧。”沈璧君忽然开口。 于是,萧十一郎醉了一场,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第二日就离开了济南城,至于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沈璧君想要选择萧十一郎的,她几乎能沉醉在萧十一郎明亮的眼眸中,但她只要一想到祖母,脚下的步子就怎么样都跨不出去了。 她终于明白了连城璧的良苦用心。 但她心里竟然也没有多少怨愤她,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让她终于明白了连城璧、祖母和父母的忙碌,忙碌有时候确实是借口,但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然而她清楚地认知到,她或许已明白得太晚了。 她以为的自由,或许是更大的束缚。 沈璧君从来不笨,相反她很聪明,但她对于江湖仍然认知得浅显,也从不喜欢江湖,倘若她喜欢,以前练功的时候也不会偷懒,就算是相当不错的轻功,也是祖母拿着藤条一下一下追着练出来的。 神针沈家庄,本是以神针成名的,可她实在不爱习武,祖母怕她以后遇险,这才督促她练好轻功,每每想到此,她都能哭上一段。 沈璧君手段稚嫩,甚至称得上慈悲心肠,倘若不是沈家旧识和无垢山庄的面子撑着,沈家庄能不能立起来都是个问题。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沈璧君的名声足够好,沈家庄重建之后,算是摇摇晃晃地立起来了。 但就算是沈璧君都明白,靠别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人心难测,逍遥侯一事,她到底也不是什么成长都没有。 世人是健忘的,江湖也不是开慈善堂的,沈家庄……也不是完全对家。 没有了沈老太君的镇压,沈璧君第一次直面了江湖的冷酷,有人提着刀带着棺材上门,直言不惧他无垢山庄也要替父辈报仇,所谓的父辈也不过是江洋大盗之流,但来人是个狠人,就是冲着搏命来的。 以命相搏,就是再好的人脉也没用了。 沈璧君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的神针、她的武功……她心乱如麻,等到她站在沈家庄的牌匾下,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她甚至想让沈家庄退隐江湖了。 萧十一郎出现了,就像一个英雄一样,他的名声本就亦正亦邪,他的割鹿刀,也非常快,这世上能敌得过割鹿刀的江湖人,本就没有几个。 沈璧君心里的压抑的情感,一下子就喷涌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又有了勇气,她不是一个人,总归还有人愿意为她出头,仅仅是为了她这个人,她开心极了。 但她很快就明白,萧十一郎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你,一定要走吗?” 萧十一郎点了点头:“四娘在关外出了点事,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比亲人还要亲,我一定要去的。” 她比我还要重要吗? 沈璧君想要问的,但她最终还是住了口,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知道萧十一郎一定会走。 萧十一郎走了。 而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萧十一郎是个非常讲义气的人,他也喜欢四海为家,按部就班过日子的人里,从来都不包括萧十一郎。 沈璧君难过极了,她难过很多东西,却又说不出来,她哭了整整一夜,第二日眼睛都肿了,却还是要起来打理庄务。 她开始重新练习武功,逼迫自己成长,因为她发现依靠别人,终究没有自己来得可靠。 沈家庄到底还是保住了,但显然已没有了往日的名声,沈璧君明白自己的能力,在孩子三岁的时候,派人送了一封信到无垢山庄。 一月后,连城璧到济南,接走了孩子。 而此时的谭昭,正在送别陆小凤和花满楼。 第473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完) 经过了“艰苦卓绝”的奋斗,谭昭的获得时间余额终于超过了五十年,当然,这是一年半之前的事情了。 当时谭昭就跟陆小凤花满楼进行了一场“坦诚布公”的交流,他当然有所隐瞒,有提付出了代价,但绝口没提五十年。 “确实是有代价的。”谭昭直接锐减了十分之一,还改了内容。 “五年内力?这绝不行!”花满楼一听,就立刻拒绝了,陆小凤也坚决摇头,哪有心安理得接受朋友牺牲的。 “其实不打紧的,我早些年就入了剑道,内力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前头两年不说,其实是……” “其实是什么?” 谭昭略作羞赧道:“……其实是我功力还没到。” “……”逍遥侯死得冤啊。 “那也不成,用我们自个儿的内力,不成吗?” 谭昭摇头:“不成。”就他的,也不成。他倒是想过破碎虚空的可能性,但一来他功力到达宗师级需要更多的时间,二来破碎虚空一向没定向性,加上还带人偷渡,危险系数太高了,万一带着两人偷渡去别的世界了怎么办,得不偿失啊。 这五十年虽然是他辛辛苦苦穿越数十个世界攒下来的,但说实话他并不太心疼,原生现代世界的记忆已经非常淡薄了,说实话一开始他就对回去没有太强烈的欲望,否则以他的个性肯定会努力去攒时间,绝不会随心所欲地拿着获得时间在系统商城挥霍。 也不会穿了十多个世界了,还没攒齐一百年。 或许最初开始的时候,他还想过回去,但现在,他还是想继续走下去,至少能认识不同的人,遇见不同的风景,他其实和陆小凤他们是一类人,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多作停留,永远喜欢新鲜,喜欢说走就走,喜欢随着自己的性子过生活。 虽然系统总是罗里吧嗦,还天天怼他跟他唱反调,但相伴多年,若是哪一朝没了,说不定他会不习惯的。 系统:喜欢我就直说,不用这么曲折婉转的~ 谭昭不予置评,脸上带着非常坦然的笑容,他不太会演戏,但这次却骗过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因为五十年的时间和五年的内力,其实于他差别不大:“倘若你们站在我的位置,难道就不会这么做吗?” “我……” “内力而已,很快就练回来了,而且你们也知道我其实对这个不那么在乎的,再说了这江湖我哪里不能去,我可是消灭了逍遥侯的男人!”谭昭嘚瑟地开口。 “……要点脸吧,朋友。” 谭昭费了不少唇舌,终于说服了两位朋友,却未料临了陆大麻烦又搅和进了江湖恩怨里头,在关外跟萧十一郎跑了一年半,剿灭了一个魔教班子,刷了无数江湖声望后,才带着一身黄沙从西域归来。 在济南的积翠楼,谭昭挖出了三年前埋的酒,将约定送出的酒送出后,三个人喝了足足七坛百果酿。 “这个有点甜了,七童你肯定喜欢!” “……陆小凤,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这个我喜欢,够辣!” 从天明喝到月上柳梢头,三人都明白,此次一别,恐怕余生都不会再相见,但每个人都有要走的路,有自己的责任,自己的人生,所以都没有多言,说的都是平生趣事,喝的是畅意好酒。 陆小凤一高兴,就喜欢唱歌,他唱歌实在是太难听了,但谭昭和花满楼难得都没有嫌弃,非常津津有味地听他唱看一首又一首。 当然,酒也越喝越少,直到……沉醉不知归路。 第二日,连城璧踏入沈家庄时,三人已经来到了济南城外的一处山中腹地,陆小凤和花满楼站在一处,谭昭提着十五城站在两人对面。 “多的话我就不多说的,都在昨日的酒里了。” “嗯。” “七童,这个给你。” 谭昭提起十五城,往前一送。 “不……” “就当带个土特产回去呗,还有这个,等一霸及冠后,交给他呗。”谭昭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匕首,一看就是切金断玉的好东西。 花满楼觉得受之有愧,按他的性子,他是不想朋友做出任何牺牲的,但他也明白谭昭的情谊,同样也珍惜这段友情,陆小凤亦然,所以到最后,才会同意。 “那我的呢,为什么我没有!”陆大爷开始为自己鸣不平。 谭昭非常理直气壮:“哼!上次我跑西域去替你擦屁股,你还好意思问我要礼物,门都没有!” “……”就要走了,给点面子不行吗? 谭昭用行动证明了不行,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摸出了一柄飞刀:“喏,看你挺喜欢的,送你一把好了,小李飞刀,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的。” “……我谢谢你了。” 陆大爷脸上看似嫌弃,却是非常珍惜地放入了怀中,又从怀里掏出一物:“喏,礼尚往来,我特意请四川霹雳堂做的,还有关外英雄门……” 看不出,陆大爷来了没几年,人脉却是攒得非常多。 花满楼微笑着听两人说完,这才送出了自己的礼物。 “这是……” 谭昭望着手中的花,有些惊讶。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有一袋种子,刚来的是我很慌张,为了让自己安定下来,我找人买了培土工具,种下了这些种子。” 花满楼永远是那个洞察人心的花满楼:“现在,它们开花了。” 谭昭低头,嫩黄色的花朵,绿色的叶,勃勃的生机,跨越了世界的种子,依然开得这般好,这般绚烂,他心里的暖意,倏忽间就四溢开来:“嗯,我很喜欢。” “走了,江湖再见!” “嗯,江湖再见!” “珍重。” “珍重。” 谭昭挥着手,然后在系统商城按下了“购买”按键,他其实最讨厌别离,看着两人消失在黑黝黝的山洞口,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系统:其实你可以自私一点,这并不是你的锅。 [我知道。] 系统:那你还要这么做?虽然我很高兴你消费了大额时间,但我觉得现在并不高兴。 [谁说我不高兴,我高兴得很!] 死鸭子嘴硬! 谭昭捧着一捧花,傻傻地走在官道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唔?” “谭兄,是我。” 连城璧啊,谭昭已经好久没去过姑苏了,当然也有一两年没见过对方了。 江湖上关于名门世家的消息总是非常的多,无垢山庄的消息当然更加多,连沈和离之后,据说连城璧闭了关,后来又做了几桩大块人心的事,厉刚死后江湖六君子就地解散,如今连城璧的名头,要比其他几人响亮许多。 “连兄啊,这是打哪儿来?” 连城璧已下了马车:“刚从济南城出来,谭兄这是要去哪儿,可要捎上一段?” 谭昭刚要拒绝,却瞧见马车的窗帘被个小孩子撩开,怯生生的眸子看到他手中花盆的刹那,瞬间就亮了,于是他就改变了主意:“好啊,我刚好也走得有些累了。” 连城璧对这个理由服气,不过江湖上对于谭昭的评价一向如此,这人性子随性潇洒又不拘小节,所有人都知道。 上了马车,小孩儿的眼睛就更亮了。 “这是我儿,殊儿。” “殊?” “万殊无一的殊。” “连殊?”这名字可不太好听?连着输可还行。 连城璧摇了摇头:“连无殊,这孩子在胎里多舛,他母亲希望他能与旁的孩子一般长大成人,我便取了此名。” 其实原本不是这样的,因是早产,怕早早取了名折了福气,故而最先只取了小名,沈璧君原先是准备取作沈姓的,但等到孩子周岁时,那时的沈璧君好歹也当了一年的沈家庄庄主,她也明白以她的能力和沈家庄现在的底蕴,或许没有办法将孩子培育成才。 所以这孩子的名字,才会由连城璧来取。 “好名字。”谭昭赞了一声,练武术哎,一看就是江湖的好苗子。 系统:……你这谐音梗是过不去了。 三年过去,连城璧还是那个连城璧,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谭昭一叹,想了想,其实岁月对他也挺公平的,于是他心里就非常平衡了。 “殊儿,来,给你的见面礼。” 谭昭摸了一圈,只摸到怀里陆小凤送的礼物和一柄飞刀,于是他抉择了一下,还是将后者送出去。 “这……” “拿着玩,不锋利的。” 连城璧:……那是小李飞刀,不是锋利不锋利的问题! 小孩儿有些怯生生的,但感觉到这个大哥哥的真挚,两只小手一把抱住了刀柄:“谢谢哥哥。”刀柄上其实包着皮套,所以连城璧也没阻止儿子去接。 连城璧:“……” “连兄,你儿子比你会说话呀!” “花!花!好看!”小孩子嘛,感觉到大人的真诚,就会胆大许多,连无殊小朋友立刻高兴地小声喊了起来。 谭昭立刻往后一靠:“哎,这可不行,这是哥哥一位极好的朋友送的临别礼物,礼物是别人的心意,要好好珍惜的。” “珍惜。”小孩子抱着刀柄,露出非常萌的微笑。 “对,珍惜。”谭昭也笑了。 第474章 回来番外 这江湖,离了谁,它都还是会转。 但离了陆小凤,江湖转是转了,却少了许多八卦和滋味,他的朋友们少了个可以喝酒的朋友,反派们搞阴谋都多了几分底气。 三年多了,陆小凤这只死鸟到底跑哪里去了?而且还是带着花家七公子一起跑了,莫不是真像江湖八卦传的那样,因为花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私奔了? 司空摘星越想越觉得对头,啧啧啧,陆小鸡啊陆小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 今天司空摘星接了个单子,要偷的是岭南秦家的一尊观音玉佛,这玉佛秦家得来的不干净,藏着掖着还是被人发现了,有人在黑市找他下了单,白银五千两,多棒,他麻溜地就接下了。 回自己的一处据点准备了东西,司空摘星给自己换了张脸,骑着小毛驴扮作行脚商人南下,走到岭南,荔枝刚刚成熟。 他想来是个贪嘴的,等他偷了玉佛,路过荔枝园,实在没忍住偷吃了两个,就在他剥第三个的时候,只听得卡拉一声,荔枝树整个儿裂了! 司空摘星吓得刚要逃窜,脚下却停住了,因为他见到了一位阔别许久的朋友,唔不对,是传闻中私奔的一对狗男男! 这两人还手拉着手,肩上还背着个大包裹!妥了妥了,他要去书肆匿名投稿! “臭猴子?” “七童,咱们回来了?” 陆小凤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欣喜,一丝难过,不过他很快掩饰了过去,窜过来架住了司空摘星。 “喂——你干嘛,男男授受不亲啊!” “……司空摘星你脑子坏掉了?” “我看你才是,没个声响跟人私奔到岭南来了,你知道你的红粉知己们有多么伤心吗!”司空摘星自觉发出了真相的声音。 “什么私奔?!”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离家出走了,他的手有些痒,止不住地想将司空摘星的脑袋按在荔枝树上摩擦。 “卧槽陆小鸡,咱们可是朋友!” “友尽了!” 花满楼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只瞧见满院的荔枝树,今天他又能看见了,看着手上的宝剑十五城,他脸上的笑意渐浓。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裂在了脸上。 因为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吵闹,非常成功地引来了主人及……玉佛的守卫者。 “我和他不认识,秦老爷你看,我是来吃荔枝的!”司空摘星将玉佛一送,非常坦然地开口。 ……这友情,是非常的塑料了。 陆小凤也不是善茬:“大胆小贼,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秦老爷:……你们这群戏精! “还不快跑!” 花满楼第一次被人当贼撵着追了十里地,岭南秦家的人甚至打上了他手中十五城的主意,玉佛换宝剑,想得倒是美! 但陆小凤陆麻烦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一尊玉佛牵扯出江湖五十年前的灭门案,等到灭门案水落石出,陆小凤回归的消息,江湖人就都知道了。 同时,花家七公子得了一柄绝世宝剑的消息也传开了。 一个艳阳天,花满楼赶到了扬州城外的锦绣山庄,花如令从收到儿子报平安的信件后就一直在等儿子回来,今日,他的七童终于回来了。 亲人相见,自然温情。 陆小凤没有亲人,但他从来不把自己当花家的外人,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在花家的客房里住了七日。 七日后,一位江湖地位非常的客人敲响花家的大门。 “西门,好久不见啊!” 这回,是真的许久不见了,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他修的无情剑,本该越来越没有人情味的,但西门睿那小子实在皮得很,即便是圣人都能气出毛病来,把冰山融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西门吹雪的剑法,依然凌厉非常,却莫名有了一丝平和之气。 “你是冲着十五城来的吧?” 西门吹雪坦然地点了点头。 陆小凤猜都能猜得到,一个剑客听到有好剑,总是比一般人跑得快一些的:“十五城是七童的剑,你要问过他的意思。哦对了,一霸呢?” 西门吹雪还没开口,外头就有个俊秀少年提着两个礼盒进来了。 “陆叔叔,花叔叔,礼物!不用客气,一点儿土特产!”西门睿今年已经十二虚岁了,他这些年跟着亲爹五湖四海地跑,性格是越来越开朗了,“哎,花叔叔不在啊?” 不过……土特产这个名词,唔,真不愧是那位教养长大的,一模一样啊! “哎,礼轻情意重,陆叔叔有给睿儿带礼物吗?” “……没有!你陆叔叔我,穷得要命!”陆小凤摊开手,一副光棍的模样。 西门睿一脸失落,瞅着自家亲爹,亲爹非常上道地就开始放冷气了。 “喂——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了,喏,这是你的。”又翻了翻,翻出一小块精铁,递过去给西门吹雪,“喏,这是你的。” 西门吹雪终于正视了陆小凤,左看右看,终于开口:“你是叫陆小凤吗?” 陆大侠难得,有那么点难过了。 刚好,花满楼也提着十五城从外面回来了,他三年未归,花如令总得带着他到祖宗面前报个平安,已去了三日了,今日刚好归来。 “花叔叔,睿儿好想你啊!”跟着他爹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他简直太想念扬州城的酱鸭、烧鹅、大肘子了。 “睿儿来了?” 西门睿又是一阵撒娇,他觉得自己年纪还好,半点没有心理负担:“哦对了,花叔叔知道吗,天上下红雨了,陆叔叔竟然发了大财送了一把这么好的匕首给我!” 花满楼一想,便明白了:“是,是走了大运了。” 西门吹雪看着桌上的精铁,心头闪过一丝狐疑,不过他向来不关心朋友经历了什么,总归全须全尾在呢。 “可否,借剑一观?” 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从来不是朋友,他俩虽然都是陆小凤极好的朋友,却偏偏不是朋友,但见面的时候,倒也没有太冷淡,至少花满楼也没有拒绝对方。 “可以。” 西门吹雪接过剑,入手竟是难得地温润,就像……花满楼这个人一样平和,可平和之中,隐隐却有傲骨在。 “好剑。”却并不适合他。 不过只要是好剑,剑客都会喜欢。西门吹雪拔剑而起,便引剑招而舞,一个剑痴得了剑,旁人就不在他眼中了。 “睿儿可是饿了?” 西门睿一听,立刻眼睛一亮,他将匕首揣进怀里,狠狠地点了点头:“嗯嗯嗯,饿了,我爹吃什么都无所谓,我和他刚刚从雪山上下来,花叔叔你看我脸上的幸福肉都要掉没了!” “……”你花叔叔我其实看不见。 不过对小孩子,花七公子还是非常纵容的。 酒足饭饱,很快天也黑了下来,西门睿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已经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陆小凤刚要把他架起来送回房,西门吹雪终于停了下来。 他还剑入鞘,递了过来:“好剑,好好珍惜它。” 倘若是从前的西门吹雪,是绝说不出这样的话的,谭昭曾经的安排,其实某种意义上是成功了的。 “我会的。” “冒昧问一句,此剑是何人所铸?” 花满楼一时语塞,他并不擅长撒谎,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我在剑柄上,看到了一个‘谭’字。” 西门吹雪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他见花满楼不说,便提着自己的剑离开了,至于儿子,他相信两人回照顾好的。 “七童。” “我没事。” 陆小凤将小猪仔一霸送回客房,自己却再没了睡意,不过他难得地不想喝酒,就只翻到无忌上躺着看星星。 星星啊,当真是神奇的存在。 “你这三年,去了哪里?” 陆小凤瞥过西门吹雪,摇了摇头:“你可不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 “你变得有点不同,显然你遇到了能影响你的人,能影响你和花七公子的人,这世上并不多。” “……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长的话,你猜到了?” 于是西门吹雪也抬头看星星,再也没有说话。 院子的另一头,西门睿抱着油灯,看着匕首内侧小小的三个“致一霸”,差点哭出来,他拼命压抑了一下自己,又觉得有点委屈。 二叔,二叔为什么还不来看他! 想念一泄,便再也受不住了,他赤着脚冲到花叔叔的房门口,抱着匕首想敲门却没动,直等到房门从里面开了,他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开口:“花叔叔,二叔、二叔他还好吗?” “嗯,他很好。” 西门睿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他早几年便对生死有了了解,他也明白以他二叔的性子绝不会甘于平淡,但他始终不敢相信,直到……他看到这柄匕首。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问的:“二叔他……是不是死了?” 花满楼看不到西门睿惨白的脸色,但他却能够想象得到,他心疼地摇了摇头:“不,他没有,他还鲜活地存在着,你看这柄匕首上头的火气都还未消,这是你二叔亲手铸造给你的生辰礼。” “真的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千真万确。” 西门睿忽然想起了什么,擦了擦脸,直接奔了出去:“陆叔叔,大坏人!你又骗我!和分明是我二叔送我的礼物!” 西门吹雪在屋顶听到儿子的声音,只觉世事奇妙,不外如是。 第475章 来日方长 今天是连无殊十八岁的生辰宴,同时也是他接管无垢山庄的日子。 连家的继承人,自来早当家,他爹六七岁的时候就已横扫东瀛武士,与他爹相比,他还差得远呢。 这么一算,十八岁也不算早了。 “准备好了吗?” 连无殊眉间稚气难掩,但自有一股清气在,少年郎身穿绛红劲装,手里提着一柄剑,无垢山庄的继承人,自然是习剑的。 “嗯。” 十五年过去,岁月实在太优待连城璧,他今年已四十有五,正是江湖人最辉煌鼎盛的时候,但他却没有恋栈权位,反是将一切交给了年仅十八的儿子。 “好,今日你谭叔叔也来了。” 连无殊眼睛陡然一亮:“当真?” “自然当真。” 无垢山庄经过十五年的发展,已经是江湖中最有声望的势力了,山庄要换主人了,谭昭收到信,怎么都要携礼前来。 而另一位说得上特殊的客人,就是如今沈家庄的庄主沈璧君了,说她特殊,自然是因为她曾经是无垢山庄的女主人,如今新主人的母亲了。 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沈璧君,出身名门,年轻时曾是江湖第一美女,嫁的是江湖第一君子连城璧,后来为了家族和离,独自一人撑起沈家庄,虽已无往日荣光,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连无殊还在,沈家庄便不会倒。 这么会投胎,简直把人羡慕坏了。 这些年无垢山庄一直照拂沈家庄,江湖上关于连城璧和沈璧君的流言蜚语就没有断过,但十八年了,自从沈璧君离开就再也没有来过姑苏了。 便是连沈璧君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回到这里。 她看着熟悉的风景,熟悉的屋舍,走到她曾经的院子门口,却只有一弯湖泊,一座小桥和一处小花园,她以为会看到的绣楼,早已不在了,甚至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说不上什么感觉,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沈璧君了,十八年江湖混下来,即便是个傻子也学会了趋利避害。 更何况她并不傻。 当初连城璧若真心成全她和萧十一郎,必还有另外的法子,但他却偏偏挑了这样一个理由,既会让她毫无缘由德去接受,也直接阻断了……她和萧十一郎的未来。 即便如今她对萧十一郎已经情淡缘浅,但连城璧的心机与手段,她自叹弗如,或许也是因此,这个男人能在江湖上游刃有余,翻云覆雨。 “母亲,殊儿好想你啊!” 时光对于沈璧君同样优待,她抱了抱儿子,脸上也是关怀备至,她将儿子送走时,就已经做好了与儿子离心的准备,但显然并没有,连城璧为人足够大气,一之中年她总归能与儿子处上一两个月的时间,也正是因此,她选择尊重儿子的意愿。 前些年殊儿透露出要接管无垢山庄后,她就从为数不多的沈家旁系中过继了一个孩子,也许是出于自己的人生经历,沈璧君并没有选择男孩子,而是选了一个小姑娘,并为她取名为沈三省。 一个不像女孩子却属于女孩子的名字。 “三省妹妹,喏,哥哥没骗你吧!”连无殊献宝似地摸出一柄飞刀,那还是他三岁的时候谭叔叔送他的,只后来被他爹无情没收,刚刚才还给他。 沈三省几年堪堪九岁,正是好奇江湖传闻的时候,对成名已久的小李飞刀传人谭昭甚是感兴趣,上次连无殊去济南,为了笼络妹妹的人心,祭出了幼年的礼物才将沉迷习武的妹妹诓骗来。 “这便是小李飞刀?” “当然。” 外头,谭昭自然没有露面,这江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莫名其妙他的画像就流传出去了,搞得他一冒头就被追着要“签名”,谭某人烦不胜烦,前段时间刚从海外跑回来。 他原以为几年过去,这江湖人会好一些,然而……是他期望太高了。 “能请到谭兄前来,是我无垢山庄的荣幸。” 谭昭非常擅长拆台:“几年不见,你竟也变得如此虚伪了?” 连城璧一脸坦诚:“句句肺腑之言。” “说不过你,哦对了,是不是再过两年你跟萧十一郎又要再比一场了?” “嗯,我已准备好了。”此时,方显出连城璧的锐意来。 八年前,连城璧与萧十一郎约战第二局,那次的比斗谭昭也去了,不过约的地方不在姑苏,而是在南海之地的一艘渔船上。 那时连城璧刚带着江湖英雄剿匪,而萧十一郎也刚好挑了岭南的一处山寇,两人都非常痛快,择日不如撞日,在天下英雄面前一决胜负。 结果呢,又是不分胜负,和事佬又是谭某人。 谭某人非常没有新意,定的还是十年之约,不过他有预感,这十年之约……恐怕是要没完没了了,或许要成为这个江湖的保留节目了。 “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他了。” “嗯?” 谭昭就笑了:“我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他怎么说?” “跟你一样。” 岁月流过去,萧十一郎却还是那个萧十一郎,他与割鹿刀,同样是这个江湖非常鲜红的颜色,他走南闯北,做过义事,同样也被人追杀过,有人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子,可那个女子却不爱他,他为她孑然到如今。 当然江湖传闻,也没人敢拿着这个去问大名鼎鼎的第一刀客,他依然是那最自由的一阵风,江湖无数的刀客,以他为榜样。 未几,仪式便开始了。 谭昭带着生辰礼给小孩贺了生辰,没敢留在前头,无垢山庄他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闭着眼睛走也不会迷路。 然后……他就撞见了萧十一郎和沈璧君。 夭寿了,他最近点怎么就这么背呢。 系统:你要是乖乖呆在前面,会撞见人家幽会? [怎么就幽会了?你看他俩这气氛,疏离得比普通江湖人还要拘谨。]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唏嘘了,多年后再相见,曾经尚在,却不复当年了,谭昭看着隔着三米远说话的两人,仗着武功高非常快速地溜走了。 天高海阔,谭昭知道,自己的寿命已经不多了,这次来,也是想同认识的朋友们告个别,把一些身外之物送送掉,就算是齐活了。 这操作,他早已熟能生巧了。 [哦对了系统,我现在还有多少获得时间啊?] 系统:你也好意思问,排除你日常花用,现在获得时间结余十五年零七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啊,再说了有来有往,才是正理嘛。 系统:宿主,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跟我永久绑定了? [这话怎么说?] 系统:你明明有能力很快攒齐一百年,却是这里花一点,那里花一点,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了。 [你想得倒是美!] 系统:辣鸡宿主!哼! [但至少现在,是这样没错。] 系统果然非常好哄:啧,我就知道你爱我爱得死心塌地! ……这鬼系统真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不过嘛也随意,回不回去都是次要的,或许有一日他会疲惫得无力前行,又或许见过世上太多的风景已不想再看,但至少现在他还有力气,他还想走,他也不过是比旁人活得特别一些,既然能活,为什么不潇洒活下去! 系统:其实宿主,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有没有发现系统商城刷新了? 刷新? 谭昭调出商城,果然看到最上方更新了一截公告。 系统:是这样的,宿主你想不想去其他的世界看一眼? 谭昭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做去其他的世界,他不一直都去…… [你说的是,不再是江湖了?] 系统:也不是,随机开放呀,就不再是我替你去撕世界名额,而是随机抽取,好处是你可以不用再替原主完成什么心愿之类,因为随机就代表着默认承受死亡代价,而且你可以有拒绝的权利。 [这么好?] 系统:当然了,你也可以尝试下摆脱非洲人这个称号[正经脸.jpg] [……]突然有点慌怎么办? 谭昭拉开公告,果然发现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随机刺激是刺激,但也要付出代价。 [时间清空,重头再来,系统你认真的吗?] 系统:其实你也可以选择花完时间,反正你很擅长,不是吗? 谭昭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不过嘛,玩玩也不错啊,谭昭考虑了一会儿,觉得其实可以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区别只在于或许他会遇到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想,还是挺期待的呢。 [系统,我记得系统商城有个祈福池,对不对?] 系统:没错,你投入多少的时间,就会转换成福运,不过是有缩减比例的。 [那就等到我离开这个的时候,将所有时间投入进去,等分给我曾经的朋友们,也不枉费……我,我好像是白走这遭了耶?] 系统:……宿主您这反射弧,迟钝起来完全可以绕梁三日不歇啊! [你闭嘴!] 系统:是,我亲爱的宿主,“战胜绝症”系统为您竭诚服务~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第一部 到此,就圆满完结了,撒花撒花撒花!第二部[综]昭如日月存稿文作死已开,求大家戳个收藏【扑通一声】,如果收藏颇丰【疯狂暗示】,我就无缝对接明天开文,啦啦啦啦啦!【说到做到!我已经写了一章了】 这个文我写了一年多,尝试了突破百万的数字,也坚持日更一年多,谢谢大家的陪伴,也希望大家继续来找我玩呀!软萌好调戏,求戳戳专栏更新早只知道鸭~第二部冲鸭!